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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天鹅湖是天鹅聚集的地方，每年它们在这里休养生息8个月。天鹅是“四海为家”的候鸟，为什么要选择巴音布鲁克这个地方，来完成营巢，生殖、孵卵、育雏、换羽等一系列的生命过程呢？
到天鹅湖去
1983年秋，我远离北京来到了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
野外采访，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场面。金光牧场的几个蒙古族青年，听说我要去天鹅湖，一下牵出来七匹伊犁骏马。我们翻身上马，跃进了草原。这些草原骄子就像鱼儿跃进了水中，一声鞭响，几起吆喝，七匹马便奔腾起来。人，如同脱缰之马；马，如同离弦之箭。还容不得我考虑该不该害怕，有没有危险，这些粗犷的小伙子就把我领进了草原生活的尖端。耳边只听得凤声呼呼，人欢马叫；眼前只看到天山在远处跳跃，草原像匹耀眼的锦缎在脚下闪过。不到20分钟，我们就来到了巴西力克山脚。
坐骑放慢了速度，碎步上到山头。我匍匐在一个突出的悬崖上往下一望，不禁惊叹了一声。如果说刚才的草原驰骋，给了我个一种猎奇的感受；那么现在俯瞰天鹅湖，更是一个难忘的发现。
我见过高山的美，水乡的美，森林的美，海岸的美，但草原湖沼的美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头顶银盔的东天山、西天山、南天山的坏抱之中，尤尔都斯盆地是如此辽阔广大。在绿茵般的草原上，开都河像一条漫长的玉带，弯弯曲曲飘向天边，两旁还镶着珍珠翡翠般的湖泊、泉流和沼泽。在无边无际的绿色之中，你看那湖中的天鹅和白鹭一片白，岸上的羊群一片白，山顶的冰雪一片白，天上的流云一片白，白得这么和谐，这么清新，这么流畅！天鹅湖啊，你真迷住了我。说开阔，只有海洋可比，但海洋没有你内涵丰富；说色彩，只有热带雨林可比，但雨林没有你层次鲜明；说粗扩，只有戈壁滩可比，但二者的区别却是生命和死亡。
在这方圆一千平方公里的河流、湖泊、沼泽、涌泉地带，正是天鹅分布的地方，因此人们统称天鹅湖。其实，这里也是各种鸟类的天堂。据新疆科学考察队1981年的调查，在湖沼及周缘草原，共录到鸟类72种，其中游禽20种，涉禽和猛禽各12种，其余均为鸣禽。由于受到严冬高寒气候的限制，这里的鸟类区系是以夏候鸟为主，有44种，其中又以游禽中的雁鸭类种数最为齐全，约占我国雁鸭类的1／3，其中尤以潜鸭类数量最大，而留鸟、冬候鸟、旅鸟则为数不多。所以这里夏天是候鸟的世界，而冬季就只剩下了7种留鸟和极少数因故没能迁飞的水禽。
我来到巴音布鲁克的时候，正是鸟类的繁荣季节。各种候鸟都已繁殖完毕，正在忙着换羽或者带领它们的儿女在游泳、潜水、觅食和练飞，以迎接即将到来的迁飞。我缓慢地移动着望远镜，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种类如此多、密度如此大的鸟群：草原上漫步着黑鹳和灰鹤湖面上飞翔着斑头雁和棕头鸥；湖中间游荡着绿头鸭和红脚鹬；河岸边伫立着鸬鹚和大白鹭；头顶上盘旋着秃鹫，耳边响着鸣禽的欢叫。当然，最突出的还是天鹅，因为它体型最大，羽毛最白，再加上那雍容的姿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们。
我的望远镜长久地停留在一对天鹅的身上：一只游弋在水面上，长长的脖子弯向水中；另一只在岸边梳理翅膀。它们那洁白的羽毛，洒脱的体态，闲逸的漫步，给大自然增添了无限的诗情画意。我想起了崔颢的诗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鸟类学家周本湘教授告诉我：黄鹤实际指的就是天鹅。这一带还有黄鹄山、黄鹊岸、黄鹊湾，而黄鸽正是天鹅的古代名称。在描述天鹅翱翔的时候，屈原在楚辞中歌曰：“黄鹊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纤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圆方。”屈原的描写并不夸张，天鹅是世界上鸟类飞翔最高纪录者之一，它在南北迁徒中有时就需要跨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接着，我想起了乌鲁木齐博物馆陈列的四鹅图，描绘着并列飞行的四只天鹅，是出自拜城克孜尔千佛洞的一幅唐代壁画，耳边不觉又响起了柴科夫斯基的舞曲《天鹅湖》……形形色色的天鹅奔我而来。我喜欢哪一种——是自然界的天鹅，还是艺术界的天鹅？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有自然的美，才有艺术的美；有艺术的美，更丰富了自然的美。此时此刻的感情，正是这两种美的融合和升华。我爱自然的美，也爱艺术的美，但追根溯源，更爱自然的美。美国海洋生态作家蕾切儿·卡逊说：“地球无限的美在于奇妙的生命。”伟大哲学家黑格尔也说：“第一种美就是自然美。”
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与享受之中，忽然看到草丛中又钻出来第三只天鹅，体型相差不多，只是羽毛早灰色，不用问，它就是这对双亲的爱子。它亲呢地摇摆到双亲之间，扇了扇宽大的翅膀，然后回过头梳了梳羽毛，慢慢游入水中。一个月以后，就要随同它的父母和长辈远征了。
飞到哪里去呢？是北京的玉渊潭，还是江西的鄱阳湖？是南飞印度，还是西去地中海?总之是遥远的地方。这样一只体型己近成体的天鹅，六个月前还只是显微镜下观察到的性细胞，五个月前才是一枚重300多克的天鹅蛋，四个月前也才是一只刚刚出壳的“丑小鸭”。在双亲的精心抚育下，半个月它的体重就增加了五倍，两个月就达到4公斤，到迁飞之时，体重又增加到将近10公斤，然后翱翔万里，周游世界。这种快速的成长和顽强的生命力，确实惊人！在生物界丰富多彩的基因库中，能够保存这种得天独厚的积极因素是多么重要啊！
休养生息八个月
世界上有五种天鹅。在巴音布鲁克记录到三种，即大天鹅、小天鹅和疣鼻天鹅。目前能够看到的、数量大的，只是大天鹅。大天鹅又叫黄嘴天鹅，成鸟浑身白羽，惟头部和嘴的基部略带棕黄，嘴端和脚却呈黑色；具有自卫能力的健壮体型与鲜明的羽色相适应，特别长的颈部弥补了不能潜水的缺陷，是生活在开阔湖沼地区的典型种类。
在巴音布鲁克的所有候鸟之中，大天鹅几乎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休养生息八个月。它们在这里要度过生命周期的2／3。每年4月初，大地还没有完全解冻，大群的天鹅便从遥远的南方，沿着伊犁河谷和开都河谷飞来。它们似乎忘记了远征的疲劳，成双成对地开始了营巢繁殖的忙碌。为了躲避人畜和兽类的侵扰，它们把窝巢营建在孤岛或离岸较远的浅水中，以淤泥夹杂枯草堆成巢基，逐渐垒出水面60－80厘米，直径约2米，远看像个土丘，上面呈碗形。因为工程巨大，它们有时也利用旧巢或者侵占其它水禽的巢。考察中就多次发现大天鹅占领斑头雁的巢。不过，它们有时候也捎带孵化斑头雁留下的卵。
4月中旬开始产卵，隔一天或者隔几天产一个，每窝3～7个。雌雄轮流担负孵化和守护的任务。经三十多天，毛绒绒的“丑小鸭”就出壳了。刚刚张开眼睛，就能随着亲鸟在附近水域游泳觅食，夜晚回巢避寒。成鸟与亚成鸟集中在7月中旬至8月中旬换羽。这个时期没有飞翔能力，很容易被捕捉，因此它们多避往开阔的水面与大河沿岸活动。天鹅以素食为主，如水葱、莎草及其种子，也吃动物性食物。到9月就开始集群，最大的群可以上千，真是落地一片白色，凌空可以蔽日，十分壮观。从 10月开始，逐渐分批南迁，最早迁飞的是非繁殖群；携儿带女的要等到幼鸟具有迁飞能力才撤离盆地。迁飞多在夜间进行，可能是防备猛禽的袭击。一直到11月才全部迁飞完毕，完成了它们在盆地的生活周期。
有极少数幼鸟因为生长缓慢，没有迁飞能力，亲鸟只好陪同留下来在盆地过冬。这种现象过去很少，近年来比较多起来。原因是人们把蛋捡走了，天鹅有补蛋的习性，还可以补一窝蛋，照样可以孵卵，育雏。但是推迟了幼鸟生长发育的日程，赶不上迁飞的日期，只好累得父母一同留下来。冬日对它们是严酷的，大地冰封，食物缺乏，它们只得在不冻的涌泉附近苟延残喘，往往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狼、狐所捕杀，能够熬过冬天的很少很少。
根据地就选在这里
天鹅是“四海为家”的候鸟，为什么要选择巴音布鲁克这个地方，来完成营巢、生殖、孵卵、育雏、换羽等一系列的生命过程呢，而且数量是如此地集中？据调查测算，每年可汇集天鹅七八千只，过去更是成倍地大于这个数目。这是为什么呢？
对天鹅（也包括多种候鸟）来说，这里拥有三个有利条件：
一是“天时”。大天鹅是一种主要繁殖在北方高纬度地带的候鸟。巴音布鲁克虽然处于北纬42。°28′～43°25′之间，但由于高山盆地的特殊地形，气候明显地受到四周高山下降冷气流的影响，气温显著低于相同纬度与高度的天山其他地区。夏季凉爽短促，冬季严寒漫长。根据气象资料，这里平均气温为－4.7℃，最低可达－50℃，是仅次于黑龙江漠河的全国第二高寒地区。正是这种特殊的气候环境，反而成了天鹅繁殖地自北南移的条件。
二是“地利”。巴音布鲁克的蒙古语含意是“富饶的泉源”。境内分布有大小河流数十条。河道婉蜒曲折，为沿岸湖沼的发育创造了良好条件。盆地水源主要依靠冰雪融化和雨水补给。四周天山山脉有80％以上的地段，分布有冰川积雪，是这个盆地用之不竭的立体水库。广泛分布于山麓地带的山泉和涌泉，不仅是水源的补给系统，同时是延长解冻期的有利因素。在这大面积的湖沼地区，河网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水深大都一两米或稍浅，到处是人畜难以通行的孤岛和沙洲。滨水沿岸生长着丰盛的水葱、蒲草、酸模等挺水植物，明水中分布着丰富的沉水植物、水生昆虫、蠕虫和鱼类。无论从栖息、隐蔽或食物等条件来说，都是天鹅和各种水域鸟类的理想所在地。
三是“人和”。巴音布鲁克是天山纵深极为闭塞的一个盆地。过去只有两个山隘可以通往焉耆盆地和伊犁谷地，其余都是难以跋涉的牧道。所以这里人烟极为稀少，而且主要是有着爱护鸟类传统的蒙古族牧民。他们特别敬重天鹅，把天鹅看作是美丽的天使，吉祥的征兆，忠诚的象征。为新生婴儿祈祷时，他们总是说：“愿你像天鹅一样，大展宏图。”因此，不捡天鹅蛋，不捕捉天鹅，不破坏天鹅的窝巢，已成为牧民们的传统习惯。我在天鹅湖的日子里，发现离蒙古包不远的地方，很容易看到天鹅。双双对对，有时还领着“天鹅娃子”，就像是牧民的家禽一样。想起来也不奇怪，蒙古包要靠近水源，天鹅到了恋爱结婚的季节，也需要离群找个僻静的小水域环境。既然相互信任，他们便和平共处了。连我这个生客，只要是策马徐行，也可以像在北京动物园看天鹅那样的距离看到它们了。
近年来，公路修进盆地。随着经济的繁荣，外来居民、驻军、工程部队逐渐增加了。很多人没有蒙古牧民这种习惯，又没有自然保护的常识，所以见蛋就捡，见巢就毁，见天鹅就追。这样严重干扰了天鹅的生活，导致天鹅急剧减少。
在蒙古包做客的时候，我向一位蒙古族老人打听过去天鹅的情况。他捋着胡须，无限惋惜地说：“从前的天鹅跟羊群一样多，现在少了，少多了。我们敬重天鹅，不伤害天鹅，天鹅也不怕人。现在山外来人就不啦，一点儿不珍惜这种圣鸟。你们汉语有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真成了癞蛤蟆啦。”说得满屋都笑起来。骂得好！
天鹅湖的采访，是流过心头的一首乐章。这里有诗的韵律，有画的意境，有真善美，还有欢悦，有焦虑，有激情，有期待，其间也跳出几个低沉的音符。这些，全把它谱写出来，也还是希望这首天鹅之歌，更加绚丽，更加悠长。
如果你希望把你的阅读感受与人分享，或者你希望购买《错错错——唐锡阳绿色沉思与百家评点》这本书，请与唐锡阳先生联系。
地址：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东里17楼7门503邮编：100073
电子邮件：[email protected]
（责编：李珂）
到天鹅湖去
1983年秋，我远离北京来到了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
野外采访，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场面。金光牧场的几个蒙古族青年，听说我要去天鹅湖，一下牵出来七匹伊犁骏马。我们翻身上马，跃进了草原。这些草原骄子就像鱼儿跃进了水中，一声鞭响，几起吆喝，七匹马便奔腾起来。人，如同脱缰之马；马，如同离弦之箭。还容不得我考虑该不该害怕，有没有危险，这些粗犷的小伙子就把我领进了草原生活的尖端。耳边只听得凤声呼呼，人欢马叫；眼前只看到天山在远处跳跃，草原像匹耀眼的锦缎在脚下闪过。不到20分钟，我们就来到了巴西力克山脚。
坐骑放慢了速度，碎步上到山头。我匍匐在一个突出的悬崖上往下一望，不禁惊叹了一声。如果说刚才的草原驰骋，给了我个一种猎奇的感受；那么现在俯瞰天鹅湖，更是一个难忘的发现。
我见过高山的美，水乡的美，森林的美，海岸的美，但草原湖沼的美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头顶银盔的东天山、西天山、南天山的坏抱之中，尤尔都斯盆地是如此辽阔广大。在绿茵般的草原上，开都河像一条漫长的玉带，弯弯曲曲飘向天边，两旁还镶着珍珠翡翠般的湖泊、泉流和沼泽。在无边无际的绿色之中，你看那湖中的天鹅和白鹭一片白，岸上的羊群一片白，山顶的冰雪一片白，天上的流云一片白，白得这么和谐，这么清新，这么流畅！天鹅湖啊，你真迷住了我。说开阔，只有海洋可比，但海洋没有你内涵丰富；说色彩，只有热带雨林可比，但雨林没有你层次鲜明；说粗扩，只有戈壁滩可比，但二者的区别却是生命和死亡。
在这方圆一千平方公里的河流、湖泊、沼泽、涌泉地带，正是天鹅分布的地方，因此人们统称天鹅湖。其实，这里也是各种鸟类的天堂。据新疆科学考察队1981年的调查，在湖沼及周缘草原，共录到鸟类72种，其中游禽20种，涉禽和猛禽各12种，其余均为鸣禽。由于受到严冬高寒气候的限制，这里的鸟类区系是以夏候鸟为主，有44种，其中又以游禽中的雁鸭类种数最为齐全，约占我国雁鸭类的1／3，其中尤以潜鸭类数量最大，而留鸟、冬候鸟、旅鸟则为数不多。所以这里夏天是候鸟的世界，而冬季就只剩下了7种留鸟和极少数因故没能迁飞的水禽。
我来到巴音布鲁克的时候，正是鸟类的繁荣季节。各种候鸟都已繁殖完毕，正在忙着换羽或者带领它们的儿女在游泳、潜水、觅食和练飞，以迎接即将到来的迁飞。我缓慢地移动着望远镜，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种类如此多、密度如此大的鸟群：草原上漫步着黑鹳和灰鹤湖面上飞翔着斑头雁和棕头鸥；湖中间游荡着绿头鸭和红脚鹬；河岸边伫立着鸬鹚和大白鹭；头顶上盘旋着秃鹫，耳边响着鸣禽的欢叫。当然，最突出的还是天鹅，因为它体型最大，羽毛最白，再加上那雍容的姿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们。
我的望远镜长久地停留在一对天鹅的身上：一只游弋在水面上，长长的脖子弯向水中；另一只在岸边梳理翅膀。它们那洁白的羽毛，洒脱的体态，闲逸的漫步，给大自然增添了无限的诗情画意。我想起了崔颢的诗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鸟类学家周本湘教授告诉我：黄鹤实际指的就是天鹅。这一带还有黄鹄山、黄鹊岸、黄鹊湾，而黄鸽正是天鹅的古代名称。在描述天鹅翱翔的时候，屈原在楚辞中歌曰：“黄鹊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纤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圆方。”屈原的描写并不夸张，天鹅是世界上鸟类飞翔最高纪录者之一，它在南北迁徒中有时就需要跨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接着，我想起了乌鲁木齐博物馆陈列的四鹅图，描绘着并列飞行的四只天鹅，是出自拜城克孜尔千佛洞的一幅唐代壁画，耳边不觉又响起了柴科夫斯基的舞曲《天鹅湖》……形形色色的天鹅奔我而来。我喜欢哪一种——是自然界的天鹅，还是艺术界的天鹅？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有自然的美，才有艺术的美；有艺术的美，更丰富了自然的美。此时此刻的感情，正是这两种美的融合和升华。我爱自然的美，也爱艺术的美，但追根溯源，更爱自然的美。美国海洋生态作家蕾切儿·卡逊说：“地球无限的美在于奇妙的生命。”伟大哲学家黑格尔也说：“第一种美就是自然美。”
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与享受之中，忽然看到草丛中又钻出来第三只天鹅，体型相差不多，只是羽毛早灰色，不用问，它就是这对双亲的爱子。它亲呢地摇摆到双亲之间，扇了扇宽大的翅膀，然后回过头梳了梳羽毛，慢慢游入水中。一个月以后，就要随同它的父母和长辈远征了。
飞到哪里去呢？是北京的玉渊潭，还是江西的鄱阳湖？是南飞印度，还是西去地中海?总之是遥远的地方。这样一只体型己近成体的天鹅，六个月前还只是显微镜下观察到的性细胞，五个月前才是一枚重300多克的天鹅蛋，四个月前也才是一只刚刚出壳的“丑小鸭”。在双亲的精心抚育下，半个月它的体重就增加了五倍，两个月就达到4公斤，到迁飞之时，体重又增加到将近10公斤，然后翱翔万里，周游世界。这种快速的成长和顽强的生命力，确实惊人！在生物界丰富多彩的基因库中，能够保存这种得天独厚的积极因素是多么重要啊！
休养生息八个月
世界上有五种天鹅。在巴音布鲁克记录到三种，即大天鹅、小天鹅和疣鼻天鹅。目前能够看到的、数量大的，只是大天鹅。大天鹅又叫黄嘴天鹅，成鸟浑身白羽，惟头部和嘴的基部略带棕黄，嘴端和脚却呈黑色；具有自卫能力的健壮体型与鲜明的羽色相适应，特别长的颈部弥补了不能潜水的缺陷，是生活在开阔湖沼地区的典型种类。
在巴音布鲁克的所有候鸟之中，大天鹅几乎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休养生息八个月。它们在这里要度过生命周期的2／3。每年4月初，大地还没有完全解冻，大群的天鹅便从遥远的南方，沿着伊犁河谷和开都河谷飞来。它们似乎忘记了远征的疲劳，成双成对地开始了营巢繁殖的忙碌。为了躲避人畜和兽类的侵扰，它们把窝巢营建在孤岛或离岸较远的浅水中，以淤泥夹杂枯草堆成巢基，逐渐垒出水面60－80厘米，直径约2米，远看像个土丘，上面呈碗形。因为工程巨大，它们有时也利用旧巢或者侵占其它水禽的巢。考察中就多次发现大天鹅占领斑头雁的巢。不过，它们有时候也捎带孵化斑头雁留下的卵。
4月中旬开始产卵，隔一天或者隔几天产一个，每窝3～7个。雌雄轮流担负孵化和守护的任务。经三十多天，毛绒绒的“丑小鸭”就出壳了。刚刚张开眼睛，就能随着亲鸟在附近水域游泳觅食，夜晚回巢避寒。成鸟与亚成鸟集中在7月中旬至8月中旬换羽。这个时期没有飞翔能力，很容易被捕捉，因此它们多避往开阔的水面与大河沿岸活动。天鹅以素食为主，如水葱、莎草及其种子，也吃动物性食物。到9月就开始集群，最大的群可以上千，真是落地一片白色，凌空可以蔽日，十分壮观。从 10月开始，逐渐分批南迁，最早迁飞的是非繁殖群；携儿带女的要等到幼鸟具有迁飞能力才撤离盆地。迁飞多在夜间进行，可能是防备猛禽的袭击。一直到11月才全部迁飞完毕，完成了它们在盆地的生活周期。
有极少数幼鸟因为生长缓慢，没有迁飞能力，亲鸟只好陪同留下来在盆地过冬。这种现象过去很少，近年来比较多起来。原因是人们把蛋捡走了，天鹅有补蛋的习性，还可以补一窝蛋，照样可以孵卵，育雏。但是推迟了幼鸟生长发育的日程，赶不上迁飞的日期，只好累得父母一同留下来。冬日对它们是严酷的，大地冰封，食物缺乏，它们只得在不冻的涌泉附近苟延残喘，往往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狼、狐所捕杀，能够熬过冬天的很少很少。
根据地就选在这里
天鹅是“四海为家”的候鸟，为什么要选择巴音布鲁克这个地方，来完成营巢、生殖、孵卵、育雏、换羽等一系列的生命过程呢，而且数量是如此地集中？据调查测算，每年可汇集天鹅七八千只，过去更是成倍地大于这个数目。这是为什么呢？
对天鹅（也包括多种候鸟）来说，这里拥有三个有利条件：
一是“天时”。大天鹅是一种主要繁殖在北方高纬度地带的候鸟。巴音布鲁克虽然处于北纬42。°28′～43°25′之间，但由于高山盆地的特殊地形，气候明显地受到四周高山下降冷气流的影响，气温显著低于相同纬度与高度的天山其他地区。夏季凉爽短促，冬季严寒漫长。根据气象资料，这里平均气温为－4.7℃，最低可达－50℃，是仅次于黑龙江漠河的全国第二高寒地区。正是这种特殊的气候环境，反而成了天鹅繁殖地自北南移的条件。
二是“地利”。巴音布鲁克的蒙古语含意是“富饶的泉源”。境内分布有大小河流数十条。河道婉蜒曲折，为沿岸湖沼的发育创造了良好条件。盆地水源主要依靠冰雪融化和雨水补给。四周天山山脉有80％以上的地段，分布有冰川积雪，是这个盆地用之不竭的立体水库。广泛分布于山麓地带的山泉和涌泉，不仅是水源的补给系统，同时是延长解冻期的有利因素。在这大面积的湖沼地区，河网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水深大都一两米或稍浅，到处是人畜难以通行的孤岛和沙洲。滨水沿岸生长着丰盛的水葱、蒲草、酸模等挺水植物，明水中分布着丰富的沉水植物、水生昆虫、蠕虫和鱼类。无论从栖息、隐蔽或食物等条件来说，都是天鹅和各种水域鸟类的理想所在地。
三是“人和”。巴音布鲁克是天山纵深极为闭塞的一个盆地。过去只有两个山隘可以通往焉耆盆地和伊犁谷地，其余都是难以跋涉的牧道。所以这里人烟极为稀少，而且主要是有着爱护鸟类传统的蒙古族牧民。他们特别敬重天鹅，把天鹅看作是美丽的天使，吉祥的征兆，忠诚的象征。为新生婴儿祈祷时，他们总是说：“愿你像天鹅一样，大展宏图。”因此，不捡天鹅蛋，不捕捉天鹅，不破坏天鹅的窝巢，已成为牧民们的传统习惯。我在天鹅湖的日子里，发现离蒙古包不远的地方，很容易看到天鹅。双双对对，有时还领着“天鹅娃子”，就像是牧民的家禽一样。想起来也不奇怪，蒙古包要靠近水源，天鹅到了恋爱结婚的季节，也需要离群找个僻静的小水域环境。既然相互信任，他们便和平共处了。连我这个生客，只要是策马徐行，也可以像在北京动物园看天鹅那样的距离看到它们了。
近年来，公路修进盆地。随着经济的繁荣，外来居民、驻军、工程部队逐渐增加了。很多人没有蒙古牧民这种习惯，又没有自然保护的常识，所以见蛋就捡，见巢就毁，见天鹅就追。这样严重干扰了天鹅的生活，导致天鹅急剧减少。
在蒙古包做客的时候，我向一位蒙古族老人打听过去天鹅的情况。他捋着胡须，无限惋惜地说：“从前的天鹅跟羊群一样多，现在少了，少多了。我们敬重天鹅，不伤害天鹅，天鹅也不怕人。现在山外来人就不啦，一点儿不珍惜这种圣鸟。你们汉语有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真成了癞蛤蟆啦。”说得满屋都笑起来。骂得好！
天鹅湖的采访，是流过心头的一首乐章。这里有诗的韵律，有画的意境，有真善美，还有欢悦，有焦虑，有激情，有期待，其间也跳出几个低沉的音符。这些，全把它谱写出来，也还是希望这首天鹅之歌，更加绚丽，更加悠长。
如果你希望把你的阅读感受与人分享，或者你希望购买《错错错——唐锡阳绿色沉思与百家评点》这本书，请与唐锡阳先生联系。
地址：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东里17楼7门503邮编：100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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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李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