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段聊天记录，让我的心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忧伤。世间最无能为力的事，便是看着亲人日渐衰老，伸出手去，想要阻挡这匆匆流逝的时光啊，却徒留满指的冰凉与虚无……
　　“丫头，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爷爷了。”
　　（二）
　　他陪我走过的时光，是8年。记忆里有他身影的日子，是5年。他离开的时间，是9年。
　　9年，足够忘记许多事，足够改变许多事。唯一不忘的，是他。唯一没变的，是关于他的记忆。
　　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要把北大通知书拿给他看的小丫头如今在为能不能上一本纠结；当初那个由他亲手栽种的樱桃树日渐茁壮，却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年再没了甜蜜圆满的果实，然后2008年的那场大雪让它成了枯木；当初他买回来的小牛犊长成了憨厚的大水牛，却在他离开后连续罢工几天最终被大卡车拉走；当初由他亲手垒起的小土房，却在没人住之后坍塌化为泥土；当初……
　　原来，我在回忆起这一切的时候，只能用这样的词：当初。当初是多么残忍的叙述方式，所有的残存的记忆就像散落在脑海里的碎屑，我不知道我会记得多久，而此刻，我多想通过每一次的回忆把它们留住。
　　（三）
　　夏夜，会在灯火通明处想他，想起那些只有他和奶奶照顾我的日子。
　　那时的夏夜天空还很明朗，还可以听见蛙鸣、看见萤火虫的微光。他会躺在藤椅上，我会坐在他的肚皮上，奶奶手中的蒲扇轻摇，他就开始给我讲刘关张的故事了。
　　可是，他的故事总会被我打断。“爷爷你看，流星！”“傻丫头，那是飞机的信号灯！”然后他就会用有些粗糙的手捏我的小脸蛋，或者用他没有剃干净的胡须扎我的额头。“那是流星，才不是飞机！”原本正误分明的事，他也会在我努着嘴撒娇的申辩里败下阵来。
　　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给我听，告诉我北极星在哪儿，要是在野外迷了路怎么办。他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是，夜夜仰望星空的我，却始终找不到哪一颗是你看我时慈爱的眼睛。
　　（四）
　　16岁，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衣橱。听从爸爸的建议，衣服终于不再是单调的黑白灰。可色彩再多，始终没有红色。
　　讨厌红色的理由连爸妈都不曾知晓。翻开尘封9年的相册，那时我几乎所有的照片里都穿着不同的红色。我穿着仅剩的红色棉袄参加了他的葬礼，看着大红的棺材盖子一合，就那样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穿着那样鲜艳的颜色送走了我最爱的人，时至今日，想起那样的场景心都会微微抽搐。我抗拒一切红色，我不知道除了恨透了红色我还能做什么。
　　他走后，奶奶就一直在爸妈的身边，奶奶因为帕金森综合症口齿不清，我只是安静地微笑着陪她说那些她自己也不甚清楚的话。奶奶常常说起我小时候的故事，那些奶奶口中的我的小时候，也每一次都有他。
　　我知道，奶奶想他。人老了就变得可怜了，每天靠着模糊的残存的记忆混沌着过每一天，时光在他们身上慢了下来，仅仅留下一片自我构筑的空间等待自己安然地老去。我安静地听着奶奶唠叨，微笑着趴在她的床边给她剪指甲、洗头发，我想，只要她记得我，我就该庆幸，只要她还在，我就知足。
　　（五）
　　“我只是不明白，他离开我的时间比他陪在我身边的日子还要长，为什么我一想到他就会难过得止不住眼泪？”
　　“傻丫头，他一直都在啊！他只是默默地陪着你，看你开心看你幸福，如果你伤心，他也会跟着你难过的，所以，要一直微笑走下去才好。”
　　我终于在泪光里挣扎出一个微笑，我想，他一直都在，我要一直微笑，一直让他看见我过得很幸福。
　　编辑：围子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