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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瘦的东西。
人瘦,便有饱满的东西在里面。世界从来辩证,丰腴的东西必定空,而瘦,便有了风骨。文人肥得极少,从鲁迅到张爱玲,都清瘦极了。张爱玲一生瘦,骨头支出来,她不能容忍自己变胖,因为瘦了,就有一种极为清幽的东西在里面。
梅也瘦。几枝瘦梅,让人怜爱,分外动人。白玉兰肥大,脏乎乎的一片,初看还觉得有几分福态,再看,就是肿胀之感。我住的园子里有几棵,在春天,愚蠢的开着,接近于肥厚,接近于无知,像没有读过几页诗书的女子,卖弄着风情……于是更显得浅薄。
风瘦了也好。
细细的风,吹在脸上,是秋风,有些刀削斧刻,有些凉。比不得春风,春风就轻浮,似艳艳的女子讨俏,粉妆儿遍地,吹到脸上,让我浮想起一些色情的东西,春,总关乎色,而秋,关乎内心深处。有人说秋天是一个大词。十七楼,看得到燕山,只觉得风是瘦的,钻在裤子里,一阵风,又一阵风,刮过了,冬天就来了。
雨也是瘦得好。
小雨,刚好把发梢打湿,适合独自眠餐独自行,适合想念一个旧人,不贪新欢,整理旧事,往死里堆积那些往事,记得的也就那么多,都是寻常日子的风景。
相思也瘦。
薄薄的相思,不厚了。只是相思不曾闲,偶尔想起,风动桂花香的晚上,站在桂花树下,想起当年……桂花实在是一堂课,满城香气香得过分,不瘦,可是,在晚秋的时候,留下的仅有那么几口,深深吸下去,犹如吸鸦片,过分的耽美。这样的美,其实是瘦到只有自己知道。
日子也瘦。
过得寡了。
一个人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听着阿宝唱想亲亲想到心眼眼里,眼泪都没有,只觉得干,眼睛更疼了,相思着一个人的相思,缠绵着一个人的缠绵。也日日追问着到底是不是爱,问到最后,越来越恍惚,越来越茫然,才知道,爱到最后,不是爱得厚了,而是爱得瘦了。瘦到没有了时间,没有了概念,没有了永远,没有了现在。瘦到疯了似的说,你不要我了,我就去死……这样痴情的傻话,爱到瘦,脸脱了形,身上的肉让谁偷走了,支出了骨头。
看過一句话。我爱你,永远。时间没什么了不起。
当时就呆了。
谁能和时间抗衡?煮字疗饥?到底是虚空,唯有爱,可以绵绵无敌打败这个敌人。时间,你有什么了不起?爱一个人,忘记了时间,这真是爱的最高境界,连时间都被削得薄了,削得弱了,只能跟随着这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前走。
爱到时间觉得不够,于是说,加上下一辈子吧,把来生也许给我吧。
没有技巧的爱一个人,其实是最大的技巧。因为把过多无用的东西删除,只剩下这简单的几根瘦骨,支撑起最饱满的精神世界,足矣了。
到最后,我们寻的找的,大概是精神世界最靠近的那个人,灵魂永远高于肉体。或许在爱着时可以如沈从文对张兆和说,我爱你的灵魂,我更爱你的肉体。但最后,归于灵魂。因为灵魂是瘦的,是没有斤两的,是举重若轻的,我们的肉眼凡胎又算什么?那据说只有8克的灵魂,才是超越一切的一切……
肥厚的东西我都不喜欢,牡丹,或者海棠,太过盛大,堆积的力量胜过了它本身的质感,我喜欢风中的鸟巢,很独自,很瘦。只自己。
自己的时候,其实是最丰盛的时候,爱情其实还是薄的,因为到底两个人。而一个人,应该是最丰盈的时刻,我想起有人说梅,瘦出了奇骨,骨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有一种态,瘦得让人心疼。
鹤也瘦。所以,有种风仪。
莲是肥的,但因为那茎,也就接近了瘦。
看到清秀瘦骨的女子总是多看几眼,如果爱穿宽袍大袖的衣服,如果再有几丝飘逸冷艳的神态,觉得是同类。总要近乎地贪婪地看几眼,就象也喜欢冷峻清瘦的男子,那眼神,风神凛凛,看一眼,难以逃脱。
瘦总是有几分风致的东西,难免让人浮想,一把细腰,握在手上,柔柔的,软软的。那小小的锁骨支出来,挑逗着自己和别人,瘦是药引子,亦是药,可以毒那些迷恋瘦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