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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鬼
“JOJO,其实你到底介不介意你男朋友有异性闺蜜?那个中文系的徐苑,好像跟你家周云拓走得挺近的呀?我告诉你,所谓的红颜知己,红着红着就绿了。”
“怎么说呢?你在吃面,旁边来了个饿死鬼,就盯着你的脸看,特近,也不吃,就盯着你看,你说你介不介意?”
“呵,就不能想个办法赶走那饿死鬼吗?”
“算了,我和云拓的关系还不是非常稳定,分分合合好几遍。还是先放一段时间再说吧。看那饿死鬼也耍不出啥花样。”
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徐苑蹲在七楼厕所最尽头的那格。厕所每个格子里都有落地玻璃镜,所以很多女生宁愿舍近求远爬七楼来一边如厕一边照镜子。徐苑第一次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是如此如此的丑,甚至还带着恶心。
她扯了一段纸,捂住了通红的脸。
冒牌货
大一开学,徐苑的班是在周三上午第一节上体育课。这天她在足球场东侧练习踢毽子,不知哪个学院也有一个班同时在上体育课,绕着足球场一圈圈长跑。那天雾很大,小伙伴用力踢的一脚毽子,徐苑后退好几步来接,撞上了背后经过跑道上的人。
徐苑和那人同时跌坐在地上。那人穿着一件薄薄的暗红色毛衣,浑身沾满了雾气。他头发细乱,满脸通红,顺势躺在了地上。徐苑吃惊地问:“同学,同学,怎么了?撞一下重伤了?”
“没事。不跑了。躺一会儿。”对方像一个无赖一样躺在塑胶跑道上,“话说,同学你咋冒充我?”
徐苑低头一看,自己今天穿的毛衣跟对方的一模一样,不,是对方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她没好气地说:“你才是冒牌货。”
太阳拨开雾,正好打在对方的侧脸上,看着真温暖。
暗红色毛衣
“又撞了?不是说好今天是我穿,你不能穿吗?”徐苑低头发了条短信息给周云拓。知道隔壁专业有个男生跟自己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之后,尽管她已经刻意降低穿那件暗红色毛衣的频率,可还是跟对方撞了衫。两个专业混在一起上的课,大阶梯教室,两个相隔才那么两三行座位的人穿着红色“情侣服”,还挺惹眼的。徐苑的头几乎埋在了人堆里。
“小样,穿起来不如俺,怕被俺比下去?”两分钟后,周云拓回复。
学校后门步行街有一家即将倒闭的店,把情侣套装分拆开,分别夹在一堆服装里出售。最后一天的清仓大甩卖,一套暗红色的毛衣,徐苑上午经过,一见倾心,买走了女装。周云拓下午路过买下了男装。
正聚精会神听着课,前面晃动几下,周云拓透过同学给徐苑传了一个纸包。徐苑打开一看,是一个可爱的粉红色小兔子。她回了一条信息给他:“哪来的橡皮泥?”没多久他就回:“刚吃完的泡泡糖。”
“啧!”徐苑的喉咙不由自主嫌弃地发出一声。抬起头,见周云拓偷偷摸摸地回头看着她坏笑——假如他有尾巴的话,他会止不住摇起来的,徐苑想。
“是一对就坐在一起嘛,真是的!”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徐苑尴尬极了,坐直了身体,不再看周云拓。周云拓大大咧咧地收回目光,拿起手里的笔继续转圈圈。
初夏,月亮特别亮的夜晚,晚自习后一起去校门外吃完夜宵的徐苑和周云拓在路口要各自回宿舍了。他突然说:“你转身先走。”徐苑不肯:“又想捉弄我?不行,你先转身走。”“那我们一起向后转齐步走?”随着他的口令,徐苑走了一小段距离,一回头,他在原地踏步冲她乐。他朝她敬了个礼,大喊:“生日快乐!”
徐苑笑疯了。21岁的生日如此平淡,又难忘。
马路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靠得那么近,但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心事。小贩吆喝声,卖场劣质大喇叭声,三教九流那么嘈杂,那么多人在说话,可是没有人认真在听。天光夜色,却活色生香。
在周云拓遇到JOJO之前,他和自己单纯快活的日子大概有半年吧——后来的徐苑掐着手指算过。
红豆丸子甜汤
周云拓再约徐苑周六去看自由搏击赛的时候,她拒绝了。忙着和JOJO谈恋爱的周云拓也没对这事上心,更没察觉到徐苑的渐渐疏远。
被人家在背后说是“饿死鬼”,肯定不是件什么好事情。
红豆丸子的甜味弥散在空气里,一个个珍珠似的丸子沉浮在甜汤中,在冬天捧着美味的甜品,着实是一件悠闲的事情。就像盛夏时蜷缩在空调屋内,一面是彻骨的凉,一面是入心的暖,人总是喜欢做这么极端的事情。徐苑翻开了桌上那本《外国文学史》。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我无法保证给你一段完美的感情,没有争吵,没有分歧。但我能保证只要你坚持,我定会不离不弃。”周云拓的笔迹拙劣而幼稚,难看得如春蚓秋蛇。
但胜在够情真。
周云拓遇上了让他心动的JOJO。想尽办法跟人家暧昧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给JOJO写了封告白信。草稿他给徐苑过目,她还帮他顺手改了两个错别字。
郑秀文唱:“如何掉眼泪?自知身份都不对。”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就连失去的资格都没有,也就没有痛哭的资格啦。
徐苑合上了《外国文学史》,继续舀那碗甜腻了的红豆丸子糖水。
哽咽泪流嚎啕皆成浮云
徐苑去了荷兰,在大三的时候。那天,周云拓借了叔叔的车,坚持要送她去机场。凌晨,她在车上睡了好几觉,醒来都看到周云拓一个人在很认真开车的样子。
远处的星光明灭,能看到一大片的天空。世上有很多事,我们都无法渴求,就好像感情一样。很有趣的,有时候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就像一个女孩为什么会爱上她前面这个男孩,而不会爱上她后面那个男孩。他们今天可以在一起,明天可能他们分开了。如果在一起是由上天主宰的话,那有一天他们分开,究竟是人主宰,还是上天安排的呢?
徐苑想起,这些关于哲理或者歪理的话,她已经很久没和周云拓争论了。徐苑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闸口,千言万语尽化无字,周云拓什么话都没说就拥抱住了她。徐苑笑了,想象中的哽咽泪流嚎啕皆成浮云,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在心里默默说:祝你幸福。
体感游戏
听说今晚是有名的国际灯光节的最后一夜,出差回到阔别多年的广州的周云拓,晚饭后独自一人去了花城广场凑热闹。
到处人山人海,流光溢彩。突然灯光打在他身上停住,周围的人纷纷簇拥着,围过来。音乐响起,他和周围的人都被投射上了不远处的巨型屏幕。一个个锦簇的木棉花宝宝从屏幕上方相继跌下,人们纷纷伸出手接住。当花宝宝被“触碰”到后,便自动飞向枝头并逐渐绽放成花。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AR体感游戏,几百人盯着大屏幕,在虚实之间玩得乐此不疲。
不知站了多久,突然,周云拓看见大屏幕的边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瘦瘦的小个子,白色的裙子,卷卷的长发……他朝屏幕里的她挥挥手,一下子被旁人更热烈的舞动手臂所掩盖。于是他努力挤过人群,朝女子的方向走去。
屏幕的灯突然熄灭了,游戏结束。意兴阑珊的人们四处走散,有人从他的鞋面踩过,他四处张望顾不得理会。
这晚他踏遍了花城广场,一无所获。
他想,这可能是他心里存在的一个幻觉。
任何可能
在星星点点的花丛小道旁,徐苑从小贩手中接过一根小降落伞。这种迷你小玩具送给小侄子最喜欢了。小贩给他示范,用力一弹,小伞一下子向天上蹦得老高,再徐徐降下:“得了吧?这么简单你会了吧?十块,姑娘。”
小小降落伞从绮丽万千的天空里落下,落在一个不远处蹲着不动的、背对着她的男人头上,再掉到地上。男人放下手里的单反相机,从地上捡起小伞,理了理头发,四处张望。
“俺的,俺的!先生,降落伞是俺的!”小贩朝男人扯着嗓子喊,手里拿着一沓零钱,念念不忘数给旁边的女子,“六十、六十五、七十……帅哥,是俺的!七十,错了,七十五,不,好像是七十……”
男人笑了。他径自走过来,把降落伞递到大妈跟前。
“五十五、六十……她的她的……”见大妈重新念念叨叨数钱,男子把降落伞递给徐苑。
徐苑笑了,接过,说“谢谢”。
“你好,我叫Kevin。今年比去年热闹呵。”远处放起了烟花,男子对她温和地笑。
“我是第一次来灯光节。你好,我叫徐苑。”她朝他点点头,目光也被烟花吸引了。
“是吗?今晚是今年灯光节的最后一夜,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是本地人,要不给你做做导游?不收费。”
如果那晚你恰好从花城广场边上的花丛小道旁经过,会看到一对男女隔着0.8米的距离淡淡地笑,仿佛世间存在任何可能。
周云拓:热烈,
不能热烈
在年轻的时候,谁都自以为很聪明,暗恋可以不露痕迹。
那是初秋的一天,我在学校后门的步行街,跟在一个短发瓜子脸的女生后面。她一手用竹签挑着牛肉丸,另一只手拨弄着一家结业清仓的店铺的女装,过了一会儿,她扒拉出一件暗红色的毛衣。
她喜欢红色,她爱笑,但她又容易害羞。她喜欢踢毽子,她喜欢吃红豆丸子糖水,她喜欢就各种真理或歪理和我辩驳。她有男朋友。
我把她提到过的电影和书一部部看下来,就是为了找更多的共同话题。第一次听到她说她有男朋友时,我正在宿舍里看着她叫我看的《发如雪》MV。我他妈一个大男人眼泪噼啪地掉,还要迷糊地回复哈哈哈祝贺。21岁的男生自尊又自卑,自大又自欺。为了和她能有更平等的友谊,我也必须有个女朋友。对我抛出橄榄枝的JOJO就是理想对象。
她奔赴荷兰,去找她男朋友的时候,我执拗地要去送她。那时便有直觉,我从此不能再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了。
她幸福地和她的王子生活在一起,后来渐渐失去音讯。我想知道她的一切,却对她一无所知。总感觉有什么落在她那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这样再也没打扰,哪怕特别想要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人们说,我们人一生会死两次,一次是断气,一次是被人遗忘。我想,我应该算是死过一回了。
暗恋本身不蠢。如果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暗恋过别人,那绝对是一种缺憾。有没有结果是一回事,有没有经历是另一回事。
如果你问我始终没有表白后不后悔,我不会回答你这个鸟问题。我只会说,喜欢她的那些日子,是我回忆里最美好的时光。万水千山,吾且问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