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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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到冬天,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快一年。左脚的脚踝早已不再肿胀,骨头和血管埋藏在皮肤下面,竟丝毫看不出一年前裹着石膏的痕迹。亲戚羡慕地对我说:“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真好。”她眼巴巴地盯着我的脚踝,像是这样盯着,她摔断的骨头就能立马长好。我笑笑,把一切功劳都推给我妈的悉心照料,不动声色地把长袜又往上提了提。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寒夜降临,阴冷潮湿的风钻入袜子棉线间的孔隙侵蚀我的脚踝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细微的不适沿着骨头的缝隙一点点渗出来。我似乎能够听见那顺着骨缝延伸的痛苦的声音,听见骨头摩擦、软骨生长的声音,也听见脚踝每一个细胞挣扎着冲出束缚的呐喊。
  这是我拆下石膏后经历的第一个冬天。
  2016年11月,阳光依旧灿烂。红白相间的跑道上空无一人,除了我。而在我面前,是白色标记的起跳线,和长长的沙坑。摘掉眼镜后的世界一片模糊,以至于我忽略了眼前的一片阴影。是光照的关系吧,我想。于是不再犹豫,如同往常训练的那样,起跳、腾空、扎进沙坑。双脚触及温暖的沙子的那一瞬,我才意识到与以往有什么不同,随后左脚的疼痛淹没了我。
  我一向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但那一天,残存的记忆却不足以让我独自拼凑出完整的影像来。眼前是模糊的黑,再记得时,我已坐在靠窗的病床上,视线触及左脚——裹着僵硬的石膏和厚重的纱布,像是没了知觉。其实还是有的,偷偷转动脚踝的时候,细微的疼痛会从厚厚的石膏中传出来,告诉我,我的骨头还活着。
  待在医院的几天,白色吞没了我。回想起来,甚至X光片上白花花的骨骼也呈现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慌来。我觉得奇怪,原来平日里素爱白色的一个人,有时竟也是会被她所喜爱的颜色吓住的。医生言语间离不开保守治疗和手术几个字,但他总劝我:“你年轻着呢,骨头恢复得也快。现在还不好确定是怎么回事……”他的意思是,我那一小块掉下来的骨头碎片也许能够依靠自身的生长和修复,终有一日能够重新和骨头长成为一体。
  生长吗?我想。我只知道草木岁岁枯荣,却不知道骨骼的生长究竟需要多久。
  出院的那一天,城市里弥漫着大雾。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冬天已经来了。
  而冬季的日子漫长。
  南方的小城,鲜有下雪的日子。与北方纯粹的干冷不同,南方的冬天,是渗透着湿漉漉的寒意的。记忆里鹅毛大雪的天气唯有两次。2006年从小楼望下去的灰白夹杂在一起,片状的雪掉落在深灰色的水泥道路上,很快化成水、结成冰,不再雪白;2008年我住城北,花坛边沿的积雪在我的注视下越堆越高,一点点遮住我的视线,掩盖掉我所有的回忆。那一年,是全国的寒冬。
  脚上的石膏并未拆去,它凝固在那里,连同皮肉下的骨血,似乎都凝固在了初冬的时节。上学的日子照常。我渐渐习惯于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在栽满梧桐的大道上,安静地在一旁看同学晨跑,心中默默计算着骨头生長的日子还需多久。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从前冬天化雪的日子,也是这般难熬。总是听着雨棚上滴滴答答冰雪融化的声音,心里一点点期待着雪化了的那一天的来临。
  再后来,冬天的气息渐远,2017年的春天来临。
  加厚的袜子和护踝代替了石膏的位置。我开始正常地行走,却还不能奔跑。表面看起来,一个运动员像是注定会恢复得快些,但也只有我知道,冬天的气息仿佛还封印在我的骨头深处,时不时地钻出来舔舐伤口。
  生命的力量时常令我感叹。
  2017年的冬天是个暖冬。
  只听说郊区下了雪,市区里却依然是绵延的雨水。不知为何,雨棚上滴答的声音令我想到了10年前的雪天。雪后初霁,化雪的声音破碎了大地的寂静,地下的水流凝成小溪,流向来年春天。连日来的阴雨实际上已经为城市营造出下雪的氛围来。雨后的街道,刮着凛冽的寒风,地面湿滑得总让人以为结了冰。奇怪的是,我的眼前并未出现雪后那样耀眼的白,手脚也没有变得冰凉。脚踝的皮肤因为干燥而泛着不正常的白色,那些幻觉里雪块碎裂的声音像是和骨头生长的声音重合,细微地、从生命的深处发出来。这声音让我确信,脚踝的骨头正在生长着。
  如今我已很少察觉到脚踝的疼痛。更多的时候,我喜欢靠在房间的一角,四周寂静无声,而我能够安静地幻想骨头生长的样子。冬日虽说漫长,但《九九消寒图》的一笔一划不知不觉中很快就会画完,漫长的冬夜将会过去,下雪的日子也许将会到来,而化雪也是必将跟随着的。我之所以觉得化雪的声音如此好听,无非是它打破了冰封住的冬日的寂寞,让人觉得温暖的日子将近,生命又有了意义。
  听说,明天将是这座城市第一个温度零下的日子;听说,郊区已经下了几场雪;听说,雪化了的那一天阳光将洒遍大地,泛着金光的雪花一点点消融,把苦难、艰辛一并带走。我转转脚踝,已经不再痛了。
  我想,现在,我可以靠在窗边,静静地等待化雪的那一天。雪也许融得很慢,但终有化尽的日子。在那之后,我将又无所顾忌,跑向下一个春天了。
  浙江省杭州市高级中学(贡院校区)高二(1)班
  编辑/王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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