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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滕菲,大学教授,首饰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首饰专业创建 人,首饰工作室导师、第十届全国美展首饰设计金奖获得者。1979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83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就读获学士学位,1990年到德国柏林艺术大学就读,获硕士学位。1995年留学归来在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建立首饰专业,将“新首饰”的概念介绍给中国首饰设计领域。曾策划举办了多种首饰艺术活动,出版过多部颇具学术影响力的首饰艺术设计著作,在中国率先提出了“首饰设计要为每个个体量身打造”的独特理念。其个人的艺术与设计作品被国内外众多博物馆及私人收藏家收藏。
冬天的午后,在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首饰专业导师工作室里见到滕菲,留着很利落的短发,右耳上戴了一枚印第安人形象的硕大耳夹,垂下一束羽毛状的坠子在橘黄色中式外衣的衣领上摇曳着。问她为什么只戴了一枚,她笑着解释说,因为自己没有耳洞,只能戴耳夹。戴两个太俗气,戴一个刚刚好,可以给脸上提点精神气,还能吸引一点旁人的目光。言语中透着一丝孩子淘气般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就想和她聊下去。
端详着素面朝天、气质高雅的滕菲,很难想象她是国内高等学府中第一个建立首饰设计专业的人。她说起话来非常轻柔,虽是中年,却依旧保留着江南女子典型的温婉气质。滕菲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健谈,对酒也有自己的鉴赏感和领悟力。
我用的材料不是为了保值
酒尚:您过去在美院上学的时候学的是版画专业,毕业后去了北京服装学院,现在您又在美院设计学院创办了首饰专业。这三者虽然都是艺术专业,但跨度好像还是挺大的。
滕菲:其实也还可以,不是太大。我是杭州人,小时候一直在杭州生活。1979年文革以后,国家恢复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我就去考,结果考上了,是美院附中的第一届学生。后来进入了中央美院上了四年大学。毕业后我受老师的推荐去北京服装学院筹建服装设计专业。我在那里呆了大概有两年,到1990年,我就去德国留学了,在德国柏林艺术大学读硕士。
在德国留学期间,我最主要是做材料方面的研究,不是高分子那种,是研究用来制作艺术品的各种材料,用审美的概念来研究,具体就是做装置和现代艺术。柏林艺术大学的学习氛围很宽松,学校提供很多选修课,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课程。首饰设计就是其中的一门课。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触到首饰的,慢慢地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它,觉得可以把它作为表达自己的一个媒介。其他的艺术家用来表达的可能是油画、音乐、雕塑等等,而我是用首饰的形式来表达自己。
酒尚:您研究了很多材料,自己比较偏好什么样的材料作为首饰?
滕菲:目前来说还是银的多一点,但是设计的想法和传统的首饰不太一样。我还比较喜欢用一些琉璃、玉、翡翠等等,但一般都是因为审美的需要才会用,而不是为了这个材料的价值去用。中国传统的首饰设计观念有“保值”这种说法,我不是。比如说在银质的叶片上放一粒小的翡翠就像水滴一样,我会这样去调动各种材料。这个和传统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酒尚:在2004年第十届全国美展上,您为缪晓春、方立钧、岳敏君等艺术家量身定做的一组饰品《对话与独白》获得了首饰设计的金奖,这组饰品给人们的印象很深。您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组作品呢?
滕菲:那套首饰算是我自己第一次和社会的对话吧。因为在当时的中国,对于“首饰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很少有人有比较清楚的概念,但是在国际上对首饰的认识已经非常现代和前卫了,传统的和现代的首饰都有人做。对于像方立均这样的艺术家们,人们也不大了解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他们画了一张画就成了艺术家了。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艺术追求也不同,我就针对他们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和个人风格设计了不同款式的首饰给他们佩戴,用首饰这种语言向人们传递他们每个人的特质,最后得到的效果很好,虽然不是每个观众都能看得懂(笑)。
商业化大生产的首饰令我感觉痛苦
酒尚:您设计的首饰作品和珠宝店里的首饰在材质和风格上有很大的差别,有很浓重的学院派气息。您会经常去珠宝店看那些商业首饰吗?
滕菲:老实讲,看那些东西我真的没有什么快乐的感觉。我一走进珠宝店,就觉得不快乐,甚至很痛苦。那些金银珠宝并没有给我带来快感。作为艺术家,每天都渴望有蓬勃的创造力,渴望设计上的变化,但那些摆在店里、价格不菲的首饰却那么呆板、保守、千篇一律,没有任何精神层面的价值,真的不会让人有美的享受。

酒尚:您怎么看西方的的一些珠宝奢侈品牌的产品?
滕菲:对我而言其实差别都不太大。因为它们生产销售自成体系,产品往往就被市场左右,精神价值的东西被削弱很多。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珠宝首饰都不好看。前段时间,我在一家酒店里看一个法国首饰品牌的展示。同样也是很商业的东西,它就做得非常有格调,非常雅致。它使用的材料也很昂贵,但是有很好的想法和设计,展示的方式也很好,所以雅俗共赏,给人感觉很舒服。
这当然和西方国家的文化、历史有很大关系。因为国外的首饰设计比我们开始得早,而且市场也比较成熟。国外的首饰除了在商店、专卖店里面流通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艺术家自己在工作室里做出来的,个性化很强,服务对象也很有针对性,双向选择的空间比较大。至于国内本土的品牌,我觉得还没到时间,也可能和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生活环境有关。
我的学生应该是首饰艺术家
酒尚:您在国外学的是材料研究,和首饰设计相比是不是比较枯燥?
滕菲:有点儿(笑),不过这是首饰设计师必须要学的东西。1995年我从德国回来,在美院开设了一门叫“材料实验”的课。因为我在国外学的就是材料,所以也很想在国内推广一个理念,就是学设计的人,首先要认识各种材料的特性,其次才能让材料为设计服务。这些材料包括是树脂、铜丝、纸张、羊毛、塑料等等,随便什么,只要它能在你做的东西中尽最大可能地体现你的设计思想和感情,就可以形成优秀的作品。这个课程的内容在当时是很新鲜的,也是让很多学生感到非常惊奇和激动的。很多学生后来跟我讲,毕业以后才明白这门课真正的价值,学到的东西对他们后来搞创作的影响特别大。
酒尚: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着手筹建首饰设计专业了呢?
滕菲:回美院后大概过了五、六年吧,我就开了一门首饰课。先开的课,后来才建的专业,到2005年终于建起来了。学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个专业可以让一切材料都进入设计领域,平常不起眼的东西经过加工也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很有个性,也有深度,是表达自我的一个途径,大家都觉得很好玩,眼界和思路都拓宽了。现在我们毕业的学生把作品拿到国际上去比也毫不逊色,可以说,艺术水准和国际上的潮流已经接轨了。
酒尚:从您这个专业毕业的学生一般是自创首饰品牌还是当老师?或者是去珠宝企业作设计师?
滕菲:目前来看是当老师的多。我们专业招生的数量很少,一方面是教学条件的限制,另一方面也是想保持精英教育的模式。我以前总是觉得,我们这样高成本的投入和教育,希望最后出来的是特别精英的一批设计家,能够创立自己的品牌,而不是去企业做一个普通的首饰设计师。因为一般的首饰公司,创造性的东西非常有限。要根据市场、销售和业绩来调整和设计产品,对他们来讲,学生把手绘和软件的操作能力学好了就行了,但是那些技能其实一个操作员就可以做得好。让我们的学生做这个,我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笑)。
他们应该比普通的设计师做得更多,看得更远一点。不过现在我觉得去企业也不错,因为现在的学生虽然在学识上有了一定的储备,但是在社会这所大学里却远没有成才,忍辱负重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比较差,必须经历过磨练和摔打,这对他们的性格和品质的培养都是很有好处的。

退休后我想开一个酒屋
酒尚:您出版过不少专业著作,也有随笔文集,里面讲到您对酒的热爱,很令人惊讶。通常南方女性不是特别喜欢喝酒。
滕菲:我是比较爱喝酒的。从小就喝。我妈妈家是有钱人家,逢年过节大人喝酒,父辈不愿意多喝的时候,小孩可以代喝,黄酒、米酒都喝。一到过节,家里有好菜,就要喝一点。家里有产妇的时候经常会在黄酒里打一个鸡蛋,是活血的,我也喜欢喝,觉得很香。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趣事,真正对酒有系统的了解还是在欧洲。
酒尚:德国的啤酒很有名,葡萄酒也有不错的品质,是不是在那时候熏陶出来的?
滕菲:差不多吧(笑)。啤酒我喝得比较少,葡萄酒还行。在德国科隆的时候,有一年为了过圣诞节,我和一对艺术家夫妇去一个私人酒窖里买酒。因为价格比较便宜,一瓶4.5马克的葡萄酒在商场要卖10马克。那个酒窖里码满了不同种类、不同层次、不同时间的酒,口感各异。按照规矩,买酒前,卖家会一瓶接一瓶地打开不同种类的酒,供买家品尝。我们就一杯接一杯地尽情享用,真的是好喝的酒啊!最后我们都感觉有点醉了。那一次买酒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慢慢地就开始喜欢上了喝葡萄酒。
酒尚:您是怎样看待葡萄酒文化的?
滕菲:葡萄酒文化是很深厚的,我喜欢它已经有很多年了,但是感觉了解的还是不够。有的酒口感绵软,像丝棉一样;有的比较锋利,像金属;有的酒劲很足很重,就像厚厚的毛毡一样。这些和我做首饰用到的材料都很像(笑)。你想喝什么感觉的酒,如果喝到了,就会感觉很爽。如果你想喝单宁重一点的,却喝到了单宁轻的酒,那就不对味,口感就不好了。做首饰也是一样。拿对了材料才能做出对的首饰。
葡萄酒能很好地帮助人思考,是放松情绪的一种媒介。有时候喝一点酒,会迸发些灵感,那种时刻特别美妙。我以前还曾经想过,退休后做点什么?开个花店或者开个酒屋挺好的。我喜欢自己能有这样的情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心里还是喜欢浪漫的东西吧,人总归不能太现实了,有点梦挺好的。
有的酒口感绵软,像丝棉一样;
有的比较锋利,像金属;
有的酒劲很足很重,就像厚厚的毛毡一样。这些和我做首饰用到的材料都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