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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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子曰:“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诸生之宗室也。”就是说,水,是万物之源,万物皆源自于水。古希腊人认为,土、气、火、水构成了世界万物。现代人对水的诠释是:水,是生命之源、生产之要、生态之基。可以说,水,给了我们整个世界。
  小小的一瓶水与中国农村教育
  “儿童是祖国的花朵”,这句话我们耳熟能详。但是,当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否能够想到,中国80%以上的儿童在乡村。在没有水的大山里,这样的“花朵”该如何绽放?
  在云南,流传着一个关于一瓶水的故事。瓶子,就是酱油瓶那么大的瓶;水,就是酱油瓶里那么多的水。
  一瓶水,用城市居民家庭的普通水龙头灌装,大概不到两秒钟,而在大旱之年的云南乡村,得在大山里找上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一瓶自来水,在城市居民眼里,大概没人会用价格来衡量,而在水资源匮乏的乡村,最高能卖到两元钱。换个算法,相当于城市居民家庭供水的水费上涨了230多倍。一瓶水,在某些乡村,可以让学校停课,学生失学,家庭崩溃……
  “一瓶水,也就300到400毫升,还不如我们到血站一次性卖血的量。我们去卖血,一次至少600毫升呢。”贵州省独山县甲定乡村民吴邦明撸起袖子,展示他当年卖血时扎过的针眼,密密的,有好几个。当年他在外打工,年终拿不到工钱,只好缠着“血头”去卖血。经过层层盘剥,最终落到自己手里的钱,除了购买回老家的火车票,剩下的勉强可以备点儿年货。这就算一个农民工一年一度的“衣锦还乡”了。
  在鲜血和水的天平上,哪个轻?哪个重?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拿自己身体的鲜血与水参照,做过数学意义上的加减乘除。
  1992年8月的一个傍晚,五年级小学生吴强国对爷爷吴邦明说:“爷爷,告诉你个事儿。”
  当时吴邦明刚刚从七公里外的一个雨水坑里背来了半桶水,正在等待沉淀。62岁的吴邦明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他先是用一根柴火棍儿把泥浆里的小红虫子、草屑一根根挑出来,然后把中午洗完锅的水倒进去。这样,桶里的水量自然增加了不少。自从儿子和儿媳外出打工后,水,就是他每天一半的“事业”,另一半,是照顾两个孙子。
  这里的大部分乡村地处喀斯特地区,岩溶密布,境内地表河流稀缺。多年来,村民的饮水主要是取自山坡上的季节性泉水和村寨附近的水井,独山县甲定乡是全县人畜饮水最困难的村镇之一。
  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傍晚,吴强国对爷爷说:“爷爷,告诉你个事儿,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人家不干了,要走。”
  “走?走了,谁给你们上课?”吴邦明的眼睛瞪得溜圆。
  班主任王炳坤要离开学校南下打工的事儿,是下午班会上宣布的。师范毕业的王老师在山村学校已经坚守了11年。学校一到三年级共有六个班,200多学生,大都来自附近的三个自然村。仅有的三名教师都是本地的,还有一名勤杂工老邵。老邵每天的任务就是找水、背水,然后给食堂做饭。那几年干旱,找水日益困难,老邵实在太累,辞去工作进城打工去了。三名老师只好亲自上阵,轮流找水、做饭……每天凌晨五点,总有一位老师把一个塑料桶塞进背篓里,走出校门,走进深山……
  下午的班会上,王炳坤哽咽着说:“同学们,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们了……”
  “老师,您不能走!”
  “但是,同学们……我,我已经决定了。深圳那边有一家公司,我的同学已经帮我联系过了。”
  王炳坤没有说具体原因,但同学们心里十分清楚:因为水。
  当场,许多同学都哭了。
  吴邦明老人静静地听完孙子的讲述,沉默许久,终于说话了:“孩子,你想不想上学?”
  “想。”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你知道吗?老师要走,就是因为水。为了将来能喝上水,你一定要上学。”
  “这个我懂,爷爷,可是……”
  “去,把厨房里那个酱油瓶拿来。”
  吴强国不知道爷爷要干啥,乖乖地把酱油瓶拿来了。爷爷拧开盖儿,一扬手,“刷”的一声,黑色的酱油洒了一地。
  “爷爷,你为啥把酱油倒了?”
  “屁话!水都没有,还要酱油干啥?”爷爷把酱油瓶擦洗干净,盛了水,然后叮咛:“赶紧把咱村的孩子们都动员上,每人给王老师一瓶水。”
  所谓“每人”,其实也就十几个学生,大多数学生都集中在另外两个自然村里。
  “有些人家没水,咋办?”吴强国很担心。
  “告诉他们,谁家没水,到我这里来借。你再告诉他们,借我家一瓶水,到时候只还半瓶就可以了。”
  ……
  星期一的早晨,早已整理好行装的王炳坤老师刚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十几个学生在他的宿舍门口站成一排,每个学生的手里都拎着一个小瓶子,有酱油瓶、醋瓶,有玻璃瓶、塑料瓶……
  吴强国说:“报告老师,有了这十几瓶水,您就可以不去找水背水了,您就可以蒸一顿米饭了。”
  “老师,您别走了。我们每天给您一瓶水。”
  “老师,您还走吗?”
  面对这十几个“一瓶水”,34岁的教师王炳坤手足无措。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瓶水,而是王炳坤老师面对的一道难题。教数学的王炳坤,该如何解这道难题?
  这道题不是来源于教材,王炳坤完全可以置之不理。面对这一瓶水,没有人会用职业道德、用良心这样的标尺来衡量一位山村教师的抉择。在一个没有水的世界里,王炳坤有一万个理由可以选择自己的世界。但是最终,王炳坤留下了。这是王炳坤的答案。
  王炳坤的宿舍里有一个水缸。同学们列队,准备把瓶子里的水倒进去。王炳坤拦住了:“同学们,我一个人不能喝大家的水,你们把水倒进食堂的水缸里吧。”
  那天中午,三位老师用学生们送来的水蒸了一锅米饭。
  第二天早上,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亘古未有的一幕:在村子里,在山道上,来自三个自然村的学生们,身上除了书包,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样东西——小瓶子。   上学时,瓶子是满的;放学后,瓶子是空的。
  一匹马和一个家庭的消逝
  人的命,牲口的命,到底哪个值钱?
  经济学早就告诉我们,所谓价值,取决于价值主体的有用性。在缺水、驮水的日子里,牲口所发挥的无可替代的作用——有用性,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客观存在的、符合现实逻辑却又十分残酷的价值观。
  “牲口是一个家庭中最重要的劳动力。”38岁的彝族村主任李江对我说,“在我们这里,假如死了牲口,喝水就成了天大的事情,这个家庭就面临着灭顶之灾。”
  2012年6月22日上午,我来到云南省元谋县江边乡盐水井村的金马村。就地理位置而言,此地比较特殊。四川和云南大部分地方以金沙江为界,云南在金沙江以南,唯独江边乡、姜驿镇在金沙江以北,嵌进了四川境内,一如杏树枝头嫁接了一根梨树枝条。
  金马村之行很不容易。我们的采访车到了波涛汹涌的金沙江畔,只能摆渡过江,到了对岸再乘车,沿着陡峭的土山道盘旋而上。山道像陡立的墙壁上缠绕的蜘蛛网,纤细、脆弱,给人随时会断裂的感觉。山道靠悬崖一边,随处可见坍塌后的大坑和沟壑。这里海拔近千米,距离江边集镇14公里,周边没有水源,要获得人畜饮用水,最远的要到十几里外的地方去取水,有的是肩膀扛,有的是骡子驮,来回在四个小时以上。
  多年来,金马村的姑娘一茬茬长大,一茬茬远嫁山外,一个都留不住。全村的光棍一茬茬有增无减,许多男青年不得不离乡背井,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全村人口一年比一年少,人气没有了,活力没有了,有些人家的院子早就人去院空,破败不堪。
  村主任李江告诉我,毗邻的干海子村是金马村的一个自然村,由金马村管辖。干海子村的庹德富一家,已经在这个村消失了。
  因为水,马死了。因为马,人死了,家没了。
  1998年腊月,当时59岁的庹德富用马驮水泥,想修一个水窖。马一天能驮三趟,一趟驮三袋水泥,每袋水泥50公斤。也就是说,那匹瘦弱的马每天要驮450公斤的重量。庹德富一家五口人,老婆和三个孩子,都被干旱搞怕了。借钱修水窖,那是为了保命。
  路实在是太不好走了,那匹马实在是太瘦了,在不知道是驮第几趟的时候,马不走了,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它先是把四肢稍微外撇,竭力做了一个支撑的动作,然后,身子开始慢慢地下沉,最后肚皮着地,脖子一歪,口吐白沫——马死了。死之前,它用最后的努力没有让背上的水泥袋掉下来。
  “从江边镇到干海子,要经过我们金马村。那天,庹德富跌跌撞撞地跑到金马村来找我,还没说话就哭了。”李江说,“我当时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了,抄起一把铁锨,拎了绳子,喊了村里的几个人,就马上下山。”
  李江他们看到了死去的马。马的眼睛半闭着,沉重的水泥袋压在马背上,像一个坚固的壳。腊月的天气里,马的尸体早已没有温度了。大家看着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种情况,一般有三种选择:就地掩埋,抬到江边镇卖掉,抬进村里剥皮吃掉。
  马肉好歹也能卖点儿钱的。有人提议:“老庹,要实际些,我们帮你抬回家吧。”
  但是庹德富却说:“马是死在这里的,就埋在这里吧。”
  埋了马,庹德富哭了一天。从此他一病不起,驮水的事就落到了50岁的妻子肖红美的肩上。考虑到庹德富家的特殊情况,经村委会研究,决定动员村民义务提供马匹,帮助庹德富家修建起了水窖。
  不久,庹德富死了。李江说:“其实,庹德富是气死的。”如果不是水,他就不用苦思冥想修水窖,如果不是水,他心爱的马就不会死。
  李江,这个精瘦干练、说一口夹杂着地方口语普通话的彝族干部,谈到水,谈到马与家庭的关系,谈到水与死亡,语气里充满了忧患。他说,找水是全村人每天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因此累死的牲口不少。去年,村委会粗粗做过一个统计,全村累死的马有四匹、牛六头,渴死羊八只,光他岳母家就累死了一匹骡子、一头牛。有好几户人家的男主人都像庹德富一样,病倒在了炕上。
  庹德富死后不久,背了十年水的肖红美也累倒了。从马倒下,到人倒下,像是连锁反应。最后,家庭的重担又落到了大女儿庹燕如的肩膀上。村里的姑娘大多远走高飞,去了有水的地方,但25岁的庹燕如却不能。当时,前川里、后坝上那些有水的地方,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庹燕如却迟迟不敢答应。严酷的现实早就摆在眼前,她要是离开了干海子,谁给家里背水?母亲由谁来伺候?两个上中学的弟弟,学业咋办?
  庹燕如最终横下心:不外嫁了,嫁本村。她给男方提出的条件很简单:一要家里有驮水的牲口,二要对她母亲好。
  狼多肉少,光棍儿一大堆呢!庹燕如很快和本村一个小伙子结了婚。婚后的庹燕如,一半时间在小家庭里照顾公公婆婆,一半时间在娘家照顾母亲和两个弟弟。连水都喝不上的日子,怎么上学?大弟弟高中没读完就外出打工去了。
  后来母亲去世,两个弟弟更加孤苦伶仃。有一天,19岁的大弟弟提出:“咱家连牲口都没有,每天喝姐夫的牲口驮来的水,天长日久,不是个事儿。我不想在村里呆了,我要去上门。”
  庹燕如紧咬着嘴唇:“好吧,对女方家不要太挑剔了,只要人家那地方有水……就行。”
  娘家那头就剩下了小弟弟。小弟弟成为庹家唯一留在干海子的一根独苗儿。独苗儿意味着什么,姐姐心里很清楚,弟弟心里也很清楚。说穿了,庹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全在小弟弟身上了。但是两年以后,也到了19岁的小弟弟提出要离开这里。庹燕如坚决不同意:“你哥哥已经走了,你再一走,咱庹家就……”
  可小弟弟还是走了。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小弟弟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村庄。据说,小弟弟下山的时候,在一个坟堆儿前停留了好久。
  那个坟堆儿埋葬了一个家庭的一切。坟堆儿里不是父母,更不是祖先,而是那匹驮水的瘦马。
  中国乡村的“怪病”
  在中国的许多乡村,饮用质量不达标的水造成的疾病包罗万象:胆结石、肾结石、膀胱结石、高血压、心脏病、脑血栓、氟中毒、骨质疏松、大肠杆菌肠胃炎、胆囊炎、伤寒、细菌性痢疾、溶血性黄疸病、麻风病、神经炎、红血球病变、骨骼变形、精神紊乱、痉挛、肾功能紊乱……还有,由于工业污染以及农药、化肥、除草剂、亚硝酸盐等毒素积累,从而引发的中毒性肝炎、肾炎以及泌尿系统疾病等……   “癌症村”阴霾的背后
  位于天津城郊北辰区的西堤头镇,曾经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如今,这里却成为同样“闻名遐迩”的癌症之乡。
  2004年3月22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提供了这样的数据:西堤头、刘快庄两村人口1.3万人,自1999年以来,两村各种癌症患者232人,平均年龄51岁,最小的才7岁,癌症发病率是全国癌症平均发病率的25倍,其中肺癌、肝癌和肠癌的患病比例最高。
  2004年3月底,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对该地区的水源进行了检验,结果显示,挥发酚、氟化物、细菌总数和大肠菌群四项指标不合格。新华社2004年8月17日播发《化工企业污染触目惊心,环境欠账谁来埋单》一文,文中指出:“自1998年以来,两个村已有二百多人死于癌症,其中绝大部分是肺癌。”2004年9月21日,天津市卫生防病中心再次对照《生活饮用水检验规范》做了检测,结果是水中氟含量和PH值偏高。
  是污染改变了百年鱼米之乡的水源,是污染让活人变成一个个无辜的冤魂!
  那时候,西堤头村和刘快庄村周围的化学制剂、染料、油漆涂料、农药兽药、香精香料等各类化工厂超过90家。这些化工厂昼夜生产,制造着黑烟、污水、臭气、噪声,尤其是把有毒有害的化工废水直接排放到河中、把排污暗管埋到菜地里,河岸土层被染成红色,当地村民戏称其为“红河谷”;菜地两旁原本用于灌溉的蓄水渠也淤塞了大量的化工废渣。
  “当年,要从天津市去西堤头,不用看路牌,闻味儿就可以了。”一位司机说。
  “我不能正视他们的眼睛,因为其中深藏着死亡、忧患和无奈。”这是当年《华商报》记者采访西堤头村、刘快庄村时发出的感慨。
  长期以来,这里的田地寸草不生,空中弥漫着粉尘和恶臭,村民种的蔬菜、水果因为污染没人买。两个村的村民病种主要是肺癌、胃癌等。当时,央视仅仅抽查了190位村民,其中居然有148人常年头疼、恶心,39人患哮喘、气管炎等呼吸道疾病。
  关于饮用水被污染的过程,北辰区人说了一个段子,颇为形象:五十年代淘米洗菜,六十年代洗衣灌溉,七十年代水质变坏,八十年代鱼虾绝代,九十年代拉稀生癌。
  有意思的是,这个段子在乌江流域、淮河流域照样流行。
  死亡名单的“诞生”
  沙颍河,中原大地一条风景如画的河流。黄孟营村,沙颍河之畔一个秀美、宁静的村庄。这里曾经遍布水塘,三百多亩水域碧波荡漾。
  2004年8月10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记者走近了淮河最大的支流沙颍河畔的黄孟营村。当年的影像资料显示,记者刚一进村就赶上了一场葬礼。死者66岁,生前患有偏瘫和脑血管疾病,7月6日猝死在家中。据村里人说,十几年来黄孟营村癌症多已经在当地出名了,2004年当年就新增了17个癌症病人,其中8人已经死亡。在黄孟营村,有两个以上癌症患者的家庭有20多个,其中有两家已经绝户。
  黄孟营是一个大行政村,包括黄孟营、苏楼、李寨三个自然村,有726户、2471人。据这个村的乡村医生讲,1990年之前,这个村一年也就是正常死亡十来个人。但是,这些年一个自然村最多一年死了22个,整个行政村最多一年死了30多,谁要一有病一检查准是癌症,不是肝癌就是肺癌、直肠癌……
  根据该村村委会对1990年到2004年全村死亡情况的统计,14年中共死亡204人,年平均死亡率达到8.2%,明显偏高。其中,癌症死亡105人,不明死因的22人,年龄最小的癌症患者只有150天,可怜的小生命在娘胎里就已经被感染了。此外,患病的村民中还有不孕症、儿童先天性心脏病及失明、耳聋、四肢残疾者41人。
  阜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水质评价报告表明,黄孟营村八米、十米、三十米三种压水井的水质都不同程度地超过了《国家饮用水水质卫生规范》的标准,其中八米井的硝酸盐氮超标近三倍,锰超标近六倍,总硬度超标近三倍。水井越浅,超标的项目越多,污染物的含量也越高,而村里的压水井大多在八米左右。过量摄入高硝酸盐氮的水或者食物会诱发消化系统癌症,如食道癌、胃癌,甚至肝癌。
  谁能想到,是美丽的沙颍河给村民迎来了死神。自从沙颖河的污水流入了黄孟营,干渠和坑塘里的水越来越黑,水里的鱼虾逐渐绝迹,而村里的癌症病人和死亡人数却一年比一年多。
  其实,沙颍河早就奄奄一息了。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上游的郑州、开封、漯河、许昌、周口等地的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全都排放到沙颍河支流,在周口汇入沙颖河的肌体,侵入沙颖河的骨髓和血管。全长六百余公里的沙颖河,占淮河来水量的60%以上,而“重病裹身”的沙颖河,又把变异的癌症基因带给了淮河……
  在一份黄孟营村的死亡名单上,死者清一色都是死于肿瘤。名单很长,上面的一百多个姓名,已经变成了僵硬的符号。
  这是一串被污水浸染过的死亡名字。
  这是一群被污水剥夺了生命的共和国的普通公民。
  在活人与死人之间
  肖家店村,齐鲁大地上一个普通的村庄,位于美丽的大汶河下游,距离大汶河和黄河的交汇点不远。因为癌症蔓延,这里居然成为一张名声大噪的灰色“名片”。
  2005年6月22日,央视《经济半小时》播出的《揭秘“死亡名单”》的素材,就是这里“提供”的。当年,村支书给了央视记者一份死亡名单。名单显示,2000年,该村死亡人数17人,其中11人是因为癌症死亡;2001年,死亡人数16人,其中9人是因为癌症死亡;2002年,死亡人数17人,其中10人是因为癌症死亡;2003年,死亡人数19人,其中12人是因为癌症死亡;2004年,死亡人数21人,其中14人是因为癌症死亡。
  1995年,肖家店村有常住人口2100人,到了2005年,只剩下1350人。据专家介绍,癌症患病率正常值应该为0.2%,而肖家店村癌症患病率高达12.5%,相当于正常值的60多倍。
  罪魁祸首,是水,是污染过的水。是那些流淌在大汶河里的污水,把癌症的阴影带到了这个小村庄。位于大汶河南支流柴汶河畔的新泰市,集中了造纸、印染、化工、机械、冶金、采掘等企业;位于大汶河北支流牟汶河上游的莱芜市,以钢铁、采矿、电力、机械、造纸等工矿企业为主;另外,大汶河这边的泰安市,造纸、酿酒、食品加工、纺织、印染、机械、化工等行业也比较发达;大汶河流经的宁阳县,有一批化工、造纸、农药及煤炭企业;肖家店村所在的肥城市本身也是一个新兴工业城市,重点发展采煤、炼焦、造纸和酿酒业。上世纪80年代后期,上游莱芜、泰安、宁阳等城市排放的污水不断增加,导致村边的大汶河严重污染。从此不仅肖家店村,附近马家洼村、李店村的癌症患者也越来越多。
  水和死亡的关系,像利剑一样深深刺痛了肖家店村所有的人。守着祖坟和庄稼地的活人们,喝每一口水,都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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