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撒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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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要问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好吧,那得从那年的十月说起……
  那是个闷热的十月,苦丝丝的海草味把我熏得头痛不已,尽管我极想到那块珊瑚石下乘凉,但还是蔫头搭脑地尾随众亲戚,伸长脖子等着三舅妈归来。
  “老祖已经不行了……”体形硕大的三舅妈急速游过来,从她眼中不断涌出眼泪,如两股小小的激流般冲开蓝色的海水,这使得她看起来像多出两条尾巴。
  我心情沉重地跟随众亲戚向她来的方向望去,两名身强力壮的男护士正架着老祖,朝海面浮去。当快到达水面时,他们一齐喊道:“一,二!”随后背部用力,把老祖抛出水面,老祖笨重的身躯在空中翻滚一周半后,重新落回到他们的背上。可怜的老祖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换气吸氧了!那昔日傲然屹立在身躯之上的脑袋,此时如一捆顺水倒的海草般,垂在伤痕累累的壳上。让人有“英雄老矣”之慨。
  “他唯一盼望的,就是再见撒末尔一面……”三舅妈继续说。
  “撒末尔……”提到撒末尔,众亲戚掩面而泣,我则痛苦地呻吟一声。
  撒末尔是我的侄子,现年478岁零5个月。如你所知,我们这个族类繁殖能力很强,因此我有成千上万个侄子,绝大多数侄子如同沙滩上的沙子般毫不起眼,从未进入过我的视线,撒末尔却靠他惹出的一连串麻烦脱颖而出,牢固地占据着我的脑海。
  他从不安安静静地呆着。他趁睡觉的时候,把章鱼的腕子一只接一只打上结,可怜的家伙只得滚动前进,挣扎到我们栖居的礁石下来告状。那时候寄居蟹一家也是我们闻风就躲的对象,撒末尔总是不厌其烦把他们从窝里拖出来,再头朝里塞进去,弄得他们进退两难。撒末尔连鲨鱼都敢捉弄,他花言巧语,骗一条毫无经验的小鲨鱼吞下五只魔鬼海胆,霎时间海底风浪大作,鲨鱼一家吐的吐,跳的跳,发疯似的要找我们拼命。我们家族人人自危,生怕见到急红眼的鲨鱼。
  我们是个很爱惜声誉的家族,邻里关系不好,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得教训教训这小子,我们认为。
  此时恰巧我东游西逛的时候,发现一艘中国沉船,那上面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箱子,外面刻着凸起的花纹,里面是一堆发光的石头、金属,趴上去硬邦邦的。我们盘算着把撒末尔扔到箱子里关禁闭,那些硬得硌人的东西,会替我们好好教训他的,我们认为。
  禁闭他那天,我也在场。
  若是他求饶,哪怕把脑袋缩在壳里不出声,老老实实听我们的教训,我们都不会忍心把他关进去,可他又是咬又是抓,把我们弄痛啦,他还威胁我们:“有一天我也把你们扔进来!”这句话惹怒了我,要知道,我当年也是个热血青年呐,怎么能被威胁吓倒呢?我打开箱子,一把把他掼进去,合上箱子,也把他“我一定要复仇”的喊声关在箱内。
  他这种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态度令我们十分生气,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我们决定把禁闭天数从一天增加到十天。
  十天之后,当我们来到禁闭地点打算释放他时,正好看到四名蛙人抬着箱子,悠然地朝海面漂去。我们冲过去包围了他们,试图救出撒末尔,然而他们用一种可以喷出水流的枪向我们射击,那种水有一股腐烂的酸味,我们立刻人事不省。醒来时,蛙人和箱子已经无影无踪。待我们焦急地浮上海面,一艘巨轮的身影正消失在海平面。
  “他们要是知道里头住了个魔王的话,就不会溜那么快啦!”我开了句玩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但无人附和,大家四散游开,只把我撇在原地。
  由于撒末尔的不幸遭遇,他更容易被我们提起,倒仿佛其它几万个侄子不存在似的。每次提起他,我们都无比沉重,这件事更成了我的心病,因为毕竟。是我亲手把他扔进去、又合上盖子的啊。没过多久,我就被内疚和悔恨折磨得暴躁易怒、疑心重重,成了家族的另一个耻辱。
  “我去把他找回来。”想到这里,我向前游了一步。
  “你能?”众亲戚毫不掩饰他们的疑问。
  “我能。”我坚毅地回答。找回撒末尔。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吃再多苦我也不怕。”我补充说。
  
  二
  
  当我走进展厅时,一眼便看到那个眼熟的大箱子,它被搁在一个大水族缸里。没错,那正是我们从中国沉船上弄来的、关押过撒末尔的大箱子!这么说,他就在这里了!我急切地张望着,没能发现撒末尔的身影,却看到了醒目的解说牌。那上面把撒末尔郑重地推荐为“镇馆之宝”,并命名为“东海神龟”,因为他是在一只藏宝箱里发现的,跟他呆在一起的,是一大堆超级值钱的金银珠宝。哈哈,我不禁笑出声来,这件事情的底细,只有我们最清楚。
  撒末尔,我的侄子,叔叔救你来啦!我轻声念道,我终于来啦,但愿我没来太晚!一想到撒末尔将重返大海,我心里的千斤负疚即将卸下,我忍不住心花怒放。叔叔要把你搂在怀里。好好跟你道个歉,表达叔叔这几十年来的内疚!
  一只手拍拍我,“请勿离展品太近!”一个穿红色制服的管理员说。他肩上扛着一把躺椅,腋下夹着一把大伞。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躲在一边,偷眼瞧他要做什么。
  他摁动一个开关,脚下的地面就缓缓升起,一直到几乎跟水族箱持平。他弯下腰,把躺椅打开,紧挨着箱子搁在水里,又固定好了遮阳伞。做完这一切后,他摇响了一个铃铛,只见一个圆柱体缓缓从缸底升起——原来缸底是活动的——上面盘踞着一只脸戴墨镜、头戴耳机的海龟,那正是我亲爱的撒末尔侄子!我从他那少了一小截的短尾巴上认出了他!柱子升到一定高度,就朝躺椅那侧歪去,我的侄子慢吞吞地抬起爪子,踏到了躺椅上,然后就呆在那里不动了。
  管理员一走开,我就赶快回到那个缸前,拖着两条打颤的腿,极不熟练地在他面前左一趟右一趟地来回走着,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就在这时,一群游客呼啦啦从我身后涌来,瞬间将我吞没。他们大呼小叫地嚷着“Hello”、“OK”,将脸贴在水族缸的玻璃上面,撒末尔把墨镜稍稍往下扒拉了一点,瞄了他们一眼,就又扭过头去。然而就这样也够他们疯狂的了,游客们尖叫着掏出手机、相机、摄像机,将大大小小的镜头对准他——就在一刹那,撒末尔腾地站起来,我的天呐,他竟然后肢直立地站着,把眼镜、MP3统统扯下搁到_边,将左前肢用力朝前推去,“耶!”他叫道,那姿势、表情,一点不亚于训练有素的职业模特。我这个当叔叔的,彻底在旁边看呆啦!我真的呆了,呆得险些忘了在什么地方。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直想放倒自己,趴到地上去。
  在导游的招呼下,游客们收起拍照工具,“果然是神龟!”他们口齿不清地说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赶在撒末尔回到躺椅上之前,我奔过去,用力敲着水族缸,“撒末尔!”我轻轻喊道。这是我们家族给他的命名,除了我们家族的人,别无人知。他果然站住了,一脸惊讶。
  “撒末尔!”我再次唤道,贴得水族缸更紧了。
  “我是神龟!”他说。
  “得了吧,撒末尔,你大名叫‘sam’,小名叫 ‘撒末尔’,从小喜欢把章鱼打结……”
  “你是谁?”他朝前挪了一步。
  “我是你四叔呀,我救你来啦!”
  “四叔?你怎么这个样子?”
  “是为了救你呀。多亏海底巫婆把我整容整成这样,不然要见你,可是难上加难呀。”
  “海底巫婆?就是那个龙虱狂?”撒末尔扑了过来,隔着玻璃和我对望着。
  “是啊,除了她还有谁呀!只要给足够的龙虱,你要整啥样儿就整啥样儿。快别废话啦,老祖病得快死了,我是来救你的,”我解开上衣,露出缝在左内侧的一个大口袋,“你快跳到这里来,我带你离开!”
  他站在原地,一只爪子抓着墨镜,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犹豫。
  “快来啊,要不来不及了!”我十分焦急。
  撒末尔戴上墨镜,慢悠悠地说道:“你考虑好了吗?出门的时候,机器会叫的,机器会认出我。”
  我很惊讶他这种冷冰冰的口气。“没关系呀,我有消声器,如今,海底世界的科技水平也很高呢,人都能装出来,一个小小的消声器算得了什么!”我不无得意地张开袋子,等着撒末尔跳进来。
  可不知为何,听到“人都能装出来”四个字。撒末尔好像起了疑心,他退后两步,正当要开口说话时,管理员又突然出现了:“喂,不许乱投食物!”他喝道。
  为了避免引起他的疑心,我赶快离开了。
  
  三
  
  因为担心引起馆方注意,我第二天没去。一个星期后,我再次来到这里。在这几天中,我多方奔走,不辞辛苦,详尽考察了这个城市的下水道结构和河流分布情况,让整个逃跑计划无懈可击。我决定从水路而不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因为携带一只体重一百多磅的乌龟上飞机太显眼了。水路对于龟类来说,最为安全和迅捷,又无声无息。我计算好了水库开闸放水的时间,预备到时借助它的力量,带着撒末尔扬长而去,胜利班师。
  第二次去见撒末尔时,我特意换了副行头,挑了快闭馆时游人稀少的时辰。我行头换得很成功,当我站在撒末尔面前时,他一点也没认出我来。
  “嗨,撒末尔,四叔来啦!”我敲着缸面,轻轻叫道。
  他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浮起一种我认为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嘲弄的微笑。他放下正在看的书,伸展四肢,漂亮利落地浮到水面上来。他用前肢勾住水缸的边沿,像只壁虎似的,将脑袋探了出来,瞧着我。“又是你呵。”他仿佛有些不耐烦。
  “快进来!”我再次张开那个已经被我扩容不少的口袋。
  “到哪里去?”看撒末尔那冷静的神气,似乎完全忘了上次的约定。
  “回大海去呀!”
  “到大海去,哼,我是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撒末尔,别费话了,你是我侄子!”我焦急地说。
  “错!”撒末尔用爪子猛一击缸沿,“绝对错误。我告诉你,要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不仅仅是撒末尔,我是一只高智商的海龟!你这个笨人!想骗我,我才不上当!‘上次就有两个人,想把我卖了还债。要不是警察神兵天降,我现在早被晒成龟干,四分五裂地躺在某个药店的货架上呢!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吧?一群笨人!”他鄙夷地说。
  “我不是人呀,撒末尔,我是你四叔……你也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呀,透过我人的表面,看到我是一只海龟的本质呀!”我又是焦急又是气,利用现代魔法,乔装成人来救撒末尔,是我们家族商量了五年才确定下来的,不过如何取信于撒末尔,我们倒真没想到。
  “我当然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不是人,你是个坏人!说吧,是哪个动物园派你来的?或者你背后是哪个亿万富翁、饭店老板?说吧,他们派你来,是想清蒸我还是红烧我?想吃了我的肉长生不老,还是想把我的壳撬了磨了,用来装饰他们的脖子?或者想把我压在床脚下当镇宅之宝?这种历险,一年之中我要经历好几十次呢,你们太低估我的智商了,我是谁?我是神龟……”他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气壮山河,我不由得为自己人的外形惶恐起来。这可怜的孩子一定受了不少迫害,才变得如此疑神疑鬼。
  “我真的是你四叔……”我有气无力地说,拼命地从脑海里搜索证据,“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的小名?”
  “那有什么,网络这么发达,你可以‘谷歌’呀,你可以‘百度’呀!”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够“神龟”,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只好诚惶诚恐地听他雄辩滔滔。
  “再说,像我这么鼎鼎大名、独一无二、能文能武、水陆两栖的海龟,早已是大报小报追逐的对象,曝点隐私很正常,谁知道他们从哪个角落挖出了我的小名?也许是我晚上睡觉时的梦话。或者是那只曾经跟我住在一起的龙虾透露的……报纸的话能信吗?那都是炒作,他们没传我和龙虾的绯闻我就谢天谢地了……顺便提一句,目前人们对海龟很重视呢!”
  “那是海归,全称海外归国留学人才,不是你这只趴在缸里的海龟!”我总算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字眼,忙不迭地反驳。
  “趴在缸里怎么了?我是神龟!”他被激怒了,“看我这居住面积,多宽敞,连鲸鱼都得群居呢!难道随便什么动物都能住在展馆正中央吗?不,我是神龟!”他越说越激动,在谈到自己时尤其唾液横飞,眼里精光四射,自我膨胀得厉害。“多少人千里迢迢,为的就是看我!我的存在令这座贫瘠小城富得流油,令全国GDP翻了十五番!我是世界上唯一会念书、会说话的乌龟,我还能欣赏音乐,跟着音乐节奏打拍子……”他说着便要示范打拍子给我看,结果一下子从缸壁上滑下去,把躺椅砸翻了。这令他更加愤怒,“你既然说是大家派你来的,那,就让他们给你开个证明!”
  “我真的是你四叔呀,当年是我亲手把你扔进箱子里的呀!”我隔着玻璃,想大声喊却又不敢,只能把这句话用口型表现出来。可他看也不看我,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我当时心里恨得要命,发誓把他带回大海见过老祖后,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番。
  
  四
  
  没办法,我只得抓紧时间回了趟老家,让我的亲戚们用海龟特有的方式摁了爪印。我还去拜访了龙虱巫婆,用四万八千只龙虱交换了另一瓶变形药水儿,用以帮助撒末尔变成人。考虑来考虑去,我觉得还是以人的外形乘坐飞机再跳海最为快捷。
  撒末尔看信的时候很激动,他把脑袋凑在那些爪印上面闻了又闻,小泪珠不断从眼睛里进出来。“我相信你了。”他转过身去,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泪。“你真的是我的叔叔。”
  “我千真万确是你的叔叔,当年就是我亲手把你扔进去的!”我也呜咽不止。
  “是的,我知道。”撒末尔的声音有些黯然,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我前两天受伤了,不能自己爬出去。你可以摁左边的按钮,叔叔。让你自己升上来,把我捞出去,叔叔。”
  他一声声叔叔叫得我感慨莫名。我照他说的那样,摁了开关,承载我的地面徐徐上升,我稍稍有些晕眩,因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远比蔚蓝的海水单薄,我生怕一个不稳倒栽下去。
  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撒末尔,听着它清晰的呼吸,闻着有点呛鼻的消毒水味儿,我简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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