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劈刀铲刀，爬上高脚架、凹凸不平的腻子在她手下变成一幅幅浮雕画。在她手下，有时是敦煌九色鹿从墙面冒出来，有时是动物身上根根分明的毛发……这些日常的工作，都被视频记录分享到短视频平台，让她收获了860多万粉丝。
　　最近，这位25岁的“刮腻子女孩”火了。这位高颜值95后女孩名叫张丽佳，大家都叫她“佳佳”，职业是一名壁画师，2021年年初，她还和绘画大师蔡照拢联手在四川绵竹清平镇创作了一幅40多平米室外壁画《童话竹宝》。
　　作为一个壁画师，她的职业是小众的，审美却可以大众，她谈艺术，也谈面包；谈艺术家，也谈艺术家的家；谈高山流水，也谈脚手架上的高山流水。
　　她站在高台之上，距离天花板不过咫尺，她6天便可以赚到4万块，在尘土飞扬中，重新定义了艺术家的角色。

艺术家的家

　　在抖音上，张丽佳自称是一个“刮腻子的”。其实这是她谦虚的称呼，她现在在抖音的粉丝量已经超过了600万，加上微信、快手等平台粉丝已经达到860多万，是现在人气最旺的壁画师。
　　作为一个出生在农村的“95后”，张丽佳在成长中，经历了丰满精神世界与简陋生活环境的对冲。
　　“我家里比较困难，爸爸是送外卖的，妈妈是清洁工。”因为父母奔波于生计，她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在高中艺考之前，没有太多人留意过她笔下的线条。
　　她喜欢临摹课本上的插图，达芬奇和高尔基见证了天赋的光环降临在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身上。
　　她曾经处处懂事，走上画画道路是为数不多的坚持。艺考培训费一次8800元，一共花了3万多，时隔多年，她仍然清楚地记得这组数字。
　　考入广东五邑大学服装设计专业后，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她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在兼职，“我努力一点，家里就好过一点。”
　　她做过平面模特、礼仪小姐；给学化妆的人练手，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也在高温天穿着公仔衣发传单。比较接近本行的工作，是在超市里给买牛奶的人画头像。
　　“那个时候人家买2箱牛奶，我就画一幅画，一天300块，还挺多的。”她至今还为当初的“高薪”暗暗得意，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张丽佳第一次接触壁画是在大二那年，仍然是兼职。学校附近一间面包店开业，老板想在墙上画一些黑色线条，便联系到了她。一番摸索下来，她发现壁画并不难，跟服装设计有许多相通之处，浮雕壁画与衣服的立体剪裁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毕业后，她回到老家，向父母表达了从事壁画行业的想法，意料之中遭到了反对。在父母看来，女孩子就应该按部就班找一份办公室里的工作，或是做一个美术老师，不管哪种选择，都比四处为家的壁画师安稳。
　　张丽佳最终还是离开了家，并且为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负责。所幸，后来的日子里，她睡在各种高端别墅的地板上，并没有给自己懊悔的机会。

脚手架上的高山流水

　　张丽佳大学期间，她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减轻家中经济负担。
　　大二那年，一家面包店老板需要绘制一幅壁画，张丽佳接下了这个单子，找了一个绘画功底好的同学一起合作完成了这个订单，很有成就感，“这是人生的第一幅壁画，老板给了1500元，足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惊喜之余，让张丽佳自此对壁画产生了强烈的热爱，她和同学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当时工作室周边就是一片废墟，在我们的共同努力改造下，变成了网红打卡地。”2017年7月，佳佳大学毕业，应聘到一家全国连锁的艺术涂料公司工作，开始帮全国各地的客户画壁画。从此，她长期奔波在各地的工地，爬十几米高的脚手架作画成了家常便饭。
　　2018年8月，在程序员表哥的建议下，张丽佳开始在网上分享自己的作画视频。慢慢地张丽佳真的火了，随着粉丝量激增，订单也跟着来了，她每天的日常工作便是接单，然后订票，再风风火火赶到目的地。“这些年，起码跑了全国30%的大城市。”她介绍，一年下来，火车票可以铺满一整床。
　　粉笔勾勒轮廓，批刀随着手腕转动，一撇一顿，皆是画，于刹那中见永恒，于有限中见无限。
　　然而现实中，并不是人人都对壁画有着深刻的认识，落入周遭眼中的都是“不好好读书就会和这位阿姨一样，浑身脏兮兮地工作。”张丽佳在某次工作中听到，一个路过的家长如此教育自己的孩子，还有被门卫当成保洁人员的经历。对此，张丽佳总是一笑而过，在钢筋水泥堆里浑身沾满涂料，颜料在头发上结成块，在最后一笔落下之前，她的确与刮腻子的女工看起来无异。工地上的刷墙师傅有时会在一旁调侃“这跟我干的活差不多”，张丽佳也随声附和。
　　在张丽佳看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非常幸运了。在墙面上涂抹、挥洒，她的眼里只有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开阔，沾满粉尘的盒饭也可以果腹。
　　壁畫艺术的美，不仅仅体现在画面本身的样式，也包括画面边缘与建筑墙面节点之间的处理。
　　对于服务于客户的壁画师来说，在自我表达和商业化之间寻找平衡，就像是壁画的边缘，是一种宿命，颇有张力。艺术与面包从来是个两难，而张丽佳找到了中间值。
　　她做过一个总结，“80后”甲方喜欢浓墨重彩，“90后”喜欢笔墨丹青，“00后”则偏爱二次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她在其中做出了取舍。
　　张丽佳总结三代人需求差异，刚开始的时候，她的壁画也不是一定可以让业主满意。艺术创作者有自己的构想，然而受制于客户的需求，当创造一次次在现实的压力中被铲掉重来，张丽佳有过抱怨，也颇有获益。
　　“客户喜欢什么，画什么就可以了。”有时相同的作品她不得不画上七八次，一年里有接近两个月在重复同样的工作，然而在妥协之中，她的笔法在一点点精进。 　　脚手架上的高山流水让她懂得满足，而脚手架下的面包也让她在追求不凡的同时学会理解敬畏。

心中有马任驰骋

　　像大多数艺术创作者一样，从事小众职业的张丽佳一直都希望艺术交流是广泛的，而不是一个窄口的交流。
　　2018年9月，做程序员的表哥敏锐地捕捉到了，抖音似乎有重新定义艺术表达的可能，便鼓励张丽佳尝试将自己画壁画的过程拍下来。
　　春生幽兰，夏生凉风，秋吐霜菊，梅开红蕊……随着张丽佳的一幅幅画作，粉丝数水涨船高。2018年底，表哥对她说，“明年一定破百万粉”，结果一语中的，“他的嘴就像开过光一样”。
　　如今，張丽佳在抖音已经拥有613.3万粉丝，当初反对的父亲，也招呼亲戚朋友多多关注女儿的视频。
　　现在张丽佳除了在抖音上分享自己的作品外还会为大家讲解自己制作壁画的方法，此外，她也会毫不吝啬地把手中多余的订单分给学弟学妹。
　　有一次，张丽佳在抖音里接到福建泉州的活，地点偏远。她到市区后，又花了350元包车，开上四面环山的公路，一直深入到安溪县的村子里。那是一个自建房，村民从抖音里看见她的作品，想要同款花鸟山水画。
　　泉州的水泥打底刚做完，南方天气潮湿，等着浮雕干透要三天。这间隙，她去了趟杭州，呆上两日，又在夜晚赶到无锡。一天之后，她返回泉州，完成剩下的上色。
　　“人不能在该奋斗的年龄选择安逸，趁年轻多干一点是一点。”谈及自己忙碌的行程，张丽佳说道。
　　随着观看抖音短视频的人数不断增多，在评论区会经常看到想要张丽佳教学的评论。
　　为了满足大粉丝们的需求，她也会到一些线下培训班讲课，每次一进门，学员们都会蜂拥而至，合影是上课前不变的流程。
　　站在人群之中，张丽佳心中泛起了涟漪，画了几百幅作品，但大部分都是临摹。原创，一直是她埋在心底里的理想。

“一次特别难忘的经历，完成了一个童话”

　　去年冬天，在四川绵竹的一次室外浮雕壁画创作中，张丽佳罕见地加入了自己的设计。
　　2021年元旦期间，张丽佳和绘画大师蔡照拢联手在四川绵竹清平镇共同创作了一幅大型室外壁画《童话竹宝》，“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她一边勾勒线条，一边念诗。她把竹子和熊猫作为壁画的主要元素，“绵竹这座城就像竹子一样，用10年时间把废墟变成了繁荣的景象。”

　　耗时5天完成这幅作品后，张丽佳在朋友圈写道：一次特别难忘的经历，大家共聚绵竹，克服了种种困难，完成了一个童话。
　　离开绵竹的那天，一幅巨大的年画壁画矗立在那片土地上，在她内心深处的创作灵魂也开始野蛮生长。
　　张丽佳坦言，“画境绵竹”之行她收获颇多，走进年画村，青瓦、白墙，典型的川西民居装点上色彩艳丽、憨态可掬的年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年画村很有诗情画意，整个村落就是一幅层次丰富、色彩鲜明的大画卷。”
　　“作品代表了一种童真和一份爱。”张丽佳介绍，绵竹清平镇是国家大熊猫公园的一个入口，清平镇又是一个童话般的小镇，这是一幅面积达40平方米的超大型室外壁画，名为《童话竹宝》，是她把绵竹年画与浮雕画结合后，创作的首幅室外壁画。“ 画面中，小女孩旁边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大熊猫手握竹子，小女孩在睡觉的时候，她可能会梦到关于童话世界的梦境，在睡梦中笑了，竹子代表绵竹人民坚韧不拔的精神，用这幅作品为绵竹人民点赞。”
　　未来，她希望创办自己的工作室，为原创源源不断地注入力量，“会有一个很大的投入”，但是在抖音积攒了两年多的粉丝和订单，让她有了做决定的勇气。
　　她还想把视频拍得更有意思，加入更生动的元素，有一个文案已经想了好久，是讲美术生如何永远不让衣服变脏：衣服滴上颜料，再其他用颜料补回原来的颜色，把它变得跟新的一样，十年后变得越来越厚，也成了一个艺术品。
　　从执拗的选择艺考到今天，张丽佳用了将近10年“堆积颜料”，她用极慢的姿态，更迭了表达艺术的形式，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壁画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