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峡谷深处的五星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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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北的大山中有条大峡谷,长20公里,一部分在昌平区境内,一部分在延庆县境内,是太行山余脉西山和燕山余脉军都山的分水岭,自古有名,被称为太行八经之一,是通向塞外的重要通道,俗称关沟。称沟,显然和《水经注》上所述的“山岫层深,侧道偏狭,林障邃险,路才容轨”的感觉相去甚远,与眼见的京张铁路、京藏高速公路、216市道三条主要交通干线共穿其内的现实差距更大,但老百姓就那么叫你有什么办法!这关又是何涵义呢?没什么深奥的,就是关城、关隘之关,光沟,关之沟,关多之沟的意思。从南到北四座关:南口关、居庸关、上关、八达岭关。就在这又深又长的关之沟中,有一座五星标准的饭店,你惊奇吗?
  四合院式的酒店
  
  
  进关沟15华里到居庸关。居庸关云台北一条商街,商街差不多一直伸展到关城北关楼内。商街的铺面房分巷,铺面房屋为古阁楼式。前铺后店,铺面房连成的街有多长,店就有多长,铺面街分出几巷,店就有几巷。这店不是商店之店,而是客店之店。外观上看,磨砖对缝的青砖瓦舍,屋脊挑檐立几走兽,墀头雕些花篮,古香古色,没什么特别的,与它挂的招牌很和谐:居雍关古客栈。但你走进它的“总统套”感觉就不一样了,头巷南侧单独的一个院,朱红大柱门洞宽广的院门立在高阶之上。跨过高门坎,穿过天井幽深的小院,走进左手的门里,多层深门的感叹里,又有室内廊道的新异,一间会客厅,一间满铺大理石的高旷大厅是洋是中?会客厅设备、装修雍容端雅豪华,大厅内装饰月亮门,架三角大钢琴,摆几张茶桌,环厅的客房内,舒适宽敞的卧床仼谁都会印象深刻。这是客栈吗?又何谈其古?明明绑架了古建筑文化的时尚所在,品香茗、赏茶艺、跳华尔兹,在西洋的古典音乐中沉醉均无不可。
  主客房区在头巷以北各巷区,每巷客房区均有藤萝小院,廊道客房环围,四四方方。大堂和总服务台在头巷,紧挨服务台大堂的是吧厅,吧厅内陈设古玩、京剧脸谱、壁画,最惹人注目的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用过的古董式打击乐器缶。穿过两条巷的客房区,是餐饮区,餐厅规模不小,亦有包间,零点、宴会、自助餐等各种用餐方式,任君选择。
  居庸关城内的地形是西高东低,层层台地,古客栈在穿城而过的216市道台地之下,古客栈下又有台地,此台上的方形古堡建筑是古客栈的娱乐健身区,保龄球、沙球、游池均备,古客栈只是名义上的仿古客栈,它实实在在的是一座现代化的度假体闲酒店。
  古代皇帝下榻的地方
  居庸关关城是经修复而成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的。东面一座翠屏山,西面一座金柜山,翠嶂叠峦中关长城蜿蜓盘旋。中部是峡谷,南北两座高巍关楼锁城,内中层台层层建筑,衙署、书院、戏台、粮仓、兵器库、庙宇、碑坊、凉亭……古就有之,被毁或残破后修整再建叫修复。古客栈是否也是修复的呢?虽不是按古貌、古规模修复,曾有过古客栈总是没问题的吧?
  古客栈之名特别客易引发人们的联想,凡古装电影、电视连续剧大都有客栈的场景和画面,繁华的都市,喧闹的乡镇,是南国,是北疆,甚至茫茫大漠深处,都少不了客栈的。《龙门客栈》、《新龙门客栈》这类以客栈为舞台展开故事情节的电影,几乎模式化了当代观众对古代客栈的主体认知。在大峡谷中的居庸关城这样的地方开客栈,不足为奇。奇的是好奇心,是人们不屈不挠的探索追溯精神,是非把底挖出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那种热情。
  人们一般会想,军镇规模的客栈在古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居庸关曾是军镇,是历史的晴雨表,是守卫京师的门户,是联系在农业经济与游牧经济之间的纽带,见证过多个时期改朝换代的战争,也见证过多民族经贸往来文化交融的发展,它是居庸大峡谷中地域最宽阔的地方,有相当的建设空间,民用、军用的商街和客栈自不会少。说明这一切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从元代留存至今的云台和云台下的车辙。那是会说话的历史遗迹,克隆不出来的。
  我忘不了一个初游居庸关的同伴看到云台下车辙时的那种震惊亢奋的表情。
  车辙像小沟,一共四条,每条都宽过一拃,深浅不等,但都深过八九厘米。若是硬土、三合土上的小沟,没有谁会震惊,它们是厚厚的青石板上的小沟。云台券门洞下铺的全是青石板,石板已无一块是平整的,有棱有角的,它们碎裂了,碎裂成不均等的块面,每个块面的边角都是圆腴的,线条柔柔的,深嵌在石板里的辙沟凹槽也是圆腴的。那不是硬凿凿出来的,而是软磨磨出来的。多少岁月,多少车骑,多少脚步才能把坚硬的石头磨成这样?
  
  时间可以推断。云台原是过街塔的塔基。过街塔兴建于元至正二年至元至正五年,也就是公元1342年至1345年。元至正五年塔下的券门洞内石板路可以通行了的话,至今670年。实际上,解放后过街塔下已不会通车了,作为道路,它的使用年限应该是600年多一点儿或将近600年。一幅民国时期的居庸关照片证明,直到拍这幅照片时,它都是居庸关关城内惟一的通道。五六百年会被磨成如此模样,它的承重量该是多少?那是能够计算出来的吗?
  在我的记忆里,云台券门洞下的路一直被掩埋着,直到1993至1998年居庸关关城修缮过程中才重见天日。它告诉我两个信息,一个是云台券门洞下的石板路是与居庸关古道相连的,是居庸古道的一部分。另一个是,这条古道上的行走超出臆想的繁忙。
  都说古道是冷寂的,远离人间烟火。居庸古道不是,至少是在元末以后不是。
  古道的车辙里满储着岁月的流响。
  岁月这把无形的刻刀,刻载在路石上的都是什么?   不究不知道,一究吓一跳。它超出了我对普通军镇的想象,皇帝的队伍一次次一列列从历史的深处走来。
  随手翻阅咏居庸关诗,翻到了李懋的《北征》。这是诗人于明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七月,以翰林侍读的身份“扈从”明成祖朱棣北征时做的。诗中有“初日照大营,百里戈戟攒”的句子。皇帝亲征的这支队伍,一拉就是百里,那是何等之长,何等之众的队伍哇!诗中可能有夸张,百里只是个虚数,但绝对浩浩荡荡,他们都要从云台券门洞中过。明永乐年至明正统年,并称三杨的三朝四朝元老中的杨蒲《度居庸关》诗写了满载的车辆和行路的艰难。“两箱既充轫,四牡何盘桓。翘首望前轨,迢迢不可攀。任重难为力,临岐发长叹。”四头雄壮的牲口,把车拉得如此艰难,可见满载的箱车分量是如何之重了。另一位多朝元老杨荣的《居庸叠翠》诗,既写了关城之路的险绝又写了扈从的次数之多。“群山耸列势峥嵘,日照峰峦积翠明。高出云霞通绝路,低回城阙拥神京。休论函谷山崖险,决胜匡庐九叠横。扈从常时经此过,坐看天地白云生。”看到么,诗人用的是常时这个字眼,而不是长时。常时满装辎重的车辆列百里而一一通过云台券门洞下的石板路,再坚韧的石头也要磨出沟来。
  明代的皇帝们有些常出居庸关,不是去打仗就是去巡边,或者去狩猎。每次出入都龙旗凤辇、笳声箫鼓、羽簇雕弓,前呼后拥,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出行的场面,金幼孜于明永乐十二年随驾北巡的《发龙虎台度居庸》诗,描绘得更详尽一些。“前车阻险塞,后乘扼要冲。缓辔出苍峡,歇马临高峰。”“行行出关塞,渺渺凌朔风。天威振万里,虎士鹰前峰。”
  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三次进出居庸关。他是去平定准葛尔部首领葛尔丹的叛乱。带了多少大军史书当有载。出入居庸关,他都有诗。得胜班师《入居庸关》的诗,可以看出他得意的心情:“始和羽骑出重关,风动南熏整旆还。凯奏捷书传朔塞,欢声喜气满人寰。”
  平叛用兵,怎可能是小股部队,何况是皇帝亲征!
  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经居庸关北上,虽不是去打仗,阵容也应是相当可观的。
  日常军队的调动或发生战争时,几万几十万大军要出入居庸关,狭窄的居庸古道都得默默承受。
  过往过居庸关的皇帝和皇帝的队伍并不只是明清两代的,还有元代、金代、辽代的呢!这里应是有皇帝驻跸下榻的地方。客栈,说小了。
  不是同一座客栈,却是同一轮明月
  下榻在居庸关古客栈里的客人,以旅游团队的为多。居庸关,古燕京八景“居庸叠翠”的所在,也是“居庸叠翠”的最佳观赏地之一。在这儿住下来,日夜看景,别有一番风韵。
  
  日间有残月,这不是居庸关独有的景象,起码,北京各地的天空都会出现。只是,居庸关日间的月亮,总是让你神思恍惚,发生时间上的错觉,自以为看到的是明代元代的残月。这不奇怪,与月亮共构画图的,是元代的云台,是明代的居庸关长城。到了晚间,月亮就属于当代了吗?谁都想,这当然,让居庸关商街商铺客栈亮起来,绚丽起来的,无论是设施、技术、能源,元代、明代人无一具有,同样的大红宫灯,现在是用电灯照亮的。古客栈为游人青睐,一是它是峡谷中的五星客栈,全部建筑为四合院集群的古巷坊式,门楼雕梁画栋,其内现代酒店的酒吧、茶座、会议室、自助餐厅、宴会包间和标准房、豪华套间、家庭套间、电视、空调应有尽有。四合院里,东坡下碉堡式的娱乐城里,紧贴着客栈的商街上的那些各类狂欢,元代人刘秉忠、明代人刘伯温式的脑子百个加一块也想不出来,吃烤羊肉串,跳迪斯科,唱卡拉OK,打沙球,室内游泳,打保龄球,嘉年华游戏表演无一不属于现今,无一不属于当代文明。但您想过吗?不管经历多少年,月亮只是这一个月亮。它把清晖洒给今日古客栈中的你,也曾洒给过成吉思汗、忽必烈、朱棣、康熙、乾隆这些皇帝。
  
  住进古客栈的客人,不管外宾还是内宾,更多的还是喜欢峡谷里的那种幽谧,那种舒爽,那种超尘脱俗的意境。或者透过雕木花槅内廊墙,或者干脆坐在四合院中的石凳上,闻着花木、藤萝的清香,远眺东西两侧关城山峦的剪影和被剪影拥抱着的灿亮星河,听温柔的风在耳边轻轻絮语,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在迷醉中畅想皇帝们夜宿居庸关的情景。他们会有我们此时的心情和心境吗?
  居庸关最早并不是万里长城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只是分野两域的一个关卡而已。1971年,考古工作者在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新店子发掘出东汉墓墓壁上的很多彩画,彩画中有一幅写有“居庸关”的字样。画的内容是墓主人从繁阳令升任护乌桓校尉,赴任时车骑经过居庸关。那时的居庸关就有关城,关城大道上车骑奔驰,行旅自若。那幅画的画幅很长,上有平顶八字形桥梁,桥下河水湍急。
  河道现在依然有,水却是拦坝蓄起的泉水,长碧如带。它就在古客栈东面的山根下。下榻在居庸关古客栈的游人,夏夜夜深时特别喜欢临栏望水、听水。是在听古泉的幽幽陈诉还是在听鱼儿跃水的欢闹?抑或在静听长河古道深处的千古足音?
  居庸古关有了皇帝的足迹,是否从辽建五京始呢?公元1122年,金兵进攻居庸关,辽主弃关出逃,守将出降,辽南京城成了金中都。元破居庸关灭金,元世祖忽必烈在北京建大都城,居庸古道就此一代比一代热闹起来。为方便赴上京开平避暑,忽必烈在龙虎台建了行宫。龙虎台就在居庸关一带,具体位置需考。忽必烈大驾巡幸居庸由此北上的气势,乃贤有诗:“千官候鸣跸,万骑如飞龙。”以后元朝历代皇帝北上避暑已成惯例,到元顺帝时,敕命大丞相阿鲁图等在居庸关内长坡店建过街塔一座,并在其北侧建大宝相永明寺。皇帝再巡幸,就不住龙虎台行宫而住永明寺了。长坡店即居庸古村,过街塔即云台。永明宝相寺宫殿非常壮丽,它的位置只能是现今古客栈的位置。元顺帝喜欢这个地方,每过居庸关都要在此驻跸。不过时隔仅二十几年,元朝这位末代皇帝的御辇在居庸古道已奏出的是吱吱呀呀凄清孤冷的挽歌。他从居庸关出逃时未见一兵一卒的守护。到明代,有多少皇帝出入过居庸关不得而知。明英宗明武宗在居庸古道上演出的是两场闹剧。明英宗统军50万出居庸关后不到一个月就成了瓦剌军的俘虏。明武宗猴急猴急地要微服出居庸关只是为了到宣府巡幸乐户美人。他被巡关御史张钦阻驾而恼羞成怒。戏曲《游龙戏凤》是否以他为蓝本,不好妄测,他的荒唐刻在碑上确是事实,此碑立于现今居庸关的关帝庙。李自成兵过居庸关为腐朽了的明王朝划上了句号。居庸古道接纳的最狼狈的帝国领导人是慈禧太后。她不是国家元首但带着国家元首一一光绪皇帝。公元1900年八国联军兵临北京城下,太后一身粗布夏衣裤褂,一头麻姑髻,汉族老妇人一样,带着打扮成小伙计模样的光绪皇帝和皇后瑾妃等乘上雇来的三辆骡车出逃北京,骡车拉开距离,没有扈从,只有赶车的车夫。入居庸关时雷雨交加,雨像泼水一样,路黏得粘脚。老太后在关城兵营打了尖,混迹于散兵游勇中,奔岔道城,奔榆林堡……奔太原奔西安而去了。居庸北关八达岭关城内路旁的望京石,因她立石回首京城的怆然一望而成胜迹。
  皇帝太后都住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住呢!你不必为怀古来,为享受生活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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