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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24日,上海的空气中弥漫着圣诞的氛围。然而,就在这天上午,一起滥用职权案件的一审判决,因为涉及造成政府实施的“实事项目”——对养老机构经费补贴造成巨额损失,依然吸引了这座早已进入老龄化城市许多人的关注。
养老,是一项服务“夕阳”的朝阳事业。随着我国社会老龄化的加剧,各类养老机构也在不断出现,一些民营养老院,起步阶段更是受到了国家政策和经济的扶持。开办养老院,有人看中的是这一事业的未来,有人则伺机捞一把政策的“油水”。
匿名举报:有养老院利用政府补贴发横财
2009年4月,一封匿名举报信被寄到了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信中称,该区Z德敬老院投资人通过勾结有关部门负责审批的人员,提供虚假证明材料,骗取政府补贴,进行瓜分。
这封用词简要却信誓旦旦的举报信,立刻引起了检察官的警觉。当“敬老院”和“政府补贴”这些词相加相连时,案子不会简单!
Z德敬老院是宝山区的一家民营养老院。据了解,法人代表许某某原来是开美容院的女老板,合伙投资人陆某某是开小旅馆的,曾去南非做过生意。2006年4月,两人以租赁形式在大场附近向当地村里租了一些房子,然后申请开办了养老院。
2009年4月28日上午,经过一番前期调查,Z德敬老院投资人陆某某和一个叫苏惠铭的区“老龄办”主任科员被“请”到了反贪局。苏惠铭,虽只是个科级干部,却是个有着对该区养老机构开办、扩建项目的受理、审批、验收和政府行政性补贴初审认定、划拨起至关重要作用的实力人物。
通过对陆某某和苏惠铭进行分别谈话发现,交代内容确与举报有对应之处:
2008年4月,Z德敬老院在原有80张床位最多时也只有住满66人的情况下,向区“老龄办”苏惠铭处提出了新增养老床位扩建立项申请。苏惠铭在多次接受许某某和陆某某的请吃和红包后,用以面积换算床位的方式批准对方立项增设208张床位,之后又利用职权,帮助对方将不符合验收条件的项目验收合格,使政府补贴款201万元被违规发放。
政府拨款对养老机构新增床位进行贴补,是2005年7月起上海市实施的一项旨在扶植和促进养老事业发展的实事项目,从最初的每张床补贴5000元,到2006年后每张床由市区两级政府各补贴5000元(共计一万元)。
显然,许某某和陆某某想吃的就是这块“香饽饽”。为此,他们动足了脑筋,而苏惠铭正是让他们能如愿以偿的关键人物。
这是起严重的滥用职权案!宝山区检察院反渎局很快从反贪局接手了此案,并正式开始了立案调查。
4月29日苏惠铭被刑事拘留,近11小时后,审讯又一次获得了关键性的突破。
其一,Z德敬老院在得到了政府床位补贴201万元的同时,还被违规批准获得了一个叫“霞光计划”的50万元政府项目补贴;
其二,苏惠铭的上司,掌握审批床位补贴最后一道关的“老龄办”常务副主任窦映东,进入办案人员的视线,并被连夜传唤到检察院。
窦映东,今年53岁,正处级。到案后,窦映东对自己和苏惠铭一起违规审批Z德敬老院208张新增床位的事实供认不讳,并如实交代了自己先后多次收受红包的经过。
立案侦查:两干部滥用职权审批验收“放水”
侦查发现,窦映东、苏惠铭以及该单位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先后多次接受过Z德敬老院投资人陆某某和许某某的请吃和红包。
作为陆某某等的主攻对象,窦映东供认其在2007年至2009年先后收受了陆某某和许某某所送礼品礼金共计人民币9000元、港币3000元和南非“裸钻”三颗;苏惠铭则先后收受了红包共计25000元人民币。
窦映东收受的三颗“裸钻”,根据许某某提供的购买发票显示其中两颗分别为0.588克拉和0.46克拉,价值分别为1300美元和950美元。为了进一步证明三颗钻石的实际市场价值,6月10日,办案组特将三颗“钻石”交宝山区价格认证中心和上海市同时具备鉴定和估价宝玉石的专家进行现场鉴定,并做了同步录像。鉴定结论出乎所有人意外,竟然是:三颗“钻石”实际为无色蓝宝石仿钻石,价值人民币80元。
“红包就是糖衣炮弹,就是瓦解我的意志的慢性毒药。”到案后的窦映东,在“忏悔书”中这样写道,“总以为吃吃喝喝是常事,不会引起大的蜕变,所以在和小老板的接触中放松了警觉。”
虽然,从窦映东和苏惠铭所收金额来看并不大,甚至被人视为有些“小儿科”,苏惠铭的25000元更是通过收受了13次红包相加所得。但次数之多,不难想象他们与小老板陆某某等接触交往之频繁。有一种说法叫“温水煮青蛙”,窦映东和苏惠铭对所处岗位的重要性和责任意识,就是在不断的请吃和红包的“温水”中丧失了。
那么,Z德敬老院的208张床位究竟是如何报批立项,又是怎样蒙混过关顺利通过验收,得到政府补贴,又再次获得“霞光计划”补贴的呢?
原来,2007年4月,Z德敬老院开办一年后,投资人陆某某和许某某听说有政府补贴项目,就向区“老龄办”提出了扩建申请,因为当年的扩建指标已用完,他们的申请未获批准。之后,苏惠铭主动向对方介绍了新推出的“霞光计划”。该计划是针对农村养老设施建设的有关政府补贴政策。
2008年3月,当陆某某等听说2008年的床位扩建指标下来后,立刻找到了苏惠铭和窦映东。有了这一年来的“交往”,双方似乎已经有了默契。苏惠铭在要求对方提供房屋租赁协议后,并没有认真核实,就根据协议书上所写的5200平方米面积核定了新增208张养老床位。当月,苏惠铭在报请窦映东同意后,又将一份《上海市“霞光计划”项目申请表》交给了Z德敬老院陆某某等填写。
本案的主办人员,宝山区检察院反渎局副局长张岚介绍说,当时,他们赶到Z德敬老院实地调查,即发现该院承租面积根本没有5200平方米,估计一半都不到。后经委托宝山区房地产测量队实地测量,证明Z德敬老院申请的新增208张养老床位项目的建筑面积并非申报的5200平方米,实际仅为2281.24平方米。
以市建委规定的三级养老机构每张床位所需建筑面积标准计算,Z德敬老院虚报了新建床位数117张。
不仅数量上“放水”,质量验收上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2008年8月,窦映东带领苏惠铭和一名司机到Z德敬老院对项目进行验收。按照验收规定,须对所有房屋设施逐一检查,查验是否合格。但三人去后,不但只简单看了一部分房间,还对发现的问题极端漠视。
窦映东的交代中提及:“在检查的房间中存在应该配置的橱柜、呼叫机、电视机、床都没有全部到位,外墙涂料都没有刷,楼上还借住了些外来人员,地面有的地方还没有建无障碍设施……”
在问题如此多的情况下,窦、苏两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签下了“通过验收”的字样。
窦映东到案后供认:“当时我们验收后,苏惠铭就在Z德敬老院《上海市“霞光计划”项目验收表》所有项目上打了勾,算符合验收标准条件,并在区县验收意见的承办人一栏里填写了:根据《关于对养老服务设施建设‘霞光计划’的通知》精神,现经审核该项目符合‘霞光计划’扩建的要求,请领导审核。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同意。我也在领导审核意见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同意。”
就这样,2008年年底到2009年初,政府下拨新增床位费共计251万元先后进入Z德敬老院的账户。而这笔专项资金中的80多万元很快被陆某某等转出,挪作他用。
紧急预案:不能影响养老院正常运营
渎职侵权犯罪是犯罪嫌疑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徇私滥用职权或者玩忽职守而违规操作,造成国家、集体和公民生命财产重大损失的结果性犯罪。因此,查案的关键在于是否能抓住犯罪嫌疑人职务上的违规行为。但由于该类涉案人员往往都是该行业的行家里手,要想揭露犯罪,办案人员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尽快熟悉和掌握案件涉及领域的相关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工作惯例,甚至是行业的“潜规则”,熟悉该领域的工作流程。
本案从反贪局移送反渎局后,办案人员即对养老领域法律法规及行业流程等做了全面收集和了解,并以苏惠铭、窦映东的口供为突破,扎实推进各项侦查工作。
和查办其他职务犯罪案一样,为了让整个案子形成紧密的证据链,确保案件诉讼高质量,检察官不仅从涉案领域项目立项、验收、补贴资金拨付审批等各环节入手,收集了大量的“老龄办”、Z德敬老院等相关人员的言词证据和书证,而且注重技术鉴定证据的收集,为案件侦查提供科学依据。
如对Z德敬老院申报扩建项目建筑面积情况,委托区房地局测量队进行实地测量,确定其中虚报建筑面积问题;对Z德敬老院涉及“市政府实事项目”等两个工程项目完成情况,委托区民政局进行复核,证明两个项目均不符合验收通过条件。另外,尽管窦映东、苏惠铭供认两个项目审批表上签名均为其本人所为,但为了万无一失,渎侦局仍然委托市检察院技术处进行技术鉴定。
而和其他案件查办不同的是,因为涉及养老民生问题,涉案人员陆某某和许某某又都是Z德敬老院的负责人,为不影响养老院的正常运营,检察官们做了大量的案外维稳工作。
“我们上Z德敬老院办案时,都是穿便服去的,生怕那些老人们看出什么异样来。我们希望老人们能一如既往地在敬老院平静生活。”办案人员由衷地说。
几乎在案发同时,宝山区检察院渎侦局就会同区民政部门,协商启动紧急预案。
5月7日,宝山区民政局针对Z德敬老院涉案问题正式制定了《关于宝山区Z德敬老院维稳工作预案》。该预案考虑到了几乎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如发现Z德敬老院投资人有弃院而走的迹象,应立刻采取措施,指派相关人员立刻进驻Z德敬老院,主持院内的日常工作,及时与老人家属联系,逐户做好思想稳定工作等;
如Z德敬老院经营者提出不愿或无法继续经营,根据就地安置的原则,将Z德敬老院的所有入住老人,在征求老人及其家属意见的情况下,进行就近养老院安置。
大局意识加上人性化的办案手法,使涉案的Z德敬老院日常经营没有因为案情的发展而受到任何影响。
亟待重视:民营养老院专项补贴发放存在漏洞
2009年是中国进入人口老龄化的第10年。为了积极应对老龄化带来的养老等社会问题,各地都纷纷出台了鼓励促进社会养老的各项政策措施,并加大了对养老机构尤其是社会办养老机构扶植的投入。
然而,光有投入还不够,还要有制度和严格执行制度的人,要有监管。窦映东、苏惠铭案反映了这样一个严峻的问题:有关部门在对财政补贴新增养老床位费用审批中存在监管缺失,导致漏洞出现。
从本案查办情况看,养老机构设置(包括扩建项目)审批权限过于集中,缺乏监督制约。窦映东2006年任职老龄办常务副主任后,该区的养老机构设置审批、项目验收权就集中于窦映东和苏惠铭两人之手,老龄办有独立的账户,政府补贴资金发放实行的是“一条龙 ”式运行。如Z德敬老院新增208张床位项目,立项、验收、划拨资金都由窦映东和苏惠铭说了算。而且,为了私利,他们利用手中的职权,在项目申报上采取重复申报立项,使Z德敬老院获得政府巨额资金补贴。
缺乏监督还表现在职能部门对养老机构获取政府财政补贴后的用途监管不力上。似乎钱款划拨下去就完事了,再没有人去管这些钱的具体用途。Z德敬老院获得政府的251万元补贴后,陆某某擅自挪用了其中的80多万元,案发前区“老龄办”对此一无所知。
另外,因为缺乏监督,使得虚假的审计证明文件得以堂而皇之通过审批关。本案中,上海某会计事务所在明知Z德敬老院提供的审计凭证系伪造的情况下,故意出具虚假审计报告,帮助陆某某、许某某骗得了专项补贴。
针对窦映东、苏惠铭滥用职权案反映出的上述问题,宝山区检察院于2009年9月25日,向有关职能部门发出了《检察建议书》,建议进一步完善规章制度,堵塞漏洞,切实防止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一、进一步强化职能部门反腐败预防机制建设,有效抵御和防范社会上请客送礼等“潜规则”对干部职工队伍的腐蚀;二、强化“老龄办”内部行政审批、监管、运作环节的制约、监督机制;三、加强和完善对社会办养老机构的项目审查、验收环节和日常监管工作制度和机制;四、加强对法律、法规等规范性文件与制度、程序的执行力度;五、建立健全对养老机构享受政府各项补贴资金后具体用途的监督制度。
养老院本应属非营利机构,带有慈善性质,目前我国政府的养老机构因为营运成本高,大多处于亏损或微利状况。引进社会资源开办养老机构是形势所迫、势在必行的事,是一条降低运行成本的捷径,上海有不少办得很好的民营养老机构,但由于有些机构为了追本逐利,不仅出现无序竞争,更出现本案中这种用违法手段套取政府补贴的现象。
因此,要保证民营养老机构繁荣有序健康发展,上海市检察机关经过调查后建议,在加大政府监管力度的同时,还要提高养老机构的“准入门槛”,建立信用档案。同时,对经营不善、严重亏损以及严重违规的养老机构,应设立“退出机制”,以保障入住老人的合法权益,确保社会稳定。■
养老,是一项服务“夕阳”的朝阳事业。随着我国社会老龄化的加剧,各类养老机构也在不断出现,一些民营养老院,起步阶段更是受到了国家政策和经济的扶持。开办养老院,有人看中的是这一事业的未来,有人则伺机捞一把政策的“油水”。
匿名举报:有养老院利用政府补贴发横财
2009年4月,一封匿名举报信被寄到了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信中称,该区Z德敬老院投资人通过勾结有关部门负责审批的人员,提供虚假证明材料,骗取政府补贴,进行瓜分。
这封用词简要却信誓旦旦的举报信,立刻引起了检察官的警觉。当“敬老院”和“政府补贴”这些词相加相连时,案子不会简单!
Z德敬老院是宝山区的一家民营养老院。据了解,法人代表许某某原来是开美容院的女老板,合伙投资人陆某某是开小旅馆的,曾去南非做过生意。2006年4月,两人以租赁形式在大场附近向当地村里租了一些房子,然后申请开办了养老院。
2009年4月28日上午,经过一番前期调查,Z德敬老院投资人陆某某和一个叫苏惠铭的区“老龄办”主任科员被“请”到了反贪局。苏惠铭,虽只是个科级干部,却是个有着对该区养老机构开办、扩建项目的受理、审批、验收和政府行政性补贴初审认定、划拨起至关重要作用的实力人物。
通过对陆某某和苏惠铭进行分别谈话发现,交代内容确与举报有对应之处:
2008年4月,Z德敬老院在原有80张床位最多时也只有住满66人的情况下,向区“老龄办”苏惠铭处提出了新增养老床位扩建立项申请。苏惠铭在多次接受许某某和陆某某的请吃和红包后,用以面积换算床位的方式批准对方立项增设208张床位,之后又利用职权,帮助对方将不符合验收条件的项目验收合格,使政府补贴款201万元被违规发放。
政府拨款对养老机构新增床位进行贴补,是2005年7月起上海市实施的一项旨在扶植和促进养老事业发展的实事项目,从最初的每张床补贴5000元,到2006年后每张床由市区两级政府各补贴5000元(共计一万元)。
显然,许某某和陆某某想吃的就是这块“香饽饽”。为此,他们动足了脑筋,而苏惠铭正是让他们能如愿以偿的关键人物。
这是起严重的滥用职权案!宝山区检察院反渎局很快从反贪局接手了此案,并正式开始了立案调查。
4月29日苏惠铭被刑事拘留,近11小时后,审讯又一次获得了关键性的突破。
其一,Z德敬老院在得到了政府床位补贴201万元的同时,还被违规批准获得了一个叫“霞光计划”的50万元政府项目补贴;
其二,苏惠铭的上司,掌握审批床位补贴最后一道关的“老龄办”常务副主任窦映东,进入办案人员的视线,并被连夜传唤到检察院。
窦映东,今年53岁,正处级。到案后,窦映东对自己和苏惠铭一起违规审批Z德敬老院208张新增床位的事实供认不讳,并如实交代了自己先后多次收受红包的经过。
立案侦查:两干部滥用职权审批验收“放水”
侦查发现,窦映东、苏惠铭以及该单位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先后多次接受过Z德敬老院投资人陆某某和许某某的请吃和红包。
作为陆某某等的主攻对象,窦映东供认其在2007年至2009年先后收受了陆某某和许某某所送礼品礼金共计人民币9000元、港币3000元和南非“裸钻”三颗;苏惠铭则先后收受了红包共计25000元人民币。
窦映东收受的三颗“裸钻”,根据许某某提供的购买发票显示其中两颗分别为0.588克拉和0.46克拉,价值分别为1300美元和950美元。为了进一步证明三颗钻石的实际市场价值,6月10日,办案组特将三颗“钻石”交宝山区价格认证中心和上海市同时具备鉴定和估价宝玉石的专家进行现场鉴定,并做了同步录像。鉴定结论出乎所有人意外,竟然是:三颗“钻石”实际为无色蓝宝石仿钻石,价值人民币80元。
“红包就是糖衣炮弹,就是瓦解我的意志的慢性毒药。”到案后的窦映东,在“忏悔书”中这样写道,“总以为吃吃喝喝是常事,不会引起大的蜕变,所以在和小老板的接触中放松了警觉。”
虽然,从窦映东和苏惠铭所收金额来看并不大,甚至被人视为有些“小儿科”,苏惠铭的25000元更是通过收受了13次红包相加所得。但次数之多,不难想象他们与小老板陆某某等接触交往之频繁。有一种说法叫“温水煮青蛙”,窦映东和苏惠铭对所处岗位的重要性和责任意识,就是在不断的请吃和红包的“温水”中丧失了。
那么,Z德敬老院的208张床位究竟是如何报批立项,又是怎样蒙混过关顺利通过验收,得到政府补贴,又再次获得“霞光计划”补贴的呢?
原来,2007年4月,Z德敬老院开办一年后,投资人陆某某和许某某听说有政府补贴项目,就向区“老龄办”提出了扩建申请,因为当年的扩建指标已用完,他们的申请未获批准。之后,苏惠铭主动向对方介绍了新推出的“霞光计划”。该计划是针对农村养老设施建设的有关政府补贴政策。
2008年3月,当陆某某等听说2008年的床位扩建指标下来后,立刻找到了苏惠铭和窦映东。有了这一年来的“交往”,双方似乎已经有了默契。苏惠铭在要求对方提供房屋租赁协议后,并没有认真核实,就根据协议书上所写的5200平方米面积核定了新增208张养老床位。当月,苏惠铭在报请窦映东同意后,又将一份《上海市“霞光计划”项目申请表》交给了Z德敬老院陆某某等填写。
本案的主办人员,宝山区检察院反渎局副局长张岚介绍说,当时,他们赶到Z德敬老院实地调查,即发现该院承租面积根本没有5200平方米,估计一半都不到。后经委托宝山区房地产测量队实地测量,证明Z德敬老院申请的新增208张养老床位项目的建筑面积并非申报的5200平方米,实际仅为2281.24平方米。
以市建委规定的三级养老机构每张床位所需建筑面积标准计算,Z德敬老院虚报了新建床位数117张。
不仅数量上“放水”,质量验收上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2008年8月,窦映东带领苏惠铭和一名司机到Z德敬老院对项目进行验收。按照验收规定,须对所有房屋设施逐一检查,查验是否合格。但三人去后,不但只简单看了一部分房间,还对发现的问题极端漠视。
窦映东的交代中提及:“在检查的房间中存在应该配置的橱柜、呼叫机、电视机、床都没有全部到位,外墙涂料都没有刷,楼上还借住了些外来人员,地面有的地方还没有建无障碍设施……”
在问题如此多的情况下,窦、苏两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签下了“通过验收”的字样。
窦映东到案后供认:“当时我们验收后,苏惠铭就在Z德敬老院《上海市“霞光计划”项目验收表》所有项目上打了勾,算符合验收标准条件,并在区县验收意见的承办人一栏里填写了:根据《关于对养老服务设施建设‘霞光计划’的通知》精神,现经审核该项目符合‘霞光计划’扩建的要求,请领导审核。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同意。我也在领导审核意见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同意。”
就这样,2008年年底到2009年初,政府下拨新增床位费共计251万元先后进入Z德敬老院的账户。而这笔专项资金中的80多万元很快被陆某某等转出,挪作他用。
紧急预案:不能影响养老院正常运营
渎职侵权犯罪是犯罪嫌疑人利用手中的权力,徇私滥用职权或者玩忽职守而违规操作,造成国家、集体和公民生命财产重大损失的结果性犯罪。因此,查案的关键在于是否能抓住犯罪嫌疑人职务上的违规行为。但由于该类涉案人员往往都是该行业的行家里手,要想揭露犯罪,办案人员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尽快熟悉和掌握案件涉及领域的相关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工作惯例,甚至是行业的“潜规则”,熟悉该领域的工作流程。
本案从反贪局移送反渎局后,办案人员即对养老领域法律法规及行业流程等做了全面收集和了解,并以苏惠铭、窦映东的口供为突破,扎实推进各项侦查工作。
和查办其他职务犯罪案一样,为了让整个案子形成紧密的证据链,确保案件诉讼高质量,检察官不仅从涉案领域项目立项、验收、补贴资金拨付审批等各环节入手,收集了大量的“老龄办”、Z德敬老院等相关人员的言词证据和书证,而且注重技术鉴定证据的收集,为案件侦查提供科学依据。
如对Z德敬老院申报扩建项目建筑面积情况,委托区房地局测量队进行实地测量,确定其中虚报建筑面积问题;对Z德敬老院涉及“市政府实事项目”等两个工程项目完成情况,委托区民政局进行复核,证明两个项目均不符合验收通过条件。另外,尽管窦映东、苏惠铭供认两个项目审批表上签名均为其本人所为,但为了万无一失,渎侦局仍然委托市检察院技术处进行技术鉴定。
而和其他案件查办不同的是,因为涉及养老民生问题,涉案人员陆某某和许某某又都是Z德敬老院的负责人,为不影响养老院的正常运营,检察官们做了大量的案外维稳工作。
“我们上Z德敬老院办案时,都是穿便服去的,生怕那些老人们看出什么异样来。我们希望老人们能一如既往地在敬老院平静生活。”办案人员由衷地说。
几乎在案发同时,宝山区检察院渎侦局就会同区民政部门,协商启动紧急预案。
5月7日,宝山区民政局针对Z德敬老院涉案问题正式制定了《关于宝山区Z德敬老院维稳工作预案》。该预案考虑到了几乎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如发现Z德敬老院投资人有弃院而走的迹象,应立刻采取措施,指派相关人员立刻进驻Z德敬老院,主持院内的日常工作,及时与老人家属联系,逐户做好思想稳定工作等;
如Z德敬老院经营者提出不愿或无法继续经营,根据就地安置的原则,将Z德敬老院的所有入住老人,在征求老人及其家属意见的情况下,进行就近养老院安置。
大局意识加上人性化的办案手法,使涉案的Z德敬老院日常经营没有因为案情的发展而受到任何影响。
亟待重视:民营养老院专项补贴发放存在漏洞
2009年是中国进入人口老龄化的第10年。为了积极应对老龄化带来的养老等社会问题,各地都纷纷出台了鼓励促进社会养老的各项政策措施,并加大了对养老机构尤其是社会办养老机构扶植的投入。
然而,光有投入还不够,还要有制度和严格执行制度的人,要有监管。窦映东、苏惠铭案反映了这样一个严峻的问题:有关部门在对财政补贴新增养老床位费用审批中存在监管缺失,导致漏洞出现。
从本案查办情况看,养老机构设置(包括扩建项目)审批权限过于集中,缺乏监督制约。窦映东2006年任职老龄办常务副主任后,该区的养老机构设置审批、项目验收权就集中于窦映东和苏惠铭两人之手,老龄办有独立的账户,政府补贴资金发放实行的是“一条龙 ”式运行。如Z德敬老院新增208张床位项目,立项、验收、划拨资金都由窦映东和苏惠铭说了算。而且,为了私利,他们利用手中的职权,在项目申报上采取重复申报立项,使Z德敬老院获得政府巨额资金补贴。
缺乏监督还表现在职能部门对养老机构获取政府财政补贴后的用途监管不力上。似乎钱款划拨下去就完事了,再没有人去管这些钱的具体用途。Z德敬老院获得政府的251万元补贴后,陆某某擅自挪用了其中的80多万元,案发前区“老龄办”对此一无所知。
另外,因为缺乏监督,使得虚假的审计证明文件得以堂而皇之通过审批关。本案中,上海某会计事务所在明知Z德敬老院提供的审计凭证系伪造的情况下,故意出具虚假审计报告,帮助陆某某、许某某骗得了专项补贴。
针对窦映东、苏惠铭滥用职权案反映出的上述问题,宝山区检察院于2009年9月25日,向有关职能部门发出了《检察建议书》,建议进一步完善规章制度,堵塞漏洞,切实防止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一、进一步强化职能部门反腐败预防机制建设,有效抵御和防范社会上请客送礼等“潜规则”对干部职工队伍的腐蚀;二、强化“老龄办”内部行政审批、监管、运作环节的制约、监督机制;三、加强和完善对社会办养老机构的项目审查、验收环节和日常监管工作制度和机制;四、加强对法律、法规等规范性文件与制度、程序的执行力度;五、建立健全对养老机构享受政府各项补贴资金后具体用途的监督制度。
养老院本应属非营利机构,带有慈善性质,目前我国政府的养老机构因为营运成本高,大多处于亏损或微利状况。引进社会资源开办养老机构是形势所迫、势在必行的事,是一条降低运行成本的捷径,上海有不少办得很好的民营养老机构,但由于有些机构为了追本逐利,不仅出现无序竞争,更出现本案中这种用违法手段套取政府补贴的现象。
因此,要保证民营养老机构繁荣有序健康发展,上海市检察机关经过调查后建议,在加大政府监管力度的同时,还要提高养老机构的“准入门槛”,建立信用档案。同时,对经营不善、严重亏损以及严重违规的养老机构,应设立“退出机制”,以保障入住老人的合法权益,确保社会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