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纯白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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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一直下,下得桂花白,丁香紫,人心软成了一张宣纸。
  一窗雨声,淅沥之间,就洗净了我今早扭伤脚的沮丧。我教皮皮画画,这个四岁半的男孩,是我们从福利院接来过周末的。他很乖,长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一定像个天使。可福利院的人说,谁也没看见他笑过。
  门铃响了,我单脚跳着去开门。一个穿蓝色工服的年轻人,背着沉甸甸的工具袋,来安装数字电视的闭路线。他说还有个同伴,马上就到。
  我顿时慌了神:这事小区早就通知了,叫挪挪阳台上的东西,可我竟忘了。现在老公出差了,我的脚又扭了,这满阳台高高低低的盆花,还有大大小小的奇石,可怎么办呢?
  我讷讷地向年轻人求助,他爽快地答应了。
  皮皮拄着拐杖,去端那盆正开的白月季,却没有成功。孩子轻轻叹了口气,我的心也微微疼了一下。听工作人员讲:一个春天的早晨,这个小小的婴孩被放在福利院的门前。他比别的孩子少一条腿,这成了他四岁半的人生里不可触摸的疼。
  那些沉重的花盆和石头,在年轻人手里竟显得无比轻巧,一会儿工夫就搬完了。他的同伴也来了,是个笑嘻嘻的中年人,耳朵上还夹着香烟。两个人刚插上电钻,电就停了,大家怀疑是线路出了问题。
  我给物业打电话,对方说电工正忙,要等一会儿才能来。中年人边喝茶边吸烟,并硬要年轻人也来一支,他坚决地拒绝了。
  中年人冲我眨眨眼,神秘地笑道:别看他才十九岁,可有主见了,不吸烟,不打麻将,是因为……年轻人急了,涨红着脸,举起射钉枪,做了个威胁的动作。
  我不禁莞尔:这样羞涩,一定是为着家乡小女朋友殷殷的嘱咐吧。
  年轻人看出了皮皮的忧郁,便绘声绘色地给他讲笑话,可皮皮就是不笑。中年人来了兴头,他挤过来,做着怪相,口中还发出种种有趣的声音。我们都笑出了眼泪,可皮皮始终不笑。
  电工来了,开始检修故障。年轻人给皮皮讲故事,讲的是《小锡兵》:这些兵全都一模一样,除了一个,他只有一条腿……我一惊,担心地看着皮皮。他果然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腿喃喃道:我知道,是他不乖。
  “不!不是他的错,是熔化的锡不够了。”年轻人拍拍皮皮,继续讲:黑妖精捣鬼,水老鼠挡道,鱼肚历险……皮皮慢慢抬起头,很显然,他被小锡兵的勇敢打动了。
  线路修好了,中年人招呼他赶紧去干活,还说今天上午必须干完,下午要赶去另一个小区。若有所思的皮皮,欲言又止。
  安装完毕后,年轻人细心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阳台,又把花盆和奇石搬回去。他边搬边称赞花漂亮,并不停地问我,这个花叫什么名字,那个花怎么养。
  雨停了,阳光柔和地穿过花叶,映着他清澈的眼睛,给他汗津津的脸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我想:他将来一定会为家乡的那个女孩,养满阳台的鲜花吧。
  就在他俯身搬那盆绿萝的时候,一盒软中华,突然自他的衣袋中滑了出来。中年人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去,立即眉开眼笑,惊呼一声“好烟”。
  年轻人仍旧弯着腰,表情错愕,整个人像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皮皮忽然开口:那是阿姨家窗台上的烟,叔叔的袖子碰到了,就掉进他的口袋里了。
  年轻人大窘,立即冲过来,使劲掰中年人的手。我被这孩子般的举动逗笑了,劝年轻人快放手,反正我们家也没人抽烟,就让他拿去吧。
  中年人有些尴尬,站在阳台上指指点点:你家是一楼,窗前这两棵枣树得移开,挤一堆儿谁也长不好,还遮住了光线,我帮你挪挪吧!年轻人瞪他一眼,忽然腰间的手机响了,说是队长叫他,便急急地走了。中年人很快挪好了树,也走了。
  天近黄昏,我听见楼下有说话声。从阳台望过去,那个年轻人正在重新栽树。他对皮皮说:那个坑,只有肚脐眼那么大,树哪里能活!咱们不能欺负树,对吧?皮皮严肃地点点头。
  皮皮轻声问:如果我像小锡兵那么勇敢,将来也会遇见那个跳舞姑娘吗?年轻人温和地回答:会的,每个坚强的男孩子,都有一个跳舞姑娘在等着他。
  皮皮仰起头:那你的跳舞姑娘呢?他蹲下来,认真地说:她还没来,我也在等。所以,我每天都好好工作,每天都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我心里一震:原来,他也只是在等。
  十九岁的少年,心事如花事,满坡的栀子花,静静地香。在这样纯白的等待里,他温柔地呵护着一颗孤独的心,呵护着一棵异乡的树。
  树栽好了,年轻人走了。黄昏的天空,漾着微微的粉色。我叫了皮皮一声,他蓦地转过脸来,隔着雨洗过的窗子,隔着那些静静开放的花儿,我在那张小小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天使般的笑。
  这个笑,我已等待了很久。我知道,在皮皮的心里,也有一个纯白的等待。
  编辑 / 杨世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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