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让我再给你卷只烟吧

来源 :女人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angyugui88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爷爷是在我的婚礼前三天走的。
  那天,我还在婚纱店试婚纱,电话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姑姑泣不成声:桐桐,爷爷……爷爷不行了!
  每个路口都在堵车,我抱着晨阳给爷爷买的中华烟,眼泪像拧开了的水笼头止也止不住,心里不停地默念:爷爷,你一定要等等我,一定要等等你的桐桐,你说过要看我穿婚纱做新娘的。晨阳攥住我的手说:没事,爷爷一定没事的……
  爷爷,你一直要我做个最勇敢的女孩子,可是,这一次,是你食言的。这一次,我可不可以不勇敢?
  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这次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到了巷口,我恍惚了一下,巷口空空荡荡。而每次我回来,爷爷总是在这里站着,见了我,总是撒谎:我出来买菜。买菜手里却没有一根菜。我知道,我说了回来,不管是几时,爷爷都要等在这,用目光把我迎进家门。
  这次,爷爷的目光不在了,我的眼睛再次泪光粼粼……
  
  2
  
  我穿着婚纱站到爷爷的床前,爷爷的眼睛睁着,嘴微微张着,我拉住他的手,手却不是我熟悉的温热,而是冰凉……我喊了声爷爷,人倒了下去。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晨阳出去为爷爷守陵,屋子里只剩下我跟姑姑。
  姑姑拉着我的手,桐桐,爷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把桐桐嫁出去,看着她别受委屈……
  爷爷那么心疼我,可是,他再也不能抽我为他卷的烟了,再也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他下馆子了,想到这些,我泪如雨下。
  我记得晨阳第一次跟我来看爷爷时,爷爷拉着我的手臂给晨阳看这块疤,他说:晨阳,桐桐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不能伤了她。
  那一天,家境贫寒的爷爷在优秀的晨阳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孙女是他最值钱的宝贝,他的话郑重而不容置疑。就像我6岁那年被他带到法庭上,他说:桐桐是个孩子,对一个孩子能下这种毒手,我怎么能饶他们?
  我依然记得爷爷说这话时,眉头深锁的样子,我依然记得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浑身的颤抖,我说:爷爷,我害怕……
  他搂住我的肩膀,说:桐桐,有爷爷在,不用怕,你要勇敢,把事情一点不掺假地都说出来。
  我撩起胳膊给大家看,那是被烧红的铁条烫的,我的继母比白雪公主的后妈更狠,她说丢了一百块,骂我爸养了我这个败家子,我爸就疯了,抽起笤帚打。继母不解恨,把烧炉子的铁条抽了出来,铁条落到我的胳膊上,屋子里有肉烧焦了的味道……我沿着公路跑了一夜,站在爷爷家巷子口时,天已经微微泛白。爷爷见了我,愣了一秒钟,拉我进屋时,我叫出了声,他看了我的伤口,一拳打在门框上,他咬着牙说这两个畜牲!
  那场官司我赢了,父亲跟继母被判了半年刑,但并没有被关到监狱,爷爷说是缓期执行,我问为什么,爷爷说给他们个做人的机会。我当时就吓得哆嗦起来,他们不进监狱是不是我就还得回那个家?
  爷爷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他说:实在不想回去,就跟爷爷过吧!
  那一年爷爷57岁,奶奶过世得早,爷爷病多,风湿,高血压。我没去爷爷那时,他常常去姑姑家吃饭。我去了,多了一张嘴,姑夫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爷爷便学着给我做饭。爷爷做的菜不好吃,有时忘了放盐,有时放了两次盐,还有一次,把洗衣粉当成盐放进了菜锅里……可是,我喜欢吃,我跟爷爷说:长大了,我挣了钱,我天天请你下馆子。爷爷嘿嘿笑着,说:好。
  
  3
  
  7岁,我上小学了,花费骤然增多。爷爷不知从哪里买了个毛驴车。每天早上,用毛驴车送我上学,然后就去小批发市场拉脚。
  每天晚上,我跟爷爷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数他掏出来一天拉脚的钱,他说:桐桐,帮爷爷数钱。那时,我们祖孙俩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百万富翁一样数着那些一块几毛的钱。有时钱多,爷爷会抽出两毛给我,想买啥买啥。那口气很自豪,我也为爷爷自豪。可是,每晚我都会听到爷爷睡觉时的哼哼声,我知道他的腿肯定又疼了。
  姑姑过来跟他吵,姑姑说:你养了大的还要养小的,你要不要命了?让她爸来把她带回去,好了赖了,那都是她的命。爷爷动了气,掐灭了手里的旱烟,说:我当初咋养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畜牲呢?谁说也没用,只要我有一口气,谁都别想把桐桐带走。
  我的嘴起了大泡,磨叽着跟爷爷说:要不,我回我爸那吧?
  爷爷卷烟的手抖了一下,烟末洒到了地上,他低头拢起来,说:桐桐,爷爷是想你陪我哩!
  我哭出声来。从那天起,我学会了帮爷爷卷纸烟,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给爷爷洗衣服。他是我最亲的亲人,爷爷在,我就不会再害怕了。
  爷爷的小驴车属于非法营运,被城管遇到,是要收车罚款的。那次,我在家里做好了饭,左等右等爷爷不回来,我的心里像揣了小兔子,怦怦跳个不停。终于爷爷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不知什么时候,爷爷的腰弯得这样厉害了。
  爷爷的衣兜撕破了,裤子上沾满了泥水,毛驴车呢?爷爷没答,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没事,咱们吃饭。
  那晚,我跟爷爷没有数钱。爷爷躺在床上叫我:桐桐,给爷爷卷只烟吧!我坐在他身边,给他卷了一只烟,可是他并不抽,只放在鼻子边闻了又闻,他说:桐桐,你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嫁了人,爷爷就放心了。
  我的泪哗地就流了下来,我抱住爷爷,我说:爷爷,你不能死,真的不能死。爷爷笑了,说我是傻孩子。
  是的,我是个傻孩子,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就连继母用铁条烫我时都没那么害怕过。失去爷爷,天就塌了。
  毛驴车被城管收了去,我跟爷爷靠他极少的退休金生活。偶尔姑姑会偷偷给我们送点好吃的,爷爷总是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再或者姑姑偷偷给爷爷塞点钱让爷爷买药,爷爷更是舍不得花,就连买烟叶也舍不得,他总是卷上一根烟,闻了又闻。
  
  4
  
  父亲又出现在我跟爷爷的生活里时,我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的人,是我那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父亲吗?
  父亲摸着我的头说桐桐长这么高了。爷爷默不作声,我躲在爷爷后面。
  父亲走后,爷爷把他带的排骨炖上,吃排骨时,他问我:桐桐,如果你爸不再打你,你跟着他也有好日子过,你愿意回那个家吗?
  我吐出那块吃进嘴里的骨头,哇地一声哭起来,我说:我哪也不去,爷爷你不能不要我。
  过了好久我才明白,传说爷爷住的小巷子要动迁,父亲回来是讨好处的。他说如果爷爷把动迁的钱给了他,他答应一定会好好对我的。
  爷爷说我不想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如果那畜牲有良心,我把钱都给他,然后我回乡下老家去。
  爷爷说这些话时,我已经病了好些日子,总是做噩梦。爷爷这才放弃了送我回去的想法。
  我说:爷爷,桐桐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想帮你卷一辈子纸烟!爷爷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睛,他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爷爷去菜市场做搬运工,除了挣 点零花钱,人家还会送他些卖不掉的菜。左邻右舍也会同情我们祖孙俩,谁做了好吃的,都要端给我们一碗。爷爷总是对我说:桐桐,咱们受人滴水之恩,这辈子走到哪,都别忘了。
  从小学到初中,所有写人的作文,我写的都是爷爷。有时候我把作文读给爷爷听,爷爷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我说:爷爷,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一辈子的偶像。爷爷赶紧摆着手说:那可别,把爷爷当偶像,你还有啥出息?
  家很小,很穷,只有我跟爷爷,但是,快乐一点都不少。过年时,我跟爷爷会用家里有的莱,包各种各样的饺子。守着别人家淘汰下来的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跟爷爷过了一年又一年。
  
  5
  
  我考上大学,爷爷又高兴又难过。他在家里转来转去,他从来没那么没主意过,他说:要不然我去找找你爸跟你姑夫,算咱们借……
  我拉住爷爷不让他去。结果他还是偷偷地跑了去,回来,脸上挂了一层霜。我说:爷爷,要不我就不读大学了,咱就在近处找个工作,再找个对象,守着您,多好!
  爷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养你,不是要你养我的。
  好在学校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替我申请了助学贷款。爷爷送我去了大学。在偌大的校园里,爷爷不停地啧啧赞叹,他说:我家桐桐了不得呢,出来起码当个县长。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爷爷,我不在家,你怎么办呢?爷爷的大手替我抹眼泪,他说:爷爷得好好活,等着你结婚抱重孙呢!
  再回家时,爷爷每天都很早出去,我问他,他便说出去锻炼身体。可是,怎么会天还没亮就出去锻炼身体呢?我偷偷跟在爷爷后面。他拎着个彩条袋子一个垃圾箱一个垃圾箱拣垃圾,朝霞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光,我强忍着泪水,走到他面前接过袋子,我说:爷爷,明天我陪您!
  姑姑说那是爷爷想帮我尽早还清助学贷款,他说一个姑娘家带着一身债,好小伙子谁敢跟哪!
  爷爷不让我跟他一起拾废品,他说你挺好看一个大姑娘,还是大学生,干这个,多掉价啊!我噘着嘴,第一次在他面前那么任性,我说:爷爷在外面拾废品,孙女在家里享清福,那才掉价。爷爷说不过我,只好听我的。
  我们又像我小时候一样,每晚祖孙两个人守财奴一样守着一堆零钱数。数完了,心满意足地睡觉。梦里都是幸福。
  大学毕业,我带着晨阳回到了小城,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我第一次拿到工资,带着爷爷去小城里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饭。可是那顿饭爷爷没吃好,节俭了一辈子的他心疼那些钱。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只带他去小馆子,吃个砂锅,或者吃碗汤。他的牙和胃都不太好了,但是,我请的,他吃得高兴。逢人就讲得了孙女的光。我说:爷爷,能请你吃饭,是我的福气。
  我给爷爷买好烟,却不让他多抽。我管他时,他总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生气,可忍不住一会又好了,跟晨阳告我状。
  我们买了大房子,准备结婚了。爷爷让我搬过去先住。我不肯,我说要在结婚那天跟爷爷一起搬过去。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爷爷却走了……
  
  6
  
  我坐在爷爷面前,最后一次给他拉好衣角,给他梳好头发。晨阳说:桐桐,让爷爷上路吧!我的心像被人用刀捅了一下,我进屋找出爷爷藏在柜子里的烟叶和烟纸,我抖着手一根一根给爷爷卷烟。
  爷爷,就让桐桐再帮你卷只烟吧!
其他文献
A    其实,严颜是不需要祝福的。  因为,严颜累了,白痴才会相信青春永葆和金龟婿。情人节那天严颜正式提出分手,然后从MSN和QQ里把东来的名字剔除。严颜对自己要好上加好。世间多半的自立自强,不过是歪打正着的逼娼为良。和东来恋爱了两年光华,严颜的皮肤变得粗糙,生物钟和正常人无法一致,更不用说会有谁来约会熊猫眼。大洋的那端,东来不知道。其实严颜不是为了别的男人才要离开他。  严颜是为了自己。有时,
期刊
1    我坐在春天的草地上,清澈见底的泸沽湖里,荡着几只原始的猪槽船。船上游客的欢笑声,顺着湖面飘过来遥远而模糊。  到处充满了幸福快乐的人们,除了我。我把自己的快乐弄丢了,丢在了今年的春暖花开里。拿起背包,我想沿着湖边的木楞房,往摩梭人居住的深处走一走。这是个奇特的民族,有着太多的神奇和传说。  坐得太久,我的双腿开始发麻。狠劲地用手在腿上拍打,身后猛然传来一个男孩子的笑在幽静的湖边吓我一跳侧
期刊
阿曼是学心理辅导的,有一阵子,她常在妇女社团演讲。  “我记得,我一直告诉妇女朋友,不要在婚后就忘了浪漫,如果老公送你玫瑰花,千万不要说他浪费钱,要开心地接受,否则,他下一次就不会再送了。而你,会变成一个俗气的黄脸婆。”  女人结婚越久越不浪漫,却又怪老公越来越不浪漫,几乎是现代贤明良家妇女的通病。 “虽然自己嘴里这么说,但是,要身体力行、永志不忘确实很困难。”阿曼说。  结婚第五周年的纪念日,
期刊
记忆里有一根刺,哽咽在喉头二十余年,在父亲去世之时才终得消融。彼时我握住父亲冰凉的手,父亲微弱地孱语,“女儿,你要记住——妈妈是儿女永远的港湾。”我黯然泪下,凝望父亲苍白的脸,顿时心生悔意。    破碎的光阴里,从上小学起我便是个孤儿。父亲体弱,母亲不知所踪。  儿时我是个快乐的女孩,与别家的孩子一样,织着许多五彩斑斓的梦。记忆里母亲那张被岁月无情摧残的苦瓜脸,只在我七岁那年她去世时,才有过一丝笑
期刊
她在我眉心亲了一下。轻轻地,很慢,就像电影镜头里的事情。那微弱的吸力让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停了下来,然后是长时间的感觉,眉心,凹下去的地方,一点发胀的感觉真切地持续着。这倒不错,我说,还要。倒不用把嘴唇用力压下去,只是轻轻触碰,着陆,离开,顺便吸起那一小片皮肤。要点在于轻,慢,并尽量不接触身体其他部位,因此感官可以专注。那种向上吸的力道,是身体很少遇到的,因此敏感,几乎专属于情爱与性。我闭目承受,如是
期刊
生命中有许多吉光片羽,无从名之,难以归类,也构成不了什么重要意义,但是它们就是在心里萦绕不去。而这些破碎的片段里,总也有些关于性,关于我们的身体。  比如总有一个人站在少年时光里,他是懵懂,是探索,是最初知道的快感,也许是在有着红色丝绒垫子的电影院,永远不知道银幕上演出了什么,只还记得冬天裸露出身体来有些冷。应该是有些羞耻的,但是已经忘记了。比如总有一个人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瘦瘦的身影下楼时腿脚发软
期刊
◎女人最大误会:她们为“爱情”,他只是“调戏”。  ◎在商业社会,越让人知道你饥饿,越找不到食物。  ◎一个人的本质在暴发之际全盘显露。  ◎变心是“医学上心脏死亡”;离婚是“法律上脑干死亡”。  ◎所谓兄弟,所谓姐妹,所谓良友,所谓军师,在情场上二人世界中,都是闲杂人等。  ◎旧欢如豆腐,倒地难重拾。  ◎对不知道的事,直接说“不知道”才是最轻松的。  ◎一个拥有很多条车匙的单身女人,其实比车位
期刊
有个陌生的电话连续找我两次都未接到。后来拨过去,一个很职业化的女声问我,毕业证,你还要不要?  我很质疑,我的毕业证就在抽屉里,上个月拿画去参展我还用过。直到对方耐心地说出我名字的具体字、生日和专业我才想起,那的确是一本我曾经想要的毕业证书。  22岁那年,我从美院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事。薪水不菲,工作还不累,于是总有时间背着画夹,到处看,到处画。  秋天的一个下午,我在湖边画远处的芦苇,很投入
期刊
活到这把年纪,我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男人的确有着与生俱来的趋利避害的本领。而相同的事情,女人则大多拎不清。  比如,在发现好朋友的配偶出轨这件事上,百分之百的男人都会装作没看见,毫不犹豫地选择沉默,和好友之间依然能和从前一样相处,不会有丝毫内疚。他们觉得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女人,从她们不幸撞见这件事的那一刻起,便会陷入“我该怎么办”的矛盾与挣扎之中。告诉女友,怕她受不了打击;不说吧
期刊
1    陆文每次站在存款机前,总是很沮丧。  自从他认识了培祯后,每个月他往存款机内存进的钱,就越来越薄。卡余额是8开头的五位数字,那是陆文工作多年后的积蓄。在这个城市生活,没有一笔积蓄,是会心慌的。可是从前给陆文带来安全感的这笔积蓄,现在却让他的心底浮起凉意。  这么一点钱,怎么配去爱培祯?  买不起好车子,买房连首付也不够。陆文想起昨天陪培祯去小店淘牛仔裤,培祯看中一件所谓的外贸尾单货,店老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