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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百熙字埜秋,号潜斋,谥号文达。1847年四月初六生于长沙县大贤都张家大屋一书香世家。光绪十九年(1893)会试列二甲第六名进士。先后为翰林院庶吉士,编修,南书房侍讲、侍读,国子监祭酒等职,后做到清廷五部尚书。张百熙幼小门风家教极严,又经时代风云际会洗礼,更培育出他的爱国主义情怀及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张百熙曾在诗中自述:“予生属多难,盗贼弥乾坤。六龄遘干戈,蹙蹙湘水滨……”“方我少年时,读书气嶙峋,常怀四海志,放眼横八垠。”正是从小怀抱读书报国志向,兼颠沛流离备尝艰辛,因此他后来从政生涯中,始终能关注民间疾苦,乐于忧患与共。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洋务运动、甲午战争、庚子赔款引发狂澜。诸多官民痛呈救国图存的方略,因而“练兵筹饷”“兴学育才”成为国人的共识。1901年8月,清政府颁布兴学诏书,诏日,“兴学育人,实为当务之急”。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时任吏部尚書的张百熙被清廷推到管学大臣的风口浪尖。
制定学章,首倡人人入学
其时,正值维新与保守两派对峙,中西文化碰撞,科举新学交葛。此种背景下,张百熙上任,自当锐意破阻立新。张百熙反省大清积贫积弱,是我们的综合国力与列强差距太大;这种双方博弈最终又折射到全民的整体素质上。张百熙从源头上“上溯古制,参考列邦”,认为晚清国民教育存在许多痼疾。一是中国不多的高等学堂无统一的学制规定,政府没有可供操作的学章和制度制衡各地教学管理机构,使地方学院和私学在一定程度上冲击着清廷“学在官府”“学术官守”。二是灌输内容陈腐。西方高校开设“声、光、电、化、农、工、医、算”八科,大清莘莘学子还在死背八股文。三是教学体制割裂。从小学到中、青年取仕的全学程,实为绑架在科举上的应景式教育。
张百熙“细心考察、夙夜构思”,先期向朝廷上呈《钦定学堂章程》,并包括蒙学堂、小学堂、中学堂、高等学堂,钦定京师大学堂系列文本。但他苦心制定的首部学堂章程遭到保守派的抨击。从兴学初衷而言,清廷寄望培养一批效忠清政府的臣民“挽大清于将倾”,“且不使斯民开其知觉”。官员也多有异议,如刑部尚书荣庆就曾借中小学生课堂读经太少而极力干预。嗣后言官更是参奏诽谤。
因保守派力量占据操纵空间,又兼章程行文太过仓促,涉及内容不够宽泛,清廷又增派刑部尚书荣庆、大臣张之洞一道拟定新本。
第二年年初,《奏定学堂章程》成行。该学制规定了各级各类学堂的性质任务、入学条件、修业年限及相互衔接,将学制划分为三段七级,共25~26年。第一阶段为初等教育,包括蒙养院4年,初等小学堂5年和高等小学堂4年;第二阶段为5年中等教育;第三阶段为高等阶段,设高等学堂,“以教大学预备为宗旨”,之后是大学堂。
该章程在后来运行中虽略有增删,但总体反映较好,且对近代教学规章均有积极影响。如新章程对学生品德全年稽察,分“言语、容止、行礼、作事、交际、出游”打分,第列等次,这就改变了一些人的不良恶习。原仕学馆招京都五品、外省八品官员就读,生员吃饭争上席,入夜下窑子、饮花酒、吸鸦片。最啼笑皆非的是早上晨练,教师要呼请某老爷出操,中间喊某大官人向左、向右转,后来,这些官老爷干脆让僮仆代操。而凡此种种恶习,在新章程执行之后几乎绝迹。此外章程凸显“三性”也为学界好评。所谓“三性”,即爱国性,强调明伦理爱国家为根基;资生性,即多开专项实业技能课程,培养学生谋生技艺;强迫性,规定凡国民7岁以上均入学,“除废残、有事故外,不入学者罪其家长”。
癸卯学制自1904年开始逐步实行,一直延用到1911年清朝覆灭,对旧中国的学校制度影响很大,以后学校制度的建立,实际上是这个学制演变而来的。
苦心经营京师大学堂
张百熙作为管学大臣的首要职责,是总理恢复京师大学堂事宜。
作为戊戌变法的“新政”之一,京师大学堂创办于1898年7月3日,是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大学,1900年,京师大学堂先遭义和团冲击,后被八国联军中的德、俄侵略军占为兵营,校舍、书籍、设备毁坏严重,被迫停办长达两年。
张百熙认为:“大学堂之设,所以造就人才,而人才之出,尤以总教习得人为第一要义。”为打造精英团队,他尽心礼聘学界名流。如聘桐城派领袖吴汝纶担任京师大学堂总教习。吴一度以“学浅年迈”坚不出山,张百熙穿着大礼服主动登门,为国内学子跪拜求师。湖南鸿儒张鹤龄也是通过他派人赤诚相邀,最终出任京师大学堂副总教习。近代启蒙思想家、维新人士严复受聘担任译书局总办。又聘海内知名学者杨仁山、屠敬山、王瑶舟、孙诒让、蔡元培等襄助教务,共倡新学。
对中外教习他都秉持“严为爱,宠为害”,如提出“不得借词宣讲宗教”,“禁洋药(鸦片)为鸩毒”等,且“凡聘用外国教员者,均应签署合同”。后来还专门设立一条,“学堂教员……均应列作职官”,“以时考核其功过而进退之”。而对于非教员一方过错引发纠葛,他均主动排解。医学馆的某日籍教员一次领学生上生物课解剖一只山羊,遭到慈禧派员严词申饬。外教一时吓得瑟瑟发抖,张百熙亲往求见慈禧,他说宰羊是培养学生临床动手能力,日后可抢救很多患者,正是考虑老佛爷的菩萨心肠,他才拦下没予奏报,现特请老佛爷圣裁治罪。经这样一说,慈禧不再发难。
但精通西学又熟洋务的人才毕竟太少,由此甚至带来一堆人事问题,如所聘外教,有的来自海关弃员,有的从教堂神职人员混迹进来,无执教经历,甚至还在授课期间兜售宗教。为净化风气,张百熙将同文馆总教习丁韪良等人全部解聘,丁鼓动美国公使康格向清廷施压。意大利某公使也坐等总理衙门安排意大利外教授课。张百熙顶住压力不为所动。这番义正辞严的拒聘,最终得到清廷理解。 为培养一批人才回京师大学堂派任自用,解决大学堂师资贫乏难题,张百熙上下周旋,力促清廷选派生员留洋,为此还曾与荣庆拍桌硬杠。1903年年底,张百熙亲自从大学堂速成科中选送31名学员到日本、16名学员赴西洋诸国留学,更以个人身份亲送至火车站挥手作别。
张百熙在课程内容安排上也颇具新气象。他要求各科教习编写讲义时,侧重于前沿性、实用性。为了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学研方向融汇,他专门委托朝廷命官,从国外购置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等13所高校的课程编排及教科书,以此作为大学堂编译教材的范本。
对传统国学教材的编纂,张百熙极度重视,他亲拟四条:“一日定宗旨,二日芟繁碎,三日通古今,四日求贯通。”此外,他还提出培养有用之才,必须精习有用之学。为此,他力主缩减经学课程的分量,增加西学科目的课时。如政科除经学、诸子、词章外,还调整增加了伦理、中外史学、中外舆地、外文、算学、物理等课程比重。政科一周36课时,后来伦理、经学、诸子、词章总共仅占4课时。
完善配套设施,是张百熙经营京师大学堂的题中之义。以景山东街至沙滩后街一片,原内务府交给孙家鼎时校舍尚有340余间,仅一年多光景,德、俄军队占据学堂,厄运难逃,以至“丈量学堂四面围墙,计南北不过六十丈,东西不过四十丈,中间所有房屋仅敷讲堂及教习官役人等之用,其西北两边讲舍不足百间”。走马上任后,张百熙围着京师大学堂旧址不知走了多少圈,看校舍,访周边,谋拓址。最初他向慈禧、光绪递呈一份奏折,原想在京郊丰台周边圈上1000多亩土地,新建一个像模像样的京师大学堂,因清廷财力不济作罢。
于是,张百熙等先在戊戌时期强学会原址成立“京师大学堂筹备所”,“顺带”将官书局附近的译书局奏请划入大学堂名下。并奏陈将属外务部的同文馆、国子监管辖的宗室学堂、八旗学堂“并人大学堂办理”,另将红楼一块14亩多的地“申建京师大学堂运动操场”。
经费的争取也颇费周折。先前沙俄修筑一条山海关直通海参崴的铁路,约定沙俄每年须支付清廷利银35万两,一直存于华俄道胜银行,到1902年已达500万两,张百熙请以此“拨充大学堂经费”,获准。1900年8月原京师大学堂奉旨停办,尚有余款也存于华俄道胜银行,他向户部多次软磨硬泡,這款也打到大学堂户头。张百熙提出京师大学堂难为历年给各省输送人才,最终清廷出面,“请饬下各省督抚、大省每年筹二万金,中省一万金,小省五千金,当年拨解京师大学堂”。
此外,张百熙规划充实大学堂藏书,新建的藏书楼,书册竟比戊戌年前多出几倍。又派专人从各地按需购入仪器,并委托外国教习或出访的朝官及驻外使节购进批量仪器。
在张百熙的苦心经营下,京师大学堂一扫陈靡之风,尽显现代大学之气象。他也由此被认为是“京师大学堂的第一位奠基人”。
变革用人机制,终结科举
张百熙从小攻读经史,习八股文,又多次担任乡试主考等职,或许是浸淫太深,对八股文和科举之弊认识透彻。张百熙先期于《重订学堂章程折》中就向清廷建议科举取仕应逐年递减。1904年元月,他再次牵头,和荣庆、张之洞联名向清廷《奏请递减科举注重学堂折》。随后在国内外局势刺激之下,国人要求立即废除科举的呼声也大为高涨。9月,清廷诏令正式停止科举考试。
由是,张百熙成于科考亦送走科考,一如他奉献大学堂也负谤于大学堂。
他曾对一众随其走进最高学府的门生,先期就打过一剂预防针:这学堂要是办得好,就衮衮诸公,要是办得不好,就诸公滚滚。
他后期在各学堂推行周末课休制,被指为“误人子弟、耽搁功名”。
他晚年参与大清吏治改革为编纂官制大臣,更没少得罪佞臣、贪吏。
1907年二月,张百熙负气受抑,重病谢世。
是历史选择了张百熙,成就了近代史上盛名中国大学之父,亦孰否?
还是张百熙改造了历史,谱写了教育史上新章留下现今一页,抑或是?
(责任编辑:叶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