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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城里的牛大岭感到憋气，住在这所大房子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文明。牛大岭觉得自己是一只落入狼穴里的羊，随时有被狼吃掉的可能。
“四位太太”
牛大岭跟肥老板走了。
肥老板的家那种气派，把牛大岭给唬了一跳。房子那么大，那么豪华，单说那间洗澡堂就吓得他一个踉跄。像个小游泳池，全是大理石铺地，有超声波装置，下面安装了电热管，可以按需要调节水温。屋里还有一个专门从芬兰运来的大石头，可以用电炉加热，然后在滚热的石头上浇水，会发出嗤嗤的响声并散发出水蒸汽，用来洗芬兰浴。另外一个池子里养的是热水鱼，花花绿绿，人泡在水里鱼就游到人身边将皮肤的皮屑啃光以起到清洁的作用。还有一个较小的池子是制作冰沙的，水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成冰块，再用机器将冰块打成冰沙，用来擦洗身子，起到保健作用。
牛大岭一脸呆滞，嘴张得合不拢，他想起自己在乡下的那个家，整个冬天他和家人都没有洗过澡，不要说没有洗澡的设备，连热水都没有，他家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柴禾。
肥老板让他叫自己“李先生”。李先生有大小4个老婆，前3个离婚不离家，后面这个小的比李先生的儿子年龄还小，也只是一个名义妻子，李先生在外面还有更小的老婆。牛大岭到4个夫人的房里去一一拜见，他发现大老婆比较安分，连妆都没有化，屋里供着菩萨，对他的出现并不关心，一心向佛。二老婆叽叽喳喳，化的是浓妆，屋里喷了香水，但还是喊味道不对，用鼻子四下里乱闻，突然惊抓抓大叫，用手指着牛大岭，说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牛大岭看出来这个二夫人不好对付，从他进门之后她就没有停过嘴，喋喋不休，专刺人的痛处。
从二太太那里出来牛大岭就很沮丧，平白无故被人奚落一顿心情自然不顺。幸亏三夫人还通情达理，对他客客气气。原来三夫人是个川剧演员，如今戏曲不景气，没有几个人听戏不得已嫁给了李先生，却也只能维持短暂的婚姻。三夫人温顺的背后也有桀骜不驯的一面，只是不像二夫人随时发作，偶尔发作也是威力无比。听说她很爱砸东西，见什么砸什么，所以三夫人屋里都是笨重的家具，几个大汉都抬不动。
李先生让牛大岭学开车，当保镖不会开车等于银行职员不会数钱。李先生有好多辆车，有一辆越野车让牛大岭先摆弄着。牛大岭手脚很笨，主要是有心理障碍，怕把车给李先生弄坏了赔不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有一天他就把车开得撞倒一颗碗口粗的桂花树。
“咿，把风水撞了！”
小老婆都丽叫起来。这棵桂花树是种来显示风水的，树长得好，证明风水好，这个新来的“豁皮”把风水破坏了，这还了得。都丽管乡下人叫“豁皮”，这个小老婆嘴尖舌利，很喜欢拿乡下人编排。其实她自己也是一个农转非，她家以前住在城乡结合部，因为修外环线拆迁，才转成了城市户口，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在乎身份，最瞧不起乡下人。现在又顶着一个老板娘的名头就更加拿大，不要说对下人，甚至对那几个前任太太也颇为不恭，整天指桑骂槐，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果然，在都丽的叫声中李先生走出来，恶狠狠地赏给牛大岭两个嘴巴，打得他鼻血长淌。牛大岭捂着鼻子说不兴打人，李先生指着汽车说不兴打人你就赔车，说完又是一脚踢在牛大岭的屁股上。牛大岭不敢再回嘴，敢怒而不敢言。
初到城里的牛大岭感到憋气，住在这所大房子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文明。在这个家里住着仿佛在狼窝里住着，除了李先生这个狼王之外还有一窝子的狼心狗肺。牛大岭觉得自己是一只落进狼穴里的羊，随时有被狼吃掉的可能。
“当这个线人也无妨”
牛大岭认识了一个大哥，其实这人并不是什么外人，而是小夫人都丽的表哥都晓。都晓本是都丽介绍给李先生的，让他去李先生的工厂当工头，监视他们有没有偷懒，拿没拿工厂的材料，李先生认为既然是小老婆的表哥就派他去当了这个工头。李先生在这之前并未正眼见都晓，派去当工头的人只要面相凶恶一点就可以了，面恶的人可以镇住堂子，李先生的堂子很大，什么鱼都有，一般的人根本镇不住。
但李先生正式见过都晓后便后悔不迭，这个人面相斯文，是个秀才样儿，没有一点杀气，不可能镇得住堂子。关键是这个都晓跟李先生不是一条心，连都丽的话也当耳旁风，反过来帮工人监视老板，当了工人的代言人。
都晓头一回站出来颇让李先生惊讶，他问都晓：
“你不是那个都丽的表哥吗？”
都晓答：“正是。”
李先生又确认了一次，得到的仍是肯定的回答。李先生就奇了怪了，说：“你的薪水没有如数发放？”
答：“一分不少，这个月还增加了两千元。”
李先生便暴跳如雷。当时晃那么一眼给李先生的感觉是这家伙还有些忠厚，为人仗义，是个讲义气的人。万万没想到这都晓确实仗义，跟那些工人仗义到了一起，专跟他这个老板过不去，成天追查他的信息，有好几次李先生都被堵在了机场没有走脱，不仅没有赖掉工人的薪俸，还出了“鲜血”给患重病的工人敷汤药，恨得李先生开除了这个表哥，说：
“走你的路不要再来见我，你这个白眼狼！”
但都晓像膏药一样贴上了就甩不脱，他拿出了跟李先生签的劳务合同纠缠不清，又找劳动部门，又找仲裁机构，这是一个难缠的人，又还懂法，据理力争。
有一天牛大岭去外面办事就被都晓叫住了，都晓很亲热地拍了拍牛大岭的肩膀，随手递了一盒冰淇淋给他。
“这个大哥，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啥。”
“我可认识你。”
都晓说了牛大岭许多趣事，让牛大岭惊奇，原来都晓早就把牛大岭的一切搞得清清楚楚，他要把他发展成内线，通过他掌握李先生的线索，让李先生不能动不动就跑到国外去躲起来，赖工人的工钱。都晓现在虽然不在李先生的工厂做事了，但他成了职业志愿者，专门为工人的权益奔波。
牛大岭说他知道什么是志愿者，他家乡的那所小学就有一个大学生志愿者，叫白梅的，就是从遥远的外国跑来义务给农村的娃娃上课，后来白梅得了重病，她走了好久之后那些乡下孩子念叨她时还会流泪。所以都晓一说自己是志愿者时，牛大岭就特别敬佩。但是牛大岭不愿当什么内线外线，在他看来当线人就是告密，这不成了特务？
都晓说这个特务你还必须得当，有两个工人在李先生的工厂里出了事，一个人的手被卷入了机床残废了，另一个人掉进了石灰池，摔成了植物人。但李先生根本不想赔偿，他也没有给工人买任何保险，现在法院的判决下来了，要李先生给予赔偿，李先生又在采取拖延的战术，根本不同工人的家属见面，所以掌握李先生的行踪尤为重要。
都晓讲得十分动情，牛大岭听得非常认真。那盒冰淇淋握在手上已经溶化也没有感觉到。其实都晓之所以找上牛大岭是做了功课的，他研究了李先生身边的人，发现只有这个憨厚的农民可以担当这个责任，所以，都晓想方设法要把牛大岭拿下。
牛大岭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当场就断了气，那是如何的一种惨状。母亲如今瘫痪在床，也领不到父亲的赔款，工人们能得到一点钱都是拿命换来的，为了他们能够拿到一点活命钱，牛大岭，想当这个线人也无妨。
李先生狡兔三窟，从峨眉山藏到青城山，又从云南藏到缅甸，不管藏在哪个地方总有人撵到那里找他还钱。李先生万万想不到自己找回来的保镖会是别人的线人。也不会想到能够准确定位他行踪的人会是一个刚刚进城不久，连地皮子都没有踩热的年轻后生。
“四位太太”
牛大岭跟肥老板走了。
肥老板的家那种气派，把牛大岭给唬了一跳。房子那么大，那么豪华，单说那间洗澡堂就吓得他一个踉跄。像个小游泳池，全是大理石铺地，有超声波装置，下面安装了电热管，可以按需要调节水温。屋里还有一个专门从芬兰运来的大石头，可以用电炉加热，然后在滚热的石头上浇水，会发出嗤嗤的响声并散发出水蒸汽，用来洗芬兰浴。另外一个池子里养的是热水鱼，花花绿绿，人泡在水里鱼就游到人身边将皮肤的皮屑啃光以起到清洁的作用。还有一个较小的池子是制作冰沙的，水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成冰块，再用机器将冰块打成冰沙，用来擦洗身子，起到保健作用。
牛大岭一脸呆滞，嘴张得合不拢，他想起自己在乡下的那个家，整个冬天他和家人都没有洗过澡，不要说没有洗澡的设备，连热水都没有，他家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柴禾。
肥老板让他叫自己“李先生”。李先生有大小4个老婆，前3个离婚不离家，后面这个小的比李先生的儿子年龄还小，也只是一个名义妻子，李先生在外面还有更小的老婆。牛大岭到4个夫人的房里去一一拜见，他发现大老婆比较安分，连妆都没有化，屋里供着菩萨，对他的出现并不关心，一心向佛。二老婆叽叽喳喳，化的是浓妆，屋里喷了香水，但还是喊味道不对，用鼻子四下里乱闻，突然惊抓抓大叫，用手指着牛大岭，说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牛大岭看出来这个二夫人不好对付，从他进门之后她就没有停过嘴，喋喋不休，专刺人的痛处。
从二太太那里出来牛大岭就很沮丧，平白无故被人奚落一顿心情自然不顺。幸亏三夫人还通情达理，对他客客气气。原来三夫人是个川剧演员，如今戏曲不景气，没有几个人听戏不得已嫁给了李先生，却也只能维持短暂的婚姻。三夫人温顺的背后也有桀骜不驯的一面，只是不像二夫人随时发作，偶尔发作也是威力无比。听说她很爱砸东西，见什么砸什么，所以三夫人屋里都是笨重的家具，几个大汉都抬不动。
李先生让牛大岭学开车，当保镖不会开车等于银行职员不会数钱。李先生有好多辆车，有一辆越野车让牛大岭先摆弄着。牛大岭手脚很笨，主要是有心理障碍，怕把车给李先生弄坏了赔不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有一天他就把车开得撞倒一颗碗口粗的桂花树。
“咿，把风水撞了！”
小老婆都丽叫起来。这棵桂花树是种来显示风水的，树长得好，证明风水好，这个新来的“豁皮”把风水破坏了，这还了得。都丽管乡下人叫“豁皮”，这个小老婆嘴尖舌利，很喜欢拿乡下人编排。其实她自己也是一个农转非，她家以前住在城乡结合部，因为修外环线拆迁，才转成了城市户口，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在乎身份，最瞧不起乡下人。现在又顶着一个老板娘的名头就更加拿大，不要说对下人，甚至对那几个前任太太也颇为不恭，整天指桑骂槐，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果然，在都丽的叫声中李先生走出来，恶狠狠地赏给牛大岭两个嘴巴，打得他鼻血长淌。牛大岭捂着鼻子说不兴打人，李先生指着汽车说不兴打人你就赔车，说完又是一脚踢在牛大岭的屁股上。牛大岭不敢再回嘴，敢怒而不敢言。
初到城里的牛大岭感到憋气，住在这所大房子里的人怎么这么不文明。在这个家里住着仿佛在狼窝里住着，除了李先生这个狼王之外还有一窝子的狼心狗肺。牛大岭觉得自己是一只落进狼穴里的羊，随时有被狼吃掉的可能。
“当这个线人也无妨”
牛大岭认识了一个大哥，其实这人并不是什么外人，而是小夫人都丽的表哥都晓。都晓本是都丽介绍给李先生的，让他去李先生的工厂当工头，监视他们有没有偷懒，拿没拿工厂的材料，李先生认为既然是小老婆的表哥就派他去当了这个工头。李先生在这之前并未正眼见都晓，派去当工头的人只要面相凶恶一点就可以了，面恶的人可以镇住堂子，李先生的堂子很大，什么鱼都有，一般的人根本镇不住。
但李先生正式见过都晓后便后悔不迭，这个人面相斯文，是个秀才样儿，没有一点杀气，不可能镇得住堂子。关键是这个都晓跟李先生不是一条心，连都丽的话也当耳旁风，反过来帮工人监视老板，当了工人的代言人。
都晓头一回站出来颇让李先生惊讶，他问都晓：
“你不是那个都丽的表哥吗？”
都晓答：“正是。”
李先生又确认了一次，得到的仍是肯定的回答。李先生就奇了怪了，说：“你的薪水没有如数发放？”
答：“一分不少，这个月还增加了两千元。”
李先生便暴跳如雷。当时晃那么一眼给李先生的感觉是这家伙还有些忠厚，为人仗义，是个讲义气的人。万万没想到这都晓确实仗义，跟那些工人仗义到了一起，专跟他这个老板过不去，成天追查他的信息，有好几次李先生都被堵在了机场没有走脱，不仅没有赖掉工人的薪俸，还出了“鲜血”给患重病的工人敷汤药，恨得李先生开除了这个表哥，说：
“走你的路不要再来见我，你这个白眼狼！”
但都晓像膏药一样贴上了就甩不脱，他拿出了跟李先生签的劳务合同纠缠不清，又找劳动部门，又找仲裁机构，这是一个难缠的人，又还懂法，据理力争。
有一天牛大岭去外面办事就被都晓叫住了，都晓很亲热地拍了拍牛大岭的肩膀，随手递了一盒冰淇淋给他。
“这个大哥，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啥。”
“我可认识你。”
都晓说了牛大岭许多趣事，让牛大岭惊奇，原来都晓早就把牛大岭的一切搞得清清楚楚，他要把他发展成内线，通过他掌握李先生的线索，让李先生不能动不动就跑到国外去躲起来，赖工人的工钱。都晓现在虽然不在李先生的工厂做事了，但他成了职业志愿者，专门为工人的权益奔波。
牛大岭说他知道什么是志愿者，他家乡的那所小学就有一个大学生志愿者，叫白梅的，就是从遥远的外国跑来义务给农村的娃娃上课，后来白梅得了重病，她走了好久之后那些乡下孩子念叨她时还会流泪。所以都晓一说自己是志愿者时，牛大岭就特别敬佩。但是牛大岭不愿当什么内线外线，在他看来当线人就是告密，这不成了特务？
都晓说这个特务你还必须得当，有两个工人在李先生的工厂里出了事，一个人的手被卷入了机床残废了，另一个人掉进了石灰池，摔成了植物人。但李先生根本不想赔偿，他也没有给工人买任何保险，现在法院的判决下来了，要李先生给予赔偿，李先生又在采取拖延的战术，根本不同工人的家属见面，所以掌握李先生的行踪尤为重要。
都晓讲得十分动情，牛大岭听得非常认真。那盒冰淇淋握在手上已经溶化也没有感觉到。其实都晓之所以找上牛大岭是做了功课的，他研究了李先生身边的人，发现只有这个憨厚的农民可以担当这个责任，所以，都晓想方设法要把牛大岭拿下。
牛大岭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当场就断了气，那是如何的一种惨状。母亲如今瘫痪在床，也领不到父亲的赔款，工人们能得到一点钱都是拿命换来的，为了他们能够拿到一点活命钱，牛大岭，想当这个线人也无妨。
李先生狡兔三窟，从峨眉山藏到青城山，又从云南藏到缅甸，不管藏在哪个地方总有人撵到那里找他还钱。李先生万万想不到自己找回来的保镖会是别人的线人。也不会想到能够准确定位他行踪的人会是一个刚刚进城不久，连地皮子都没有踩热的年轻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