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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事物
窗外是秋天,像黑白照片,树枝失去了颜色,获得了更多的可能性。
也许它们是远方的豹子,从深冬里走出来,到我的窗下饮水。
也许它们是秋天的麋鹿,在森林里丢失,来到我的窗下,我成为它在异地的主人。
其实,它们是伸展着的、懒散中又弥漫着傲气的枝条,有点像你。
窗台干净、陈旧,玻璃洁净到几乎不存在。一个古旧的窗戶,只这一道窗户,让我忘记了天空的广阔,忘记了花朵与露水。
这些树枝,恍若种在梦境里的古堡,我能从它们的裂纹里找到你。
我们一起在古堡里变成另一道窗外的树枝,我们的思想和意志只抵达站在屋里的人。
她会像我今天一样,想在更为隐秘的地方,看到更为细微、虚无的事物呈现在荒凉的物象之中。
冷峻,形成一个通道。我的温柔,夹杂在暴雨中,是一阵稍纵即逝、不易被察觉的风。
半张脸
六点的光晕打在她的半张脸上。
半个身子靠着墙,另外半张脸被迫置于暗处。集市上闪现着过季的草莓、应季的葡萄和肉摊子。
她选择了最普通的一面墙、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那是她的一个临时码头,在所有路人都会忽略的地方,她像一株从海里拔起来的白玫瑰,暂时地、只移栽在六点钟的光晕里。
她背置于暗处的半张脸,是她的哀伤和绝望在暗自消弭。
另一半五官,像从擦拭干净的镜子里刚走出来,为了与下午饭点前的菜市场相逢。她褐棕色的、眉弓略微上挑的眉毛,恍若乌蒙山里剔出来的一截山梁。
我知道这个女人坚毅的一面,正如她沉静、温和的那只眼睛里流淌出来的锐利一样,有时候我会以为她是一只雄鹰。
半张玫红的嘴唇,总让我忍不住思考火焰与冰海,是谁先走向灭亡?
鼻子是属于这个下午的,细细的光打在她的鼻翼上。鼻子的这边,还蒙着一层薄薄的、不敢过分渗透的、细微的汗珠。鼻子的另一边,什么也看不见,应该遇到大洋彼岸的风了。
耳朵只是用来听的。
雀斑在她的半张脸上,像一群可爱的、活跃的猴子,它们会在丛林偷食猕猴桃、香蕉,也会在庄稼地里偷食苞谷。
火车站
下了一列短途的火车,与许多个陌生的背影相对而行。
有时候我带着沉重的行李,和那些刚毕业准备回一趟家的学生一样,双目呆滞。
有时候,我只背着一个空荡荡的帆布包,和对面在桌子上敲着食指、却不能抽一支烟的、指甲里塞满灰尘的中年男子一样,空荡荡的。
下了站,我就迷路了。在拥挤的车流里,我怀念在火车上所窃取的一切。
迷离的、耷拉的眼睛,在火车顶棚久久环绕的、刺耳的啼哭声,母亲的白发,奋力推销牙刷、呼伦贝尔干奶片、卡套的推销员。
车轮与车轨的摩擦声,还有晃动的树影和村庄,它们和我路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的秋季一样,都是生动的、饱满的。
雨中行走
从城里出来的人都在桥下的站台上避雨。
帽子遮盖了所有的头发、穿凉鞋的小女孩,在站台上踩着滑板挪过来挪过去。
沿着墙,放下背篓的老人,背倚靠着墙。这里是城内与城外的交界处,加油站就在一百米之内。
桥下是城外通往城内的要道,桥上是城市通往城市的要道。
站台下的两侧,许多摩托车熄了火,雨越下越大,水越漫越多。
沉默。雨越来越急,站台越来越挤,紧挨着的人,都在雨中缄默。都在看一场哑剧如何行进。
在浩大的声势中,暂时停下来的人,都在雨中微微颤抖。
红绿灯口的树枝时时抖动,关了的铺子,卷帘门也时常被跳跃的雨珠暴击。
夏天的摇滚,硬是拖到了秋天。
我披上了外套,抬着太阳伞,走进了暴雨之中。
这个城市突然被搬到了手风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