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问寒雁归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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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花俞一直认为,对于季唯安的死,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从19岁开始,她就活在这种自责的阴霾里,夜夜失眠,无法正常地生活和工作,既没有朋友,也没办法恋爱。大学毕业以后,她就和所有同学断绝了来往,包括她曾经那么喜欢的周逢。
  这些年来,与季唯安有关的所有细枝末节一直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地浮现,以至于在胭脂路上看见季唯安时,她的心里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那一刻,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崩塌。季唯安大约是没想过会遇见她,眼神诧异之后是闪躲,想逃走又挪不动脚。
  “真的是你?”
  万千疑问,只化为这四个字,她只想确认他是不是那个在她心里死了五年的季唯安。
  方花俞进大学的头一天就认识了季唯安。在新生接待处,他的名字紧挨着她的名字,她便多看了两眼。登记完要离开的时候,她又听见有人叫出了这个名字,条件反射般地循着声音望去。
  季唯安穿着细条竖纹衬衫,利落的短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身后的阳光照在他肩上,将他的下颚裁剪出好看的弧度,在一群目光怯怯的新生中有流星般的光耀。季唯安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了一眼,她迅速低下头。那时她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成为她余生的羁绊。
  第二次见到季唯安,是她和周逢一同进食堂,而季唯安拎着好几份外卖从食堂里跑出来。她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
  第三次,是在图书馆。季唯安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捧着一本汉语词典坐到她面前,开门见山地问:“同学,你有男朋友吗?”
  方花俞有些蒙,木讷地摇头。
  “那么,这本词典你随便翻一页,如果第一个字我认识,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他说完把词典递到她手里。她那时候还和许多新生一样天然呆,竟然完全没考虑到后面的条件,就翻开了词典。
  “归,归来的归。”季唯安口吻得意地念出第一个字,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她。
  方花俞这才醍醐灌顶般意识到那个后缀的条件,合上词典,慌张逃走,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季唯安的笑声。那一刻,天边的晚霞仿佛都跑到了她的脸上。
  后来听季唯安说,他第一次见到方花俞其实也是在新生接待处。他刚登记完,站在一旁等人,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挤进人群里,在他名字下面登记。他特地看了一眼,她叫方花俞,人如其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动。
  只是姑娘登记完后,朝着路边一个穿白衬衣的男生招手。后来他打听到,那个男生叫周逢,他还打听到那个姑娘喜欢周逢,是为了追随他才来这所学校的。
  看着方花俞和那人并肩离开,他的心底漫过一丝失落。
  很快就再次见面了,在食堂门口他给室友打包午饭遇见她,和她身边的周逢。他窘迫地把打包盒藏在身后便跑开,决定再也不给室友打包了。毕竟男人出现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应该手捧鲜花而不是打包盒啊。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所以在图书馆遇见她的时候,就鼓起勇气坐在她对面。他想,他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她印象深刻,所以才有了翻词典那件事。
  所幸,她对他还真有了印象。
  那是十一月了,操场周围的异木棉开得繁盛,远远望去橘色成片。方花俞跟室友一起从街上回来,远远看见季唯安,他跑来跟她打招呼。
  “你认識他?”室友问。
  “认识吧……”方花俞莫名脸红。
  季唯安心里像涌入一夜春风,嘴角上扬。室友恍然大悟地说:“他不会就是你上次说的,在图书馆那个让你翻词典的家伙吧?”
  方花俞一怔,娇嗔地瞪了室友一眼,室友笑着跑开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季唯安话语里有难以掩饰的欢喜。
  方花俞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对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本以为他会就此撤退,没想到他一脸无所谓:“我知道啊。”又补了一句,“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方花俞一时接不上话来。后来也许是因为自己曾对他多关注了一些,有些心虚,所以每次远远看见季唯安就避开。
  季唯安知道她在躲他,更加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让人不解的是,方花俞并没有觉得他惹人烦,他每次都笑意吟吟,有点儿痞又会刻意耍帅,还蛮有趣的。
  但是,方花俞始终确信自己喜欢的人是周逢,从高二开始就喜欢了,她一路追来他的学校,却始终没有勇气告白。只是她没想过像周逢这样刻板的人,到了大学会那么受女生欢迎,很多时候,她甚至无法靠近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方花俞和周逢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是“偶遇”季唯安的次数越来越多。无论是在食堂,还是在图书馆,她总能意料之外地见到他。每回他都会跑来她跟前,和她打招呼。
  季唯安和周逢是完全不同的人,方花俞不回答,他也能自言自语好久。这其中的讨好,她都看在眼里,有时候也觉得他挺不错,但是一想起周逢,她又觉得必须要跟季唯安说清楚。
  “你去追别的女生吧,我不会喜欢你的。”她严肃认真地告诉他。
  “你喜欢别人是自由,我喜欢你也是自由。”季唯安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
  方花俞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的脸,第一次发现,长得帅的男生耍起赖来也不会让人讨厌。
  季唯安大概是吃准了方花俞怯弱的性格,要来了她的电话和微信,每天早安晚安,带着目的地一点点入侵,以致于某一天没收到他的晚安,方花俞还会有些不习惯。第一次点开他的朋友圈,看到每一条都是网上复制来的笑话。方花俞看着那些笑话,心里一甜,因为她心情很糟的时候,曾在朋友圈说求笑话。季唯安就在朋友圈十天如一日地发笑话,方花俞只好屏蔽,可是又觉得过意不去,屏蔽和取消之间反反复复。
  周逢恋爱的消息,是季唯安告诉她的。那天,季唯安约她在学生街见面,告诉她周逢恋爱了,和计算机系的女生,他说完暗自打量着方花俞的表情。方花俞低垂着眼眸,忽然间酸了鼻子,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因为她打算在寒假跟周逢一起回家时告白的。   周逢恋爱以后,方花俞便不再同他联系了,她懂得女生对倾慕自己男朋友的女生的敌意。但她也需要时间,去忘怀一个在她心里住了两年的人。
  季唯安倒是机智,在这个空当儿趁热打铁,每天都以各种理由去找方花俞。她不见,他就买通宿管阿姨,给她送各种小玩意,她每次都不收。
  室友每次看到那些小礼物都说:“听说那个季唯安家里挺有实力的,你真不考虑考虑?”
  方花俞翻个白眼不说话。她知道追季唯安的女生很多,昨天还看见他和女生们一起在食堂有说有笑,还总是大手一挥地买单。她最不喜欢这种人了。
  方花俞想着这些,莫名有些生气,好几天没去看季唯安的朋友圈。
  元旦,季唯安约方花俞一起去周边自驾游,她委婉地拒绝了。如果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自己却不能给对方想要的回应,那就该保持距离。
  方花俞回了一趟家,跟外婆一同逛街时,在街上遇见白胡子大爷摆摊测字,她也去凑了个热闹。大爷问她测什么字,换做往常她可能会拒绝,但那一刻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字来。
  “归来的归。”
  那人在白纸上写下这个字,掐指一算,然后皱起了眉头:“新花鲜了旧花淹,不吉啊。”
  方花俞无所谓地耸耸肩,她从来不信这些,给大爷几块钱就走了。她在家待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就回了学校。无聊玩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季唯安,这两天他都没发晚安,朋友圈也没有更新笑话了,想必是认清了她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吧。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些失落,发了一条朋友圈,也没有他的赞了。
  方花俞叹了口气,她终于对他有了一丝丝期待,可他却就这样消失了。在同一间学校,她在食堂遇见周逢两次,却一次也没有遇见季唯安,她那时才明白原来从前那么多次的“偶遇”,都不是真的偶遇。
  那日,方花俞上完选修课,一个人去操场边散步。晚霞铺满半边天,偶有云雁往来,她看着晚霞变幻走了神。忽然,她从途经的几个女生口中隐约听见了季唯安三个字,便追上去打听。那女生用诧异的口吻问她:“你还不知道吗?元旦我们学校有个男生失踪了,几天都没找到人,八成是遇难了。”
  “听说是一个人去留安山,失足坠下了悬崖。”
  然后,那个陌生面孔的女生用陌生的声音告诉她——季唯安失踪了,还有可能已经死了。
  那个女生还说了许多细节,但方花俞的所有神思只停留在季唯安失踪了这句话上。她看着女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几个女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不知道晚霞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黑暗笼罩了她,她依然愣在原地。
  那段时间,方花俞不敢看新闻,她怕会看到她无法承受的消息。
  许多时候,我们不能接受一个熟悉的人,忽然间就离开了人世。无论是听多少人说他死了,哪怕是亲眼看见他死去,也仍然觉得他还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没多久,季唯安失踪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学校。可是方花俞不愿相信,她第一次拨打了他存在她手机里的号码,也给他发了好多条微信,三天后仍没有他任何的回应。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忽然间哭出声来,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她的眼泪,有不舍,有愧疚,有自责。
  如果她当时答应同他一起去自驾游也许就没事了。甚至迷信地想,如果她沒有去测那个字,也许就没事了。如果她劝他一句别去,也许就没事了。
  可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去做,仿佛是她害死了季唯安。
  大学四年都没有季唯安生还的消息,所以他已经被默认遇难,渐渐地已经没人记得他。但方花俞一直对季唯安的死耿耿于怀,多少次午夜梦回望着天花板眼泪落得悄无声息。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可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大学毕业后,方花俞留在这座城市,但和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她既想抛开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又忍不住去抓住与季唯安有关的一切。如今,她终于把季唯安放在了心底,决心要开始新的人生,他却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24岁的季唯安和19岁的季唯安不同了。他变得更加挺拔,只是依然单薄,下颚的弧度依旧好看,只是常常挂在嘴角的浅笑已经被岁月消磨,清澈的眸光变得深邃。唯一不变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依旧热烈。
  季唯安的电话在一个傍晚打来,方花俞接了电话,一句话还没能说出口,便失声痛哭起来。
  季唯安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季唯安说,当年他确实坠崖了,左脚骨折,但那时候正好父亲因为漏税被审查,他和家人被连夜送出国。他父亲最终因为漏税入狱,而他在国内已经被默认为失踪,所以他回不去了。
  他到今年春天才回国,他不敢去联系任何人,包括她。
  方花俞终于停止了哭泣。从前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可如今她为他腾出了一整颗心,却又不知要怎么接受他。五年来,日日夜夜的折磨,随时随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可现在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被背叛感。
  五年的时间,明明活着却杳无音信,明明记得她的电话,却一次也未曾打过。是他不知道她会因此备受折磨,还是他已经不在意她是否会难过呢?
  方花俞纠结于这个问题好多天。季唯安死了,她夜夜难眠,他活着,她更难眠。
  季唯安主动来找她,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那天傍晚,方花俞正要去上班,接到季唯安的电话,他约她一起吃饭。
  “不好意思,我要去上班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口吻疏离些。
  “上班?”季唯安问,“你做什么工作?”
  “网店客服。”她说。
  季唯安沉默了一会儿,方花俞趁机说了句“再见”就迅速挂断了电话。五年里,她因为精神恍惚不得不换了许多工作,最终只能做网店客服这类三班颠倒没有时间去烦恼的工作,活得像个夜游魂。
  季唯安很快找到了方花俞的公司,如同当年他总是神通广大到能知道她是在图书馆,还是在寝室或食堂。   重逢之后的第二次相见,方花俞显得没那么慌张。她端坐在他面前,不去看他的眼睛。倒是季唯安握着玻璃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她答。
  季唯安看着方花俞,她比从前消瘦,但少女的气质犹在。在国外他没有一天忘记她,有多少个深夜他想起她,电话拨出去又立刻摁掉。父亲那件事平息后,他想过要去找她,却没有了勇气。他消失了五年,要如何出现在她的面前?若不是那天在街上遇见,他想,大概他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再去见她。
  季唯安开始常常在傍晚等她去上班,每次见面都是简单的寒暄,多年的疏离一点点消散。
  方花俞依旧回避着他的眼神,但同他说的话一次比一次多了。
  时间久了,季唯安劝她换一份正常作息的工作,方花俞低着头不说话。也许是曾经耿耿于怀的愧疚一丝丝拔除,她睡得比从前好了,想起季唯安,心里會泛出微微的暖意。
  她到底还是喜欢着他。
  九月了,方花俞的世界像破晓的早晨,终于有了光亮。季唯安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也会同他一起吃饭,一起散散步,日子仿佛有从头再来的势头。
  公司的人见过季唯安许多次,他们已经把他默认为方花俞的男友。她没有去解释,季唯安深深地松了口气。第一次在街上遇见方花俞,她逃跑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有那样的举动。
  方花俞不得不承认,季唯安已经成为她心里的不可替代。她用五年的时间让自己习惯没有他,他却用一个月就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她想,如果季唯安再向她表白,她就答应,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了。
  只是,她没想过会再遇见周逢,还是和季唯安在一起的时候。那天她中班,下班后和季唯安一起去吃饭,在餐厅里遇见了周逢,她想逃走,却被他叫出了名字。
  “方花俞?”他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不确定地问道。
  她只好点头,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毕业后,你就失去了联系,我还以为你回滨川了。”周逢说完看了一眼季唯安,笑着问,“你男朋友?”
  方花俞愣住,原来周逢已经不认得季唯安了。她没回答,倒是季唯安答道:“不,是准男友。”
  周逢一副了然的表情,又同方花俞寒暄了几句才离开,临走前还问她要手机号码。方花俞只想早些离开,塞给他一张名片,没想到季唯安截走了名片。
  “周逢,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季唯安,我们见过的。”他说。
  周逢听见这个名字,顿时变了脸色。他看了一眼方花俞,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名片也没要就匆匆告辞了。
  “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方花俞质问他。
  “我躲了这么久,是该回来了。”季唯安不知道为什么方花俞会有这么大反应,他总觉得她和周逢之间有些奇怪。
  “可是季唯安这个名字,已经死了。”方花俞说完赌气地离开,季唯安连忙追上去。
  “花俞,你到底怎么了?”季唯安问,“五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对你的喜欢一分一毫都没有减少,如果从前是喜欢,那现在是爱。方花俞,我爱你。”
  “爱我,就是让我承受五年的折磨;爱我,就是明明活着却不来找我;爱我,就是如果我们没有遇见,这辈子你都不会再出现是吗?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方花俞越说越激动,眼泪滚滚而落。她对着季唯安嘶喊,“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
  季唯安把她揽在怀里,死死地抱着她。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肩膀,他说了好多句对不起,直到哽咽。
  “你不爱我,为什么会在博客上写那么多关于我的回忆;你不爱我,为什么会把图书馆那本词典拿走;你不爱我,怎么会在街上遇见我的时候仓皇而逃?”季唯安说。
  方花俞哭到不能自抑。毕业的时候,她确实买了一本新的词典,悄悄换走了季唯安用过的那本,她也确实写了很多与他有关的博客。可是她仓皇而逃,却是因为她无法承认也无法销毁的罪恶。
  她想问,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原谅我?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六年前,方花俞的父亲深陷做假账的传闻,没有公司愿意要他,家里一时断了经济来源。方花俞原本决定放弃大学,可是想到在大学里等她的周逢,她申请了助学贷款。
  她没想到会遇见季唯安,更没想到季唯安的父亲就是诬陷她父亲做假账的人。方花俞知道这一切后,本就很受伤,而那时季唯安又骗她说周逢恋爱了,她就不由自主地觉得季唯安就像他父亲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去举报季唯安父亲漏税,是方花俞的主意。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地税局举报中心撞见了周逢,他正好开车来接他母亲下班……
  季唯安失踪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开的时候,周逢约了方花俞见面,她把一切坦诚相告。
  而如今,方花俞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季唯安。在重逢季唯安之前,她以为可以瞒下去,但却瞒不过自己的心。而季唯安也没想到那个举报他父亲的人竟然是方花俞。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说:“花俞,这跟你没关系。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举报,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到最后,他还是偏向她。
  “你父亲入狱不久就突发脑出血去世了,你父亲的公司也因此破产,你们一家人生离死别,这也跟我没关系吗?”方花俞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得对,我爱你,但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我不能怀揣着这种愧疚跟你在一起,而你也不可能忘记我带给你们的伤害。”
  季唯安的心仿佛跌落万丈深渊,而方花俞却如释重负。心里藏着秘密的人,内心就像住着一个恶魔,它时不时就会让你感受炼狱之苦。如今她终于摆脱了这个恶魔,尽管心上的伤愈加深重。
  季唯安看着方花俞,她也终于敢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仿佛回到了当年在新生接待处的初次相见。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只想爱你呢?”季唯安问。
  方花俞噙着泪摇头:“我父亲找到了工作,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好,地税局甚至给了我父亲一笔举报的奖金。你看,我们过得这么好,可是你父亲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季唯安,对不起,再见。”方花俞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你也……跟我说句再见吧。”
  季唯安看着她,和她眼里的泪,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再见。因为他们都知道过了今晚,也许他们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最终,季唯安也没说出那句再见。方花俞在破晓时离开,初生的太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照在他们的肩上,上空還有未消失的月亮,弯弯地挂在天空。
  方花俞一步步地离开,没有再回头。她想,如果没有同他一起吃饭就好了,如果没有遇见周逢就好了,她还可以赖在他身边久一些,说不定运气好点儿,永远都不会被发现。那么接下来她会和季唯安相恋、结婚,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男孩子要像季唯安那样挺拔,女孩子也要像季唯安那样温柔……
  方花俞想着想着,嘴角泛着浅浅的笑,但眼里却不断滚出眼泪。
  十月底,方花俞换了手机号码,换了工作,她还决定换个居所。搬家那天,她从柜子里找到那本破旧的汉语词典,上面仍有图书馆的序列编号。她想起图书馆那一幕,如果当时他说“做我女朋友吧”,她爽快地说“好啊”,也许故事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收拾好所有的物品之后,方花俞把那本词典又悄悄放回了学校的图书馆。那些新来的学弟学妹们,他们一定不会知道,这个词典里有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方花俞离开之后,有个男生打开了这本词典。他随手打开词典,正巧是“归”的那一页,词典里写:归,归来、回归的意思。
  要被翻多少次,才会让词典都有了记忆,一打开就是那个“归”字。可惜,这个故事里,大家都离开起点太久,永远无法回归初心了。
  方花俞路过一片枫树林,惊起一群麻雀。她抬起头看那群麻雀,却看见天上有飞往南方的雁,雁从云端飞过,毫不留恋。她忽然间泪流满面,云一定会怀念雁穿过它的温柔,可是雁听不见云说:明年三月,我等你归来。
  方花俞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什么地方,她依旧找了一个三班倒的工作,忙碌得无力想起任何事,任何人。
  而季唯安留在了这座城市,偶尔他会去学校。他在图书馆里看到那本汉语词典的时候,发了好久的呆。他翻开词典,看见“归”字,归来、回归的意思。
  可惜,他们再也无处可归。
  而季唯安没有说那句再见,也不过是希望余生还有机会再见面。不为其他,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够了。
  他怕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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