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海棠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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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这样下去只是执念,还要继续吗?叶西棠也有这样的疑惑吧?可是深爱又怎么能放下呢,就再坚持一下吧,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不被宠爱罢了。好在容温于她,有的也不只是冷漠,只是误会太多阻隔了他们而已。
   容温遇见叶西棠,是在三月。
   叶家西府海棠正盛,远远的便看到成荫绿叶间大朵大朵的粉红海棠,恰似胭脂点点。
  容温骑着白马自雁城返回,一路风尘仆仆,及至帝都,铠甲都未脱下便来了叶家。
  叶西棠站在门前,一双杏眼盈盈弯着,眸子漆黑,恍若深潭。瞧见容温的狼狈样子,掩唇轻笑:“容将军这样子,真不像是来提亲的。眼下春光大好,容将军可否赏个脸,同我去这海棠林子里走走?”
   说完不待容温接话,便转了身子往回走。容温犹豫半晌,抬脚跟了上去。
   叶家的西府海棠林,算得上是帝都一景。每逢花开时节,少不得些达官贵人递上拜帖一睹盛景。
   容温跟在叶西棠身后,半晌才问道:“叶当家能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报答。只是……”
   叶西棠顿了步子,声音清冷:“容将军,我以为我们在书信中已经谈清楚了。”
   容温抿着嘴唇:“可是叶当家先前同我并未见过,突然之间谈及婚嫁,对恩人不公。”
   叶西棠倏然回头,抬眼便看清容温眉眼间的执拗:“容将军,我无意做你的恩人,我要做你的夫人,”顿住片刻,复又轻笑:“我也不是帮你,只是在同你交易。”
   阴沉了半日的天终于飘起零星雨滴,叶西棠的头发贴在脸上,她抬头看着他,眉眼间的风华一瞬消失,语气悲伤:“你不记得我。”
   “容溫,你果然不记得我。”
  
   容温收到叶西棠的书信是在半月前。
  新皇即位,第一件事便是肃清吏治,追回赃官所贪的污款。容温也是在那时,才晓得自己清廉一世的父亲竟然与那些朝廷蛀虫一丘之貉。
  震惊之后,容温冷静下来。无论如何,父亲已经过世,他做儿子的,自然要想方设法护着父亲的一生清名。
   叶家富可敌国,当家的叶西棠在信中言明可以帮他还清父亲的款项,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容温娶她做妻子。
   容温应下了。
   两个人的亲事定在了五月。
   帝都的石榴花艳红如火,容温骑马停在叶家别院门口,接回了叶西棠。
   叶西棠自己要求的,成婚那日,不要宾客,不要喜婆,他们双方高堂又都已逝世。商议那日容温叹了口气:“这太委屈你了。”
  叶西棠歪着脑袋笑:“若是觉得委屈我,成婚那日,骑着‘追风’带我去城外,天地为媒,你看可好?”
  容温些微诧异,叶西棠接道:“容将军那匹白马的名字,先前我在京城中花了五两银子才晓得。”
   容温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故而这一日,容温骑着马,直接带着叶西棠去了城外。五月花树繁茂,有小溪流在树林之中穿过,叶西棠拉着容温跪下,对着一方碧空拜了两次,然后转过来同容温对拜了一次。
   容温听到她说:“夫君,掀我的盖头吧。”
   容温缓缓揭开红色的盖头,却发现叶西棠的脸上都是泪水。他慌慌张张想要伸手擦去,叶西棠突然扑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脖子,声音哽咽:“容温,我终于是你的妻子了。”
   这句话里期待太重,容温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成亲之后,叶西棠搬来容家,除每日处理些叶家大小商铺的事情,其余时间,都用来陪容温。
   容温十二从军,见惯了长河落日,陡然回了京城,入目皆是烟柳画桥,倒有些适应不来。叶西棠便陪着他走过了帝都一条又一条的长街。
   夜里常常是叶西棠同容温说些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容温常笑话叶西棠:“谁能想到对外雷厉风行的叶当家,竟然喜欢这老掉牙的故事。”
   半晌叶西棠才道:“其实,我羡慕极了那话本子里的人。”她笑了一声慨叹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好呢?”
   “我爹同我娘青梅竹马,因为我娘喜欢西府海棠,便种了一园子海棠给她,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娘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是夫君,我娘死了。”
   叶西棠深吸了一口气:“我爹花重金寻访天下名医,可是没人救得了我娘。”
   容温转过身子搂她入怀,听见叶西棠在他怀里低喃:“人越是求不得,便越是想要,可着实得不到的,除了看看别人的故事聊以慰籍,又能如何呢?”
   容温僵了身子,过了许久才在黑暗里重重的阖上眼睛。
   容温回雁城是在成婚一月后。
   临行前一夜两人喝了些酒,叶西棠自承位以来,头一回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叶西棠晨起时容温已经离开。叶西棠抚着额头勉强支起身子,发现容温在床边的小几上留了封信,信上言明边关形势严峻,他不得不走。新婚辞别,实非本意。
   叶西棠看着那信不觉笑出了声,忽而记起来什么,匆匆走到妆台前,从柜子里拿出来个上了锁的乌檀木小匣子。
   叶西棠小心翼翼的开锁掀盖,匣内只有一只雕做海棠花样子的金步摇。叶西棠伸手抚上,嘴角缓缓勾起,这是前些日子她同容温一道出去时容温买给她的,她闭上眼睛,便能看到那一日的容温。
   叶西棠翻阅话本无数,曾看到过相似的场面。公子哥盯着姑娘端详,少不得些天花乱坠的溢美之词,姑娘家羞红了脸低了头,一颗芳心便遗在了公子身上。
   可是那时候容温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叶西棠却觉得,他只是长身玉立,含笑看她,便比那些公子哥,强了许多倍。
   她爱的人是个将军,戎马沙场,顶天立地。叶西棠想着又笑开,只是那双墨色眸子里,却终究未有笑意。    容温离开后,叶西棠常做噩梦。梦里是她幼时的模样,穿着水粉的衣衫在海棠树林里晃荡。大约是暮春时节,有风吹过时便落了一地花瓣。有人踏着满地落花而来,眉眼温良,唇角含笑,正是容温。
   叶西棠一声声喊着“容温哥哥”,容温拉着她在林子里走,忽然转过脸来,如玉样貌倏然之间成了青面獠牙。
   叶西棠在深夜里惊醒,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她盯着帐顶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转过身子,将容温的鸳鸯枕头发狠一样抱进了怀里,声音被压进嗓子里,发出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容温……容温……”
   她不知该同谁说起,那是她这一辈子的美梦,亦是这一辈子的噩梦。
  
   七月过半,陈国大军压境。
   局势紧张,一触即发。叶西棠上下打点,才知道容温被封了先锋,出城迎战。
   叶西棠寄出的书信悉数石沉大海。直至九月末,雁城快马加鞭送来急信,叶西棠匆匆打开,跌坐在了地上。
   那信上字迹陌生,寥寥数语。只说容将军出城迎敌中了埋伏,战死沙场。
   叶西棠在房中枯坐一夜。次日清晨未待天亮,便回了叶家大宅。
   她身为叶家家主,来自家大宅的次数却是寥寥。小时候因为没有资格,长大后也不愿再来。叶西棠坐在厅中,轻轻抿了口茶,尔后按了按额角。从前的事情,每每想起,总觉劳力又伤神。
   叶自章过来时,桌上的茶水已换了好几遍。叶西棠看着他缓缓坐了上位,才喊了声:“二叔。”
  叶自章“嗯”了声便不说话。叶西棠将带来的东西递过去,仍是笑着:“将军前往雁城前,特地吩咐我送些家里的茶叶过来,说是你们常在一处喝茶,二叔对我家里的茶叶,挂念得很。”她抿了口茶:“说来也奇怪,二叔同将军,年龄志趣都相差甚远,竟也成了忘年之交。”
  叶自章冷笑:“到底是我叶家姑爷,怠慢不得。”
  叶西棠垂眸轻笑,继而和和气气开口:“二叔,我晓得这些年,被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压了一头,你是很不痛快的。”她顿了顿,看着叶自章的眼睛:“今日来寻二叔,便是想要让位给二叔。我近来有些事情需要出门一趟,三月之后若我回不来,二叔便去别院取来家主印章。”
   叶自章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叶西棠躬了躬身子,便离了叶家。
   紧跟着的三天里,她仿佛交待后事一样将叶家的大小生意悉数处理好。
  第四天午后,跨上骏马去了雁城。
   一路风景迭变,从繁华帝京到苦寒边塞,叶西棠一人一马走了整整五天。
   第六天清晨准备进城,却被附近巡视的官兵当成奸细抓了回去。
   雁城內街道寂静,仅有巡视的队伍偶尔来往。叶西棠一路被带去了军营,关进了牢房。
   牢房昏暗,叶西棠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晓得自己吃了八九回馊饭之后,送饭的小兵说,今日将军要审理奸细。
   过了些时候,叶西棠被人压出牢房。
   那将军坐在院中亭里一把太师椅上。叶西棠甫一看清那将军样子,便顿了呼吸。
   她的亡夫容温,正一身银铠坐在那里,神色冷峻。
   叶西棠怔怔看了半晌,只觉得心里抽疼的厉害,疼的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可她又想,她该是开心的。不管容温怎么骗她负她,只要他活着,就一切都好。
   塞北天寒,北风如刀。未过多久,便飘起了大片雪花。叶西棠站在风雪交加之下,冷的浑身哆嗦。
   容温一个接一个的审问。嫌犯人数众多,叶西棠又是最后一个。天色差的厉害,雪下的愈发大。轮到叶西棠时,她的肩膀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嘴唇被冻的发紫,脸色惨白。
   容温摒去身边的人,及至偌大院子里仅剩下他们两个人,才幽幽开了口:“你来雁城做什么?”
   叶西棠面上僵硬的几乎开不了口,半晌才勉强道:“来接亡夫。”
   容温笑了:“西棠,算计来的夫妻,算是夫妻吗?”
   叶西棠身子一颤:“拜了天地,发了誓言,若不算夫妻,算什么呢?”
   容温神色疲累:“西棠,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勉强扯着嘴角:“别怪我,你当初那样做的时候,就该料到而今。”
   叶西棠垂着眸子,良久应了声:“我不怪你。”
  她甚至是感激的,她在这一场北地的浩浩大雪里,美梦终尽,却也噩梦得醒。
   容温将叶西棠安置在雁城将军府里。每日不少吃穿,只是不许出去。
   于容温而言,叶西棠是个难题。
   她不是他的敌人,她只是不择手段的想同他在一起,甚至触了他的逆鳞。
   少有人知道,他只是容大人的义子。容大人一生心血皆赋予他,若不是容大人,决计不会有今日的容温。
   叶西棠可以不择手段,却不该把心思放在已故的容大人身上。
   容温恍恍记起来同叶自章在帝京的那一次会晤,大约是在他成婚之后不久,叶自章辗转寻到他,说有要事相商,关乎他父亲。
   他去了叶宅,便惊闻了真相。
   父亲从来都是清官,叶西棠所说的贪污原只是假的,是她想出来逼迫他娶她的。
   他在叶家客厅想清楚来龙去脉,此事疑点颇多。他远在边关,从未收到过任何朝廷的消息,一切都只是叶西棠告诉他的,而他关心则乱,便中了计。
   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回到家里仍同从前一样。直至临行前夜,他带了酒回家,将叶西棠灌醉。叶西棠睡得沉了,他却悲哀的发现,他动不了手。
   他杀过不少人,可他从不滥杀无辜,他想不出叶西棠非死不可的理由,他甚至是有些舍不得的。
   第二日他匆匆离京,在路上奔波时他想,让叶西棠一无所有就好了,留着她的命,但应该给她些教训。   大年将至,陈军退居落霞关。情势大好,连带着雁城之内也热闹许多。
  容温陡然清闲下来,他便想起来叶西棠。听下人汇报说,她是从不发脾气,也从来没有意见的。送来吃的便多多少少用一些,不让出去就待在屋里,偶尔翻翻书,大多时间用来睡觉,同别人连话都不多讲,只是瘦的厉害。
   容温只轻轻叹了口气,吩咐厨房做些精致点心送过去。
  他说不来缘何要这样做,可他想,他是不愿意看见叶西棠受苦的。
   大年夜里将军府开席宴客,容温喝了不少,未待结束便偷偷溜走。夜里天寒,他在院中走的漫无目的,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来了关押叶西棠的地方。
   容温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叶西棠斜倚着榻,手上拿一本破旧的书,正看着容温。
   容温想,她果然是瘦了。面上却八方不动的道:“喝点儿酒吧。”
   酒来的很快,容温给两人满上,仰头饮尽。
   一杯接着一杯,容温不记得喝了多少,叶西棠突然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杏眼看着他道:“容温……容将军,我二叔并非什么好人,你还是离他远些好。”
   容温却不接话,拿过酒壶又给自个儿倒了杯酒,饮干了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同叶自章合作的?”
   叶西棠垂着眼睑:“你们合作开始便知道。”
   不待容温回话又接了句:“帝京里叶家的产业许多,二叔不是家主,也不晓得。你们去的那处酒楼,便是叶家的。”
   容温眯了眯眼:“你知道还来?”
   叶西棠笑的苦涩:“我是知道,我也想过这是二叔想出来打算害我的,可是出事的是你,我没办法不动声色。”
   容温忽然愤怒,手中酒盏被摔在地上应声碎开:“叶西棠,你是男欢女爱的话本子看多了不成!你晓不晓得我是怎么对你的?”
   叶西棠仍是垂着头:“你偷了我的家主印鉴,给了叶自章。你还帮他,把我困在这里。”她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容温,临行前我去找过二叔,我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他了,你不欠他什么。”
   容温走过去,伸出双指勾着她的下巴,那一双深潭似的墨眸映出他的样子,他忽觉无力。
   叶西棠是他这一生里最大的异数!
   像个疯子一样无端的闯进他的生命,甚至为了他什么都不要。到了如今,他以为他们往后会重回陌路,甚至叶西棠会恨他,可是那人睁着一双好看的眸子同他说,他什么都不欠她。
   他同叶自章合作的时候,何曾想过叶西棠?叶自章让他偷了家主印鉴作为报酬,他便偷了给他;叶自章让他困住叶西棠,甚至给他想好办法,他便送了信。他没想过叶西棠会来,直至那一日大雪,叶西棠青紫着嘴唇,一字一顿道:“来接亡夫。”
   而那个时候,叶西棠已经洞悉他和叶自章所有的阴谋。
   容温的手臂蓦然垂下,他自幼学的是骑马打仗,是忠于君主,他知道许多方法去对付俘虏,对付奸细,或是叛徒。可是这样一个叶西棠,却让他挠心窝子的疼。
   容温伸长手臂,将叶西棠圈进怀里。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叶西棠在他怀里,他突觉安心。
   叶西棠说:“容将军,你不必忧心,我骗了你一次,你也害得我一无所有,我们清了债罢了。”
  容温没有再接话,他不想跟叶西棠互不相欠,他甚至莫名的期待两个人互相纠缠,不死不休。
   次年三月过半,陈国大败,退居长河以北。帝王大喜,下令雁城大将军容温班师回朝。
   容温给叶西棠寻了身普通将士的衣裳,跟在他的身边。
   那次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互不相欠,容温在夜里反复念叨着这个词,终究压下来要去寻叶西棠的念头。
   途经一片桃林时,叶西棠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别院里的海棠花也开了吧。”
   容温应道:“应是开了,去年我去寻你时,便是这么个时节。”
   他大抵不会再忘了,海棠花开艳似云霞,叶西棠站在门前等她,一双杏眼盈盈弯着。他那时候不晓得许多事情,只是想,这叶当家,真是好看。
   如今不過一年,叶当家成了叶西棠,而他们之间,从一厢情愿走到互不相欠。
   叶西棠不再说话,而容温也终究沉默下来。
   容温将叶西棠带回了容府,将她安置在从前居处,叶西棠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多谢。”
   容温看了她很久,叶西棠低着头,露出一节细白的颈子,像是脆弱的瓷娃娃。
   容温一肚子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换了朝服进宫,帝王在宫中设宴,他是主角,不得不去。
   宴至中途,帝王给了封赏,容温跪在地上些微恍惚,听到管事的太监道:“……封容温为护国大将军,赏黄金万两,赐婚容将军同贤福公主。”
   容温阖了眸子重重叩首:“谢陛下。”
   回程时他在颠簸的马车里想,也许他和叶西棠之间,落得这个结局,已经算是不错。
   容温靠着马车,突然睁开眼睛,吩咐车夫去了叶家别院。
   夜色正浓,能看到别院之中婆娑树影。容温遣回了车夫,一个人望着紧闭的大门失了神。
   叶西棠如今有家不能回,同他有莫大的关系,他想过要给她一个归宿,可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个可能。也许,他是该让叶西棠离开的,给她一处宅子,一些银两,够她无忧虑。
   容温坐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日清晨落了雨,容温才折了回去。
   叶西棠在门口等他,撑着一把青色竹伞,神色安然。
   容温顿了步子,叶西棠轻笑着开口:“多谢容将军收留,方才二叔来寻我,说是将别院留给了我,我便不叨扰了。”
   容温站在雨里,似是未有所觉,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叶西棠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子,面上笑意盈盈:“听闻陛下给将军赐了婚,贤福公主可谓佳人绝代,恭喜将军了。”   她说完便离开,容温瞧着那青色伞顶渐行渐远,喉头艰涩,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容温同贤福公主的婚事被定在了一个月后。管家张罗着各处,任是容温坐在哪里,都忘不掉他要成亲的事情。
  他少不得记起来叶西棠,当年她嫁进来时,不过就是扯了红绸子挂上,又挂了两只灯笼。他到如今才觉得,叶西棠跟着他,受了那样大的委屈。
  贤福嫁进容府的那日,是个晴好的天气。容温拉着公主进府,拜堂入洞房,一整日心神不宁。
   直到夜里门外突然传来喊声:“将军!叶家别院走水了!”
   他疾奔出去,一路跑至别院门口,远远的便看到火光冲天,临近的人家三三两两的拿着水桶灭火,容温拿浸湿的外袍披在身上,便冲进了火海里。
  别院之中草木众多,这一场大火火势凶猛,容温几乎仓皇的落下泪来。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他想他要退了和贤福的婚事,哪怕舍弃一切,他也要带着叶西棠离开,不论去哪里,山高或是海阔,都要和她一起。
  不知进了几间屋子,容温终于在角落里发现受了伤的叶西棠。
   容温抱起叶西棠便往外跑,叶西棠抓着他的前襟,断断续续的说:“我是叶……叶西棠,西府海棠的西,西府海……海棠的棠,因为……我娘喜欢西府海棠,所……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容温如遭雷击,他忽然记起一年前眉眼哀伤的叶西棠,她看着他说:“容温,你果然不记得我。”
   他与叶西棠的初见是在许多年前,那时他年纪尚小,跟着父亲前去叶家别院拜访叶当家。大人们喝酒,他一个人去林子里逛。正是三月,海棠花开的好极,走着走着,便瞧见一个衣衫破旧却十分可爱的小姑娘。容温笑了笑,便听那小姑娘道:“我叫叶西棠,西府海棠的西,西府海棠的棠,因为我娘喜欢西府海棠,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叶家当家的同夫人伉俪情深,是这帝京里的佳话,容温自是晓得。却并不打算同这叶家小姐打什么交道,故而点头致意,便继续往前走。
   叶家海棠林子很大,容温没过多久又绕了回去,却看到几个穿的很漂亮的小娃娃正在欺负那位小姐,嘴里也是毫不客气。
   “敢说自己是叶家小姐,真不要脸。”
   “就是,你那个娘勾引了大伯伯,气病了大伯母,你还这样,真不知羞。”
   他出去赶走了那些孩子,看到那位小姐鼻青脸肿,却都没有哭一声。看到容温便问了句:“你也要笑话我吗?”
   容温摇摇头,便看到她站了起来,转过身子一瘸一拐的离开,走了几步又说:“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他问了父亲,才晓得那姑娘是叶当家喝醉了酒,宠幸了一个侍妾生下的孩子。
  后来的两年里,他一直同父亲打听那姑娘的消息。直至两年后的某一天,父亲同他说,那个姑娘患了重症,过世了。
  那时他年纪尚小,不晓得什么时候把记挂演变成爱情,他只是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半晌无话,他晓得自己是喜欢了。
   他以为缘分至此便是结束,却原来她又到了他身边,只是他不晓得。
  
  容温将叶西棠带回府后便进了宫。他与皇帝呆了三个时辰,交付了兵权,也抹去了他同贤福的婚事。
  容温走出殿外方觉轻松,如今国家四方安定,交出兵权也好。他为国卖命十余载,总要有一些时间留给自己。
  之前他和叶西棠互不相欠,那么往后,他们从头再来。
   叶西棠醒来是在两日后。
   她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等到容温抚着她的额头才终于思绪回笼。
   容温抱着她说:“是叶自章放的火,他已经被送进官府了,你不用害怕了。”
   叶西棠艰难点头,哑着嗓子开了口:“是我大意了。”
   她早该想到的,这些年来叶自章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无端将别院给了她,肯定居心不良。此一番若非容温,她必死无疑。
   叶西棠看着容温,勉强笑了笑:“我又欠了将军一条命。”
   容温伸手拂去她额前乱发:“一条命可不好还,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葉西棠一怔,半晌才阖了眼睛苦笑:“将军莫再开我的玩笑了。”
   容温倾身吻上她的额头:“西棠,我不说笑,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容温伸长手臂将她拥进怀里,叶西棠回抱着他哽咽出声:“容温,这……不是还债,这是造化。”
   容温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的造化。”
   你这些年来始终如一,是我的造化。
   叶西棠伤了腿脚,不便下床,容温亲自照料她。两人无事时便常常说些从前的事。
   “我小时候是没有名字的,我娘只是个侍妾,不受宠。我羡慕极了那时的叶西棠,所以第一次见你,说了那样的话。叶家的孩子们大都不喜欢我,欺负我也是常事,你是头一个帮我的人。”
   “后来真正的叶西棠得病过世。许是剩了我一个女儿,爹爹对我好了些,让我顶着叶西棠的名字,也顶了她的身份。别人都以为早夭的是庶女。我便用着叶西棠的身份到了如今。”
   她说着皱了眉头,容温帮她抚平,却不打断。
   叶西棠继续说:“小的时候我很想再见你,可是我不敢要求,便逼着自己听爹爹的话,事事做到最好。后来爹爹过世,我承了家主位,可是你去了雁城。”
   叶西棠伸手拉下容温的手臂,偎在他怀里轻声说:“还好到了而今,我还有你。”
  
   次年三月,容温带着叶西棠去了别院。
   及至跟前,叶西棠惊的几乎合不住嘴。屋舍虽都被烧光,可是那一片海棠树林,被人翻新了土地,种上了新的树苗。虽是花期,却因树小,花开的并不多。
   容温自背后抱着她:“西棠,这些树都是你的,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叶西棠,举世无双。”
   叶西棠嘴角弯了弯,随后轻轻应了声:“嗯。”
   清风拂过,大朵的海棠花微微颤动,正如旧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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