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乡的堂妹
　　
　　五年前，两手空空地出门
　　五年后，两手空空地回家
　　除了穿在身上的牛仔裤和躺在拉杆箱里的
　　工衣。她的个子高了，脸上多了几道
　　化装品不能填补的皱纹
　　在虚掩的家门口，她缩着身子向里探望
　　多像她在异乡寻找工作的模样
　　回到故乡的堂妹
　　不习惯故乡的水土 庄稼 牛羊
　　和父母一同到田野里插秧 打谷 扬麦子
　　一举一动都像在流水线上
　　与乡邻说话，说着说着就说成了蹩脚的普通话
　　去串门子,她正坐在院子剥豆荚
　　我亲热地叫了一声。她突然一下站起来
　　身子有点抖，好像受到了惊吓。呵
　　回到故乡的堂妹，至今还没有回到故乡
　　
　　保姆
　　
　　还没风风光光地嫁人
　　就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到城里
　　给别人的孩子
　　当母亲
　　还没痛痛快快地生孩子
　　就要给别人的孩子
　　喂奶
　　孩子咳嗽发烧哪怕一声小哭
　　她比别人的母亲还心痛
　　孩子高了胖了 走路可以说话了
　　她听不到有一个孩子叫她
　　——母亲
　　孩子成人参加工作了
　　没有一个孩子想起
　　抑或到遥远的乡下来看看
　　——母亲
　　在城市，她是一个会说话 会干活的
　　奶瓶。把别家孩子吸过的奶嘴
　　留给自家的孩子
　　
　　阳台上的工衣
　　
　　挂在阳台的铁丝上
　　像一个患忧郁症的人
　　整整一个冬天，它都在颤动
　　都在朝着工业区张望
　　如果给一个嗓子
　　它一定会冲着厂区黑压压的蚂蚁
　　声声长地叫喊一个人的名字
　　如果给一双眼睛
　　它一定会看见10米深的地面上
　　一摊凝固的血
　　我们也会看到它的眼里，盈满泪水
　　如果给它耳朵，它一定害怕
　　害怕听到东西掉到地板上的声音
　　哪怕是一粒微尘。如果给一双手
　　它一定会摊开
　　拦在阳台上，拦在我们的面前
　　而它只有卑微的身份
　　和被生活撕掉的扣眼
　　只能用两只软弱无力的袖子手舞足蹈地表达
　　不满和忧伤
　　
　　春天来了
　　
　　春天，农具醒来了
　　锋利的目光扫过田野
　　扫过山冈，蚂蚁开始忙碌
　　把种子搬运到太阳下
　　我要去看看去年的小草是否来了
　　如果遇见了花朵
　　我要祝福她和蝴蝶，幸福美满
　　如果遇见了马车
　　我要嘱咐他能顺利地抵达秋天
　　然后坐在一片叶子的下面
　　想一想今年的春天，我该到什么地方
　　想好了就爬上最高的山头
　　模仿农人的样子
　　把自己扬起来，像扬麦子和稻谷
　　让春风送到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