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索菲娅》,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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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家小妹交友不慎,因与男方断绝恋爱关系遭到泼硫酸毁容,惨不忍睹。未等诉诸法律,那劣质男友竟然在焚毁单位公车之后从十层楼上自坠身亡。为二人惜恨之余,我隐隐勾起一段痛苦的记忆。想当年,自己也差点做出这等伤人害己之事,多亏一本高尚的书挽救了我行将堕落的灵肉。
  20年前,我工作不足两年便被单位保送到省城某成人学院化学系离职进修。入学后,刚满20周岁的我踌躇满志,青春飞扬,不久便在一次集会上结识了中文系的女老乡L。共同的文学、书法爱好让我们的关系日益亲近。我们一起游遍了大明湖、趵突泉、泉城广场、千佛山等省城景点,一起参加各种文学笔会和书画展,也尝遍了泉城的风味小吃。我每月的工资和稿酬都心甘情愿随着她快乐殆尽。然而在毕业前夕,当我信心十足郑重向她求婚时,L一反昔日温存,却以不屑的口气断然拒绝。“我们不过是朋友,是文友,你不要想入非非,否则连朋友也算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句冰冻尖刻的回答。她怎么会这样对我?我们相处期间虽没有过分的亲昵,但也牵手抱过吻过早已超出了一般异性朋友的界河。在我心中深藏着她,她难道不知道?我的情绪一落千丈,原来她把我送的一颗真心当作美丽的玩具,一直用她的小手把玩,让我陷入温柔的苦海而不能自拔。更让我嫉恨的是,她在拒绝我之后不足一周,就托人给我们化学系送来一包喜糖——她和学院函授处一个讲师定亲的喜糖。这种庸俗的乡下仪式,让熟知情况的同窗舍友愈加耻笑羞辱我。
  那些日子,我真像一只情场上斗败的公鸡,每日低头走路,不敢见人;整日茶不思,饭不进,头上也白发顿生,仿佛在人生情场上举起一面投降的白旗。忧伤过后是怨恨,我产生了欲行报复的念头。
  在一节化学实验课上,我看见药品橱里一瓶瓶盐酸硫酸硝酸,一个计划迅即而生:L,既然你对不住我,我也要毁你一生幸福!趁别人不注意,我悄悄把一瓶高浓度硫酸揣进怀里。溜出实验室后,我把它藏进一簇浓密的冬青树底下。我想我那时的神经已经为这份得不到的爱疯狂得无所顾忌了。别人吃饭的功夫,我却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筹划如何骗她出来,在哪里实施我的罪恶。我的眼前甚至幻现出她被烧伤后丑陋的面孔;而那位讲师会因此弃她而去,她天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正当我满脑子细胞被罪恶的念头充溢着时,宿舍门突然开了,我下铺的舍友W走了进来。他象征性问了句“吃了没有”,随手把一本翻得很旧的书扔到我铺上:“看看吧,解个闷!”之后他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W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密(《红高粱》作者莫言的家乡)乡村教师,是宿舍里唯一没有嘲笑我的舍友。我拾起他给我的书,原来是罗曼·罗兰的作品《亲爱的索菲娅》。我一直喜欢罗曼·罗兰的文字,他那部长篇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先后读过三遍。那天晚上,我没去上自习课,一个人在罪恶与苦闷的交织中读完了这本终于让我弃恶从善的书。
  与其说这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呵,罗曼·罗兰,原来你这样的伟人也曾与我这等凡夫俗子有着相似的痛苦经历!你也被所爱的人儿拒诸心外,也曾被折磨得夜不成寐,也曾欲行报复……看完之后,我那颗狂躁的心渐渐被书中闪现的理性之水镇静下来。我闭上眼想安静地入睡,可书中那些动人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旁。不知何时,我的两个耳蜗里流进一些清冷的泪水。我默默回味着书中的故事,我想自己绝不可能像罗曼·罗兰那样伟大和宽容,他能把一厢情愿的爱深深隐匿在心底,继续和一个自己心仪的女人交往通信达33年之久,在信中与她娓娓扯淡什么人生、艺术、信仰……我是做不到的,我没有那么高尚的境界!
  那一夜,一度痛不欲生的我虽然始终耿耿于怀,但却打消了那个罪恶的念头。我想到了可怕的后果——假如那样做了,纵使我一死了之,于L,于那位函授处的讲师,于我的父母姐弟,于出资培养我的学校,以及所有我周围的人,都将无法交待,只能为别人留下锥心的回忆或耻笑的话柄。
  但我决不会像罗曼·罗兰那样继续与L交往,保持什么爱情之外的友情。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她伤害我太甚;也不必做仇人,毕竟我曾深爱过她。我要从此和她一刀了断,视同陌路人!
  想通了,我睡着了。次日醒来,那本《亲爱的索菲娅》静静地躺在我胸口处,陪伴我度过了人生情恋史上苦难的第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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