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

来源 :飞言情A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ngyuan198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简介:
  别人都说姜家的谢医生医术好,长得也好,说起话来又幽默风趣,可偏偏不招姜姜的喜欢。
   但他们不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姜姜便已偷偷地心跳如擂,偷偷地把他藏在余光里。
  1
  姜家的家庭医生姓谢,是个二十九岁的男人,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穿白大褂,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温文尔雅。谢医生是留洋回来的,学的是西医。
  姜家的丫头婆子都喜欢谢医生,因为他医术好,长得也好,说起话来又幽默风趣,就连门口养的那只大黄狗,似乎对他叫得也格外斯文。
  姜家上下都喜欢他——除了姜姜。
  姜姜自打有记忆,就在不断地吃药,她身体不好,打出生就这样,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姜家请了许多大夫来问诊,可他们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姜姜就这样每天喝着各种各样的药汤,到了晚上还得泡药浴。
  直到十六岁,姜父才重金请来了留洋回来的谢与声。姜姜可讨厌那位谢医生了,他第一次给姜姜看诊,就给了姜姜一把“糖果”,哄着她吃掉,还说是什么巧克力,外国那些人可喜欢了。姜姜将信将疑地吃了下去,被苦得龇牙咧嘴,然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梁子就这样结了下来。
  这一结,就是三年。
  姜姜满了十九岁,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来姜家说亲的人几乎要将门槛踏破。姜家是做烟草生意起步的,后来又涉及珠宝、服装领域,成了江城首屈一指的富商。
  姜姜还没来得及为那些说亲的人烦恼,姜父就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他把提亲的人都轰了出去,回过头来看着姜姜,道:“真是什么蛤蟆老鼠都敢来打我闺女的主意了!”
  姜姜是独女,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她出生没多久就撒手去了。姜父独得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是捧在手掌心里,若要天上的星星,恨不得连月亮一并摘下来给她。
  姜姜身体不好,谢与声每隔三天来一次姜家,替姜姜问一次诊。这天,谢与声来问诊时见姜姜捂着肚子,额头上浸着虚汗。
  看姜姜疼成这副模样,谢与声纵然心中有气,也只是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颇有些无奈地问:“是不是又偷冰果子吃了?”
  入了暑,姜姜怕热,姜父就特意在地窖冻了冰果,明明嘱咐她不许多食,可她偏偏贪嘴多吃了些,今天一早肚子便开始疼了起来。
  谢与声让张妈端了热水来,把毛巾打湿了替姜姜擦汗。他冷着一张脸,道:“这次就不给你吃药了,疼一次长了记性才好。”
  若非姜姜疼得动一动都难受,她一定要爬起来将他的脸抓花,叫他无法出去见人。
  姜姜委屈得泪珠子都快落下来了,可谢与声还是冷着一张脸,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姜姜擦擦眼泪,一副委委屈屈的声调将明明是威胁的话说得软软的:“等我好了,就叫我爹把你辞了。”
  如此这般,姜姜扯着他的衣袖又哭闹了一会儿,渐渐歇了声,或許是太累的缘故,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与声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头,才又抬眸看向她,即便是在睡梦里,她的眉头也紧紧地皱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到底是叹了一口气,嘱咐张妈灌了热水袋上来,隔着衣服放在她的肚子上,又拧了热毛巾,替她擦着冷汗。
  姜姜醒来,见谢与声还坐在她床边照顾着她,便没好气儿地道:“现在装什么好人?假惺惺的!”
  谢与声也不同她计较,站起来,动了动已经有些发麻的手腕,叫张妈倒了杯热水上来,对她淡淡地道:“真把止疼片当成什么灵丹妙药了?自己的身体得自己顾着。”说着,他弯下腰,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若还有下一次,再像这样,就自己忍过去。”
  一张英俊的脸凑到姜姜面前,明明是关心的话,他却偏偏用这样的语调说出来。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姜姜的心忽然跳得很快,连带着耳根也爬上了绯红,怕谢与声看出什么端倪,她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闷声道:“我累了,你出去吧,叫张妈来看着我就好了。”
  她闷在被子里,看不见谢与声的表情,只听得到他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大约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忽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着谢与声的背影,叫住了他。
  谢与声停下来回头看向她,姜姜反倒语塞了,支支吾吾地道:“我这几天吃东西没什么胃口,你明天再来替我看看吧。”
  谢与声的表情似笑非笑,姜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有些羞恼,道:“我这几日都瘦了!”她在谢与声戏谑的眼神里,越发没了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你仔细瞧瞧,难道看不出来吗?”
  谢与声不答话,仍旧是那副表情。
  姜姜红了耳尖,索性用被子蒙上脸,闷闷地道:“真烦!明天你要是不来,我就叫我爹辞了你。”
  2
  第二日,姜姜睡到日上三竿,张妈来叫了她几次,她起床气发作,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生气,谁的话也不听。
  谢与声来时,姜姜还没起来,张妈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道:“谢医生,大小姐还没起来,要不您在楼下再等一会儿?”
  谢与声手里提着他熬的养胃粥,听完张妈的话,手指推了推眼镜,眉心皱起,看向二楼,道:“哪有这样娇惯的?”
  他敲敲姜姜的门,等在门口,仿佛是在和她比耐心。好一会儿,姜姜才慢吞吞地边开门,边有些不耐烦地说:“张妈,我都说了我不吃……”
  等她开了门,看见谢与声才兀地住了嘴,愣愣地道:“你怎么来了?”
  谢与声侧过身,从她身旁进了门,将食盒放在桌上,背对着她,道:“不是我不来你便要让姜先生辞了我吗?我暂时还不想失业。”
  姜姜这才想起昨天自己威胁谢与声时说的话,自觉理亏,忙转移话题:“怎么来得这样早?”
  谢与声听见她的话,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反问道:“姜小姐,十点过二十分了,还很早吗?”
  姜姜慢吞吞地走到桌前,看着黑乎乎的药膳,皱了皱鼻子,道:“怎么又是这个?说了多少次了,不喜欢吃。”
  她自小养得娇惯,姜父也事事顺着她,连药苦了些她都能不开心好大一会儿。她身子骨弱,不是日日吃药就能解决问题的,谢与声特意跟着江城最有名的老中医学了一段时间,才给她做了调理身体的药膳,她反倒好,耍小性子嫌不好吃。   谢与声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看着在一旁磨磨蹭蹭的姜姜,道:“我数三下,你再不过来,我就亲自喂你了。”
  姜姜从前便是因为这样的事情顶讨厌谢与声,他在姜父面前温文尔雅,对待张妈也绅士温和,可对着她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一、二……”
  “二”字才刚落,姜姜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用勺子乖乖地舀着药膳吃,眉头细细地蹙着,小声道:“暴君!”
  什么温润如玉的海归医生,明明就是个十足的暴君。从他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姜姜,便是这样一副态度。姜姜不明白,为什么他对着家中的那些丫头婆子都能和颜悦色,对着她却总是一副淡淡的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她看着谢与声轮廓分明的侧脸,愤愤地咬了咬搪瓷汤匙,她可是姜家最金贵的大小姐,难道在他眼里,她还不如那些粗使丫头?
  3
  张妈带着家中的丫头拿着特制的网,在黏外面树上的蝉。谢与声来时,便瞧见这副光景,张妈招呼他去屋里坐,他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妈应他的话道:“这蝉叫唤得烦,小姐让我们撵走。”
  谢与声摇摇头,手里提着特意为姜姜煮的酸梅汁,道:“哪有这样娇惯的道理?”他看见张妈和丫头脸上的汗,轻轻皱了皱眉,递了一方手帕给张妈,说:“你们先休息下,我上去看看她。”
  入暑后,姜姜便一直懒懒的,连带着食欲不振,原本就巴掌大的脸蛋越发消瘦,姜父见了心疼,嘱咐谢与声替她寻些开胃的东西来。
  谢与声看着漫不经心地喝着酸梅汁的姜姜,忽然说:“这天愈加热起来了。”
  姜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是啊。”
  谢与声伸出手推了推眼镜,道:“张妈她们也热啊。”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姜姜却知道他生气了。他常常因为家中的丫头婆子同姜姜置气,她却有点儿不明白,她是大小姐,使唤几个下人怎么了?
  姜姜已经懒得和他动气,捧着酸梅汁自己喝着,不看他也不理他。
  谢与声也不再说话,他一直是这样,对姜姜客气且疏离,若不是因着姜父是他的雇主,他或许对姜姜连客气也没有。
  直到黄昏时,谢与声才离开。下了楼,他听见姜姜房外树上的蝉鸣不断,又想起她眼下的乌青,明明最看不惯她这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样,可叹了一口气,谢与声还是拿着张妈搁置在一旁的网,开始黏树上的蝉。
  姜姜站在二楼房间的小阳台上,看着谢与声在楼下一个人忙活着。张妈给她端热牛奶上来时,看见谢与声在楼下黏蝉,愣了一下,紧接着低呼出声:“小姐,我下去帮谢医生。”
  姜姜却制止了张妈。
  姜姜一个人站在小阳台上,手里捧着的牛奶已经彻底凉了,她有些不明白,谢与声不是一向不喜歡她吗?刚刚还为了她使唤下人同她置气,可现在,他又是在做什么呢?若说谢与声喜欢她,定然是不可能的,若说讨厌她,那他现在为什么还这么做?他不是最看不惯姜父娇惯着她吗,那他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谢与声走后,张妈再上来叫姜姜吃晚饭时才发现她还站在小阳台上,张妈想着她的身子弱,边将小毯子披在她身上边说:“小姐,您进屋来吧,这天虽然热着,可晚上受风就不好了。”
  好一会儿,姜姜才点点头,说:“回吧。”
  果不其然,因着夜里吹了风,第二日姜姜便起了低烧,脑袋昏昏沉沉的。张妈忙去请了谢与声来,用温度计量了体温,又喂她吃了退烧药,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天快黑烧才退了。
  姜姜白天睡了一整天,现下却清醒得不得了。
  她看着谢与声有些疲倦的模样,哑着嗓子道:“你也忙前忙后一整天了,回去休息吧。”
  谢与声听了她的话,挑挑眉,看着她道:“怎么?今天竟然不趁着自己生病,我拿你没办法的时候好好折腾我一下?”
  姜姜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叫他的名字,道:“谢与声……”
  “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
  4
  姜姜觉得谢与声对她有偏见,从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谢与声开始,他就对她有偏见,他就不喜欢她。
  谢与声第一次来姜家的时候,她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隔着好远的距离,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谢与声。
  他和江城别家的公子哥儿一点儿也不一样,他穿西装,打领带。姜姜从来没见过像谢与声这样好看的人,初见时便心生欢喜,但是谢与声一点儿也不喜欢她,那她也不要说喜欢他,她是姜家众星捧月、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才不在他面前认输,才不会对他低头。
  如果谢与声不喜欢她,那么她就要更加不喜欢他。
  姜姜脸上还带着高烧刚退的红,谢与声站在她床前,瞧见她这副模样,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你总将我想得那么坏,总以为我不顾及他人,娇惯蛮横,喜欢刁难人。”她嗓音有些沙哑,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你走吧,不想看见你了。”
  谢与声站了一会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谢与声连着几日没来姜家了,姜姜原本见着他就烦,可不见他,似乎更烦。姜父从外地做生意回来,给她带了一串珍珠项链,她却表现得淡淡的,提不起兴致来。
  她将珍珠拿在手上把玩,道:“又是这些东西,我首饰盒里已经快放不下了。”
  说完,姜姜伸出手摁了摁太阳穴,道:“我这两日不太舒服。”
  姜父果真如临大敌,忙放下茶盏,问她怎么了,谢医生有没有看过,他怎么说。姜姜摇摇头道:“不知道,谢医生几日没来了,想是有事耽搁了。”
  姜父面有怒气,一个电话过去,谢与声不久便到了,只是瞧见姜姜时,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姜姜瞥了他一眼,有些埋怨的语气:“你多久没来了?你就没想过要是我生病了怎么办?”
  谢与声听见她的话,顺着声音看过去,她的脸色确实不大好,苍白了许多。   他竟然头一次在姜姜面前感到有些羞愧,他确实一直瞧不上如姜姜这般的千金大小姐,他留学多年,学的是人人平等,能说敢说,偏偏她这样的大小姐,惯会的就是不将旁的人放在眼里。
  他觉得姜姜对那些人有偏见,所以一直不喜欢她,可他自己不也同样吗?
  第一次见到姜姜时,她穿着旗袍,梳着精致的发型,从二楼扶着扶梯走下来时不说话也不笑,微微瞥他的那一眼,也是一副十分高傲的模样。
  他以往见过许多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便认定她也是那样的人,便从第一眼开始,就对她心存偏见。
  5
   谢与声走到她面前,缓和了语气,竟有些低头的意思含在里面,说:“你平日里,也可出去在街上多走走,总闷着,对你的身体更加不好。”
  这倒是真的,她自小身体不好,姜父就时常拘着她,不许她出去玩儿,于是大多时候,她就坐在二楼的小阳台上,看着外面旁的小孩儿一起玩儿。
  时间长了,她自己也懒散了,平日里也不爱出门。
  姜姜想了想,仰起脸看着他道:“要不这样,你陪我出去走走,就算你将功折罪。”
  还未等谢与声开口,她又说:“如果拒绝,就叫我爹辞了你。”
  谢与声被她的话逗笑了,微微弯了弯唇,低头看向她。她脖子上还戴着姜父带回来的成色极好的珍珠项链,穿着淡黄色的旗袍,衬得脖颈更加修长白皙。谢与声不由自主地出了神,忘了回话。
  姜姜敛了眉,以为他不想陪她出去,便问:“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回过神来,见着姜姜一张微愠的脸,弯起唇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出门时已经近了黄昏,外面微微起了些风,谢与声想折回去替她拿一件外套,却被姜姜拦住,她难得来了兴致,说:“不碍事,我倒也没有那样弱不禁风。”
  谢与声比姜姜更清楚她的身体状况,现下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从小身子弱,又缺乏锻炼,自然比别人更容易生病些,一点儿小感冒也在她身上拖的时间更长。
  他脱下外套给姜姜,她拗不过,只能任由他将宽宽大大的西装罩在她的身上。谢与声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妥,又仔细地将纽扣一颗一颗扣好。
  随后,他又打量一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走吧。”
  谢与声是满意了,可姜姜不满意了,她低头瞧着自己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多少有些不开心,道:“谢医生,我这样穿起来不好看。”
  谢与声第一次见到姜姜时她刚十六岁,他只当姜姜是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听她如今这样说,他才恍然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姜姜如今已经十九岁了。
  他再次打量姜姜,仿佛是头一次认真瞧她。
  好一会儿,他才笑了笑,道:“平日里不是总让张妈说你是江城最美的姑娘吗,怎么现下没那份自信了?”
  姜姜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转过身往前走,背对着他说:“本来就是,张妈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谢与声送姜姜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这似乎是他们头一次这样心无芥蒂地相处,他不呛姜姜,姜姜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走进姜家大门回头望时,谢与声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跑到谢与声面前,微微喘了喘气,道:“谢医生,我的生日快到了。”
  月亮已经出来了,清冷的光辉落在他的身上,又洒进他的眼睛里,如同星星一般闪耀。她对上他的眼睛,问:“你要来吗?”
  谢与声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有些紧张,藏在背后的手轻轻地攥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笑道:“姜大小姐盛情邀请,不敢不来。”
  6
   姜姜拆开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又是珠宝和一些价值昂贵的钻石,她别过脸冲着父亲扮鬼脸,吐了吐舌头,说:“惯没新意的。”
  姜父也任她说,附和着她笑了起来。
  谢与声将自己的禮盒递给她,姜姜有些小心地接过,再拆开精美礼盒上的丝带,停下手,她挑了挑眉,看向谢与声,问:“这是什么?”
  谢与声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说:“巧克力。”
  姜姜想起他曾用药丸整蛊她的事,将信将疑地问道:“果真是巧克力?”
  他瞧见姜姜的模样,也忍不住发笑,道:“果真。”
  生日宴上,许是气氛太好,姜父也准许姜姜浅尝几口果酒,可她贪嘴,趁着众人目光不在她身上时偷喝了许多。
  不一会儿,姜姜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谢与声留意到她的模样,绕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跟我出来。”
  他们走得悄无声息,也没惊动宾客,这样的生日宴,江城权贵来了一大半,有些人是瞧在姜父的面上来的,但更多的原因是为着结识那些权贵。于是生日宴的主角便从姜姜头上落在了别人身上,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已经离场。
  姜姜的脚步有些虚浮,谢与声伸出手想扶她,可她的身体娇软,他不知道该怎么扶才不显得孟浪,索性将她的手牵住。
  她的手也很软,仿若无骨,只不过指尖冰冷,她自小便是这样,所以一贯畏冷。
  姜姜低头,视线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什么话也没说。
  直至小花园,谢与声才松开手,姜姜反倒用力握住他,然后抬起眼看他,眼神不闪不避,说:“谢医生,你刚才拉我的手做什么?叫我爹知道你对我如此没有规矩,定然要将你辞掉的。”
  谢与声似乎被她的话问住,一时愣了。他留学多年,倒忘了时下还有人紧守着“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规矩。
  他微微用力想将手抽离,姜姜松开了他。他将食指弯曲成弓,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亏得姜先生还特意为你请了先生来家中教学,旁的东西没见你学会,这旧规矩你倒学了十成。”
  他是医生,连她的闺房都出入过,现下她竟计较起这样的小事儿了?
  谢与声使的力气并不大,可姜姜伸出手捂住了额头,一副吃痛的表情,然后不满地看着他。他哑然失笑,倒忘了,她一贯是个娇气包。
  怕姜姜就着这件事不依不饶,谢与声只得向她赔礼道歉。她脸色酡红,眼神却清澈,想了想,说:“谢医生,你再陪我出去玩儿一次,我便原谅你。”   他仿佛知道姜姜下一句话是什么,朝她一笑,朗声问:“是不是我不去,你便要叫姜先生辞了我?”
  姜姜强忍住笑意,说:“是。”
  “那我不敢不去。”
  7
  谢与声带着姜姜一起沿着苏水河走,姜姜忽然停住脚步,指指不远处的糕点摊,说:“是桂花糕。”
  谢与声挑眉看她,说:“我记得你一贯不爱吃这些。”
  他记性倒好。
  几年前,他将药装成巧克力捉弄了姜姜,后来为了给她赔罪,便给她带了桂花糕,她虽然接受了,但谢与声走时,却见着那些桂花糕已经到了姜家的那些丫头手中。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心中对姜姜的不喜更甚。他以为她不爱吃桂花糕,以为她不要的,便统统扔给别人。
  姜姜没有争辩,默默走过去买了一份,然后和谢与声站在苏水河边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好一会儿才说:“我其实从没吃过这些。”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从前给我买过一份,我也没吃过。”
  “我爹不许我吃这些,他说我身子弱,吃不得外面的东西,你送我的也被他收走了。”
  江风有些凉,将姜姜的发丝吹得微微凌乱。她其实也能理解当时谢与声的心情,明明是给她作赔礼的东西,转眼就给了别人,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她斟酌着措辞,道:“谢与声,我并没有不喜欢,虽然我还不知道桂花糕是什么味道,但我应该是会喜欢的。”
  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软。
  谢与声偏过头看她,声音含笑,道:“姜小姐,你是在向我解释吗?”
  他从前确实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可依姜大小姐从前的性子,要她来说这样类似于服软道歉的话,可比什么都难。
  偏偏姜姜还真点了点头,说:“是的,谢医生,我是在向你解释。”
  多年前的一桩小事,让她这样认真地说出来,偏偏严肃得不得了。谢与声笑了笑,指指她手里提的桂花糕,说:“那你尝一口桂花糕试试?”
  姜姜点点头,打开包装咬了一口桂花糕。谢与声看着她的表情,忙问:“怎么样?”
  她皱了皱鼻子,说:“太甜了。”
  果然是姜大小姐,虚与委蛇的姿态不要,违背心意的话也不说。
  谢与声也拈了一块儿吃,化进嘴里的味道确实过于甜腻,他还未说话,就听姜姜轻柔的声音传来:“但我喜欢。”
  闻言,谢与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直至他送姜姜回家,才问出一句:“怎么一件这么多年前的小事,也要同我解释得这样清楚?”他有些不解地笑了笑,道,“这可真不像姜大小姐的作风。”
  的确,姜姜一直是这样,虽然总病恹恹的,却比谁都要高傲,误会便误会,她才懒得解释。
  姜姜将剩下的桂花糕仔细包好,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风微凉,谢与声微微侧过身替她挡住,问:“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她轻轻抬起眸,看着谢与声的眼睛,说:“假话是不想让你因为这么多年前的小事一直误解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讨厌我。”
  谢与声低头勾了勾嘴角,夜风裹挟着他低低的声音传进姜姜的耳朵里。
  “那真话呢?”
  “不想让你不喜欢我。”
  8
  谢与声或许是没想到姜姜会说这样的话,沉默良久,才说:“我送你回去。”
  姜姜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二人自然是一路无话,到了姜家,姜姜同他道了声别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可如果她回头看上一眼,便能看见谢与声一直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姜姜让张妈去找谢与声学了药膳的做法,顺便传话给他,以后不必每隔三日来看她一次,若身体有恙会主动告诉他,届时再来便可。
  她这样的话传过后,谢与声也真的不再来了。
  姜姜已经二十岁了,她平日里最爱待的地方就是二楼的小阳台。饶是疼爱女儿的姜父,也开始操心起了她的婚事,今天介绍海归宋先生,明天带来江城才俊李公子,姜姜一概提不起兴趣,姜父虽然着急,却也不为难她。
  这天见过百花洋行的许公子后,姜父打量她的神色,生怕她不开心,说:“我们姜姜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
  姜姜却点了点头,说:“那位许公子我从前似乎见过。”
  姜父眼睛一亮,忙道:“不如你们明日再见一面,好好聊聊?”
  姜姜手里捧着热茶,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姜父见了,便风风火火地去安排。第二日,姜姜就在张妈的陪同下去见了那位许公子。
  姜姜始终笑里带着疏离,可许公子对她十分满意,今天的约会还没结束,又忙着约了明日再见。
  她刚想点头,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谢医生,你也在这儿吃饭,真巧。”她笑着,客气地同谢与声打招呼。
  谢与声的脸色有些难看,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餐厅。身后不明所以的许公子连询问,也跟着往外走,可谢与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嘴,停在原地。
  谢与声使的力气有些大,姜姜的手腕已經有些泛红,他看着姜姜,竟然是那样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和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儿约会,姜姜,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说这话时,一副苦口婆心、生怕她误入歧途的模样。
  姜姜看着他脸上的怒色,淡淡地说:“我和你不过是最普通的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你又一向不喜欢我。”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非常苦恼的模样,“可你如今破坏我的约会,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我的手,谢与声,你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谢与声闻言蓦地松开了她,抬手摁摁眉心,有些疲倦地说:“我大了你十岁……”他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才又道:“在我眼里你仍旧是那个我初见时的小姑娘,或许你自己也分不清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可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你随意和许公子那样的人纠缠在一起。”
  姜姜仔细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说:“谢与声,亏得你出国留学这么多年,旁的东西没学会,世俗世故、旁人的眼光你倒是懂了个十成。”
  9
  姜姜从十六岁起,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二楼的小阳台,就是在那儿,她第一次看见到了谢与声。
  谢与声第一次见姜姜的时候,她穿着淡黄色的旗袍,上面用银丝线绣着花纹,蜷曲的头发被打理得格外精致,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她从二楼扶着扶梯往下走,鞋跟敲击在实木楼梯上,声音不大,可每一步似乎都敲在了他的心上。她不看他一眼,不对他笑,也不说话,一副冷冷的模样。
  他自己也奇怪,每一年、每一天,他都会和不同的人相遇或初见,可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记得这样清楚。
  姜姜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随意吩咐家中的用人,对宠爱她的父亲态度也不怎么亲昵,谢与声看着她的言行,告诉自己,她同别家的千金小姐一般无二,同样傲慢,同样颐指气使、不尊重他人。
  他知道姜姜一贯高傲,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也是同样的骄傲,如果她的眼里没有他,那么他也不会再看她,如果她的心里没有他,那么他也不会去想她。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会那么骄傲,才会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最讨厌她的娇惯任性。可她这样的娇气,除了姜父,难道少得了他的推波助澜吗?
  姜姜曾无数次地看向谢与声,这一次终于轮到他看向她。他低头看着姜姜的眼睛,沉声问:“所以即便你知道我比你大十岁,我一贯对你算不得好,和我在一起总少不了听人背后的言语,也不害怕,也想与我在一起?”
  姜姜不说话,只深深地望着他。
  谢与声却读懂了她的眼神,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了,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来得坦荡,来得磊落。
  这样的光明正大,仿佛是要向世界宣告。
  谢与声一直那样骄傲,骄傲得即便爱进了骨子里,将疼爱当成了习惯,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在从前那样久的时光里,姜姜虽然不看他一眼,不对他笑,也不说一句,可她偷偷地心跳如擂,偷偷地把他藏在余光里。
其他文献
简介:赵宁和殷凡也曾有过最美好的时光,直到这时光被骤然打碎,露出殷凡的獠牙。赵宁爱恨交加,六年后成为江小静,缓缓向他走来。殷凡忍住颤栗,压抑所有情绪才佯装平静,把她再次留在身边。  1  赵宁死后第六年,殷凡成了南城炙手可热的新贵,无数名媛闺秀爱慕他,妄图攀附。  有不服气的刁蛮姑娘在商贾云集的宴会上堵住殷凡,傲慢又愤愤地发问:“你不过是个暴发户,凭什么瞧不起我?”  殷凡连着应酬了几个晚上早已疲
期刊
微博:@晋江逐心April  暖心之作《小甜梨》现已上市!  前一部戏杀青后,苏白梨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按照原计划,她打算跟止浔在尼泊尔住一个月,好好重温“初遇”——尽管他俩对那次相逢都毫无印象。可惜骆骁的公司出了些幺蛾子,止浔临时走不开了。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苏白梨坐在箱子上,努力地把塞到合不拢的箱子压实。   止浔叹了口气,双手托住她的胳膊肘把人拉了起来,顺势抱起放在一旁的茶几
期刊
微博私信  冬菇,我是你们杂志的忠实读者,一直很喜欢你主持的这个栏目,之前也曾经私信过你,问了不少问题,但是这一次我真的迷惑了,希望你可以帮我解惑。  事情发生在暑假,我和我的男朋友是异地恋,他在上海读研,我在杭州上大学。为了去见他,我减肥、美白,还做兼职攒钱。然而我刚到上海,我们才吃了一顿饭,还没去外滩游玩儿,他的导师就催促他回去帮忙了。  我當时就很失落,问他能不能拒绝,不要去。他说这个机会是
期刊
【上期回顾】:顾安南挑衅道:“沈总,听说你家里有个妹妹?像你这种人,一定不知道自己妹妹喜欢谁吧?真可悲。”  沈慕彦听完之后,想到李迟刚刚在电话里跟他报备——顾盼说家里有个脑瘫的哥哥,于是他平静地回道:“你说得对。”  和董善善东扯西拉了一会儿,顾盼才关掉微信。  她原本还想和微信上的“守护天使”报备一下自己追“墙头”的进度,但余光瞥向旁边时,发现身边的男人睡着了。  他轻靠着椅背,眼睑微闭,修长
期刊
简介:唐迟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包括磊落的与不磊落的,阴谋又或者“阳谋”。  然而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动错了心。  01.  一年元旦,唐迟穿着厚厚的长裙,裹在红色围巾里看贺秉知给她装饰房间,长指、绿叶、红果,他像是上天赐的礼物。  那年元旦,贺秉知笑着对她说:“新年快乐呀!”  少年明亮张扬,微微偏头眨一下眼睛,不逊于烟火和星星的璀璨,帅气又可爱。  一瞬间的动心便是永远动心。
期刊
简介:团队里总有人说倪清昼太偏心姜喃,而他听了只觉得很奇怪。  他哪里偏心了,他本就是为她而来,所以整颗心都是她的,又怎么会偏呢?  一、  姜喃突然在学校变得很出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舞蹈系有位面如桃花的女孩叫姜喃。  校网上点击率极高的一段视频,就是姜喃穿着赭色轻纱上衣,萱草黄的下裳,素手云鬓,淡淡愁眉,眉尖一点朱砂,在雕梁画栋中舞步蹁跹,最终侧身闭眼静坐于孤灯前,又仙又媚,一半温婉一半妖娆。 
期刊
简介:京城中有狐妖肆虐,顾惜惜在深夜的巷子里发现死去的少女手中攥着的玉扳指是她夫君傅珩的……  [1]  夜色朦胧,酒过三巡。  顾惜惜喝得微醺,有些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撑着下巴懒懒地看着一侧弹琴的男子。男子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青色长袍,半阕过,他勾着笑看向顾惜惜,道:“郡主今儿喝得多了些,还能听得清琴声吗?”  话音刚落,屋子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两侧排开,中间缓
期刊
简介:  在感情问题上,闫奕辰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从来只有别人追他,他不爱搭理别人,直到碰上了一位总饰演女配角的演员陈沐雨。在爱情面前,他卑微到尘埃里,还是换不来她的真心相待,最后他只能无奈离去。两年后,他却意外收到了来自青藏高原上的关于她的消息……  一  众所周知,郯城四少中闫奕辰花名在外。正经人家的女孩都不愿靠近他,心怀不轨的女孩却是很愿意黏上他。能和闫少约会,不光知名度会提高,幸运的还能捞到
期刊
【上期回顾】  连夜翻墙,秦殊蹲守在某少女楼下,坐等投喂。贺风生满脸狐疑,问:“有那么饿吗?  他微微一笑:“没有。”只是,思她朝与暮。  再看徐晚晚的微博,傻姑娘参与问卷调查: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徐晚晚:母胎单身,没有初吻,呜呜呜。  秦殊心尖一烫:是初吻……吗?  不久之前,她拉着他的领口,柔软的唇擦过他的唇瓣……那一次,是初吻。  人群前排,黎煜悠然地站着,优雅地抱臂。联想起周遭的窃窃私
期刊
微博@纪十年  《心心又念念》现已浓情上市!  官方读者群:519118588  仲夏夜,风雨之后,C大林荫路上,秦殊站在香樟树的阴影里。  如果不是一个小时前,看到便利店窗口徐晚晚与周羡并肩而坐,如果没有跟着走到宿舍楼下,如果没有看到周羡送她回来,如果没有看到她贴近,亲密地同他说了什么……他要什么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心?秦殊坐进驾驶位里,疲惫地闭上眼想,他又要什么时候才明白,不想让她走远,不喜欢她眼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