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段越低,成就越高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cme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元代杂剧可以追溯到两宋勾栏瓦舍的表演,散曲则是受到游牧民族影响的俗谣俚曲,都是通俗文学。散曲是诗,杂剧是戏,所以杂剧也叫剧曲。有剧曲,有散曲,合起来就是元曲。尽管两宋之际中国南方就已经有了被称为“南戏”的温州杂剧和永嘉杂剧,但杂剧首先兴盛于北方,重要的剧作家如关汉卿等也都是北方人,则为不争的事实。
  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典名作比如《窦娥冤》和《西厢记》等等,也都首先是在北方,而且是在元大都上演的。这里面,难道没有原因?当然有。原因之一,就在统治者的态度。南宋上流社会对通俗文学和民间艺术总体上是排斥鄙视的,朱熹等理学家甚至直接禁止地方戏曲的演出。金元当局则不同。他们并不那么看重文学艺术的意义,因此也不会多管闲事。有此宽松的环境和自由的空间,杂剧就蓬蓬勃勃地發展了起来。知识精英的身份转变,则是另一个原因。对社会现实的绝望与政治生活的绝缘,使他们在平治天下之外的领域成为新的建设性力量。离统治阶级越远,离底层人民就越近;自己的身段放得越低,艺术的成就便越高。关汉卿就是这样。作为剧作家,他的敬业和投入已经到了“躬践排场,面敷粉墨”的程度。对于一个曾经担任太医院官员的士人来说,这并不容易。但唯其如此,关汉卿才能做到懂戏剧,懂舞台,懂观众,懂表演艺术,他的剧作也才会那样悬念不断,高潮迭起,丝丝入扣,催人泪下。
  同样,我们也有理由认为,关汉卿懂得世道艰难和民间疾苦。否则,他写不出这样惊心动魄的唱词: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这可真是字字血,声声泪。
  我们知道,伟大的艺术品背后,总是横卧着人类亘古的苦难,像《窦娥冤》这样的传世经典,则是南宋文人士大夫们写不出来的。他们太有优越感了,哪怕在亡国之后。
  杂剧在北方兴盛,绝非偶然。然而南方毕竟是人文荟萃之地,也是华夏文明得以保全之都。因此南北混一之后,关汉卿等人便相继南下,剧曲的创作中心也随之南移,与理学的北传形成对流。可惜,杂剧南下之后却由黄金时代转向衰微,终为南戏压倒,并在元末明初形成有别于杂剧的传奇戏。其中奥秘,一言难尽。气候环境的不同造成水土不服,或许是原因之一。
  有成就的是散曲。散曲包括小令和套数,与杂剧同属元曲,也都使用当时的北曲,但又分属不同体裁。这是一种新型的艺术样式。跟杂剧一样,散曲兴起于北方,流行于市井,某些曲调比如《山坡羊》和《者剌古》等等,也可能来自农村和少数民族。因此散曲虽然也有格律,却比诗词宽松得多,押韵既可以不拘平仄,遣词造句也更平民化和口语化。比如: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虽然是对仗句,却明白如话。又如:庙不灵狐狸样瓦,官无事乌鼠当衙。
  值得注意的是,散曲虽然通俗如此,却并非不能入雅士的法眼。文人画的领袖人物就有撰写过散曲的。比如赵孟之《后庭花》:清溪一叶舟,芙蓉两岸秋。又如倪云林之《人月圆》: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但,更像文人画的却是马致远的这首: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虽然白话白描,却余味无穷。
  同样必须说到的,还有张养浩的这首: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样的作品,与宋词相比也毫不逊色,难怪许多学者都认为唐诗、宋词和元曲是中国诗歌的三大高峰。此后,中国文学将进入小说的时代。小说,尤其是长篇章回小说,比杂剧的容量更大,也更符合文学艺术走向大众的总趋势。
  文学艺术是民族敏感的神经。高雅的文人画连同通俗的杂剧和散曲一起,证明了元代确实是一个转折点。更何况,这种转折还是世界性的。
  选自《易中天读史》
其他文献
说句真心话,我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对学业不太擅长。倒不是成绩糟糕透顶的差生,成绩嘛,也算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可是我本来就不太喜欢学习这种行为,实际上也不怎么用功。我就读的那所神户的高中是所谓的公立“重点学校”,每个学年都有超过六百名学生,是一所很大的学校。在那里,各门功课定期考试前五十名的学生,姓名都要公布出来(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可那份名单里几乎不会出现我的名字。也就是说,我不属于那约占一成的“成绩
跳皮筋在过去很漫长一个年代是女孩子的室外唯一游戏,十分有利于她们的身心健康,但这一运动对情窦初开的男孩子来说,构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诱惑。我就记得我在楼上趴在窗户前长久地看女孩子跳皮筋,她们让人眼花缭乱的鬼步居然跳得我心乱如麻。那时女孩子跳的皮筋实际上是条松紧带,当然真有人用橡皮筋一个套一个串起来的。这种串起来的皮筋不禁跳,时常跳着跳着就断了。松紧带会好很多,很结实,跳不坏。松紧带有两种,一種宽扁型,
我很幸运,我的外祖父喜欢读书,为母亲读了很多唱本,所以,虽然母亲是文盲,但能给我讲故事。到少年时期,我认识了一些字,看小人书、连环画。那个年代,小人书铺的店主会把每本新书的书皮扯下来,像穿糖葫芦一样穿成一串,然后编上号、挂在墙上,供读者选择。由于囊中羞涩,你要培养起一种能力———看书皮儿,了解这本书讲的故事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是古代的还是当代的,从而作出判断,决定究竟要不要花2分钱来读它。小学四、
读初中时,只要有男孩子的地方,就能听到嚯嚯哈哈的操练声。引火这一切的,是一部叫《少林寺》的电影。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我还在读小学。李连杰在电影里的拳脚功夫,把观众从视觉到心理,都锤得服服帖帖,尤其像我们这样半大的毛孩,个个脑子里都有一个武林高手梦。连女同学都张嘴降龙十八掌,闭嘴九阴白骨爪。我也瞎练了两三年,我家的土砖头被劈断无数,地里的南瓜、白萝卜也惨遭荼毒。我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我盼进初中,以为从
那天早上,5岁的儿子上幼儿园,突然发现路边田埂上开了一朵喇叭花,一朵,只有一朵。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第二朵了,似乎不相信。于是,问,妈妈,难道这世界上只有这一朵喇叭花吗?时值初夏,很多喇叭花的种子发芽也是没多久,能遇到一朵盛开的喇叭花也是不容易呢!于是,我说,是啊,现在,世界上只有这一朵喇叭花了。妈妈,我可以摘了它吗?我反对摘公园里、路边绿化带里的花,那是人类有目的的种下的,再美丽,再喜欢,也绝对不
小五是我儿时玩街机游戏最要好的玩伴。他总是问我,为什么我总有克制他的方法,为什么我掌控游戏手柄那么熟练,感觉不需要思考一样。我反问他:“你输那么多次,正常人都气急败坏了,为什么你的心态还是那么好?”他说是因为小时候他常和别人打架,打输了回家还哭,不是太疼了哭,而是不甘心才哭。他爸又会揍他一顿,然后教育他有哭的工夫不如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每次打架都输,面对才是赢的第一步。我说:“你玩游戏只是兴趣,而我靠
刚读完叶兆言的新书《无用的美好》。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我们常常对现实力不从心,幸而,还有这些无用的美好,宽慰每一个人。”文学是无用的,这是叶兆言一直的看法,他说过:“对文学的用途,我一直是悲观主义者,但文学和爱情一样,无用,却是美好的。”这里面有一个作家的清醒和坦诚,却也有一个作家的热情和自信———毕竟,他还是坚信文学和爱情一样,是让人生更有色彩和更有味道的事情。在艺术创作上,新不一定是好的,旧
在这么长时间的写作生涯里,我总是这样告诉我,我是一个像所有的去上班的这些律师和会计一样,反正到了点我就坐在我的写字桌旁边,我对写作这个事情是有一种很平常的心态,那就是我是靠写字来养家糊口的。我记得我跟王安忆有过这么一次讨论。她说,作家百分之三十的天赋,百分之七十的是要靠后天的努力,我说我认为正好是相反,我说作家要靠百分之七十的天赋,百分之三十的努力。但是现在我觉得我的想法有改变,我现在认为作家百分
齐白石画《发财图》,图中一算盘,有跋,百数十字,皮里阳秋,耐人咀嚼。算盘何关“发财”,还要从算盘说起。算盘,是计算工具,盘中有珠。以珠运算,又谓珠算。加减乘除,毫厘不爽。可这算盘又有点像庄子说的“圣人之道”,善人得之可助以成其善,恶人得之可助以济其恶。趟浑水,落骂名,也就难免了。于是“小算盘”往往就成了耍心眼儿占便宜者的诨名。即使无关钱财、男女情爱之间出了故障也要它来背黑锅。《冯梦龙民歌集》中的女
学者的形象,多数是由其成名后的著作以及弟子们的追忆筑造的。这样一来,生命的后半期势必压过生命的前半期,成为画面的中心,成为旋律的主调。尤其是学院派的学者,最后在人们心中往往留下一个蔼然长者的样子。我平素搜集学者旧藏外文书,尤其注意他们年轻时读的书。前路未定,他们有的只是对知识单纯的热情。那时读的书,常常与后来择定的学术方向无关,但正因为如此,倒好像一面放置到身后的镜子,把一般人不会留心的侧面映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