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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1844~1927)是我国近代著名书画家、篆刻家。他出生在浙江安吉县鄣吴村,曾中过秀才。不过,他不愿走科举之路,对书画篆刻却情有独钟,果然在以后取得了卓越的成就。1887年冬开始定居上海,并与蒲华、虚谷、任伯年等人一起,成为海上画派的创始人,其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然而,人们或许不知道,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他家竟两次遭到绑匪光顾,儿子吴东迈和孙子吴长邺分别成为被绑的对象。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两次绑架居然都出自熟人之手!现在,昌硕、东迈父子早已作古,长邺先生仍在,是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上海吴昌硕纪念馆馆长。若非他至今记忆犹新,而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笔者,这一段史实怕要湮没了。
对吴长邺的未遂绑架
1940年,吴长邺进上海大同大学求学,他的二妹吴棣瑶则考入震旦女子中学初中。在学校里,吴棣瑶与同班女同学徐慧君最为要好,同进同出,无话不谈。
一天,棣瑶到徐家去玩,见到了徐慧君的父亲。闲聊中,徐父知道她是吴昌硕孙女,吴东迈女儿时,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棣瑶,你回去问问你父亲,还记得当年的‘闹天宫’徐宝生吗?”说得棣瑶一头雾水。可是再要追问下去,却什么也不肯说了,显得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棣瑶好生奇怪,因此一回到家里,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东迈一听,顿时激动起来,赶紧带了21岁的长邺从北山西路吉庆里723号家里赶到中德医院(今卢湾区产科医院,在延安中路成都路口)附近的徐家。两人一阵寒暄后,东迈拉过长邺要他给徐宝生叩头,说:“如果没有宝生叔帮忙,你的命早就没了。”徐宝生谦让再三,最后还是受了三鞠躬礼。
徐宝生绰号“闹天宫”,是上海大亨、地头蛇黄金荣身边的得力干将。就是他,当年化解了吴长邺的绑架案。
事情要追溯到1926年。那时吴昌硕年事已高,一应家事都由东迈管理。是年中秋过后不久,他收到一封信,拆开一看,突然脸色大变,原来是一封匿名恐吓信。信中说要“借十万元钱用用,如若不借,别怪我们不客气!”还附有子弹一颗。
过了几天,正在东迈惊魂未定之际,又收到一封匿名信,问是否收到过恐吓信,并说:“写信人我知道是谁,现在不好点穿。他还打算绑架吴志源(吴长邺原名志源),因为,只要得手,昌硕老人爱孙心切,别说十万,即使二十万、三十万都肯答应的。这个人是吴家熟人,曾受过吴家好处。现在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实在太不应该。”
两封信都落到吴东迈手里。为了免得家人恐慌,更怕83岁的老父经不住打击,他故意装出没事的样子,不露声色,只在暗中想办法。最后,他找到好友刘山农(著名书法家,与黄金荣的交情也极深),托他找黄金荣解决。黄金荣听说此事,爽快地一口应允下来,说:“别人的事我可以不管,吴家的事我非管不可。”
原来,黄金荣17岁从苏州刚到上海时,在南市一家裱画店当学徒。当学徒是很苦的,从淘米、烧饭,到洗尿布、倒马桶样样都干不说,老板还不给吃饱。黄金荣饥饿难忍,有时就偷店里的钱买东西吃,为此没少挨老板毒打。恰巧这爿店就开在名画家任伯年家斜对门,吴昌硕又与任伯年来往密切,两人都是裱画店常客。吴昌硕每看到黄金荣被打,总把老板劝住,还暗地里塞钞票给黄金荣。所以,他心存感激。现在知道吴家有难,自然义不容辞地出面帮忙,当下便指派徒弟“闹天宫”徐宝生解决此事。
徐宝生接手后,首先向上海滩黑道方面打听,查下来并没有人做过此事。他断定乃外码头来的人所为,立即采取三条措施:第一,他自己带人坐镇吴家,防止意外;第二,派出一批人暗中在周围巡查,注意可疑情况;第三,吩咐吴家人尽量少出门,尤其是吴志源,任何人不准带他出门,学校里也暂时请假不去了。
没有过几天,事情有了进展。有巡查的人进来报告,说吴家附近的北山西路近爱尔琴路(今安徽路)转角一家茶馆里,来了两个人,操四川口音,来路似乎不大正,请示怎么办?徐宝生一听兴奋起来,命令道:“不管它,先‘上’(上海方言,意为采取行动)了再讲。”于是,一个小头目先上去挑衅,把痰吐到四川人身上,四川人自然不肯罢休。正互骂间,一二十个小喽罗一拥而上,边打边把四川人拖到对面马车行里审问。
那两个四川人,开始倒也硬气,任凭打骂,就是不开口。最后,小头目剥掉两人裤子,拿来剪刀,威胁要施宫刑,他们才慌了,被迫供出果然为绑架吴志源而来。再问何人指使?答曰:“骆××(姑隐其名)。”
此言一出,吴家人个个大感意外。这骆××也是个书法家,字很不错,被行家评为“古茂遒劲,奇趣横生。”他一向与吴东迈关系密切,平时就住在海上题襟馆(吴昌硕创办的以文会友的团体,在今浙江路福州路口)。所以,真相大白以后,在家切齿痛恨,东迈的二哥吴涵马上带人到题襟馆,却被骆××闻讯逃走了。
骆××逃出上海,打电话向吴东迈赔罪,同时请求把关着的两个同党放出来。东迈考虑,冤家宜解不宜结,便同意了,还出钱给四川人疗伤,还买了两张回四川的船票。两人感恩不尽,磕了头,走了。
那么,第二封信又是谁写的呢?后来查明,是戴××。这个生意人,过去曾因急用向吴家借过钱,与骆××关系也不错。他通风报信,是出于报吴家之恩和看不惯骆××不讲朋友信义的行为。至于他如何打听到绑架内情,那就无人知晓了。
吴东迈虎口脱险

1927年,吴昌硕去世,吴东迈分到很大一笔遗产。他本来已有不少积蓄,再加上继承得来的遗产,更加富裕了。他為人爱讲排场,摆阔气,却不知道早就有人在觊觎他的财产了。
1934年冬,吴东迈由表弟莫永祥陪伴,到家乡鄣吴村查看房产,顺便在那里住一段日子。于是,他花三百元大洋,独自包了条小火轮,装上许多大小行李,自己则身穿名贵的灰鼠皮袍,头戴铜盆帽,手拿司的克(西洋人用的手杖),一副衣锦荣归的派头。
他先顺路到湖州,拜见母舅,原孝丰县(为安吉县临县)县长王绘青,住了一宿。再到临近的梅溪镇去探望吴夫人的继子赵介生,在那里吃了午饭。事后回忆起来,吃饭时有几个泼皮模样的彪形大汉走进赵家院子,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过当时谁也没有注意,饭后便继续开船了。
哪知刚出梅溪不远,忽然过来两条小船,其中一人还举着手枪,凶神似地大声叫停,随即跳过来五六个歹徒。同行的莫永祥胆子极小,早吓得面无人色,嗦嗦发抖。只见一个歹徒对他说:“别怕,这事与你无关,我们不会为难你。我们先带吴先生走了,你快回去,只要拿钱来,就放人,不会动他一根毫毛。”说罢,押着吴东迈,连同行李,跳下小船,走了。
小船行驶到一座山下,众人上岸,开始分赃,连东迈身上的皮袍也被剥掉。当然,他们的目的还在于扣住“肉票”,勒索赎金。所以待分赃毕,便直上山中的巢穴而去。
慢慢地,天色越来越暗,雾气越来越浓,路也曲曲折折地越来越窄。东迈想寻找机会脱身,故意装出疝气复发,走不动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落到队伍最后。当他们走到一处三岔路口时,歹徒们都转弯走在前面,周围并无一人,东迈一看机会来了,便脱下铜盆帽,和司的克一起向路上一扔,发出很大的响声,自己则在夜幕掩护下,朝另一条河拼命奔去。一直奔到密密的竹林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钻进竹林,躲了起来。不久,有火把从远处搜索过来,夹杂着狗吠声和人的叫骂声。东迈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微明,看看附近没动静,这才放心地往山下跑去。
到了山下一打听,才知道此地原是孝丰县地面。身无分文的他,央人用船摇到县政府,总算虎口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