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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
我失恋了。
天暗了下去的时候,我在哭;夜冷了下去的时候,我还在哭。
应该是太依赖一个人的感觉了,所以,当这份依赖被瓦解时,才会觉得心里一下子空掉了,才会无所适从地用眼泪来宣泄和慰藉。
我知道,左西辰一定也没睡。
因为暗夜里,他的来电视频,一直捆绑着我滚烫的眼睛。
我看着那一闪一闪的蓝屏,轻颤的手指在接听键上,久久地徘徊着犹豫着。终于,心里的再多的舍不得,还是败给了潜意识里的生气和愤怒。我把他当初送我的情侣手机,朝着对面的墙,奋力地摔了过去。
啪——手机碎裂成两半。
所有的悲恸和躁动在那一声钝响之后,归于宁静。
再也没有一闪一闪的蓝光提示我,电话那端有个男生,心急如焚地渴求着我听他的解释。只有那碎了、寂静下来的机壳提醒我:我这奋力一摔,把和左西辰最后在一起的机会也给葬送掉了。
也许我欠缺理智。可是,再坚固的感情,在遭遇到背叛的那一刹,也会溃不成军。
庄娅深夜造访我家,彼时的我还沉浸在伤痛里,神色看起来极差。
庄娅安慰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
我垂眸,眼睑的伤痛因为庄娅的一句话,落寞成灰。
庄娅忘了,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虽然到处都是,可是我爱的左西辰,只有一个。
我走了,寻找我的美少年去了
我走了,寻找我的美少年去了。
这是我离开之前,在新浪发表的最后一条微博。
当然这条微博是写给左西辰看的,又或许他看到了也根本不在意。甭管对方看到的态度如何,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左西辰那个王八羔子:老娘我也去找新欢了!
但是有一点我真没瞎掰,我是真的要走了,跟着爷爷下乡去。老爷子是去寻找一个人的,我打着照顾老人的旗号,是去疗伤的。
老爷子开的是一辆吉普车,那是他当军官那会儿,上边配给他的,很是气派。到达乡下时,已是夜晚,我们找到了一家名为“君不来,我不老”的小旅馆。
旅馆的灯光太昏暗,加之我的眼睛,已经为我那死去的初恋哭成肿泡眼,现在看什么都处于一种模糊状态,所以我只能估摸,店主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剩下的是爷爷和店主细碎的交谈,我没留意。
住房是拉合式的门窗,没有床,只有木质的地板、毯子、枕头。窗外繁星一片,虫子的鸣叫像首小夜曲,催着疲惫的我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
但是,我睡得很不好。
醒来的时候,眼皮更加浮肿了。请不要误以为我又在梦里为左西辰黯然神伤了,我只是以梦游的状态和蚊子抗战了一夜,又挠,又拍,又掐,恨不得将自己撕裂开来!
黎明时分,抗战以我的胜利告终,但是我那两条光洁的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上厕所的时候,我挠!洗漱的时候,我挠!吃饭的时候,为了举止优雅点,我只有夹着双腿,忍忍忍!
但是,有人忍不住了,上前问我,姑娘,你是不是皮特别痒啊?
瞧这话问的,好像我欠抽似的!我抬起头来,刚想以一句“关你屁事”打发好事者,突然,好事者那张美少年的容颜放大在了我的眼前。
我想起我发的那条微博,心里默默感叹了一把:莫非,这真是上天冥冥之中为我安排的?
想到这里,我礼貌性的把那句“关你屁事”换成了“有点痒”。而接下来的事,我都羞涩得难以说下去了。
美少年听完我的话,离开了一会,然后又擎着两只抹了肥皂泡沫的手走来,在我面前蹲了下去,说:“抹上肥皂,就不痒了。”
说完,双手顺着我的大腿直撸而下……
少年的掌心触着我的皮肤传来的温热和麻麻的颤栗,让我整个人都木讷掉了。
木讷掉的我,一想到连左西辰都没摸过我的腿,当下毫不犹豫地扬起手臂,上演了一幕三流剧情,—巴掌就朝美少年的脸扇了过去……
请你不要用流氓的心态来看待我的好意,好吗
美少年叫祈白。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那一幕,祈白被我甩了一巴掌之后哭笑不得的模样,还有那一句无奈的责备:“请你不要用流氓的心态来看待我的好意,好吗?”
我流氓?他好意?
我对他这句话感到极为不满,但聪明如祈白,他用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替自己洗刷了冤屈,间接地骂了我。
我自认理亏,没和他顶嘴,直到我爷爷走了出来,朝祈白叫了一声。
“小店主,你过来,我向你打听件事。”
“小店主?你……你就是这家旅馆的老板?”
面对我瞠目结舌的质问,祈白几乎斜睨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朝我爷爷走过去。
嘿!真当自己受了多大冤屈来着,最冤屈的是我那两条腿好不好?不仅被这旅馆的蚊子大开杀戒,还被这旅馆的主人揩油!奶奶的!气煞我也!
但是吃亏的我,隐隐的觉得腿真的不痒了。
这神奇的功效,我真不知道是来自于肥皂,还是来自祈白的那双手……
过了午时,老爷子拿了照片,开着他的那辆吉普就出去找人了。因为他不让我跟着,所以我暗暗揣测,他找的那个人绝对是他年轻时的老相好!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为了给我城市里的奶奶一个交代,我需要真相!
但是,我不敢亲自问老爷子,老爷子是个暴脾气,那都是当军官那会训部下训出来的,小时候,我可没少挨他板子。不过,我可以从一个人那里下手,那就是祈白。
但是祈白这个混蛋,听完那句“我爷爷向你打听什么人来着”,竟然脱口而出:“你是你爷爷的亲孙女吗?我都可以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会不知道?是不是人品有问题啊?”
面对他不屑的鄙夷,我好想竖起中指回他一句,人品你妹!
得!反正,我最近心力交瘁,也没工夫去管那些破事。
旅馆外是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庭院,庭院的大树下有一张藤椅,那是我的宝贝窝,没事的时候,我就躺在上面一摇一晃的,左西辰的身影突然也在我的眼前,一摇一晃的……
这人吧,明明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还是往死里作践地想一个人。
在我思虑过度之前,我想起了我发的那条微博,拿出那个被我摔烂又被我用创可贴粘好的手机,快速地登录了上去,然后我的眼前就黑了下来。
因为,左西辰居然给了回复:预祝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从此隐居山里,不要再出现!
……
奸夫淫妇?隐居山里?不要再出现?
我的手啊,颤抖啊……气得止不住地颤抖啊!明明是他出轨在先,却骂我是淫妇!以前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真没发现他这么嚣张,这么是非颠倒,这么不要脸!
我扬起手臂,又要将手机扔出去泄愤!我一看那个“木乃伊”手机,理智一想,这一摔,就真完蛋了,又赶紧“悬崖勒马”。
但我还是气啊!于是接下来,我用行动向左西辰证明了什么叫做“奸夫淫妇”!
这张照片像不像猪八戒亲小媳妇
我想,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有那股勇气了。
再也没有那股冲进房间,单手勾过祈白的脖子,踮起脚尖狠狠地亲在他脸上的勇气。
祈白错愕的表情,就像我那“木乃伊”手机发出来的咔嚓声一样,瞬间定格了。
我知道,我很无耻,很无耻地把这一吻用手机拍了下来,为的就是发在微博上,给左西辰看,如果气不死他,那么也可以对得起他那句“奸夫淫妇”。
当祈白单手撑着我的脑袋,啪地把我顶开的时候,我整个人蔫得跟个黄菜花似的。
我低着头,听候他的发落,没想到他却说:“我摸了你一下腿,你扇了我一巴掌。你亲了我一下,你说我该怎么回馈你呢?”
而我,梁季离,此时此刻又做出了让祈白无比震惊的动作。我撅着屁股,不知廉耻地说:“踹吧!使劲踹!”
然后,我咬着牙闭着眼,等着祈白的那一踹。
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祈白的离开,还有他那句带着暗暗的咒骂:“有病!”
他肯定把我当外星来的物种了,可是外星人的心好疼,好疼。疼到听着那句“有病”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人要是太清醒了,痛苦就会无休止地折磨你。
所以,为了摆脱清醒和痛苦,晚上,我偷偷地把柜台上那瓶蓝色液体的酒取下来,一个人蹲到墙角喝,起初,受不了它的辛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到后来,意识变得恍惚的时候,直接对着瓶口往肚子里猛灌。
祈白走下楼的时候,我已经拖着空空的瓶子,两腮泛红地朝他打个饱嗝,笑嘻嘻地说:“真好喝啊……还有吗?”
“谁让你动这瓶酒的!谁让你动的!”祈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玻璃瓶。
我依旧傻兮兮地笑,笑完了,拿出“木乃伊”手机发条微博:美少年,我好爱你!再附上今早的照片,我看着照片,又笑出声,我说:“祈白你真好看啊,这张照片像不像猪八戒亲小媳妇?”
我拿着手机晃悠悠地站起来,送到怒气冲冲的祈白面前,却被祈白摔到了地上。
看着那再次碎裂的手机,我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我扑倒在祈白的身上,边打边吼:“你混蛋!你还我手机!这是他送给我的!他送给我的……”
祈白不动了,他看着我的眼泪,我的失控,表情有点呆。
下一秒,他便张开手臂,无言地把我抱紧。
命运,阴差阳错
人完全可以装糊涂的,这样的好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隔天清晨,当祈白问我“醒了吗”时,我一副没事的样子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其实昨晚的事,我多多少少都记得的,记得是谁把醉了的我抱回了房间;记得是谁微弓着身影蹲了下去,给我点了一盒驱蚊的檀香;记得是谁离开之前,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痕。
我不说,也不提。我只当做梦一场,因为有些谢谢一旦开口,就会打开我的泪闸。
老爷子一大清早,又出去找人了。
回来的时候,仍旧失望而归。从清晨到日暮,我不知道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这几天走了多少路。但是,我知道,一天找不到,他就一天也不死心。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畏缩下去了,哪怕被老爷子给批一顿,也要大着胆子问,爷爷,你到底找谁?我帮你一起找。
老爷子并没有让我闪一边去,而是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改良式绣花旗袍,眼转流波,手摇小扇站窗台,翘首以望,盼故人。旧年月在这张照片留下了泛黄的痕迹,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女人绝代芳华的气质。
如若是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女子一定能够迷倒很多男人。难道真是我爷爷的旧相好?我在心里立刻阿门了好几声!
爷爷却慢慢地开了口:“小离子,爷爷这一生都没辜负过谁,除了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啊……”
他在啊字之后,长长地叹口气,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六十年前,他和一个叫碧竹的女人在战乱不平的年代,相识相爱。一个是在读的大学生,一个是武家班的戏子。他爱听她唱曲,她爱听他讲书。外面烽火四起,他们充耳不闻。直到大炮子弹飞进家门,所有强壮的男人不得不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
他向她承诺,打了胜仗回来,就娶她。她泪眼朦朦地把他的承诺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她说,我等你,一直等你回来……
结果,她这一等就是六十年,这一等就等到了他步履蹒跚。
我忍不住插话:“你打完胜仗,怎么不回来找她?”
“唉!这仗一打就是五年啊,再后来,组织给我介绍了文工团的一个跳舞的姑娘,就是你的奶奶,上级指婚,不得违抗。命运,阴差阳错啊……”
说到这里,爷爷靠在椅背上,摘下老花镜,眼角似有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刚强到流血不流泪,而现在,我也终于明白那句话,男人不是不流泪,只是情未到深处。
我偷偷地看看了倚在门背上,静静倾听的祈白,他的眼角好像也有泪,一闪一闪的。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把左西辰完全抛在了脑后,一心扎在了为爷爷寻找碧竹的计划里。
我们几乎跑断了两条腿,挨家挨户地问。大家都说没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字,也是,六十年了,那些认识碧竹的或许早已搬了地方,谁还会守着乡下过一辈子。
爷爷作罢,“小离子,你的碧竹奶奶或许嫁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不找了,也不要打扰了……”
“她没走,一直没走!”祈白突然冷冰冰地开口,没等我们回过神,他神色一暗,“但是,你永远也看不到她了!”
如果说那句没走,让我们有多惊喜,那么接下来的那句,就让我们有多万念俱灰。
祈白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座坟墓面前,碧竹的照片贴在石碑上,笑靥如花的模样,一下子让爷爷老泪纵横起来。
她是真的等了他一辈子,等到患病不愈而亡。祈白是她从旅馆外捡来的孩子,她待他如亲孙子,临终前她告诉祈白,如果她先走了,一定要替她继续等下去……
我红着眼睛,想起了那个小旅馆的店名,“君不来,我不老”。
你若是一天不来,我一天不肯老去,我真该让左西辰看看,什么叫做坚贞不渝!
为了让爷爷和碧竹奶奶单独待一会儿,我拉着祈白离开了。
路上,我忍不住埋怨他:“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找的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害我们跑这么多路,这么辛苦!”
“辛苦?”祈白几乎冷哼出声,“你们有她等得辛苦吗?”
我沉默地闭了嘴巴,祈白却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我唤他:“祈白,你等等我!”
他还是头也不回地阔步朝前走,我知道,他在想他的碧竹奶奶。可是,他不知道,我有夜盲症,天一旦黑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站在乡间的土路,闻着四周青草的气息,听着远处野狗的狂吠,眼睁睁地看着祈白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眼睁睁看着夜幕降临荒郊野外。
以前,天黑下来的时候,左西辰就成了我的拐杖,可是,现在,我的拐杖不在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人在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特别敏锐,小草拂动我都会听成是魂魄飘过来的声音,我害怕地蹲下去,抱住瑟瑟发抖的身子,哭出了声。
“你再哭,会引来大灰狼把你叼走哦!”
他的声音带着恐吓,划破这寂静的夜。
听到是祈白的声音,我伸手探向四周,呜咽出声:“祈白,你在哪?”
祈白,我在想,触到你温暖指端的那一刹那,我怎么就那么毫不犹豫扑进你的怀里?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了。
我想着那些遇见,心如止水
爷爷已经找到了碧竹,打算离开。
离开前,祈白把一个东西送给了爷爷,那是碧竹为爷爷酿的一瓶酒,叫“思君梦”,却被我借酒消愁了,难怪祈白会对我发那么大的火。想到这里,我凑近爷爷的耳边狡辩道:“爷爷,这酒一点不好喝。”
爷爷拍拍我的头,把空掉的“思君梦”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行囊里。
然后,祈白问我:“梁季离,你想不想去划船?”
我要离开了,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祈白,所以,划船也许是我和他最后的回忆。
乡下的风景很好,夏天时节,荷花开满了整条长河,在荷叶映衬下,清水碧波。天边的云,低低地游荡在祈白的身后,美极了,风景如画。少年立在画中,明眸皓齿的模样,让我的脸烧了起来。
荷花将我们重重包围,微风拂面,满池清香,慢慢地,小舟划向了更深处……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一次旅途,最初是为了遗忘,但到最后却变成了遇见。
而我的遇见是祈白,是“君不来,我不老”的小旅馆,是棉花糖一样纯白柔软的云。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那些遇见,心如止水。
但这种心境并没有维持多久,回到家的我,刚刚洗去一身疲惫,就发现左西辰这个大蜘蛛挂在我家的窗台上,拼命地敲窗户。
这张我曾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孔,此刻却激不起我内心的半点涟漪了。我很平静地站到了他的面前,很平静地和他对峙着。左西辰的眼角的光,突然因为我的平静,黯淡了下去。
他太了解我,不吵不闹的我,其实是最坏的状态。
我想起庄娅曾经发给我的那条彩信,左西辰俯身亲吻着一个女孩子的场景,突然觉得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我冷冷地开口:“你要再不说话,我就进屋了。”
我话音未落,却被左西辰一把拉至怀里,他箍紧我,热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畔。他说:“季离,你怎么了?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那条彩信是个误会。”
我重重地推开他,冷笑:“好好好,误会就误会吧,都跟我没关系。”
左西辰再也受不了我冷落的态度,他咬牙切齿地问:“梁季离,你不会真在外面有男人了吧?”
“是啊,我们这对‘奸夫淫妇’终于如你所愿了!”
说完,我转身进门,嘭的一声把左西辰关在了门外。
那鲜血,蒙蔽了我的双眼
摔门之后的我,捂着钝痛的心,再也掉不出眼泪。
你哭的出来的时候,说明你的心还是柔软的,你哭不出来的时候,那真的是心如死灰了。所以,左西辰,心如死灰的我,不可能在一片灰烬中,再次渴望我们的爱情重生。
原谅我,在你蹲踞在门口等到黎明的时候,我都没有再给你开一次门。因为不论我为你开多次门,你再也不可能走向通往我心里的那条路。
在这样无人打扰的日子里,我会时常想起祈白,时常想起我们泛舟赏荷花的日子,我在这种平常的日子里,带着满足感,那是我人生我最美好的小时光。
直到庄娅来找我,我才发现,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庄娅带着满身的酒气,抱着我嚎啕大哭。醉了的她除了会告诉我她有多喜欢左西辰,她还讲出了那些我一直信以为真的事实。
那条彩信是她通过ps技术合成的,看不到女孩的脸,只能看到左西辰的确是在俯身亲吻一个女孩。因为是我最好的闺蜜庄娅发给我的,我根本不会怀疑那么多。
关于那条微博的回复,也是庄娅趁左西辰上网不备,趁机回复给我的。
剩下细细碎碎的喃喃,全是对不起还有那句:“季离,你可不可以把左西辰让给我?”
让给你?哈哈哈!我冷冷地笑了,回她:“是谁说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找左西辰?”
庄娅捂住脸哭,哭得身子一直抽搐。
直到她突然捂着肚子,张着嘴巴,吃吃地喊痛。我以为她又要表演什么戏码,眼睁睁看着她疼下去,直到她扑通一声倒地,鲜血顺着她的腿根流下来。
那鲜血,扎疼了我的双眼……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如果当初不带着一种小人的心态看着庄娅,也许,她和左西辰的孩子就不会流掉了。尽管左西辰一再摇着恍惚的我,劝我:“季离!你醒醒,跟你没关系!医生说了,她是过度饮酒和压抑情绪,才把孩子流掉的!”
我呆滞的眼神,泪水泛滥成灾,我哭着求他:“西辰西辰,你不要再辜负她了……”
左西辰因为我的一句恳求,眼睛变得红红的,他说:“梁季离,你真伟大!自己交友不慎,现在又把我拱手让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是怎么办呢?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庄娅灌醉了左西辰,才意外来到的;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庄娅拿来要挟我的最后筹码,却意外地流掉了。
但是,左西辰,我们回不去了。
那么,就让我当一回可恶的圣母,看着你们幸福也好。
我要好好记住,抱着你的温度
后来的日子,我总觉得天边的光很惨白,惨白得如同庄娅的那一张脸。
在爱情的国度里,我们谁也拯救不了谁,就像庄娅,我曾双手合十,不计前嫌地为她做了最好的祝福和祈祷,她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她赤着脚丫,蹲在墙角,抱着布娃娃,怀着一个妈妈的神态,唱着歌谣。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我站在病房外,隔着门窗,看得眼泪直流。最后,转身,挪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待爱情的方式,碧竹奶奶选择了一辈子的等待,庄娅选择了一辈子的沉沦,而我,却选择了一辈子的惦念。
可是那份惦念在这样虚脱的日子里,变得格外浓烈。所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我说:“祈白,我想见你。”
那是一段长长的路程,从黎明出发,也要夜晚才到。
我却被左西辰围堵在了灯火璀璨的街头。他把我拥紧,他说:“季离,就让我再抱十分钟,我就放你走。我要好好记住,抱着你的温度……”
我心里一软,想着先前的种种误会,流着泪,双手环了过去。
可是,那时的我多遗憾,不幸被祈白看到了这一幕。
我说过我有夜盲症的,即便是灯火璀璨,我周遭的一切也是模糊的。所以,我被左西辰紧紧拥住的时候,我流着泪的眼睛看不到,看不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祈白,落寞地站在离我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
祈白永远不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拥抱是来自他的,来自那个我醉酒的夜晚,他把我紧紧地拢在怀里的力度……
他眼中的我,一定很爱西辰。
所以,他才会不顾我的感受,说出:“梁季离,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吗?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你爷爷辜负了我奶奶,你只不过是我报复的工具而已!”
我张开双臂,看着好久不见的祈白,眼睛红红地说:“你不抱我一下吗?”
我的声音带着乞求,乞求着他真能把我抱住,我就不再相信他的谎言了。
可是,没有。
那温暖的指端,那棉质衬衣,那青草气息让他用一个绝情的背影,化作一阵风带离了我的身边,风来的太突然,生生地将我的眼泪呛了出来……
原来,我只是报复的工具而已。
原来,这世界,所有的爱人都会背叛。
那时,就你和我,温柔与共
后来的我变得很淡漠。
直到爷爷突然给了我一个小礼物盒,他说:“这是祈白当初放进行囊的,说是回家之后,让我务必给你。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竟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把那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了我手中。
我捧着那个盒子进了自己的卧室,打开,盒子里居然躺着那个木乃伊手机。我以为它早已坏得不能用了,所以,丢在了小旅馆里。可是,祈白居然修好了。
我打开了解锁键,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整个人愣住了。
曾经,我单手勾住祈白的脖子,亲吻他的画面,被祈白设置成了屏保,屏保的下面还编辑了三个字:我爱你。我看着那三个字,捂着嘴巴,失声痛哭。
祈白,我错过的不只是那三个字,还有大把大把陪伴你的时光啊。
那个被摔烂的手机,你一定花了好多个日日夜夜才把它修好的吧,因为这里面,有我们弥足珍贵的回忆。只是回忆有点甜,甜到让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我不够懂事,不懂你那句“报复的工具”,其实是想让我往更幸福的地方飞去。而你不知道,我最幸福的地方就是有你在的地方。
八月末的夏。
我只身一人回到了乡下,回到了“君不来,我不老”。
那里的天依旧很蓝,那里的云依旧很白,那里的野花依旧荼蘼到无尽的天边。只是,祈白不在了。他说过,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年,有机会,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时间觥筹交错,我来了,他走了。
这个小旅馆重新被我开张,午后时光,庭院里的藤椅是我的休憩之地,我躺在上面,摇啊摇,晃啊晃,那日,我们泛舟的情景就反复缠进我的梦乡……
有一个叫祈白的少年,他说:“梁季离,当日你亲了我,我想到了用什么方式回馈你了。”
我望了望四周,满眼碧茫茫的湖水,不禁黯然失色地大叫:“难不成你想把我踹下湖去?”
话音未落,祈白的唇柔软地落了下来。
我的余音被他吞没在无声无息的深吻里,那缠绵的气息夹着荷花的清香,被这一叶扁舟带到了很远的天际……
祈白,我想,碧竹可以耗尽的一辈子,我一样也有勇气。
我会在时光里,等你等到成灰烬。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终有一天,你还是会疲惫,你还是会回来。等你归来之时,我会烧水为你洗去一身疲惫,屋檐下,我会将爱细细说给你听。
那时,就你和我,温柔与共。
我失恋了。
天暗了下去的时候,我在哭;夜冷了下去的时候,我还在哭。
应该是太依赖一个人的感觉了,所以,当这份依赖被瓦解时,才会觉得心里一下子空掉了,才会无所适从地用眼泪来宣泄和慰藉。
我知道,左西辰一定也没睡。
因为暗夜里,他的来电视频,一直捆绑着我滚烫的眼睛。
我看着那一闪一闪的蓝屏,轻颤的手指在接听键上,久久地徘徊着犹豫着。终于,心里的再多的舍不得,还是败给了潜意识里的生气和愤怒。我把他当初送我的情侣手机,朝着对面的墙,奋力地摔了过去。
啪——手机碎裂成两半。
所有的悲恸和躁动在那一声钝响之后,归于宁静。
再也没有一闪一闪的蓝光提示我,电话那端有个男生,心急如焚地渴求着我听他的解释。只有那碎了、寂静下来的机壳提醒我:我这奋力一摔,把和左西辰最后在一起的机会也给葬送掉了。
也许我欠缺理智。可是,再坚固的感情,在遭遇到背叛的那一刹,也会溃不成军。
庄娅深夜造访我家,彼时的我还沉浸在伤痛里,神色看起来极差。
庄娅安慰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
我垂眸,眼睑的伤痛因为庄娅的一句话,落寞成灰。
庄娅忘了,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虽然到处都是,可是我爱的左西辰,只有一个。
我走了,寻找我的美少年去了
我走了,寻找我的美少年去了。
这是我离开之前,在新浪发表的最后一条微博。
当然这条微博是写给左西辰看的,又或许他看到了也根本不在意。甭管对方看到的态度如何,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左西辰那个王八羔子:老娘我也去找新欢了!
但是有一点我真没瞎掰,我是真的要走了,跟着爷爷下乡去。老爷子是去寻找一个人的,我打着照顾老人的旗号,是去疗伤的。
老爷子开的是一辆吉普车,那是他当军官那会儿,上边配给他的,很是气派。到达乡下时,已是夜晚,我们找到了一家名为“君不来,我不老”的小旅馆。
旅馆的灯光太昏暗,加之我的眼睛,已经为我那死去的初恋哭成肿泡眼,现在看什么都处于一种模糊状态,所以我只能估摸,店主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剩下的是爷爷和店主细碎的交谈,我没留意。
住房是拉合式的门窗,没有床,只有木质的地板、毯子、枕头。窗外繁星一片,虫子的鸣叫像首小夜曲,催着疲惫的我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
但是,我睡得很不好。
醒来的时候,眼皮更加浮肿了。请不要误以为我又在梦里为左西辰黯然神伤了,我只是以梦游的状态和蚊子抗战了一夜,又挠,又拍,又掐,恨不得将自己撕裂开来!
黎明时分,抗战以我的胜利告终,但是我那两条光洁的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上厕所的时候,我挠!洗漱的时候,我挠!吃饭的时候,为了举止优雅点,我只有夹着双腿,忍忍忍!
但是,有人忍不住了,上前问我,姑娘,你是不是皮特别痒啊?
瞧这话问的,好像我欠抽似的!我抬起头来,刚想以一句“关你屁事”打发好事者,突然,好事者那张美少年的容颜放大在了我的眼前。
我想起我发的那条微博,心里默默感叹了一把:莫非,这真是上天冥冥之中为我安排的?
想到这里,我礼貌性的把那句“关你屁事”换成了“有点痒”。而接下来的事,我都羞涩得难以说下去了。
美少年听完我的话,离开了一会,然后又擎着两只抹了肥皂泡沫的手走来,在我面前蹲了下去,说:“抹上肥皂,就不痒了。”
说完,双手顺着我的大腿直撸而下……
少年的掌心触着我的皮肤传来的温热和麻麻的颤栗,让我整个人都木讷掉了。
木讷掉的我,一想到连左西辰都没摸过我的腿,当下毫不犹豫地扬起手臂,上演了一幕三流剧情,—巴掌就朝美少年的脸扇了过去……
请你不要用流氓的心态来看待我的好意,好吗
美少年叫祈白。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那一幕,祈白被我甩了一巴掌之后哭笑不得的模样,还有那一句无奈的责备:“请你不要用流氓的心态来看待我的好意,好吗?”
我流氓?他好意?
我对他这句话感到极为不满,但聪明如祈白,他用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替自己洗刷了冤屈,间接地骂了我。
我自认理亏,没和他顶嘴,直到我爷爷走了出来,朝祈白叫了一声。
“小店主,你过来,我向你打听件事。”
“小店主?你……你就是这家旅馆的老板?”
面对我瞠目结舌的质问,祈白几乎斜睨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朝我爷爷走过去。
嘿!真当自己受了多大冤屈来着,最冤屈的是我那两条腿好不好?不仅被这旅馆的蚊子大开杀戒,还被这旅馆的主人揩油!奶奶的!气煞我也!
但是吃亏的我,隐隐的觉得腿真的不痒了。
这神奇的功效,我真不知道是来自于肥皂,还是来自祈白的那双手……
过了午时,老爷子拿了照片,开着他的那辆吉普就出去找人了。因为他不让我跟着,所以我暗暗揣测,他找的那个人绝对是他年轻时的老相好!为了证实我的猜测,为了给我城市里的奶奶一个交代,我需要真相!
但是,我不敢亲自问老爷子,老爷子是个暴脾气,那都是当军官那会训部下训出来的,小时候,我可没少挨他板子。不过,我可以从一个人那里下手,那就是祈白。
但是祈白这个混蛋,听完那句“我爷爷向你打听什么人来着”,竟然脱口而出:“你是你爷爷的亲孙女吗?我都可以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会不知道?是不是人品有问题啊?”
面对他不屑的鄙夷,我好想竖起中指回他一句,人品你妹!
得!反正,我最近心力交瘁,也没工夫去管那些破事。
旅馆外是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庭院,庭院的大树下有一张藤椅,那是我的宝贝窝,没事的时候,我就躺在上面一摇一晃的,左西辰的身影突然也在我的眼前,一摇一晃的……
这人吧,明明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了,还是往死里作践地想一个人。
在我思虑过度之前,我想起了我发的那条微博,拿出那个被我摔烂又被我用创可贴粘好的手机,快速地登录了上去,然后我的眼前就黑了下来。
因为,左西辰居然给了回复:预祝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从此隐居山里,不要再出现!
……
奸夫淫妇?隐居山里?不要再出现?
我的手啊,颤抖啊……气得止不住地颤抖啊!明明是他出轨在先,却骂我是淫妇!以前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真没发现他这么嚣张,这么是非颠倒,这么不要脸!
我扬起手臂,又要将手机扔出去泄愤!我一看那个“木乃伊”手机,理智一想,这一摔,就真完蛋了,又赶紧“悬崖勒马”。
但我还是气啊!于是接下来,我用行动向左西辰证明了什么叫做“奸夫淫妇”!
这张照片像不像猪八戒亲小媳妇
我想,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有那股勇气了。
再也没有那股冲进房间,单手勾过祈白的脖子,踮起脚尖狠狠地亲在他脸上的勇气。
祈白错愕的表情,就像我那“木乃伊”手机发出来的咔嚓声一样,瞬间定格了。
我知道,我很无耻,很无耻地把这一吻用手机拍了下来,为的就是发在微博上,给左西辰看,如果气不死他,那么也可以对得起他那句“奸夫淫妇”。
当祈白单手撑着我的脑袋,啪地把我顶开的时候,我整个人蔫得跟个黄菜花似的。
我低着头,听候他的发落,没想到他却说:“我摸了你一下腿,你扇了我一巴掌。你亲了我一下,你说我该怎么回馈你呢?”
而我,梁季离,此时此刻又做出了让祈白无比震惊的动作。我撅着屁股,不知廉耻地说:“踹吧!使劲踹!”
然后,我咬着牙闭着眼,等着祈白的那一踹。
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祈白的离开,还有他那句带着暗暗的咒骂:“有病!”
他肯定把我当外星来的物种了,可是外星人的心好疼,好疼。疼到听着那句“有病”时,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人要是太清醒了,痛苦就会无休止地折磨你。
所以,为了摆脱清醒和痛苦,晚上,我偷偷地把柜台上那瓶蓝色液体的酒取下来,一个人蹲到墙角喝,起初,受不了它的辛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到后来,意识变得恍惚的时候,直接对着瓶口往肚子里猛灌。
祈白走下楼的时候,我已经拖着空空的瓶子,两腮泛红地朝他打个饱嗝,笑嘻嘻地说:“真好喝啊……还有吗?”
“谁让你动这瓶酒的!谁让你动的!”祈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玻璃瓶。
我依旧傻兮兮地笑,笑完了,拿出“木乃伊”手机发条微博:美少年,我好爱你!再附上今早的照片,我看着照片,又笑出声,我说:“祈白你真好看啊,这张照片像不像猪八戒亲小媳妇?”
我拿着手机晃悠悠地站起来,送到怒气冲冲的祈白面前,却被祈白摔到了地上。
看着那再次碎裂的手机,我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我扑倒在祈白的身上,边打边吼:“你混蛋!你还我手机!这是他送给我的!他送给我的……”
祈白不动了,他看着我的眼泪,我的失控,表情有点呆。
下一秒,他便张开手臂,无言地把我抱紧。
命运,阴差阳错
人完全可以装糊涂的,这样的好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隔天清晨,当祈白问我“醒了吗”时,我一副没事的样子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其实昨晚的事,我多多少少都记得的,记得是谁把醉了的我抱回了房间;记得是谁微弓着身影蹲了下去,给我点了一盒驱蚊的檀香;记得是谁离开之前,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痕。
我不说,也不提。我只当做梦一场,因为有些谢谢一旦开口,就会打开我的泪闸。
老爷子一大清早,又出去找人了。
回来的时候,仍旧失望而归。从清晨到日暮,我不知道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这几天走了多少路。但是,我知道,一天找不到,他就一天也不死心。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畏缩下去了,哪怕被老爷子给批一顿,也要大着胆子问,爷爷,你到底找谁?我帮你一起找。
老爷子并没有让我闪一边去,而是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改良式绣花旗袍,眼转流波,手摇小扇站窗台,翘首以望,盼故人。旧年月在这张照片留下了泛黄的痕迹,但是依旧掩盖不了女人绝代芳华的气质。
如若是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女子一定能够迷倒很多男人。难道真是我爷爷的旧相好?我在心里立刻阿门了好几声!
爷爷却慢慢地开了口:“小离子,爷爷这一生都没辜负过谁,除了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啊……”
他在啊字之后,长长地叹口气,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六十年前,他和一个叫碧竹的女人在战乱不平的年代,相识相爱。一个是在读的大学生,一个是武家班的戏子。他爱听她唱曲,她爱听他讲书。外面烽火四起,他们充耳不闻。直到大炮子弹飞进家门,所有强壮的男人不得不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
他向她承诺,打了胜仗回来,就娶她。她泪眼朦朦地把他的承诺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她说,我等你,一直等你回来……
结果,她这一等就是六十年,这一等就等到了他步履蹒跚。
我忍不住插话:“你打完胜仗,怎么不回来找她?”
“唉!这仗一打就是五年啊,再后来,组织给我介绍了文工团的一个跳舞的姑娘,就是你的奶奶,上级指婚,不得违抗。命运,阴差阳错啊……”
说到这里,爷爷靠在椅背上,摘下老花镜,眼角似有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刚强到流血不流泪,而现在,我也终于明白那句话,男人不是不流泪,只是情未到深处。
我偷偷地看看了倚在门背上,静静倾听的祈白,他的眼角好像也有泪,一闪一闪的。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把左西辰完全抛在了脑后,一心扎在了为爷爷寻找碧竹的计划里。
我们几乎跑断了两条腿,挨家挨户地问。大家都说没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字,也是,六十年了,那些认识碧竹的或许早已搬了地方,谁还会守着乡下过一辈子。
爷爷作罢,“小离子,你的碧竹奶奶或许嫁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不找了,也不要打扰了……”
“她没走,一直没走!”祈白突然冷冰冰地开口,没等我们回过神,他神色一暗,“但是,你永远也看不到她了!”
如果说那句没走,让我们有多惊喜,那么接下来的那句,就让我们有多万念俱灰。
祈白带着我们来到了一座坟墓面前,碧竹的照片贴在石碑上,笑靥如花的模样,一下子让爷爷老泪纵横起来。
她是真的等了他一辈子,等到患病不愈而亡。祈白是她从旅馆外捡来的孩子,她待他如亲孙子,临终前她告诉祈白,如果她先走了,一定要替她继续等下去……
我红着眼睛,想起了那个小旅馆的店名,“君不来,我不老”。
你若是一天不来,我一天不肯老去,我真该让左西辰看看,什么叫做坚贞不渝!
为了让爷爷和碧竹奶奶单独待一会儿,我拉着祈白离开了。
路上,我忍不住埋怨他:“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找的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害我们跑这么多路,这么辛苦!”
“辛苦?”祈白几乎冷哼出声,“你们有她等得辛苦吗?”
我沉默地闭了嘴巴,祈白却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我唤他:“祈白,你等等我!”
他还是头也不回地阔步朝前走,我知道,他在想他的碧竹奶奶。可是,他不知道,我有夜盲症,天一旦黑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站在乡间的土路,闻着四周青草的气息,听着远处野狗的狂吠,眼睁睁地看着祈白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眼睁睁看着夜幕降临荒郊野外。
以前,天黑下来的时候,左西辰就成了我的拐杖,可是,现在,我的拐杖不在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人在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特别敏锐,小草拂动我都会听成是魂魄飘过来的声音,我害怕地蹲下去,抱住瑟瑟发抖的身子,哭出了声。
“你再哭,会引来大灰狼把你叼走哦!”
他的声音带着恐吓,划破这寂静的夜。
听到是祈白的声音,我伸手探向四周,呜咽出声:“祈白,你在哪?”
祈白,我在想,触到你温暖指端的那一刹那,我怎么就那么毫不犹豫扑进你的怀里?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了。
我想着那些遇见,心如止水
爷爷已经找到了碧竹,打算离开。
离开前,祈白把一个东西送给了爷爷,那是碧竹为爷爷酿的一瓶酒,叫“思君梦”,却被我借酒消愁了,难怪祈白会对我发那么大的火。想到这里,我凑近爷爷的耳边狡辩道:“爷爷,这酒一点不好喝。”
爷爷拍拍我的头,把空掉的“思君梦”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行囊里。
然后,祈白问我:“梁季离,你想不想去划船?”
我要离开了,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祈白,所以,划船也许是我和他最后的回忆。
乡下的风景很好,夏天时节,荷花开满了整条长河,在荷叶映衬下,清水碧波。天边的云,低低地游荡在祈白的身后,美极了,风景如画。少年立在画中,明眸皓齿的模样,让我的脸烧了起来。
荷花将我们重重包围,微风拂面,满池清香,慢慢地,小舟划向了更深处……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一次旅途,最初是为了遗忘,但到最后却变成了遇见。
而我的遇见是祈白,是“君不来,我不老”的小旅馆,是棉花糖一样纯白柔软的云。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那些遇见,心如止水。
但这种心境并没有维持多久,回到家的我,刚刚洗去一身疲惫,就发现左西辰这个大蜘蛛挂在我家的窗台上,拼命地敲窗户。
这张我曾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孔,此刻却激不起我内心的半点涟漪了。我很平静地站到了他的面前,很平静地和他对峙着。左西辰的眼角的光,突然因为我的平静,黯淡了下去。
他太了解我,不吵不闹的我,其实是最坏的状态。
我想起庄娅曾经发给我的那条彩信,左西辰俯身亲吻着一个女孩子的场景,突然觉得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我冷冷地开口:“你要再不说话,我就进屋了。”
我话音未落,却被左西辰一把拉至怀里,他箍紧我,热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畔。他说:“季离,你怎么了?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那条彩信是个误会。”
我重重地推开他,冷笑:“好好好,误会就误会吧,都跟我没关系。”
左西辰再也受不了我冷落的态度,他咬牙切齿地问:“梁季离,你不会真在外面有男人了吧?”
“是啊,我们这对‘奸夫淫妇’终于如你所愿了!”
说完,我转身进门,嘭的一声把左西辰关在了门外。
那鲜血,蒙蔽了我的双眼
摔门之后的我,捂着钝痛的心,再也掉不出眼泪。
你哭的出来的时候,说明你的心还是柔软的,你哭不出来的时候,那真的是心如死灰了。所以,左西辰,心如死灰的我,不可能在一片灰烬中,再次渴望我们的爱情重生。
原谅我,在你蹲踞在门口等到黎明的时候,我都没有再给你开一次门。因为不论我为你开多次门,你再也不可能走向通往我心里的那条路。
在这样无人打扰的日子里,我会时常想起祈白,时常想起我们泛舟赏荷花的日子,我在这种平常的日子里,带着满足感,那是我人生我最美好的小时光。
直到庄娅来找我,我才发现,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庄娅带着满身的酒气,抱着我嚎啕大哭。醉了的她除了会告诉我她有多喜欢左西辰,她还讲出了那些我一直信以为真的事实。
那条彩信是她通过ps技术合成的,看不到女孩的脸,只能看到左西辰的确是在俯身亲吻一个女孩。因为是我最好的闺蜜庄娅发给我的,我根本不会怀疑那么多。
关于那条微博的回复,也是庄娅趁左西辰上网不备,趁机回复给我的。
剩下细细碎碎的喃喃,全是对不起还有那句:“季离,你可不可以把左西辰让给我?”
让给你?哈哈哈!我冷冷地笑了,回她:“是谁说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找左西辰?”
庄娅捂住脸哭,哭得身子一直抽搐。
直到她突然捂着肚子,张着嘴巴,吃吃地喊痛。我以为她又要表演什么戏码,眼睁睁看着她疼下去,直到她扑通一声倒地,鲜血顺着她的腿根流下来。
那鲜血,扎疼了我的双眼……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如果当初不带着一种小人的心态看着庄娅,也许,她和左西辰的孩子就不会流掉了。尽管左西辰一再摇着恍惚的我,劝我:“季离!你醒醒,跟你没关系!医生说了,她是过度饮酒和压抑情绪,才把孩子流掉的!”
我呆滞的眼神,泪水泛滥成灾,我哭着求他:“西辰西辰,你不要再辜负她了……”
左西辰因为我的一句恳求,眼睛变得红红的,他说:“梁季离,你真伟大!自己交友不慎,现在又把我拱手让人,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是怎么办呢?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庄娅灌醉了左西辰,才意外来到的;明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庄娅拿来要挟我的最后筹码,却意外地流掉了。
但是,左西辰,我们回不去了。
那么,就让我当一回可恶的圣母,看着你们幸福也好。
我要好好记住,抱着你的温度
后来的日子,我总觉得天边的光很惨白,惨白得如同庄娅的那一张脸。
在爱情的国度里,我们谁也拯救不了谁,就像庄娅,我曾双手合十,不计前嫌地为她做了最好的祝福和祈祷,她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她赤着脚丫,蹲在墙角,抱着布娃娃,怀着一个妈妈的神态,唱着歌谣。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我站在病房外,隔着门窗,看得眼泪直流。最后,转身,挪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待爱情的方式,碧竹奶奶选择了一辈子的等待,庄娅选择了一辈子的沉沦,而我,却选择了一辈子的惦念。
可是那份惦念在这样虚脱的日子里,变得格外浓烈。所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我说:“祈白,我想见你。”
那是一段长长的路程,从黎明出发,也要夜晚才到。
我却被左西辰围堵在了灯火璀璨的街头。他把我拥紧,他说:“季离,就让我再抱十分钟,我就放你走。我要好好记住,抱着你的温度……”
我心里一软,想着先前的种种误会,流着泪,双手环了过去。
可是,那时的我多遗憾,不幸被祈白看到了这一幕。
我说过我有夜盲症的,即便是灯火璀璨,我周遭的一切也是模糊的。所以,我被左西辰紧紧拥住的时候,我流着泪的眼睛看不到,看不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祈白,落寞地站在离我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
祈白永远不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拥抱是来自他的,来自那个我醉酒的夜晚,他把我紧紧地拢在怀里的力度……
他眼中的我,一定很爱西辰。
所以,他才会不顾我的感受,说出:“梁季离,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吗?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你爷爷辜负了我奶奶,你只不过是我报复的工具而已!”
我张开双臂,看着好久不见的祈白,眼睛红红地说:“你不抱我一下吗?”
我的声音带着乞求,乞求着他真能把我抱住,我就不再相信他的谎言了。
可是,没有。
那温暖的指端,那棉质衬衣,那青草气息让他用一个绝情的背影,化作一阵风带离了我的身边,风来的太突然,生生地将我的眼泪呛了出来……
原来,我只是报复的工具而已。
原来,这世界,所有的爱人都会背叛。
那时,就你和我,温柔与共
后来的我变得很淡漠。
直到爷爷突然给了我一个小礼物盒,他说:“这是祈白当初放进行囊的,说是回家之后,让我务必给你。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竟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把那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了我手中。
我捧着那个盒子进了自己的卧室,打开,盒子里居然躺着那个木乃伊手机。我以为它早已坏得不能用了,所以,丢在了小旅馆里。可是,祈白居然修好了。
我打开了解锁键,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整个人愣住了。
曾经,我单手勾住祈白的脖子,亲吻他的画面,被祈白设置成了屏保,屏保的下面还编辑了三个字:我爱你。我看着那三个字,捂着嘴巴,失声痛哭。
祈白,我错过的不只是那三个字,还有大把大把陪伴你的时光啊。
那个被摔烂的手机,你一定花了好多个日日夜夜才把它修好的吧,因为这里面,有我们弥足珍贵的回忆。只是回忆有点甜,甜到让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我不够懂事,不懂你那句“报复的工具”,其实是想让我往更幸福的地方飞去。而你不知道,我最幸福的地方就是有你在的地方。
八月末的夏。
我只身一人回到了乡下,回到了“君不来,我不老”。
那里的天依旧很蓝,那里的云依旧很白,那里的野花依旧荼蘼到无尽的天边。只是,祈白不在了。他说过,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年,有机会,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时间觥筹交错,我来了,他走了。
这个小旅馆重新被我开张,午后时光,庭院里的藤椅是我的休憩之地,我躺在上面,摇啊摇,晃啊晃,那日,我们泛舟的情景就反复缠进我的梦乡……
有一个叫祈白的少年,他说:“梁季离,当日你亲了我,我想到了用什么方式回馈你了。”
我望了望四周,满眼碧茫茫的湖水,不禁黯然失色地大叫:“难不成你想把我踹下湖去?”
话音未落,祈白的唇柔软地落了下来。
我的余音被他吞没在无声无息的深吻里,那缠绵的气息夹着荷花的清香,被这一叶扁舟带到了很远的天际……
祈白,我想,碧竹可以耗尽的一辈子,我一样也有勇气。
我会在时光里,等你等到成灰烬。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终有一天,你还是会疲惫,你还是会回来。等你归来之时,我会烧水为你洗去一身疲惫,屋檐下,我会将爱细细说给你听。
那时,就你和我,温柔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