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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enciaga2020秋冬系列契合这一魔幻开局,运用灯光、投影打造出海洋、雷电、乌云与火焰等自然场景,将《圣经》中描绘的末日场景搬上秀场。神情肃穆的模特身着以修女和教士服装为灵感的宽大时装,涉水穿梭在沉浸式的布景中,仿佛下一秒即将登上诺亚方舟。
设计师DemnaGvasalia解释道:这个系列与他本人所信奉的东正教不无关系,但更是欲以对当下世界的观察表明态度,致敬品牌创始人Cristóbal Balenciaga。而Cristóbal最出名的作品之一,便是缘于女侯爵去教堂做礼拜时身穿的法国时装屋drecoll出品的高级定制礼服。
毋庸置疑,圣母、教皇、修女等人物元素与时装缔造者有着致命的化学反应,当华丽夸张的视觉效果吸引了更多目光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思考:如果虔诚的信徒并不想让信仰成为商业的奠基石,宗教被当作时装设计的灵感来源是否也是一种不正当的“文化挪用”?尽管类似的争议从来都没有间断过,但宗教在人类历史上始终影响着文化、艺术的变革,设计师无法漠视这片瑰丽的宝藏。
如今,宗教文化已经成为时尚潮流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宗教的“底线”似乎变得越来越有弹性,宗教、文化、时尚弄潮儿这三者之间的爱恨纠葛变成了一出百看不厌的精彩大戏。
适度的时尚:30-70年代认可她对时尚的兴趣,而不违背宗教戒律
宗教元素在时装中的最早应用可追溯至1939年。与Coco Chanel齐名的意大利传奇时装设计师Elsa Schiaparelli将代表梵蒂冈国旗和象征教会权力的“Saint Peter钥匙”图案绣在夏款晚装上,宣告时装与宗教的首次触电。
在此之前,服饰与宗教的关系代表着严苛的社会阶层划分,为此人们在选择服色时需反复斟酌,以免违背服装的社会性符号功能。Elsa的服装革命开启了“适度的时尚”(modest fashion)主题元年,在相对宽容和多元的社会氛围下,人们希望将风格与信仰结合,重新获得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尽管思想引领了潮流,但Elsa Schiaparelli与同时代的意大利人一样接受过系统的基督教洗礼,加上当时使用宗教元素需要取得教堂许可,无论是在服装类型还是在演绎风格上都是正式而严肃的。
类似的代表作还有上世纪50年代的Balenciaga。红衣主教的华服演变为前所未见的女士晚礼服,可见当时的上流社会女性对权力和财富已经产生了无限向往,但中规中矩的版型也同样体现着设计师对天主教符号的仰视与认同。
同期,Givenchy、Dior等欧洲时装屋也都或多或少在早期的系列中以刺绣、钉珠、褶皱、圣徒像等手法呈现了宗教元素,这种正式而华丽的审美也持续影响了这批品牌数十年后开创的男装业务。
总的来说,这一阶段宗教元素在时装中的应用是隐晦而温和的。设计师的角色更像是肃穆庄重的基督徒,以创新的角度为《圣经》中含糊不清的敘述填补了激动人心的视觉空白,激发了穿着者内心对社会地位的想象力。
有趣的是,这一阶段时装品牌演绎的宗教元素无一例外来自基督教及其分支,这与彼时的欧洲强国先人一步打开新局势有关:当某个区域在行业内掌握了话语权,这里的文化和信仰也会在作品中得以体现。
东方哲学的崛起:70-90年代冲破重围的挑战者
巴黎、米兰长期身处时尚高地,西方时尚品牌成为当仁不让的趋势风向标,所以人们才会在秀场中看到更多有关基督教文化的体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东方宗教文化被时尚世界拒之门外,只是等待的时间稍稍有些漫长。
1981年,出生于日本东京的时装设计师山本耀司在巴黎舞台扔下了一颗引爆话题的炸弹:单一的暗黑色调浮游在雌雄莫辨的不规则廓形上,“乞丐式”层层叠叠的穿搭手法挑战了奢华艳丽的欧洲风格。即便是最资深的西方的时尚评论员也无法理解如此造型背后的设计逻辑。口诛笔伐之下,山本耀司被打上“叛逆”的标签。
同样深受东亚文化浸淫的我们不难理解,山本耀司的作品贯穿着佛教的哲学理念。山本耀司以和服为基础,用层叠、悬垂、包缠等手法在身体和面料之间留出能让空气顺畅流通的空间,从此,服装不再仅仅是躯体的覆盖物,而是设计师、穿着者和身体之间精神对话的纽带,这种克制而充满禅意的表达实则体现了日本佛教中倡导的“自修”精神。
当我们把目光拉回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社会时,破解山本耀司的设计密码似乎更加轻松了。经过二战的压制和洗礼,日本传统的禅宗文化破土重生,以全新的面貌应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忙着享受生活的老百姓淡化了宗教的严肃性和理论性,更注重将信仰视为一种更易感受的“平常心”。无论在起居、饮食、出行,还是穿着打扮上,日本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遵循着一种新禅式体验。 怀着对原生文化的挚爱和对权威秩序的反叛,不按套路发牌的山本耀司将禅学中的侘寂(wabisabi)——不完美的完美,融入服装作品中。当不同的哲学派系以服装为载体挑战了基督教的一元论,无异于向世界主流价值观开炮,自然是吃力不讨好的,也受到了舆论的讽刺和谩骂。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从未有过的设计风格和理念,山本耀司的黑色祭坛在世界舞台拥有了一席之地,将东方的宗教哲学以富有魅力的形式输入世界舞台,也为时装历史书写了颠覆性的一笔。
如今,时尚的异类已经成为主流,勇敢的开拓者依旧将黑色作为表达仪式感的一种方式。2018年春夏季男装作品更是以“佛教与轮回”为主题,将品牌坚守的核心理念昭示于众。在纯粹的色彩语境下,打破混沌的世界之门徐徐开启,大写意式的禅意美学已经成为高度国际化的视觉表达。
同样将东方系信仰推向国际的还有皱褶大师三宅一生。在巴黎师从Givenchy时,三宅就对上世纪70年代欧洲复杂而昂贵的制版方式非常轻视,从而萌生出打造一种全新服装结构的想法。
最初,他的创新灵感来自18世纪佛教徒或神父穿的披风,旨在以无结构的模式对服装进行剪裁。在反复实践和揣摩中,三宅一生与山本耀司不谋而合,将关注点聚焦到皮肤和布料之间的空隙,并以古老的手工艺折纸运用到现代服饰中。
在日本,第一部记载着纸鹤制作方法的出版物便出自寺庙,德川幕府时期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推动了折纸艺术的平民化,于是这类用于祭祀的物件才成为一种日常装饰。新佛学为大众提供了一种看待生活的新视角,也启发了三宅一生向充满束缚、缠裹和限制的西式服装发起挑战。不经意间,又一位亚洲人实现了时尚史中里程碑式的东学西渐。
如今时尚产业愈发多元化,越来越多的东方力量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但我们不要忘记在西方文化仍占主导的年代,东方佛学体系曾以反叛者的姿态挑战了彼岸的设计霸权,不同的信仰也首次融入时尚。
后现代主义宗教时尚:千禧年后仁者见仁
经过近一个世纪的缠结纠葛,时尚与宗教的关系依旧充满争议,但它们逐渐相互启迪,相互告和。例如在思想高度开放的地区,戴十字架不再只是基督徒的象征,它已经被视为一种中立的象征符号。如今,时尚的狂热爱好者更像是忠实的信徒,而时装发布会就好比一场令人向往、崇敬、仰望的宗教仪式,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宗教元素才能作为凝聚了想象力和历史内涵的视觉符号,被设计师们无限延展,创造出一些别出心裁的创造物。
英国先锋男装设计师Craig Green曾在2017年以清教徒为灵感之一,向年轻的消费群体展现了充满禁欲气息的时尚画卷。
设计师谙熟于心的提花图案和针织手法缘于自中世纪海边常见的村民服饰。古老的图腾和传统的图案在解构和重组中,转化为符合现代场景的摩登成衣。
Green甚至保留了僧侣长袍垂坠的线条,并别具匠心地突出了风衣两侧的绑带——这是在拉链尚未被发明之前中世纪男装的穿着方式。很难想象,这样严格遵循传统的服装很可能会被某位时髦的都市玩家穿去伦敦市区的电音俱乐部里。这便是后现代宗教时尚主义的幽默之处:设计师只负责完成一半的时尚朝圣之路,另外一半则由穿着者来完成。
同样发生在欧洲,Alessandro Michele执掌的Gucci则掀起了更有影响力的巨浪,这位发型酷似耶稣的设计鬼才打造出瑰丽绚烂的盛大仪式,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延伸至古罗马陵园的阿利斯康步道,几乎定义了千禧年之后的新宗教美学。
追溯至中世纪,精美的服装和饰物是穿着者力量和地位的展示,今天,Gucci也成为了身份和财富的象征。挂满奇珍异宝的华丽男装不禁让人联想到一种15世纪的宗教习俗:在亡者尸骨上堆砌珍贵的珠宝,寓意着帮助对方得到救赎,并创造富饶的来世。这其中也蕴含着生死循环的哲理,也让Gucci的狂野朋克与文艺复兴结合得恰如其分,跳脱束缚。
根植于历史似乎从不妨碍Gucci成为新生代的心头好。在Alessandro Michele天马行空的重组下,过往、当下与未来在伸展台上彼此相逢,刻板严肃的宗教元素在张扬的花卉印花、柔情怀旧的百褶裙以及飘逸的蕾丝中得到了跨文明、跨时空、跨性别的重生,美学与社会人文的平衡实现了天人合一的大圆满,也将对生命的敬仰植入年轻人的生活中。
當然,如果设计师在创作中不深究宗教的禁忌,浅显地挪用宗教符号,往往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2018年,Gucci曾在网络平台推出过一款名叫“Indy Full Turban”的限量版头饰,遭到印度锡克教的强烈抨击。在该教义中,锡克教头巾不是一种时尚配件,而是严肃神圣的宗教工具。即便这款产品被一抢而空,产品名称也去除了敏感词汇,但依旧对品牌带来了负面影响。
如果说Gucci犯下的宗教挪用错误是不知者无罪,那最近备受争议的Kanye旗下的基督教项目Sunday Service一定是“有意为之”。
2019年,著名歌手和设计师Kanye West从唱诗班中汲取灵感,举办了一场无差别宗教信仰的福音,但随着时尚周边的出现,我们不禁质疑这是否又是KanyeWest的营销套路。
无论是休闲卫衣上的火焰文字,还是短袖上“TRUST GOD”“HOLY SPIRIT”标语都展示出明显的基督教风格,而版型和颜色都让人联想到Kanye的个人品牌Yeezy Season。
有人说Kanye是顶着宗教的牌匾,以上帝名义来促销唱片,并且将自己塑造为信仰的接受者,蛊惑粉丝把他当成神一般的存在。面对舆论压力,Kanye本人也站出来为自己辩护:“作为一个非洲裔美国人,我从小就被灌输基督教的思想。我百分之一千相信上帝,我相信因果报应,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好人。别人总是用耶稣来衡量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完美。我只想成为一个正常人,平平凡凡地过日子。”
其实在成立Sunday Service之前,Kanye多年饱受双向焦虑症的折磨,在诵读福音和祈祷中他走出了病痛,得到了新生,并希望作为上帝之子传布教义,创作出以《Ye》为代表的宗教曲目。大众习惯性将Ye联想到Kanye的“ye”,但实际Ye是《圣经》中最常见的词汇,它的意思是“你”。“所以你即是我。”Kanye给出这样别具深意的解读。
在新的时代,设计师早已可以挣脱传统束缚,自主选择表达自我对宗教的感触和解读。当人们不再盲目崇拜信仰宗教之后,便能更加客观地去欣赏宗教的美学价值;时尚也将宗教背后神秘的历史和美学价值代入趋于多元信仰的社会,从这个层面开始,也回归了宗教的本质:将美好的教义融入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