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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也是百分之百的法国。”
“中国是根,叶子生长向四面八方。”
“旅行的人,希望把他们的每一处房子当成他们的家。”
“我曾经以为生了孩子就会变得成熟,其实是在父母死后我们才长大。”
六月的北京,烈日灼身,我面前的一对母女给我的也如火般热烈、真诚,建筑家Diana和她的女儿明明,给我们娓娓道来的,是一份关于法兰西与中国的情感,一段母女间相系的亲密和关爱。
A- Side :明明
初见明明,她一米八的高挑身材便令我不禁发问:“你是不是做过模特?”“嗯……很小的时候做过,这么小。”明明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那是小孩子的事了。”后来在她的家中,一幅“we are the world”式的黑白照片中,扎着朝天揪的小姑娘便是明明的第一次的model show。当年的小囡出落成今日对外经贸大的经济专业学生,上海一年半,北京三个月的中国经验,让她完全的爱上了这里——中国。
三城记:北京 上海 巴黎
作为中法交流计划的学生,巴黎两年大学结束后,明明和她的二十几个同学来到了中国,继续她的专业学习。 “上海比北京小很快,对外国人来说能了解得很快,吃饭啊逛街啊,很多地方很清楚。北京却很大,非常大。”明明的中文带着温婉而低回的法国腔,“我特别喜欢北京,因为了解北京需要很多时间,也更有意思。上海有的大城市的东西北京都有,而北京有的,上海没有。”明明说的北京的“很多自然的东西”是指国槐掩映下的公园,红墙绿瓦青砖围起的青葱风光。明明在北京和父母住在一起,家离故宫很近。周末围着故宫散步,绕着天安门广场骑自行车,想象着帝王生活的盛世气象,触摸着皇城根儿下的百姓民生,与上海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天气比起来,北京总是朗朗的日头照着,天气好,就像实在的北京人。明明用了“实在”来评价北京人。“在北京,交朋友也更容易,他们很curious,很想要知道外国发生的事情”。明明在这里慢慢结识了她的北京朋友,和其他的女孩一样,明明也喜欢北京的酒吧,或许这里让她找到了巴黎的忧郁,或曰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怀乡吧。
当谈到巴黎,这个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时,明明的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似乎在谈论着一个熟悉的老友。“巴黎,世界上最漂亮的城市。”近乎透明的空气,散落于城市各处的街心花园,香榭丽舍大道上的铁塔,未见魅影亦摄人心魄的卢浮宫,还有周遭随处可见的别致房舍,都让明明醉心。“你可以走着,看完整个巴黎。”和北京城区差不多大的巴黎,每一处都充满了艺术的气息,涂满了不仅仅止于“浪漫”的人文色彩,“巴黎是有味道的。”在南城的高楼林立的小区中绕着,明明又忍不住的支上了招:“其实在北京还能找到很大的地方来建房子,你知道,在法国,地方是最贵的, 能建起大的餐厅,大的房子,是一种luxury,是高贵的。”
大山子的798自然也是明明不能放过的,“他们的想法比艺术家本身更好,”对于初到中国的外国人来说,大山子给了他们不同于“Red China”的新鲜感觉,在明明看来,很多人聚在一起,天马行空的创作、空想,甚至是发呆,这是一种生活的方式。当然,他们的经营方式似乎也是成功的,明明从那里捧回了两只“中国特色”的小猪扑满,如获至宝,no bargain.
工作:女人的必需与奢侈
读书的同时,明明还兼着两分差事挣学费兼零花,一份是给爸爸打工,另一份就是担任首次ABB(中国国际建筑艺术双年展)的A5板块(无止境室内设计艺术展)的助理,现在她正为九月即将开幕的11位设计师的公寓设计展而忙得不亦乐乎。受到父亲的影响学了贸易,又在母亲的熏陶下开始了走上设计的道路,从贸易到设计,明明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法国,男人必须赚钱养家,而女人要工作,是自己选择要去做的事。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只顾着自己,因此,工作对女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明明特别加重了“非常”,“denpendent是什么?对,依靠,女人依靠男人,绝对不行。”在二十二岁的明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小女人的娇弱,相反,坚定的嘴角和眼神,直指人心,果然有狮子座的风范。
“当然,我知道,能够选择自己的工作是一种luxury,很多人因为要赚钱,不能随心所欲的挑工作,”明明说到这,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我已经找到了我喜欢的东西,作为一个女性,我们更应该选择有意思、有意义的工作。”
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说到家,这也是明明转向室内设计的重要原因。到了上海后,天生闲不住的明明在妈妈的鼓励下,参与了ABB的工作,渐渐发现自己纸上的设计变成了真实的居屋,这种满足感远远超过一份contract的签订。“家是很重要的东西。现代人去各地旅行,到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也许并不长,但每到一处,他都希望他的“家”有“家”的感觉,放松、温暖的感觉。”明明把“house”和“home”都用“家”一个词来表示,这种措辞的“隔”倒令我感到了那种二而一 的设计理念,“房子是他们的,如果你工作之余不喜欢你的家,那么你是不幸福的,我希望我能让他们的“家”更好,设计出适合他们生活的家,从而让他们的生活更幸福。”
明明说,做贸易,即便做到六十岁,牌子也不是自己的,而设计则关乎自己的生命,她相信,她所思考的东西不是几十年的,而是一生的事业。“我希望在我五六十岁,回头看我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情,我希望我会因此而自豪。”
B-side:Diana
明明的妈妈 ,Diana的中文名字是单黛娜,出生在英国,长在英国和西班牙,是海外华裔的第一代子女,在黛娜这个西化的名字下,却是一个最听不得别人不把她当中国人的“爱国分子”。作为资深的建筑家,Diana担任了ABB的国际顾问,负责A1板块(无止境建筑作品展和国际建筑大师创作演示讲坛)。低调的Diana不愿接受访问,说在给年轻人看的杂志中,“他们已经听够父母的了,谁要看一个老太太的故事?”然而,正像专辑卡带的“B-side”一样,也许音乐不够流行,却是慢热的佳品。与Diana做访问,更像是和妈妈在谈心,很多的不同,却像河水一般,在缓缓的流动中得到了最完美的沟通和融和。
“百分之百的中国人”
当年在英国,Diana经由父母介绍与当时在法国的先生认识,婚后于1978年第一次回到中国,先生的贸易公司和中国有着近五十年的友好关系,近年Diana也随着丈夫搬回北京定居。Diana的儿子1979年在北京出生,她兴奋的给儿子取了一个地道的中国名字:荣生,“这回可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了!”
第一次来北京时,在北外教授英语,并在清华大学学习建筑,自此与如今世界闻名的建筑大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是那种所谓的‘乡下人’,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他们能够真正的帮到中国。”
也许就是在当年Diana骑着的三轮车斗里,4岁的明明第一次领教了北京的堵车,也感受到了如此灿烂的阳光。
Simplicity to Infinite
当我问起Diana怎么评价自己在工作上的表现时,与我想象的“追求完美”之类的回答完全不同,她说,我绝对不是一个perfectionist ,我的想法是越简单越好,一件事,该做就去做,大家愿意做,就能把它做好。在Diana看来,她所成就的,其实是一个团队努力的结果。“我有一个很大的Team,这对我太重要了。大家一起做,做得高兴,事就成了。”虽说现在已经在北京定居了,但她还是一个空中飞人,家里的事情她的助理、保姆帮她照顾得井井有条。“我有时也让他们知道我的工作是为了什么,他们明白,他们在生活上帮我的忙,就是在工作上帮我的忙。”简单如建筑的设计,只有简洁的线条能够支撑起无穷的想象,而惟有彼此的信任才是通往无止境的必由之路。这个Team,Diana将它称作“大家”。
“十个孩子”:婚姻与事业的天平
Love's blind .But the neighbours ain't.Diana对此深信不疑,她相信父母是最好的neighbours,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传统相亲结婚,明明会接受这样的方式吗?Diana笑了,“这不一样。我和我父母从来不住在一起。他们的话我很听。现在我们老是和孩子在一起,我们的话他们也无所谓了。”面对全世界都有的Generation Gap,Diana和明明倒是出奇的一致。
Diana:“Inevitable(不可避免的)。 但他们都知道家庭很重要,聪明的人会有他们自己的选择。”
明明:“有人以为我和父母住会很难过,其实,哈哈!完全不是,我们在一起非常舒服!”
“我曾经以为我生了孩子就会变得成熟,其实是在父母死后我们才长大。”当Diana有了第一个孩子荣生时,她写信问母亲,怎么才能养好他?妈妈回信,把他当成你十个孩子中的一个来养——这样你有许多事情都不必做,同时你也可以做许多事情,因为许多事情都可以成为你的孩子。就像中国的饭,从来也不是给一个人做的,随时来人,随时可以大家一起吃。Diana说,从小到大,她没有给孩子买玩具,却带着他们走遍了中国,走遍了欧洲。当姐姐生第一个孩子,她也告诉姐姐,不要给孩子买什么,给他生个妹妹就好了。
尾声:“中国是根,叶子到处生长”
身居海外的华侨家庭,大都像Diana一家一样,父母的工作忙,孩子在寄宿学校读书,和父母一起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年,而他们却总是告诉孩子,不要忘记父母,不要忘记中国。Diana说:尽管我中文不好,我也从小教他们一点点的中文。不久的将来,明明的哥哥也要来到北京大学学习贸易,妹妹在法国的大学也开始了中国文学的课程。
Diana的母亲家在德国,自己的家在西班牙,丈夫那边则在法国,这个欧洲的大家庭每年都有一次聚会,今年夏天是在西班牙,可以想象,那将又是一次温暖的相见。
“中国是根,叶子到处生长。”
补记:访问的后半段是在车里和明明的家里完成的,当我看着明明匆匆消失在太庙的红墙内,当我看着Diana用手语和她打太极结识的聋人朋友交谈时,我不禁微笑起来,在这个酷热的夏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