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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直到最后她才明白，她爱的始终是那个有些痞气的温柔少年。可惜转身一瞬，沧海桑田，当年她盗走的心，再也还不回去。
一、 神偷
沈七十九岁那年，遇见了十五岁的秦霜。
秦霜有一头及踝的长发，柔顺乌黑，如鸦羽一般，这在抚顺街头的小偷中是极罕见的。
别说是抚顺街头的小偷，放眼整个辽宁都是极罕见的。毕竟流落街头的这些小贼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不被饿死已是善莫大焉，谁还会有打理头发的闲情逸致。长发易生虱子，更何况民国法令不准男子蓄发，所以路边的小偷，不论男女都是剃着板寸或是干脆剪成狗啃的样子。秦霜的存在十分碍眼，这无疑是在挑战混混们的忍受底线。
如今已成为道上老二的沈七在那时集齐了一伙地痞流氓，踩好了点，将正在作案的秦霜堵在一条小巷子里。秦霜至今还记得沈七当年猥琐的笑容，他嘿嘿笑道：“长头发小妞，你要是亲哥哥们一口，哥哥们就放过你。你要是不从，嘿嘿嘿……”
他身后的流氓们也跟着发出整齐而猥琐的和声：“嘿嘿嘿……”
秦霜笑笑，压了压鸭舌帽，故意压低声音道：“你是他们的老大吗？你过来，我亲你两口。”
沈七怀着一颗怒放的春心流着口水毫无戒心地上前，紧接着他就看见这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一拳打碎了她身后的玻璃橱窗，纤细的手腕一翻，手上就多了块尖利的玻璃片。就在他发愣的空档，他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一脚踢中了下体……就在沈七捂着裆部跪在地上时，玻璃片也正好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沈七的脖子被她向后扳成直角，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女孩的长相，天边融融的皎月衬得她的面容美好得如同玉石，而他就如一只在剧痛中仰望天鹅的癞蛤蟆，他含糊地道：“从今以后，你是抚顺道上的二姐！”
此话一出，沈七的脖子被更加生猛地一扳！他在弥留之际翻着白眼，颤声道：“你是大姐……大姐……”
于是，在没有遇见秦霜时，沈七还是道上老大。遇上之后，他就退位成了老二……
二、 服众
秦霜当大姐是件不能服众的事，即便她征服了道上老大，可她并没有征服道上老大的兄弟。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魁首都是要有真本事的。
秦霜倚在墙角，把鸭舌帽往下一压，叫人看不见她的脸。对面是一群沈七怨气冲天的兄弟，沈七的狗腿福胜看着她这副拽兮兮的模样气得想上去踹她。他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冷笑道：“当抚顺偷儿的老大，得有个上位仪式，咱们这个仪式是有规矩的。一会儿就请大姐上街溜一圈，弟兄们也一同去。咱们看看规定的时间内谁溜到的东西多，谁的值钱！小弟们都想见识一下大姐的本事！”
沈七皱了皱眉毛，瞥了福胜一眼。沈七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霜打断了。秦霜冷笑一声道：“你这规矩，怕是为了难为姐姐，临场定的吧？”
福胜一瞪眼，刚想反驳，却见秦霜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她淡然道：“哪条街？多长时间？怎么个溜法？”
……
时间定为半个时辰。然而还不到规定的时间，福胜便满载而归。他一掀衣服，金项链、金镯子、玉石坠子几乎能晃瞎偷儿们的眼睛。福胜得意非凡，在小弟们的啧啧赞叹声中倨傲地看向秦霜，却发现这厮靠在老树根底下睡得形如死猪……
福胜咬着牙晃醒她，看着秦霜满脸松散哈欠连天地爬起来。秦霜瞥了那些金晃晃的首饰一眼，呓语一般道：“成色不纯，都掺了东西，不是太太们身上戴的贵货，顶多是街边穷小姐撑门面的，值不了几个钱。”
福胜听到这话瞬间僵住了，秦霜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来。秦霜只买了份报纸就在邮筒旁一靠，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就在偷儿们以为秦霜要放弃时，她终于动弹了。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着风衣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看起来十分普通。偷儿们看着秦霜瞄上的猎物无不面露鄙夷，心想穿成这样能榨出几两油水？只见秦霜淡然地走上前去，结果没有站稳，“哎呀”一声，报纸正好掉在男人的脚面上！男人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脾气大地一脚踢开报纸，秦霜赶紧拿起报纸连连鞠躬致歉，男人白了秦霜一眼便走了。
秦霜打着哈欠回到胡同里，将手上的报纸一翻，报纸中果然夹着个金闪闪的东西。
“得手了。”秦霜道。
偷儿们赶紧凑上去，只见报纸里夹着一块表。
偷儿们齐齐发出鄙夷的“嘁”声，只有沈七捞起来，轻轻咬了咬，道：“金表？”
“百达翡丽，瑞士制造，纯金机芯，手工定制雕花，十二个点数是十二颗钻石，东三省境内不超过三块。”
福胜倒吸一口冷气，沈七颤了颤，险些把表摔在地上，偷儿们全部凑过瞧，仿佛瞧一眼都跟着沾光。沈七堪堪稳住身形道：“他是什么人？”
秦霜冷哼：“顾念霖的大秘书长！他那公文包里装的是枪，老远就看见了。身上的衣服随便一件就够我们一年的吃穿！顾念霖那种人，不偷他们的偷谁的？”
顾念霖是谁？这个名字在沈阳乃至东三省都是如雷贯耳。他长相高大俊美，手段狠毒凌厉，几乎将东北的土匪势力连根拔除，总之无论黑白道，谁都不敢惹他。秦霜不仅敢偷他们的东西，还敢大骂顾念霖，无疑是艺高人胆大！福顺率先跪下磕头道：“兄弟们不想大姐竟是女中豪杰，冲撞了大姐，给大姐赔不是！”
“这表，就送二哥了！算是大姐给的见面礼！”秦霜笑道。
沈七从表上移开视线看向秦霜，她依旧带着那顶八角鸭舌帽，只不过因为扬起了头，沈七看清了她白皙的脸，杏眼里全是灵动的笑意。沈七道：“我不要这块表，不过大姐生得甚是好看，你把自己洗干净送给我吧……”
“真不要脸！”
“二当家你的脸叫熊瞎子舔没了？”
“七哥你大夏天发的哪门子春？” 偷儿们瞬间哄笑了起来，笑得沈七浑厚的脸皮头一次有些绷不住。
十九岁这年夏天，沈七的心中头一次萌生了异样的感情。
可惜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感情最终会变得无药可医。
三、 追捕
关于秦霜的身世，谁都不知道，她就如一个梦魇般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沈七的世界。秦霜的头发那样长，生得那样好看，抿嘴不说话的时候又是那样贵气，像个大家小姐或是格格一样，谁都不晓得她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方的。
直到那日，小巷子里出了事，事起于那块昂贵的表。
沈七平时不能将那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于是将它小心地包好，藏在房檐的瓦片底下，却不想被一个手下看到了，那个手下贪图钱财鬼迷心窍，将表卖了。这表卖了不要紧，却直接将偷儿们卖进了棺材里。
穿着军大衣的官兵们将偷儿们平日里躲藏的小巷子团团围住，手执长枪的军队迅速用武力控制了这群偷儿。沈七被三四个军人按在地上，他咬着牙回身想要挣脱，却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脑袋被压在地上。便是在这时，小巷子里的光突然暗了下来，一双纯黑色的马靴出现在沈七瘀血的眼睛里，那时他才知道，顾念霖那种传说般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原来那帝王般排山倒海的气势并不是凭空捏造的，沈七甚至跪在地上都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威压。
“秦霜呢？”顾念霖冷冷地开口。
沈七心里一惊，紧接着大声道：“这里没有叫秦霜的人！”
他的小腹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身后的兵痞狠狠地道：“小叫花子你跟谁说话呢？！”
接着是一声绝狠的枪响，子弹就落在沈七的膝盖前。顾念霖淡漠地道：“再不出来，十个数死一个人。”
沈七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样卑贱。
“顾念霖！你放开他们！”
是秦霜。
沈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从巷子外慌张地跑进来，顾念霖的视线冷若冰霜，他抬起手枪，枪口直指秦霜的眉心。
“在战场上，逃兵的结局，只有一颗子弹。”顾念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肃杀。
“你有本事杀了我啊！”秦霜似乎毫不畏惧那黑洞洞的还冒着硝烟的枪口，她的鸭舌帽被顾念霖打掉，一头长发如水般倾泻下来，她破口大骂道，“你有本事杀了我姐，怎么不杀了我！？你连你妻子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干不了？你新娶的那个大小姐，比我们这种戏子不知高贵多少！你杀呀！你把我杀了我去陪我姐……”
接下来发生的事震惊了所有人，顾念霖猛地将秦霜揽进怀里，握枪的手反扣在秦霜的后脑勺上，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残而粗暴地吻了下去！震惊过后，在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因为即便是顾念霖当街抢个姑娘去做姨太，这些士兵都是不敢看的，更别说胡乱嚼舌。
“顾念霖，你臭不要脸！”
只有沈七，打破了所有的陈规，当着一众人的面勇敢地骂了出来！
顾念霖不亲了，秦霜不挣扎了，所有人都不震惊了，因为更震惊的事出现了……那个满脸是血，跪在地上的少年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冲着顾念霖怒吼，眼里尽是凶狠。
顾念霖想都不想直接举起枪，秦霜一把挡住枪口，哀求着颤声道：“顾念霖，你放了他！我乖乖回去做特工！为你的党国效忠！”
顾念霖不放手，英俊如刀削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霖哥！”秦霜突然大声道。
顾念霖颤了颤，最终还是放下了枪。他低头看了秦霜一眼，毫无表情的容颜居然有了一丝松动。他抬了抬手，押着偷儿们的士兵迅速松了手。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禁锢住秦霜，秦霜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侧脸。
“秦霜！”沈七咆哮道。
那是秦霜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撕心裂肺地叫她
四 特工
秦霜就这样被抓回了314特工学校，命运这般辗转来回，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秦霜有个同胞姐姐秦露，她们自幼容貌秀美，却被好赌的父亲抵押给了戏班子。
那时顾念霖还是个小军官，被日伪军伤了半条性命躲进了小巷子里。路人都对他视而不见，是秦霜将他背回了回来，藏在了戏班子的柴房里，救了他一命。那时他还没有威震东北，不过是被提拔了几阶军级。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秦霜。在那个戏台上，他看见了秦霜扮的莺莺，她唱着牡丹亭，戏腔婉转，如同莺啼。
造化弄人，秦霜的亲姐姐秦露爱上了顾念霖。她用这些年全数家当买通了戏班老板，调换了赎回去的卖身契。最终顾念霖赎出来的不是妹妹，而是姐姐。
顾念霖去戏班子里找秦霜，秦霜却说，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姐夫，那便这辈子都是我姐夫。顾念霖想说什么，秦霜却哭着说：“她是我姐，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跟她争什么，顾念霖，你不能对不起她。”
可顾念霖终究没能对得起秦露，他的野心太过强大。此时各方斗争越发激烈，重庆、中共、日本、军阀等多方势力混杂在东北。组织急需一个底子干净的女人做特工，埋伏在日伪军内部。
顾念霖推举了秦露，他当时的妻子，秦霜的亲姐姐。
秦露接受了三年常人无法想象的特工培训，她潜伏在日伪军处，代号黄莺。她完成了无数难以想象的任务，就在即将全身而退时，她暴露了身份。
身份被暴露的特工下场有多么凄惨，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秦露在刑场被枪毙的时候，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被活生生地锯掉了双腿。
人们都说，是顾念霖泄露了机密，将她暴露的。
顾念霖为什么要暴露她？那是因为当时沈阳军区总司令的女儿爱上了他。比起能让他升官发财的大小姐，他当然要兵不血刃地解决掉曾是低贱戏子的结发妻子。
果然顾念霖踩着这个女人的尸首一路高升，最终称霸四方，威震东北。黄莺的位置缺了，党国少了这张王牌，顾念霖想到了秦霜。
秦霜死也不肯去，她站在戏台上大骂当时已经无人能敌的顾念霖：“顾念霖你就是个畜生！叫我给你卖命，保你升官发财，你想都别想！” 顾念霖便绑了戏班子里秦霜的姐妹，他拿着枪威胁秦霜道：“你当不当？不当我便将这些戏子都杀了！”
“顾念霖，你禽兽不如！你就是个混蛋！你就是杀了我姐的凶手！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你怎么不去死了啊？！”泪流满面的秦霜跪在地上破口大骂，男人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如同一座雕像。
秦霜那一身俊俏的功夫是在特工学校学的，她天赋超群，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比黄莺更出色。可秦霜想逃走，她想逃离顾念霖，想逃离这个吃人般的地方。
如今她再一次被抓回了这里，高墙和铁丝网下困着一群注定要隐姓埋名一生的可怜人。夜凉如水，她想起往事，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就在她觉得此生无望时，窗户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她迅速拿起手枪，却发现窗外的人影竟是那样熟悉！
“我的大当家，我来救你了！”
秦霜止不住地颤抖，眼泪都来不及擦。那个叫沈七的小混混带着满身鲜血与伤口趴在铁丝网上方的窗口，锋利的剑眉一扬，痞痞一笑，道：“你还没有洗干净送给我，怎么能走？”
五、 共生
沈七是有两把刷子的，毕竟那么多年的老大，也不是白当的。
314特工学校从来没被人闯进过，这是建校以来第一次，有人堂而皇之地通过高压铁丝网潜到了宿舍。
沈七却忽略了宿舍内的窗户上还有警报，他从外面破窗，不过三分钟警铃大作，嗡嗡的警报声震耳欲聋，最终沈七还是寡不敌众，凄惨落网。这之前校方高层纷纷猜测这是苏联克伯格还是日本特高科……结果抓来的是个国产小流氓，这叫所有人大跌眼镜。半夜爬起来的校长弄清缘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对秦霜道：“明儿找你姐夫来！”
第二天顾念霖好整以暇地坐在梨花椅上，看着下头跪着的被吊打了一夜的沈七，淡然道：“314自我接手，从没出过这样的事，能翻过那些高压网毫发无损的，你是第一个。”
沈七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你既然进了这里，便再也出不去了。我给你两条路，一是送你现在去见阎王，二是……”
他看着跪在地上桀骜不驯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成为一名特工。”
命运的齿轮自此转动，机缘巧合之下，沈七的命运和秦霜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他破格成了特工学校的一员。
那天晚上，秦霜替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沈七趴在床上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霜那张漂亮的脸。秦霜苦笑着道：“你说你这亏吃的，没救走我，倒把你自己搭了进来。”
“不吃亏。”沈七笑笑，道，“和你在一起，不吃亏。”
他们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度过了人生中最难挨的三年。特工学校的训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每一次训练都有可能搭上性命。秋去冬来，日升月降，当那套象征着毕业的军服发到他们手里时，沈七的身高已经高出了秦霜两个头，他穿着马靴，披着毛呢大衣，眉眼桀骜棱角分明。他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想起三年前抚顺街头的那个姑娘，竟突然觉得这三年地狱般的生涯隐隐透着甜。
然而在第一次任务中，他们便领教了现实的残酷。
那是沈七和秦霜第一次配合作业，去日伪军内部盗取惨无人道的细菌战实验报告。那天正好是元旦，日伪军内部举行晚会，秦霜扮成唱戏的花旦混了进去。那是沈七第一次看见秦霜唱戏的模样，他那时大约懂了为什么高傲的顾念霖仅凭一出戏便看中了秦霜。台上的秦霜长发及地，戏腔婉转，在摇曳的烛影里美得不可方物。
原本计划很顺利，沈七很快将目标弄到了手，却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沈七揣在怀里的手枪不知为何突然走了火！伪军迅速包围了资料室，沈七一看情况不妙，打晕了几个伪军转身便要撤离！但他突然想起秦霜还在楼下的戏台上！已经翻出窗户的半个身子一颤，他想都没想，咬牙返了回去！返回戏台的路上诡异地顺利，甚至连追兵都没有几个，便是这时，大批的军队突然冒出来围住了他。沈七一愣，看向戏台，只见秦霜被人死死地抓住了头发，身边一群军人控制着他！见沈七回来，她顿时失声叫了出来：“沈七，不要管我！你快走！”
沈七觉得，如果这是别人，他根本不会回来。可此时陷入危局的是秦霜！沈七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走！沈七一把扯开风衣，掏出藏在怀中的枪，转头就与那些士兵打斗起来！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色，沈七只觉得口中的血腥味不断扩散，他不知道身上已经有了多少伤口，还能撑多久。台上拽着秦霜头发的伪军头目高声道：“不要用枪！捉活的！”
那时沈七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只能看见台上那个姑娘苍白的面孔。他努力和她拉开距离，向秦霜做了一个趴下的手势，接着拽住了腰间炸弹的引线。
他只能选择同归于尽。可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能在秦霜面前当一次英雄便此生无憾。
可下一秒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看见台上的那个姑娘突然挣开了双手，翻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之势绞断了长发！伪军头目生生后仰跌在了地上！沈七瞳孔猛地一缩，看见那个曾将满头青丝视若珍宝的姑娘将头发狠厉地尽数绞断，然后劈手夺过机关枪回身便给了那头目一颗子弹！她麻利地跳下台与沈七并肩作战，可沈七看得那样分明，那个姑娘早已经泪流满面。
当时沈七便觉得心中一颤，完了，他想，这辈子若娶不到这个姑娘，他死不瞑目。
六、 惊变
秦霜回去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她窝在床上，像被霜打的茄子。自那之后，秦霜便留了齐耳的短发。那时秦霜刚刚剪完头发碰到了沈七，沈七见秦霜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秦霜打断了。秦霜冷冷地道：“你不用安慰我。”
“我没想安慰你！”沈七笑道，“我想说你现在这个模样真丑。”
秦霜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丑点儿好！”沈七看着秦霜一脸恨之入骨的表情，揉着被踹痛的屁股笑道，“丑点儿嫁给我正好，放在家里也放心。”
秦霜听了这话一时没回过神。便是这个空档，沈七突然欺身而上，吻住了秦霜。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抓住了秦霜，她想反抗，又觉得四肢是那般无力，这个吻狂暴激烈却又如水般温软。就在秦霜无法抵抗时，她忽然周身一颤，走廊的另一头，脸色阴沉的顾念霖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他们。 她一把推开沈七，不知为何，顾念霖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顾念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他霸道到无论任何人都不能觊觎他的东西。
沈七倒退两步回过头，看见走廊那头面色阴沉到极点的顾念霖，弯了弯嘴角，冷冷一笑，道：“大舅哥？找我有事？”
“沈七你别乱说！”秦霜焦急地道。
“媳妇儿，你先去别处转转，我跟大舅哥说几句话就过去找你。”沈七握了握秦霜的手腕安抚她，转头道，“大舅哥是来找我的？”
顾念霖没有说话便转过头走了，沈七很自然地跟了上去。就这样一直走到拐角处，顾念霖突然回身一个狠踢，沈七堪堪避开，紧接着顾念霖一拳打在沈七的小腹上，最后是一个狠狠的过肩摔！沈七的额头磕在墙角，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怎么？”沈七冷笑道，“看我没死在任务里就想现在杀了我？我手枪上的手脚难道不是你做的？”
“离秦霜远点儿。”顾念霖居高临下地道，“我让你做特工是欣赏你的才能，但如果你敢染指我的东西，你就是死路一条。”
“你的东西？”沈七满脸鄙夷地怒吼道，“你难道爱秦霜？顾念霖你要不要脸？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让她成为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秦霜差点儿死了你知道吗？你爱她，会让她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顾念霖你真不是人！”
顾念霖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死死地卡住沈七的脖子道：“我的人，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你无权插手！你这一次是命大，既然你没有死，我就要你看着秦霜是怎么变成我的人。”
沈七没来由得觉得一阵心悸，然而他依旧倔强地对上了顾念霖的目光，他说顾念霖，秦霜救了我，她就是我的命。我沈七是个穷人，你可以抢我的钱，但你不能抢我的命。
他说完后，一下挣脱了顾念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事实证明，顾念霖的权力终究是太大了。
沈七是在次日收到秦霜被接走的消息的，他发疯般地赶到秦霜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紧接着，秦霜的婚讯便如惊雷般毫无预兆地传来。顾念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娶秦霜为二房，与那总司令家的小姐平妻。
婚礼将在次月初八举行。
七、 叛国
沈七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他没有站稳，堪堪跪在地上，一口黑血自喉中咳出。
此时的沈阳已是深冬时节，天色苍茫，白雪皑皑。沈七赤着脚，像个疯子一样满大街地寻找一个短发姑娘。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溢出来。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与软弱，就像几年前沈七眼睁睁地看着秦霜被带走一般，即便痛得肝胆俱裂亦是无能为力。
沈七恨，沈七真的好恨。仇恨就如毒液一样在心口蔓延，最终扩散到全身，叫他无法挣脱。
此时的秦霜待在顾念霖府上，没来由得心口一痛，她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次的任务虽然简单却需要严格保密，组织上派她与顾念霖假结婚，以上流社会贵太太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获得情报。即便一切都是假的，可她还是没来由得感到不安。
为什么不安，她不清楚，也许是为了沈七。顾念霖告诉秦霜他早已经将秦霜的任务告诉了沈七，可秦霜依旧觉得一阵阵心悸。
窗外大雪皑皑，将整个沈阳城落得一片洁白。秦霜想，若真在这个季节里穿西洋婚纱结婚还不得冻死……一想到结婚，沈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便闯入脑海，再赶不走。
初八那天很快便到了，婚礼在城中最高档的饭店举行。秦霜着一身月白色婚纱，短发被绾在脑后，清秀的五官如同素色的月季，靓丽得惊人。就在顾念霖牵起秦霜手的一刹那，饭店的门被猛地踹开！大批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涌入饭店！领头的日本军官操着生硬的中文道：“有人向我们举报顾先生暗中培养特务对抗皇军！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如果方便，请和我们走一趟！”
“我不方便。”顾念霖冷冷地道。
“不方便也得方便！”大门突然被人硬生生地踹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走进来。秦霜睁大了双眼，她没想到那个曾经与她同仇敌忾的战友居然披着日本的军服！
沈七居然通敌叛国做了汉奸！
“你知道激怒我的后果吗？”顾念霖冷笑着拍拍手，后台立刻涌出大批顾念霖的士兵！
“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个人带回去审查！”沈七一声令下，立时枪声响起，硝烟弥漫，饭店里的宾客惊叫着仓皇奔逃！沈七迅速跑到台上，拉起秦霜道：“秦霜，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
却被秦霜一把打掉了手！
沈七惊颚地回头，看见那个姑娘满脸鄙夷道：“你以为，我会和汉奸走狗一起走吗？”
那一刻，沈七的心脏疼得猛地一缩！他狠狠咽下涌上来的大口鲜血，颤声道：“大当家，我是为了你……”
“你为了我去当汉奸？出卖良心帮着日本人杀自己的同胞？！”秦霜掏出手枪，枪口死死地抵在沈七头上！她怒不可遏地道，“你个混蛋！沈七你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蛋！”
紧接着，沈七突然握住了秦霜拿枪的手，他要扣动扳机射向自己！秦霜见状赶紧收手！推搡之际，手枪走了火，一颗子弹生生打穿了沈七的肩膀。
“大当家，我其实一直喜欢你。”沈七捂着流血的肩膀颤声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抵不过顾念霖，可他就这么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这么生生地抢走了！我出卖良心和灵魂，只为了能看你一眼啊，大当家！”
他看着呆愣的秦霜，泪流满面。
八 永世
那日的婚，终究没结成。
沈七后来被日军掩护着带走了，双方皆是死伤惨烈，日本人忌惮顾念霖的实力，再也不敢贸然出击，此事不了了之。
自那之后，沈阳城一夜之间多了一个沈七爷，大家都知道他的后台是日本人，却都心照不宣地略过此事，因为这沈七爷的势力太过强大，甚至压住了顾念霖的风头。
秦霜最后一次见到沈七，是在沈七爷的生日宴会上。宴会排场极大，整个东北地区叫的上名号的名流都被请了来，这其中自然包括顾念霖的未婚妻，秦霜。 高台之上的沈七穿着笔挺的军服，军服外是墨色的大氅。他眉眼清俊，举着酒杯，嘴角挂着一抹无谓的笑。秦霜老远便瞧见了他，却在看见他的手腕时心下一惊。
沈七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竟是他们初遇时她偷来的那块百达翡丽！她的心凉了下来，她不知道沈七有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遍了所有的当铺，赎回了那块表。
因为那是秦霜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
他向秦霜举了举杯，轻声道：“秦小姐。”嗓音低沉而醇厚，秦霜一愣，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大声叫她“大当家”的少年，恍如隔世。
“秦小姐若不介意就和我跳一支舞吧，跳完之后，我可以完成秦小姐最大的心愿。”沈七笑笑道。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秦霜沉下声音。
“是来杀我的，对不对？”沈七笑笑，站起身来，拉住了秦霜的手。他屏退所有人，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留声机里唱着吴侬软语，他们相拥着旋转。
沈七将额头抵在秦霜脸上轻声道：“其实你一开始就喜欢顾念霖对不对？”
秦霜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去查了，你姐姐当年不是顾念霖出卖的。”沈七轻声道，“是一次意外，她被敌人发现了身份。之后是有心人加以诽谤，事情才传成那样。”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秦霜死死地看着沈七。
“你不是爱他吗？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后，你能心无芥蒂和他在一起。”沈七的眼神几乎能溢出水来，“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希望你能幸福。”
沈七拉着秦霜转了一个圈，在婆娑的灯光中，沈七笑着拿出秦霜夹在腰侧的手枪。他轻声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想在临死前陪你跳支舞。能死在你手里，便是下地狱，也无憾了。”
“不要！”秦霜伸手想去夺他手中的枪，却被沈七扣住了手腕，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沈七看着错愕惊慌的秦霜，轻声道：“这里自始至终都住着抚顺街头的那个混混姑娘，她留着长长的头发，笑起来那样好看，只是终究抵不过物是人非。我欠这个姑娘一条命，既然现在她要，那么我就给。”
枪声响起，大片血花喷出，沈七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腕上的表磕在台阶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沈七！沈七！不要啊，沈七！”秦霜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她这才猛然惊醒，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注视这个人，由安心一点点变成依赖，由依赖变成共生。所以在他投敌叛国时，她才会心痛到发疯。
是什么时候变成爱的呢？她不知道。
那之后，秦霜便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人们只知道街头多了一个神秘的神偷少女，没人知道她是谁，她蓄着鸦羽般的长发，神出鬼没，宛如精灵。
长发绾君心，可终究没绾住你。
一、 神偷
沈七十九岁那年，遇见了十五岁的秦霜。
秦霜有一头及踝的长发，柔顺乌黑，如鸦羽一般，这在抚顺街头的小偷中是极罕见的。
别说是抚顺街头的小偷，放眼整个辽宁都是极罕见的。毕竟流落街头的这些小贼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不被饿死已是善莫大焉，谁还会有打理头发的闲情逸致。长发易生虱子，更何况民国法令不准男子蓄发，所以路边的小偷，不论男女都是剃着板寸或是干脆剪成狗啃的样子。秦霜的存在十分碍眼，这无疑是在挑战混混们的忍受底线。
如今已成为道上老二的沈七在那时集齐了一伙地痞流氓，踩好了点，将正在作案的秦霜堵在一条小巷子里。秦霜至今还记得沈七当年猥琐的笑容，他嘿嘿笑道：“长头发小妞，你要是亲哥哥们一口，哥哥们就放过你。你要是不从，嘿嘿嘿……”
他身后的流氓们也跟着发出整齐而猥琐的和声：“嘿嘿嘿……”
秦霜笑笑，压了压鸭舌帽，故意压低声音道：“你是他们的老大吗？你过来，我亲你两口。”
沈七怀着一颗怒放的春心流着口水毫无戒心地上前，紧接着他就看见这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一拳打碎了她身后的玻璃橱窗，纤细的手腕一翻，手上就多了块尖利的玻璃片。就在他发愣的空档，他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一脚踢中了下体……就在沈七捂着裆部跪在地上时，玻璃片也正好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沈七的脖子被她向后扳成直角，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女孩的长相，天边融融的皎月衬得她的面容美好得如同玉石，而他就如一只在剧痛中仰望天鹅的癞蛤蟆，他含糊地道：“从今以后，你是抚顺道上的二姐！”
此话一出，沈七的脖子被更加生猛地一扳！他在弥留之际翻着白眼，颤声道：“你是大姐……大姐……”
于是，在没有遇见秦霜时，沈七还是道上老大。遇上之后，他就退位成了老二……
二、 服众
秦霜当大姐是件不能服众的事，即便她征服了道上老大，可她并没有征服道上老大的兄弟。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魁首都是要有真本事的。
秦霜倚在墙角，把鸭舌帽往下一压，叫人看不见她的脸。对面是一群沈七怨气冲天的兄弟，沈七的狗腿福胜看着她这副拽兮兮的模样气得想上去踹她。他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冷笑道：“当抚顺偷儿的老大，得有个上位仪式，咱们这个仪式是有规矩的。一会儿就请大姐上街溜一圈，弟兄们也一同去。咱们看看规定的时间内谁溜到的东西多，谁的值钱！小弟们都想见识一下大姐的本事！”
沈七皱了皱眉毛，瞥了福胜一眼。沈七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霜打断了。秦霜冷笑一声道：“你这规矩，怕是为了难为姐姐，临场定的吧？”
福胜一瞪眼，刚想反驳，却见秦霜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她淡然道：“哪条街？多长时间？怎么个溜法？”
……
时间定为半个时辰。然而还不到规定的时间，福胜便满载而归。他一掀衣服，金项链、金镯子、玉石坠子几乎能晃瞎偷儿们的眼睛。福胜得意非凡，在小弟们的啧啧赞叹声中倨傲地看向秦霜，却发现这厮靠在老树根底下睡得形如死猪……
福胜咬着牙晃醒她，看着秦霜满脸松散哈欠连天地爬起来。秦霜瞥了那些金晃晃的首饰一眼，呓语一般道：“成色不纯，都掺了东西，不是太太们身上戴的贵货，顶多是街边穷小姐撑门面的，值不了几个钱。”
福胜听到这话瞬间僵住了，秦霜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来。秦霜只买了份报纸就在邮筒旁一靠，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就在偷儿们以为秦霜要放弃时，她终于动弹了。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着风衣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看起来十分普通。偷儿们看着秦霜瞄上的猎物无不面露鄙夷，心想穿成这样能榨出几两油水？只见秦霜淡然地走上前去，结果没有站稳，“哎呀”一声，报纸正好掉在男人的脚面上！男人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脾气大地一脚踢开报纸，秦霜赶紧拿起报纸连连鞠躬致歉，男人白了秦霜一眼便走了。
秦霜打着哈欠回到胡同里，将手上的报纸一翻，报纸中果然夹着个金闪闪的东西。
“得手了。”秦霜道。
偷儿们赶紧凑上去，只见报纸里夹着一块表。
偷儿们齐齐发出鄙夷的“嘁”声，只有沈七捞起来，轻轻咬了咬，道：“金表？”
“百达翡丽，瑞士制造，纯金机芯，手工定制雕花，十二个点数是十二颗钻石，东三省境内不超过三块。”
福胜倒吸一口冷气，沈七颤了颤，险些把表摔在地上，偷儿们全部凑过瞧，仿佛瞧一眼都跟着沾光。沈七堪堪稳住身形道：“他是什么人？”
秦霜冷哼：“顾念霖的大秘书长！他那公文包里装的是枪，老远就看见了。身上的衣服随便一件就够我们一年的吃穿！顾念霖那种人，不偷他们的偷谁的？”
顾念霖是谁？这个名字在沈阳乃至东三省都是如雷贯耳。他长相高大俊美，手段狠毒凌厉，几乎将东北的土匪势力连根拔除，总之无论黑白道，谁都不敢惹他。秦霜不仅敢偷他们的东西，还敢大骂顾念霖，无疑是艺高人胆大！福顺率先跪下磕头道：“兄弟们不想大姐竟是女中豪杰，冲撞了大姐，给大姐赔不是！”
“这表，就送二哥了！算是大姐给的见面礼！”秦霜笑道。
沈七从表上移开视线看向秦霜，她依旧带着那顶八角鸭舌帽，只不过因为扬起了头，沈七看清了她白皙的脸，杏眼里全是灵动的笑意。沈七道：“我不要这块表，不过大姐生得甚是好看，你把自己洗干净送给我吧……”
“真不要脸！”
“二当家你的脸叫熊瞎子舔没了？”
“七哥你大夏天发的哪门子春？” 偷儿们瞬间哄笑了起来，笑得沈七浑厚的脸皮头一次有些绷不住。
十九岁这年夏天，沈七的心中头一次萌生了异样的感情。
可惜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感情最终会变得无药可医。
三、 追捕
关于秦霜的身世，谁都不知道，她就如一个梦魇般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沈七的世界。秦霜的头发那样长，生得那样好看，抿嘴不说话的时候又是那样贵气，像个大家小姐或是格格一样，谁都不晓得她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方的。
直到那日，小巷子里出了事，事起于那块昂贵的表。
沈七平时不能将那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于是将它小心地包好，藏在房檐的瓦片底下，却不想被一个手下看到了，那个手下贪图钱财鬼迷心窍，将表卖了。这表卖了不要紧，却直接将偷儿们卖进了棺材里。
穿着军大衣的官兵们将偷儿们平日里躲藏的小巷子团团围住，手执长枪的军队迅速用武力控制了这群偷儿。沈七被三四个军人按在地上，他咬着牙回身想要挣脱，却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脑袋被压在地上。便是在这时，小巷子里的光突然暗了下来，一双纯黑色的马靴出现在沈七瘀血的眼睛里，那时他才知道，顾念霖那种传说般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原来那帝王般排山倒海的气势并不是凭空捏造的，沈七甚至跪在地上都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威压。
“秦霜呢？”顾念霖冷冷地开口。
沈七心里一惊，紧接着大声道：“这里没有叫秦霜的人！”
他的小腹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身后的兵痞狠狠地道：“小叫花子你跟谁说话呢？！”
接着是一声绝狠的枪响，子弹就落在沈七的膝盖前。顾念霖淡漠地道：“再不出来，十个数死一个人。”
沈七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样卑贱。
“顾念霖！你放开他们！”
是秦霜。
沈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她，只见她从巷子外慌张地跑进来，顾念霖的视线冷若冰霜，他抬起手枪，枪口直指秦霜的眉心。
“在战场上，逃兵的结局，只有一颗子弹。”顾念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肃杀。
“你有本事杀了我啊！”秦霜似乎毫不畏惧那黑洞洞的还冒着硝烟的枪口，她的鸭舌帽被顾念霖打掉，一头长发如水般倾泻下来，她破口大骂道，“你有本事杀了我姐，怎么不杀了我！？你连你妻子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干不了？你新娶的那个大小姐，比我们这种戏子不知高贵多少！你杀呀！你把我杀了我去陪我姐……”
接下来发生的事震惊了所有人，顾念霖猛地将秦霜揽进怀里，握枪的手反扣在秦霜的后脑勺上，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残而粗暴地吻了下去！震惊过后，在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因为即便是顾念霖当街抢个姑娘去做姨太，这些士兵都是不敢看的，更别说胡乱嚼舌。
“顾念霖，你臭不要脸！”
只有沈七，打破了所有的陈规，当着一众人的面勇敢地骂了出来！
顾念霖不亲了，秦霜不挣扎了，所有人都不震惊了，因为更震惊的事出现了……那个满脸是血，跪在地上的少年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冲着顾念霖怒吼，眼里尽是凶狠。
顾念霖想都不想直接举起枪，秦霜一把挡住枪口，哀求着颤声道：“顾念霖，你放了他！我乖乖回去做特工！为你的党国效忠！”
顾念霖不放手，英俊如刀削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霖哥！”秦霜突然大声道。
顾念霖颤了颤，最终还是放下了枪。他低头看了秦霜一眼，毫无表情的容颜居然有了一丝松动。他抬了抬手，押着偷儿们的士兵迅速松了手。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禁锢住秦霜，秦霜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侧脸。
“秦霜！”沈七咆哮道。
那是秦霜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撕心裂肺地叫她
四 特工
秦霜就这样被抓回了314特工学校，命运这般辗转来回，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秦霜有个同胞姐姐秦露，她们自幼容貌秀美，却被好赌的父亲抵押给了戏班子。
那时顾念霖还是个小军官，被日伪军伤了半条性命躲进了小巷子里。路人都对他视而不见，是秦霜将他背回了回来，藏在了戏班子的柴房里，救了他一命。那时他还没有威震东北，不过是被提拔了几阶军级。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秦霜。在那个戏台上，他看见了秦霜扮的莺莺，她唱着牡丹亭，戏腔婉转，如同莺啼。
造化弄人，秦霜的亲姐姐秦露爱上了顾念霖。她用这些年全数家当买通了戏班老板，调换了赎回去的卖身契。最终顾念霖赎出来的不是妹妹，而是姐姐。
顾念霖去戏班子里找秦霜，秦霜却说，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姐夫，那便这辈子都是我姐夫。顾念霖想说什么，秦霜却哭着说：“她是我姐，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我不能跟她争什么，顾念霖，你不能对不起她。”
可顾念霖终究没能对得起秦露，他的野心太过强大。此时各方斗争越发激烈，重庆、中共、日本、军阀等多方势力混杂在东北。组织急需一个底子干净的女人做特工，埋伏在日伪军内部。
顾念霖推举了秦露，他当时的妻子，秦霜的亲姐姐。
秦露接受了三年常人无法想象的特工培训，她潜伏在日伪军处，代号黄莺。她完成了无数难以想象的任务，就在即将全身而退时，她暴露了身份。
身份被暴露的特工下场有多么凄惨，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秦露在刑场被枪毙的时候，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被活生生地锯掉了双腿。
人们都说，是顾念霖泄露了机密，将她暴露的。
顾念霖为什么要暴露她？那是因为当时沈阳军区总司令的女儿爱上了他。比起能让他升官发财的大小姐，他当然要兵不血刃地解决掉曾是低贱戏子的结发妻子。
果然顾念霖踩着这个女人的尸首一路高升，最终称霸四方，威震东北。黄莺的位置缺了，党国少了这张王牌，顾念霖想到了秦霜。
秦霜死也不肯去，她站在戏台上大骂当时已经无人能敌的顾念霖：“顾念霖你就是个畜生！叫我给你卖命，保你升官发财，你想都别想！” 顾念霖便绑了戏班子里秦霜的姐妹，他拿着枪威胁秦霜道：“你当不当？不当我便将这些戏子都杀了！”
“顾念霖，你禽兽不如！你就是个混蛋！你就是杀了我姐的凶手！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你怎么不去死了啊？！”泪流满面的秦霜跪在地上破口大骂，男人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如同一座雕像。
秦霜那一身俊俏的功夫是在特工学校学的，她天赋超群，所有人都觉得她会比黄莺更出色。可秦霜想逃走，她想逃离顾念霖，想逃离这个吃人般的地方。
如今她再一次被抓回了这里，高墙和铁丝网下困着一群注定要隐姓埋名一生的可怜人。夜凉如水，她想起往事，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就在她觉得此生无望时，窗户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她迅速拿起手枪，却发现窗外的人影竟是那样熟悉！
“我的大当家，我来救你了！”
秦霜止不住地颤抖，眼泪都来不及擦。那个叫沈七的小混混带着满身鲜血与伤口趴在铁丝网上方的窗口，锋利的剑眉一扬，痞痞一笑，道：“你还没有洗干净送给我，怎么能走？”
五、 共生
沈七是有两把刷子的，毕竟那么多年的老大，也不是白当的。
314特工学校从来没被人闯进过，这是建校以来第一次，有人堂而皇之地通过高压铁丝网潜到了宿舍。
沈七却忽略了宿舍内的窗户上还有警报，他从外面破窗，不过三分钟警铃大作，嗡嗡的警报声震耳欲聋，最终沈七还是寡不敌众，凄惨落网。这之前校方高层纷纷猜测这是苏联克伯格还是日本特高科……结果抓来的是个国产小流氓，这叫所有人大跌眼镜。半夜爬起来的校长弄清缘由之后，怒气冲冲地对秦霜道：“明儿找你姐夫来！”
第二天顾念霖好整以暇地坐在梨花椅上，看着下头跪着的被吊打了一夜的沈七，淡然道：“314自我接手，从没出过这样的事，能翻过那些高压网毫发无损的，你是第一个。”
沈七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你既然进了这里，便再也出不去了。我给你两条路，一是送你现在去见阎王，二是……”
他看着跪在地上桀骜不驯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成为一名特工。”
命运的齿轮自此转动，机缘巧合之下，沈七的命运和秦霜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他破格成了特工学校的一员。
那天晚上，秦霜替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沈七趴在床上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霜那张漂亮的脸。秦霜苦笑着道：“你说你这亏吃的，没救走我，倒把你自己搭了进来。”
“不吃亏。”沈七笑笑，道，“和你在一起，不吃亏。”
他们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度过了人生中最难挨的三年。特工学校的训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每一次训练都有可能搭上性命。秋去冬来，日升月降，当那套象征着毕业的军服发到他们手里时，沈七的身高已经高出了秦霜两个头，他穿着马靴，披着毛呢大衣，眉眼桀骜棱角分明。他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想起三年前抚顺街头的那个姑娘，竟突然觉得这三年地狱般的生涯隐隐透着甜。
然而在第一次任务中，他们便领教了现实的残酷。
那是沈七和秦霜第一次配合作业，去日伪军内部盗取惨无人道的细菌战实验报告。那天正好是元旦，日伪军内部举行晚会，秦霜扮成唱戏的花旦混了进去。那是沈七第一次看见秦霜唱戏的模样，他那时大约懂了为什么高傲的顾念霖仅凭一出戏便看中了秦霜。台上的秦霜长发及地，戏腔婉转，在摇曳的烛影里美得不可方物。
原本计划很顺利，沈七很快将目标弄到了手，却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沈七揣在怀里的手枪不知为何突然走了火！伪军迅速包围了资料室，沈七一看情况不妙，打晕了几个伪军转身便要撤离！但他突然想起秦霜还在楼下的戏台上！已经翻出窗户的半个身子一颤，他想都没想，咬牙返了回去！返回戏台的路上诡异地顺利，甚至连追兵都没有几个，便是这时，大批的军队突然冒出来围住了他。沈七一愣，看向戏台，只见秦霜被人死死地抓住了头发，身边一群军人控制着他！见沈七回来，她顿时失声叫了出来：“沈七，不要管我！你快走！”
沈七觉得，如果这是别人，他根本不会回来。可此时陷入危局的是秦霜！沈七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走！沈七一把扯开风衣，掏出藏在怀中的枪，转头就与那些士兵打斗起来！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色，沈七只觉得口中的血腥味不断扩散，他不知道身上已经有了多少伤口，还能撑多久。台上拽着秦霜头发的伪军头目高声道：“不要用枪！捉活的！”
那时沈七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只能看见台上那个姑娘苍白的面孔。他努力和她拉开距离，向秦霜做了一个趴下的手势，接着拽住了腰间炸弹的引线。
他只能选择同归于尽。可他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能在秦霜面前当一次英雄便此生无憾。
可下一秒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看见台上的那个姑娘突然挣开了双手，翻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之势绞断了长发！伪军头目生生后仰跌在了地上！沈七瞳孔猛地一缩，看见那个曾将满头青丝视若珍宝的姑娘将头发狠厉地尽数绞断，然后劈手夺过机关枪回身便给了那头目一颗子弹！她麻利地跳下台与沈七并肩作战，可沈七看得那样分明，那个姑娘早已经泪流满面。
当时沈七便觉得心中一颤，完了，他想，这辈子若娶不到这个姑娘，他死不瞑目。
六、 惊变
秦霜回去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她窝在床上，像被霜打的茄子。自那之后，秦霜便留了齐耳的短发。那时秦霜刚刚剪完头发碰到了沈七，沈七见秦霜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秦霜打断了。秦霜冷冷地道：“你不用安慰我。”
“我没想安慰你！”沈七笑道，“我想说你现在这个模样真丑。”
秦霜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丑点儿好！”沈七看着秦霜一脸恨之入骨的表情，揉着被踹痛的屁股笑道，“丑点儿嫁给我正好，放在家里也放心。”
秦霜听了这话一时没回过神。便是这个空档，沈七突然欺身而上，吻住了秦霜。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抓住了秦霜，她想反抗，又觉得四肢是那般无力，这个吻狂暴激烈却又如水般温软。就在秦霜无法抵抗时，她忽然周身一颤，走廊的另一头，脸色阴沉的顾念霖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他们。 她一把推开沈七，不知为何，顾念霖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顾念霖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他霸道到无论任何人都不能觊觎他的东西。
沈七倒退两步回过头，看见走廊那头面色阴沉到极点的顾念霖，弯了弯嘴角，冷冷一笑，道：“大舅哥？找我有事？”
“沈七你别乱说！”秦霜焦急地道。
“媳妇儿，你先去别处转转，我跟大舅哥说几句话就过去找你。”沈七握了握秦霜的手腕安抚她，转头道，“大舅哥是来找我的？”
顾念霖没有说话便转过头走了，沈七很自然地跟了上去。就这样一直走到拐角处，顾念霖突然回身一个狠踢，沈七堪堪避开，紧接着顾念霖一拳打在沈七的小腹上，最后是一个狠狠的过肩摔！沈七的额头磕在墙角，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怎么？”沈七冷笑道，“看我没死在任务里就想现在杀了我？我手枪上的手脚难道不是你做的？”
“离秦霜远点儿。”顾念霖居高临下地道，“我让你做特工是欣赏你的才能，但如果你敢染指我的东西，你就是死路一条。”
“你的东西？”沈七满脸鄙夷地怒吼道，“你难道爱秦霜？顾念霖你要不要脸？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让她成为你升官发财的垫脚石？秦霜差点儿死了你知道吗？你爱她，会让她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顾念霖你真不是人！”
顾念霖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死死地卡住沈七的脖子道：“我的人，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你无权插手！你这一次是命大，既然你没有死，我就要你看着秦霜是怎么变成我的人。”
沈七没来由得觉得一阵心悸，然而他依旧倔强地对上了顾念霖的目光，他说顾念霖，秦霜救了我，她就是我的命。我沈七是个穷人，你可以抢我的钱，但你不能抢我的命。
他说完后，一下挣脱了顾念霖的桎梏，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事实证明，顾念霖的权力终究是太大了。
沈七是在次日收到秦霜被接走的消息的，他发疯般地赶到秦霜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紧接着，秦霜的婚讯便如惊雷般毫无预兆地传来。顾念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娶秦霜为二房，与那总司令家的小姐平妻。
婚礼将在次月初八举行。
七、 叛国
沈七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他没有站稳，堪堪跪在地上，一口黑血自喉中咳出。
此时的沈阳已是深冬时节，天色苍茫，白雪皑皑。沈七赤着脚，像个疯子一样满大街地寻找一个短发姑娘。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开，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溢出来。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与软弱，就像几年前沈七眼睁睁地看着秦霜被带走一般，即便痛得肝胆俱裂亦是无能为力。
沈七恨，沈七真的好恨。仇恨就如毒液一样在心口蔓延，最终扩散到全身，叫他无法挣脱。
此时的秦霜待在顾念霖府上，没来由得心口一痛，她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次的任务虽然简单却需要严格保密，组织上派她与顾念霖假结婚，以上流社会贵太太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获得情报。即便一切都是假的，可她还是没来由得感到不安。
为什么不安，她不清楚，也许是为了沈七。顾念霖告诉秦霜他早已经将秦霜的任务告诉了沈七，可秦霜依旧觉得一阵阵心悸。
窗外大雪皑皑，将整个沈阳城落得一片洁白。秦霜想，若真在这个季节里穿西洋婚纱结婚还不得冻死……一想到结婚，沈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便闯入脑海，再赶不走。
初八那天很快便到了，婚礼在城中最高档的饭店举行。秦霜着一身月白色婚纱，短发被绾在脑后，清秀的五官如同素色的月季，靓丽得惊人。就在顾念霖牵起秦霜手的一刹那，饭店的门被猛地踹开！大批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涌入饭店！领头的日本军官操着生硬的中文道：“有人向我们举报顾先生暗中培养特务对抗皇军！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如果方便，请和我们走一趟！”
“我不方便。”顾念霖冷冷地道。
“不方便也得方便！”大门突然被人硬生生地踹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走进来。秦霜睁大了双眼，她没想到那个曾经与她同仇敌忾的战友居然披着日本的军服！
沈七居然通敌叛国做了汉奸！
“你知道激怒我的后果吗？”顾念霖冷笑着拍拍手，后台立刻涌出大批顾念霖的士兵！
“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个人带回去审查！”沈七一声令下，立时枪声响起，硝烟弥漫，饭店里的宾客惊叫着仓皇奔逃！沈七迅速跑到台上，拉起秦霜道：“秦霜，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
却被秦霜一把打掉了手！
沈七惊颚地回头，看见那个姑娘满脸鄙夷道：“你以为，我会和汉奸走狗一起走吗？”
那一刻，沈七的心脏疼得猛地一缩！他狠狠咽下涌上来的大口鲜血，颤声道：“大当家，我是为了你……”
“你为了我去当汉奸？出卖良心帮着日本人杀自己的同胞？！”秦霜掏出手枪，枪口死死地抵在沈七头上！她怒不可遏地道，“你个混蛋！沈七你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蛋！”
紧接着，沈七突然握住了秦霜拿枪的手，他要扣动扳机射向自己！秦霜见状赶紧收手！推搡之际，手枪走了火，一颗子弹生生打穿了沈七的肩膀。
“大当家，我其实一直喜欢你。”沈七捂着流血的肩膀颤声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抵不过顾念霖，可他就这么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这么生生地抢走了！我出卖良心和灵魂，只为了能看你一眼啊，大当家！”
他看着呆愣的秦霜，泪流满面。
八 永世
那日的婚，终究没结成。
沈七后来被日军掩护着带走了，双方皆是死伤惨烈，日本人忌惮顾念霖的实力，再也不敢贸然出击，此事不了了之。
自那之后，沈阳城一夜之间多了一个沈七爷，大家都知道他的后台是日本人，却都心照不宣地略过此事，因为这沈七爷的势力太过强大，甚至压住了顾念霖的风头。
秦霜最后一次见到沈七，是在沈七爷的生日宴会上。宴会排场极大，整个东北地区叫的上名号的名流都被请了来，这其中自然包括顾念霖的未婚妻，秦霜。 高台之上的沈七穿着笔挺的军服，军服外是墨色的大氅。他眉眼清俊，举着酒杯，嘴角挂着一抹无谓的笑。秦霜老远便瞧见了他，却在看见他的手腕时心下一惊。
沈七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竟是他们初遇时她偷来的那块百达翡丽！她的心凉了下来，她不知道沈七有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遍了所有的当铺，赎回了那块表。
因为那是秦霜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
他向秦霜举了举杯，轻声道：“秦小姐。”嗓音低沉而醇厚，秦霜一愣，突然想起那个曾经大声叫她“大当家”的少年，恍如隔世。
“秦小姐若不介意就和我跳一支舞吧，跳完之后，我可以完成秦小姐最大的心愿。”沈七笑笑道。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秦霜沉下声音。
“是来杀我的，对不对？”沈七笑笑，站起身来，拉住了秦霜的手。他屏退所有人，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留声机里唱着吴侬软语，他们相拥着旋转。
沈七将额头抵在秦霜脸上轻声道：“其实你一开始就喜欢顾念霖对不对？”
秦霜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去查了，你姐姐当年不是顾念霖出卖的。”沈七轻声道，“是一次意外，她被敌人发现了身份。之后是有心人加以诽谤，事情才传成那样。”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秦霜死死地看着沈七。
“你不是爱他吗？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后，你能心无芥蒂和他在一起。”沈七的眼神几乎能溢出水来，“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希望你能幸福。”
沈七拉着秦霜转了一个圈，在婆娑的灯光中，沈七笑着拿出秦霜夹在腰侧的手枪。他轻声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想在临死前陪你跳支舞。能死在你手里，便是下地狱，也无憾了。”
“不要！”秦霜伸手想去夺他手中的枪，却被沈七扣住了手腕，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沈七看着错愕惊慌的秦霜，轻声道：“这里自始至终都住着抚顺街头的那个混混姑娘，她留着长长的头发，笑起来那样好看，只是终究抵不过物是人非。我欠这个姑娘一条命，既然现在她要，那么我就给。”
枪声响起，大片血花喷出，沈七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腕上的表磕在台阶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沈七！沈七！不要啊，沈七！”秦霜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她这才猛然惊醒，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注视这个人，由安心一点点变成依赖，由依赖变成共生。所以在他投敌叛国时，她才会心痛到发疯。
是什么时候变成爱的呢？她不知道。
那之后，秦霜便再也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人们只知道街头多了一个神秘的神偷少女，没人知道她是谁，她蓄着鸦羽般的长发，神出鬼没，宛如精灵。
长发绾君心，可终究没绾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