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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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教室里,默默地凝视着音乐老师白亮亮的额头,而她正苦口婆心地训斥那些永远活在幼稚园的学生。他们乱哄哄的,四个人挤在两个人的座位里,像工业革命时充满活力的机械齿轮轰隆隆地相互摩擦,把课堂搞得满是油烟杂污。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十分钟,然而越是训斥,齿轮们就越像抹了油一样,转得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她只好放弃,调试起多媒体来。我也将视线从她的额头转移到那占了半块墙壁的大屏幕上。
  “这是雅尼在紫禁城音乐会中最著名的作品,《夜莺》。”老师有气无力地介绍完,把视频点开,跑到一旁的角落玩手机。
  画面中是紫禁城朱红的瓦墙,一只历经岁月沧桑的貔貅雕塑,临于飞檐亭角,似欲奔腾而起。凄婉的箫声,顿时飘荡在古老的都城。远处几株老松,叶片闪现出焕然一新的油光,似乎是被这毫无征兆的箫声从千年的睡梦中唤醒。然而,就好像闭上眼睛还能听到钟鼓齐鸣,张眼却漆黑寂静,华屋已塌。它们都切切地感觉到,这是与曾经“完全不一样”的戏场——即便是无法言喻的熟悉。
  随着镜头渐远,离开了庄严的楼阁,一阵掌声轰然响起,我看见缤纷的聚光灯,各种各样的交响乐器,高高挂起的摄影机,摆放整齐的扩音器,这些现代的器物,井然有序地占据了紫禁城楼前的一块空地。箫声就来自这里,来自那根接着电线的管子,人们称它为“西洋箫”。
  人群攒动中,一位穿着白衣的男子,在箫声停止的那一刻,缓缓按动琴键。霎时,明媚如早春的阳光,温润可喜的音乐从他指下行云流水般涌出,大提琴、小提琴与其唱和着,奏成一派乐章。像海面的雾气能够打湿你的衣服,像落日的悲伤能够感染你的心情,有时如天籁的惊雷,在空中翻滚,有时如海上的浪波,随潮而起,惊涛拍岸。
  我仿佛看见那些在历史长河中不朽的中国英才,手捧泛黄的典籍,伴着编钟在殿堂里倨傲地吟诵;看见大片翠绿的梯田,蔓延了整座山脉,牵着水牛的农夫们,在山坡上喜悦地放歌;看见汹涌澎湃的黄河,豆大的汗珠在纤夫钢铁般硬实的身体上流淌,他们握紧绳索,异口同声地吼出雄壮的歌曲……还有夜莺,它在朦胧的月色之中,抬起头,迸发出天籁般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
  雅尼闭着眼。潇洒蓬松的长发下,那张俊秀却又难逃岁月痕迹的脸庞,正显现出无比幸福的微笑。他的头随着节奏摆动,任发丝在脸上轻抚,他伸出一只手臂,在空中夸张地挥舞,像是要抓住每一个高潮。而他的眼始终闭着,这并不妨碍他指尖流畅的动作,反而能把使用眼睛的力气都集中供给耳朵。
  他深深地陶醉,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之中。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位国王,没有金碧辉煌的衣裳,只是穿着那件朴素的白衣,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统领这个用音乐营造的王国。
  夜莺是一种倔强的鸟,它只为能真正倾听自己的人演唱。在这个不一般的夜晚,夜莺重新飞翔在紫禁城的上空,登上这个“完全不一样”的舞台,为雅尼演唱起美妙如斯的曲目,酝酿千年的声音,注入西洋新鲜的血液,这雄浑的力量感动了千万的观众,也震撼了苍老的殿宇——今夜的紫禁城,在夜莺的歌声中,脱胎换骨。
  一波一波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我坐在座位上,颤抖着,我丝毫没有察觉眼眶已被旋律湿润,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微笑的国王。身后窸窣的噪音,早已被音符湮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曾看到过光芒挥破云层自天空倾泻而下,可曾徒劳地伸长双手试图捕捉残辉,只剩满怀清风嘲弄?我看到雅尼的双目渐睁,夜莺的鸣声步入尾声,一声,再一声,带着依恋,慢慢微弱下去。
  终了,这出戏。
  热烈的掌声一片一片轰炸开,沸腾了,这个难眠之夜,雅尼从琴椅上站起,深深鞠一躬,脱下他的王冠。
  下课铃声响起,断了这视频,音乐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墙角,在讲台上无力地说:“下课……”话音未止,学生们便如出笼之鸟飞一般冲出教室。只有我还愣愣地,停留原地。
  夜莺用嘴衔起王冠,轻巧地扑打翅膀,消失在夜色之中——寻找下一个愿意安静坐下来,倾听与共鸣的国王。
  发稿/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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