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格胜作品的浪漫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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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漫主义是一种重要的文艺创作方法之一,其侧重从主观内心世界出发,表现出对理想世界的热烈追求,注重揭示人的内心世界。对于美术作品而言,浪漫主义的作品则具有张扬的个性,蕴含真我,体现作者对客观世界的情感抒发。本文将着重阐述黄格胜所赋予作品的浪漫主义情怀。
  黄格胜在广西乃至全国美术界都算得上是一位杰出的画家,陈绶祥先生认为黄格胜之所以是当代画得好的画家之一,是因为他“不惜以身求法,从法问画,借画知文,由文体道地闯出了一条自身体悟之路”①。通常,人们对黄格胜的写生精神津津乐道,对黄格胜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时代精神、乡土气息、传统文化韵味钦佩不已,但是很少人注意到黄格胜的浪漫情怀。其实,黄格胜是很浪漫的。纵观黄格胜的作品,无论是描写漓江还是少数民族地区的风土人情,都是黄格胜自己内心情感的抒发,都是以作者为中心的抒情作品,充满了作者的浪漫主义色彩。黄格胜的作品在表现手法上没有夸张和虚幻的投机取巧,但却是在精神世界里洋溢着浪漫情怀。可以说,黄格胜实际上是一位有着浪漫主义情怀的画家。
  一、文化底蕴是黄格胜作品浪漫情怀的基石
  黄格胜作品的浪漫情怀是由诸多因素影响并形成的。客观上,黄格胜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熏陶,也受到了时代与环境的感染。主观上,则与黄格胜刚毅、豪迈的性格有关。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文艺界经历了“伤痕美术”“85美术思潮”等思潮的影响,这一时期的文艺界思想是活跃的。黄格胜正是在这一时期展开系统、专业的中国传统书画训练。面对社会上的各种思潮,黄格胜在兼容并蓄的同时,亦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守中国画的传统技法和传统文人的家国情怀。因此,他才说:“说实话,我会被风气所影响,但不会被风气所左右。1985年,我创作《漓江百里图》之际,正是‘美术思潮’和‘穷途末路’论甚嚣尘上之时,我还是选择了写实和传统手法进行创作,又过了27年,回头再看这一选择还是明智和正确的。”②之所以黄格胜敢于坚持传统,还与他过人的才情以及敏锐的判断力有关。
  众所周知,黄格胜风趣幽默,谈笑风生间皆成文章,这与他从小培养起来的文学素养有关。黄格胜少年之时便博览群书,语文、历史、地理等课程都非常优秀。由于受到父亲的影响,黄格胜从小就非常关心时事政治,他从小就订阅了《中国少年報》,后来又订阅《儿童时代》《少年文艺》等,读完小学三年级,黄格胜就开始看《广西日报》和《人民日报》了。对这些报刊资料的阅读,与同时代的小孩比较而言,黄格胜无疑是超前的。正因为大量的阅读,使黄格胜从小就培养了宽阔的视野和深厚的文学底子。黄格胜的父亲黄开良是一名教师,有着良好的阅读习惯,父亲的严格要求和身体力行影响了黄格胜,使他养成了良好的阅读习惯。黄格胜学着父亲,阅读了《红岩》《林海雪原》《苦菜花》《说岳》等古今小说,并做了十几本笔记,他能背诵很多喜爱的诗句,坚持每天写日记,以至于他的老师都慨叹:“黄格胜的语文是不用教的。”对于黄格胜深厚的文学底子和艺术风格,著名美术批评家苏旅先生曾以“英雄使命和平民精神”作为评价,他认为“黄格胜一生融平民百姓、江湖好汉、文人墨客、政界要员、大雅大俗于一身,已经到达了一个打通了雅俗界限的高度”③。这是很贴切的评价,实际上这正是黄格胜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体现出浪漫主义情怀的重要原因。
  刘大杰先生认为:“浪漫主义是以热烈的怀疑与破坏精神,推倒一切前代因袭制度、传统道德和缚住人心的僵化了的经典,用极解放自由的态度发展自己的研究,寻找自己的归宿,建设新的思想系统。”④黄格胜正是将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以及民族精神的理解和解构,通过绘画的形式表现出来,体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浪漫精神。例如黄格胜不喜摘录唐诗宋词,也不故作高古给自己的画配上律诗,常常是根据画面的内容把身边的小事、一时的感悟或自己骨子里童年的印记用打油诗的方式搬上画面,与内容情景交融,浑然天成,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会产生强烈共鸣,没有过这样经历的人也会忍俊不禁。例如,2014年黄格胜画了一批小品,有几张都是画面上有只小狗对着村口远吠,黄格胜分别给他们题款“主人此时未归来,估计喝得爽歪歪”“犬吠知有熟客来”“月明狗吠贵客到”等。
  性格是决定浪漫的关键。黄格胜贫困山区少数民族的草根出身又决定了他放纵不羁的性格,身上散发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豪气和无拘无束、质朴天真的山野气象。他曾在一幅画中题款:“架锅菜撒网,装酒用水缸;朋友常相聚,天地共久长。”把漓江边上人民的质朴、热情和豪放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为老百姓津津乐道,也成为黄格胜个人浪漫情怀的真实写照。黄格胜说:“离开城市,来到乡下,我就有飞鸟投林、野兽归山的快感,不管条件如何恶劣,我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归宿感和舒适感,这说明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和农民抽一种烟,喝一种酒,聊得来,谈得拢,他们的喜怒哀乐我都感同身受。”⑤如他的作品《远去的山寨》《稻香鸭唱古瑶山》等,无不体现出了黄格胜执着摆脱凡事俗务的束缚,积极追求思想和个性的解脱和自由。黄格胜有一枚闲章,上刻“武宣人、鹿寨生、灌阳长、南宁混”,一个“混”字道出了黄格胜的江湖豪气和浪漫情怀。
  二、黄格胜作品浪漫情怀的审美形态特征
  艺术家都善于把自己的情感、思想深藏于艺术作品之中,在黄格胜的作品中,用艺术的手法表现出对祖国的热爱、对乡土的眷恋、对笔墨意趣的追求,这既是黄格胜艺术风格的体现,更是其赤子之心和浪漫情怀的体现,是炽热的、朴实的,也是豪迈的、崇高的,这是他作品浪漫情怀表现的重要形态特征,概括起来,主要有三:
  (一)家国情怀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黄格胜把自己的成长和国家、民族紧紧联系在一起。黄格胜的父亲在“文革”中遭到错误的批评,深刻影响着黄格胜的少年时代,但他始终没有半点怨言,始终心怀感激,“那个苦不是我一个人的苦,是整个民族的苦”,黄格胜的《百年圆梦》《金山岭长城》《东方之珠》《阳光灿烂》《金色港湾》《曙光防城港》等作品,无不体现出作者殷殷家国情怀。   1989年,黄格胜在美国举办个人画展,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画展成功后,黄格胜并没有因为国外优厚的条件而选择留在美国,而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爱国主义情怀,在回答记者为什么不留在美国的提问时说,在美国意味着改变,在中国有自己的故土亲情,如果没有祖国作为自己的后盾,他就会成为一个寄人篱下的过客。在广西,黄格胜主动承担起带领漓江画派打造广西文化品牌的重任,他说:“对于漓江,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有责任把她表现好,这是广西画家的一个贡献,也是历史使命。作为弘扬民族传统文化来说,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对于我们知识分子来说,文化复兴就是我们的责任。”黄格胜亦将自己的成长与广西的美术发展和文化建设联系起来,如他曾说过:“晃眼几十年,我觉得一个人到世界上那么一转,总得弄出点响动,做出几件像样的事情来。不怕人家瞧不起你,就怕自己看不起自己,壮族人、广西人不乏资源和才华,人家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⑥黄格胜正是通过自己的个人自觉带动了整个广西艺术界的群体自觉,使漓江画派翻开了广西艺术发展史上全新的一页。
  (二)寄情乡土的审美追求
  黄格胜的画面在磅礴气势下满载着乡愁,表达着他对故乡的牵挂和精神的寄托。在黄格胜的眼中,古镇旧圩、山寨村落、民宅老屋、田间地头、瓜棚菜畦都是美的,那些村民的淳朴更是一种美。所以,他能够接过村民满是油垢的大碗喝粥,和村民赤膊喝酒,高唱山歌。因为这种深厚的感情,使黄格胜的山水画中的人物鲜活生动,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和真挚的情感。
  黄格胜的童年在农村度过的,所以在黄格胜的作品里经常表现出他对童年生活的回忆与留恋。有一些作品,画面上总在某个地方安排一个红领巾小学生出场,或大步流星往家里赶,或欢天喜地去上学,有时点缀一两头老牛,这就是黄格胜童年在山里生活的特殊记忆。
  有人说,黄格胜画的都是些穷山恶水破房子,可是这些饱含黄格胜质朴情感的画面里散发的酒香,一砖一瓦中隐藏的故事如此芬芳,令人陶醉。出于对生活的爱,对家乡浓厚的情感,黄格胜数十年如一日,深入田间地头,挥笔讴歌八桂大地多民族和谐共处的美好景象。2012年,黄格胜创作完成巨幅山水作品《壮锦》,并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获得了学界的广泛肯定和好评。该作品是新时期广西翻天覆地变化的一次艺术精彩呈现,作品背后却是其对祖国、对故乡、对父老乡亲的一腔深情。
  (三)从写生中得来的笔墨意趣
  黄格胜不画照片,不在画室里闭门造车,他的作品全部来自生活,或者来自平时写生的积累。他戏言作画如上菜,在上菜之前已经把买菜、洗菜和炒菜的过程完成,这个过程就是写生。他还说,要使你的画令人动情,你就要对你所描绘的对象注入深情,欲动之以情,先动己以情,画画如演员演戏,自己要入戏,要进入所扮演的角色,才能把表演变为“本色演出”,真情流露,自然能使观众共情。而让自己“入戏”最好的办法就是写生。
  通过丰富的写生实践和创作,黄格胜形成了自己的笔墨风格,他强调造型要活,笔墨也要活。黄格胜20世纪90年代末的山水作品,几乎全都是用线条来表现的,获得“黄宾虹奖”的《老屋纪事》正是用枯笔线描所绘。如黄格胜的树,大多用线条的组合来表现枝叶,运用疏密变化、长短变化和前后穿插来表现树的“八面”,亦枝亦叶,非常耐看。“说实话,我是把树当人来画的,先说画树,画树的时候心中有人的形象,或淑女、或武士,或灵秀、或木讷,或奔、或行,或舞、或立……树有了人的动作和感情,就活了。”
  黄格胜主张笔墨结合,笔中有墨,墨中见笔,所谓在用笔中要体现出墨气,呈现出墨韵,在运墨中要见到笔势,留下笔痕。黄格胜近10年来的山水画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强烈的墨色变化和黑白对比,敢用很“死”的重墨去镇住整个画面,吝啬地留白,一气呵成,很少用宿墨法、积墨法,形成强烈的明度对比,画面厚重但透明且明快。他说:“我用墨生猛痛快、从不犹豫,我或用多变的墨色以求‘活’,我也用死墨(即未加水的浓墨)也是为了‘活’,只有这块墨越‘死’,对比其他墨就更‘活’,我说我偶用版画技法就是此意。”
  三、黄格胜作品浪漫情怀的社会影响
  与同一时代的画家相比较,黄格胜是突出的、杰出的,他广阔、深邃、犀锐,他的作品风格独特,他的精神气质豪爽、风趣、浪漫。黄格胜成名以来,学界和业界的许多有识之士视黄格胜为楷模,对他钦佩不已。
  在广西美术界,黄格胜可以说是一个承前启下的人物,“是一座绕不开、屹立在探索之途上的精神地标,在廣西美术发展的转折时期,发挥了关键引领作用”⑦。学界许多学者都以黄格胜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最早对黄格胜进行系统研究的当属左剑虹,他在《黄格胜的艺术之路》一书中认为:“黄格胜坚守自己的思想,以对人生的坦荡信念,对艺术的执着,对自然的热爱与激情,开创了一代新的画风。”⑧另外,陈绶祥、阮春荣、苏旅等学者对黄格胜的作品评价甚高,极为推崇。正是由于一大批学者对黄格胜及其艺术做出了大量的研究,为广西美术界在做艺术家的个案研究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之所以有一批学者研究黄格胜,这固然与黄格胜所取得的学术成就有关,但是,黄格胜本人所具备的浪漫情怀也是人们乐于研究他的原因之一。
  黄格胜的作品很多都是从写生中获得。黄格胜继承了被齐白石称为“写生妙手”的黄独峰导师的“写生精神”,黄格胜在写遍祖国名山大川的同时,更爱生他养他的桂北大地上的一草一木。在长期的对景写生创作过程中,黄格胜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对景写生创作方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对景写生创作理论体系。同时,也促使了广西乃至全国美术界对写生创作的重视,尤其是在广西美术界,写生和对景创作已然成为画家们提升自己艺术水平的一个有效方式,成为一种创作风气和习惯。彭洋认为“黄格胜对少数民族地区的山水风物一直怀着一种非常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充盈着人类和自然之间与生俱来的依恋与默契,弥漫着一种近乎宗教的柔情。不是因为他是山水画家他才爱山水,而是他的本性如此,对斯有刻骨铭心的崇拜。这种强烈、朴实而浓厚的恋土情结非农民血缘是没有的”⑨。   黄格胜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乡土气息,实际上就是黄格胜的乡土情怀。黄格胜在广西融水、灌阳等地开展写生创作的同时,也帮助当地人们提升生活水平,走向脱贫致富之路。例如黄格胜对融水县元宝山青山寨情有独钟,黄格胜在这里用不同的材料、不同的篇幅、不同的技法去追求不同的效果和意境。黄格胜在这里还创作了很多以山寨为题材的山水大作,其中包括纯水墨长卷《魂牵梦绕青山寨》、着色长卷《青山寨子在天上》《笔下元宝幸福歌》、10米钢笔山水线描长卷《石上人家》,当然,最震撼人心的是大型山水史诗巨作《壮锦》,这些作品获得了学界的广泛影响和好评。基于青山寨的描绘和创作,黄格胜开创了把山寨民居作为山水画长卷主景的先河,山寨民居从此成为黄格胜永恒的绘画题材。
  同时,黄格胜也积极为青山寨筹措建设资金进行山寨风貌提升和旅游开发,如今青山寨已然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人们的生活水平获得了实质性的飞跃。
  黄格胜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文化底蕴和文化自觉,也是黄格胜长年关注广西文化建设的反映。黄格胜为漓江画派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也创作了大量的精品。目前,漓江画派已经成为国内美术界最具影响力的文化品牌之一,也是广西文化建设最具有影响力的文化名片。正如阮春荣指出:“黄格胜的艺术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一种行为,在当代中国艺术从传统向现代转折过程中,黄格胜的探索标示着一种方向,这亦是一种集体的企盼,是对中国艺术极为重要的贡献。”⑩漓江画派坚持的少数民族民居为主要描绘对象的山水画写生创作为中国山水画宝库增添了新的题材,以黄格胜为代表的山水写生线描和写生、展览、研讨“三位一体”的教学模式为全国山水画教学开辟了新的路径,漓江画派形成的文化品牌成为中国艺术百花园中新开出的一朵艳丽的奇葩,将对我国美术事业的发展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
  总而言之,黄格胜作品的浪漫情怀是他精神气质最本质的体现,黄格胜的艺术天赋、生活阅历和个人性格有着天然的联系,实际上这就是黄格胜的浪漫主义情怀。当今的中国处于文化发展最好的历史时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这个时代的文化特征,广西美术界乃至全国美术界,都在不同程度上从黄格胜的作品里汲取创作手法和精神营养,可以认为黄格胜的浪漫情怀也是一种乡土情怀、文化情怀。
  【注释】
  ①陈绶祥:《黄格胜的画:充满乡土生活气息》,《当代广西》2012年第18期。
  ②黄格胜:《我的中国画》,《美术》2012年第12期。
  ③苏旅:《英雄使命和平民精神》,《书画艺术》2018年第1期。
  ④刘大杰:《魏晋思想论》,岳麓書社,2010。
  ⑤阮荣春主编:《黄格胜研究文集》,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第1页。
  ⑥黄格胜:《烟雨人生丹青》,《南方文坛》2009年增刊。
  ⑦简圣宇:《广西美术史上的精神地标——黄格胜的绘画世界》,《歌海》2016年第2期。
  ⑧左剑虹:《黄格胜的艺术之路》,广西美术出版社,2009,第21页。
  ⑨彭洋:《聪明与守拙——评〈黄格胜山水线描集〉》,《美术之友》1996年第2期。
  ⑩阮荣春:《物境·情境·意境——黄格胜山水画述评》,《艺术探索》2005年第1期。
  (冯凤举,广西艺术学院。本文系2020年度广西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研究课题“艺术传播视阈下讲好‘广西故事’的叙事策略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20FXW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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