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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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性
  
  时下的学生越来越喜欢有个性的老师。个性一词含义丰富,但大抵也不过以下三种:
  最有生命力的个性是学识突出。鲁迅上课,把讲义一丢——“态度冷静而又充满热情,语言朴素而又娓娓动听,无论是评论历史,或是分析社会,都能入木三分,他的言论是当时在别的地方难以听到的”(冯至)。学识渊博即便技巧不济也无伤大雅,沈从文初次上课,在黑板上写道:“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消息传出后,有人说:“沈从文上课,半小时讲不出一句话。”这议论传到胡适的耳朵里,胡适笑笑说:“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就是成功。”作家陈染也曾做过大学老师,她在一个访谈录里很忧伤地说,“教书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记忆,是我的男学生和女学生写给我的满怀爱慕的‘情书’”。哎,可惜她不喜欢教书,我倒觉得教书要能教到这个份上,做不做作家都是次要的啦。我们系有个老师本科学教育,硕士学英语翻译,博士学美学,第一堂课就造成轰动效应,当这位须髯飘逸的年轻男老师用七种语言给大家介绍了自己后,男学生与女学生们就注定在青春的冲动里又非常健康地树立了一位地位不俗的偶像。
  再有一种个性就是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这一种个性内涵复杂,可以在课堂上纵情,比如徐志摩上课时带了一个很大的烟台苹果,一边吃,一边讲,还说:“中国的东西并不都比外国的差,烟台的苹果就很好!”也可以凭出众气质吸引,这往往以俊男靓女以及留过学的老师为甚,他们常常以优雅高贵的外型吸引着每一个爱美的学生,比如电影学院年轻儒雅的影星黄磊老师;此外,甚至可以仅仅是因为一点点动人心弦的特质,比如,缀满沧桑故事的络腮胡须,隐藏人生玄妙的低沉声音,或者深邃而能洞察人性的微妙眼神,方式不一,但殊途同归。
  还有一种个性便是上天造化的生活另类所特有,很难后天效仿。比如北京电影学院的崔子恩,是国内公开自己同性恋身份的一位作家和大学老师。电视里我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笑有些害羞,看起来是个很宽厚的人,和他的那些令我对人生感到憋闷的小说很不一样。
  我一直在为拥有个性绞尽脑汁,无奈学识肤浅不堪,外型又差强人意,牙齿长得不齐上课吃水果估计效果适得其反。剩下最后那项,我问了几个同性朋友,如果有天我改变了性别,你们会喜欢我吗,她们一个个笑着“我爱你”就要扑上来,弄得我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仓皇而逃。
  
  宝贝,你大胆地往前走
  
  前些天,我的电脑彻底毁了,生活一下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备课写作聊天,听音乐看CD玩游戏,所有能让我感受到“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的优越感的活动都被剥夸了。
  无奈自己是电脑硬件盲,只会用,不能识,于是急忙打电话给我的心肝宝贝学生,一个能文章能领导又天真又热情的全方位才女,告诉她老师没有电脑心情不好很容易影响改卷态度。宝贝赶紧哆哆嗦嗦掏心告白,和她一起的在校学生会的计算机系师弟正在某电脑公司兼职,人是大大的好,热心而单纯,事情交给他,肯定都能搞掂。
  我大喜过望,赶紧全权托管,细语交代宝贝,只要价钱不超过市场价,事成之后麦当劳见。
  第二天,宝贝就和男孩搬着电脑来了。哎呀,电脑真是那个新呀。摸着漂亮的鼠标,我乐得呵呵笑,对着男孩和宝贝一个劲地夸:“真是好孩子呀!”
  孩子是好,但电脑似乎总不太好,比已经去世的电脑还要显得老态龙钟,速度总是慢半拍。天气太热了,我一边想着男孩那阳光明媚的脸一边安慰自己。
  几天后,朋友来看望我的新电脑,听到这台稳重的电脑身价后,尖叫着告诉我估计至少亏了800左右。
  现在我都很难回想起当年的心理活动,只觉得如一个极饿的人看着满汉全席却怎么也吃不下那般憋闷。
  等到后来肚饱人倦的时候,认真一想,也就有些释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么早就开始为自己讨生活,开始在社会上磕磕碰碰了,难免会知道些残酷的生存原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买主,又是如此和蔼可亲的女老师,现在不将理论付之实践,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实践出真知呢。
  其实我倒没什么,这样的人生体验小菜一碟了,只是担心我的宝贝。我那可怜的宝贝,自从知道事情真相后一见到我总是那句话:“怎么会是这样?老师,怎么会是这样呀?”声音凄厉,眼神比祥林嫂还要执着地冒着迷茫。我这菁菁校园里的宝贝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她的平坦人生里忽然就埋伏了这样一个坑,宝贝掉到里面只好发呆。
  哎,宝贝,人生无处不是坑,但也无处不是坑与坑之间的阔然之地呀,你可要大胆地往前走呀。
  不敢告诉宝贝的是,从坑里熟练爬起的我,现在非常害怕男孩会安排在我的班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无数文学作品和现实人生告诉我们,在人性的大考验中,恶战胜善常常令人悚然,坑似乎比坑与坑之间的空隙更要深刻,我能超凡脱俗嘛?虽然我是老师。
  
  老师的天分
  
  当老师也是要天分的,有的人性格就是在人群中才更能轻松和融洽,有的人恰恰需要孓然一身才能真切感觉和真正表现自己。老师当然更需要前者。而我恰恰是后者。
  和学生在一起,我总是既轻松又紧张,轻松是因为我和她们一样比较年轻,还有着许多共同的语言和一样的天真。紧张是因为我还没拥有能随便就洒出一两滴墨水的一桶水,我还那么晃晃悠悠,缺乏重量使我常常感觉智慧透支。
  当我一直还在紧张与轻松之间辗转的时候,刚刚毕业一年的我被派去带队实习,全队是十六个比我小四五岁的女孩,我们在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秋天出发了,那可是巾帼一去兮一个半月才复还呀。
  十六个女孩,一个女孩是三百只鸭子,我一共带了四千八百只鸭子,一群善良而娇弱的鸭子,唧唧喳喳,也“勾心斗角”,但都热情而努力地过着实习生活。她们中的一些,我知道,以后会是很好的老师,比我要好上几个层次的优秀老师。
  仿佛过着一种隐居生活,在一条远离城市的有着杨柳拂面的小河边,我和我可爱的鸭子们一起演绎了一段很淳朴的古典故事。那真是一段快乐难忘的岁月!至少我这样认为。
  超越古典,回归都市。返校后,我不能把那些快乐拿去兑换成对她们幸福的承诺,现实是残酷的,我需要给她们打实习分数:优秀、良好、及格各要按比例来。
  分数打出的第二天,很早就有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有个脆弱却狰狞的声音直呼我的大名,“某某,我一辈子都恨你”。
  听到这个永远令我难忘的声音后,我在床上呆了很久,那一刻我听到了一种类似关门的声音,而关在门外的除了我,还有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我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关在门外的我们将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会有信心去打开那扇被关着的门,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们会为那些停留在脑海里久久不散的故事暗暗哭泣。
  我还常常回想起那个细雨朦朦的清晨,十六个善良的女孩子从准备回校的车里伸出手,泪眼婆娑地抓住那些她们心爱的中学生,一声声喊着再见。
  车上只有一个人坐在最前面,没有伸手,也没有说任何的话,但脸上却爬满了咸咸的闪亮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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