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上世纪80年代，刚读小学时，语文课本开篇就是“梦想”一课：你未来梦想成为什么人？工人、农民、科学家、解放军、医生……
　　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科学家。工人、农民太平淡，解放军、医生又不够炫目。我在作文里写到：“我的梦想是攀登科学的高峰，为人类制造出宇宙飞船。”那是小学一年级。因为那篇作文，老爸夸我志向远大。但很快，我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性。我的数学不好，经常不及格。有一回，我拿了数学试卷回家，49分。老爸把我痛打了一顿，说以后还是别想着做科学家了吧。
　　初中我开始迷上各种小说。我的梦想变了，想成为一名作家。有一阵儿，特别喜欢池莉的小说。写作文时还有意无意地去模仿她的文风。直到有一天，看到池莉在一篇随笔中写，她在读大学时，梦想成为一名作家，某个下午，她读了张洁的小说之后，跑出学校到山上大哭了一场：“张洁都把小说写到这地步了，我还做什么作家梦！”我也怅然若失。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自己差得远呢。
　　奇怪的是，到了高中，我的语文成绩平平，数理化反而越来越好。我想，虽然自己钟爱文学，但也许天赋还是在科学这方面吧。我不再跟别人说自己梦想当作家了。那是痴人说梦。有次自习课，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塑料水杯是装满水摔到地上容易坏呢，还是不装水摔了容易坏？我主张空杯容易摔坏，周围同学主张满杯容易摔坏。大家争论了半天，喋喋不休，没有结果。最后，我撂出来一句：“咱们谁物理成绩好？”一圈人都笑了，他们都没我物理好。然后我就多了个外号——“物理学家”。我心里暗自摇头，我知道自己钟爱的还是文学。
　　大学时我尊重家长老师的意思选了理科——梦想可贵，现实更重要，将来要找个好工作，养家糊口。谈到这些问题，总得把生活摆在第一位。不过，我心里藏着自己的小想法，读文史方面的书比自己专业的书更多，下的力气也更大。久之，被同学目为文艺青年。偶尔发表些小东西，他们会说：“才子，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近了！”我尴尬地笑：“哪有什么梦想，写着玩儿，小爱好。”
　　其实，那不是小爱好，那就是我的梦想，只是不好意思当众说了。小学时，说梦想，人家会说这孩子真可爱。大学毕业了，还说梦想，人家会说这家伙真幼稚。我知道自己在文学领域禀赋平平，可这并不妨碍我有梦想。就像你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你，却并不妨碍你暗恋她。有意思的是，没准儿哪天，也许上天垂怜，你发现暗恋的那个人也是喜欢你的。练笔练得多了，我渐渐也找到一些感觉。愚者千虑，偶有一得。慢慢地，我也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文章来了。
　　几个月前的一天，我在人人网页面发现来访者里有一位是我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我点开她的页面，发现她新发布了一篇日志：“今天无意中看到高中同学写的文章，很不错，也很意外，印象里的小个子变成了小伙子。我也一样，从小姑娘长成了待嫁女儿。只是默默有些遗憾，因为不禁暗暗想到高三语文老师对我说的话。很惭愧，我没能继续写作，没能成为作家。我辜负了太多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财富……”我知道她说的是我。高中的时候，她的作文几乎每篇都是老师当众宣读的范文。她不知道那时我有多羡慕她，那时我的写作梦想几乎破灭。
　　池莉在她痛哭的那个下午，大概不会想到，将来有一天，她也会成为一名作家。甚至，在新一代的读者里，她的名声比张洁更大。莫言在卖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透明的红萝卜》时，旁边坐的是王蒙，王蒙的书被一抢而空，莫言的桌前无人光顾。
　　和朋友聊天，发现其实大家小时候的梦想都大同小异。小学一年级时梦想做科学家的孩子不知有多少，青春期时梦想成为作家的少年也不知有多少。梦想像一座灯塔，照亮每个人成长的路，但能一直向灯塔走去而不被俗事左右的，也许没有几人。
　　责任编辑：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