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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语词意中,“禅”多指清空安宁的心,也做佛教术语;而在摄影作品中,禅意往往给人一种清雅澄净的东方之美。关于禅意,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之前接受过很多媒体采访,他们都曾问我对拍摄佛教题材或禅意摄影方面有没有什么经验,但我总是说不出什么来。或许因为我在佛门中生活,对这里的日常习惯和出家人的威仪等方面都较为熟悉,所以在拍摄时会给我带来一些便利。对我来说,摄影并不复杂,镜头看出去就是一个长方形的框,至于这个框里你想框什么样的风景,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拍照的时候,就是定格那些我觉得美好、真实、自然的画面,将我所看到的世间万物以图片的形式展现出来。
出家因缘真实的寺院日常
小时候,父母在外工作,我跟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家的客厅里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像,记忆中,外婆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到菩萨像前上香。那时她告诉我:“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非常灵验。”并且还会经常给我讲一些相关的故事。虽然我当时还比较懵懂,但这些耳濡目染的经历,在我的内心种下了种子。
九岁左右,我跟随父母到了台州温岭。那儿有一个长屿硐天风景区,离我上学的地方很近,而我又比较贪玩,所以经常会进景区游玩。一次偶然,我来到了景区内的一座名叫“万佛寺”的寺院,当时就觉得这里环境清幽,传来的唱诵声,仿若天籁之音,使我的内心无比宁静。从那以后,我没事就喜欢到寺里找个地方独坐,观鸟从天际掠过,看鱼在水中嬉戏,听僧人们唱诵的悠扬梵音……
时间久了,我便和那里的僧人熟悉起来,当时我对佛门充满敬畏和好奇,所以经常在他们闲暇时去请教。也是从那时,我才明白,佛教不仅仅只是像外婆那样拜拜观音,而是有着很深的学问。同时,他们那种无拘无束、洒脱自在的生活,也让我极为羡慕。所以在初中毕业后,我征得父母的同意,在万佛寺常君大和尚座下剃度出家,师赐法名:演持;法号:惜缘。
很多人都跟我以前一样,认为寺院僧人的生活一定是非常清净、悠闲的,但我出家后才发现,原来真正的寺院生活十分清苦——如果不是一些特殊的佛教节日或法会,寺院的日常就是每天闻钟而起,闻鼓而眠,闻板上殿,闻梆过堂。
早晨四五点钟,天还蒙蒙亮时,寺院的板声就响起来了,这时候我们便要起床洗漱。打板的师父在禅堂里起板,边打边绕寺院一周,然后把讯号传给禅堂的报钟。报钟过后,再把讯号传给钟楼的大钟。敲钟时要唱《晨钟偈》,表示僧人对国家和众生的良好祝愿。大钟一共要敲108下,表示断除人生108种烦恼。大钟之后,鼓楼的鼓声响起;三遍鼓之后,再把信号传递给斋堂的云板;第三遍云板时,会把最后的讯号传递给大殿里的引磬,然后早课便开始了。而我们则要在第三遍云板之前,在大殿里排好班,等待早课开始。
早课主要念诵《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心经》,目的是清净身心,祈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早课结束后,要排班到斋堂“过堂”,就是吃饭的意思,也叫“二时临斋”。过堂虽然只是吃饭,但整个过程非常庄严、肃静。其间不允许说话,就连碗筷都不能发出声音,而且还要集中思想作“五观”。“五观”的意思是,僧人用斋时应该思考:施主供应這碗斋饭不容易,我们应该好好修行,把这些饭菜看作是医治饥渴的药物,不能贪图口福,只要能达到维持生命、完成修行的目的就行了。因此,斋堂也叫“五观堂”。
过完堂后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又开始诵经祈福。诵经结束后就要上晚课,念诵《阿弥陀经》《八十八佛大忏悔文》等。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时,寺院的钟鼓声才会响起,钟鼓一停,打板声会接着响起。像早上一样,打板的师父会边打边绕寺院一圈,提醒着大家该熄灯休息了。板声结束后,整个寺院便沉浸在深深的夜色中,这一天的修行也就圆满落幕。
結缘摄影记录僧人视角里的佛门
由于种种因缘,我后来去了方丈楼,成为师父身边的侍者,负责师父的日常起居和客人接待等。也正因为做了侍者,我接触到了很多前来拜访师父的人,增长了很多见识,于是产生了去佛学院学习的念头。在2013年初,我顺利进入杭州佛学院,并在此结识了摄影师王振,正式开启了我的摄影之路。
杭州素有“东南佛国”“江南佛都”之美誉,佛教氛围以及文化气息都非常浓厚。在佛学院读书期间,我喜欢闲暇时出去走走、爬爬山,譬如周围的灵隐寺、永福寺、法喜寺,寺庙高低错落,僧人的诵经声梵音缭绕,回廊曲折,肃穆神秘,给人一种清净庄严之感。周边的北高峰、十里琅珰、云栖竹径等地,风景也甚是美丽。2015年,我和同学法慧法师在爬杭州西湖附近的宝石山时,偶遇了摄影师王振。当时他给我们拍了几张照片,便留了联系方式,从那以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后来我带着他在灵隐寺周边拍了很多照片,算是给他做向导了。
本科毕业后,我选择继续读研,因为课程较少,所以我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2017年底的某天傍晚,我和一个同学去了河坊街,路过花港观鱼附近的时候,正好晚霞映在湖面上,那水天一色的感觉简直太美了,而这个同学恰好有一个小的单反,所以我当时就跟他说:“我买个相机,我们没事的时候一起到西湖边拍拍照吧!”他听后立即答应,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就是随口一答,而我并不只是说说。因为我一直觉得佛教寺院很美,古典建筑与身着衲衣的僧人是多么的和谐自然。虽然佛教常说不执着于相,但如果能把这美好的片段记录下来,让更多人看到并了解佛教,让他们体悟佛教的空灵澄净。这何尝不是弘扬佛法的另一方式呢?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自己拍摄,以一个出家人的视角,记录所见所感的佛门生活。
没过多久,正好王振又约我一起去上天竺拍照。一路上,我向他咨询了许多关于相机的问题,当时我对光圈、感光度之类的什么都不懂,完全是个小白。不过他很耐心地给我讲解,让我对相机有了初步了解。几天后,在王振的帮助下,我买了第一台相机。那时,杭州佛学院的研究生院在法喜寺后山的中印庵,其四面修竹环绕,门口、院内皆有山泉涓涓流过,环境极为清幽。特别是春雨之后,其间竹林小径的竹叶显得更加苍翠,山间飘渺的云雾也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仙境。有了相机后,我经常一大早就从中印庵拍到法喜寺,有时还会坐车到九溪,然后沿着九溪十八涧到龙井村,再从龙井村半山腰的木亭子翻山回来……
拍下来的照片,不仅呈现了眼前的美景,还是对自己内心世界的呈现。这世间无处不美,我们应该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以此缓解自身的压力。佛教本身也是导人向善、慈悲积极的,所以我觉得,用摄影记录下来,也应如此。
记录所见是净心亦是人生乐事
2017年冬,佛学院放寒假时,我去了普陀山、成都、色达、台州等地,用镜头记录了一路上的见闻。其中令我终生难忘的,是去色达那次。
对我来说,那次旅行就像“劫后余生”,让我深切体悟了人的脆弱——高原反应带来的头疼发热,令我一整夜辗转反侧,一直熬到天亮。不过有些事情总要去经历,很多人都说一生必须要去一次色达,我也有同样的感受。虽然身体上有各种不适,但我还是感受到了雪域佛国的神圣壮美。在色达的坛城下,围满了绕塔转经的信众,不时还会传来藏语的歌声,信徒们磕着长头,匍匐在朝山路上,我想:若心中没有怀揣一份坚定的信仰,他们不会在那儿日日坚持礼拜,或许这就是他们对佛陀最美的赞颂。
很多人说,九月时的色达最美,随风飘舞的经幡,耳畔传来的经咒声,加上满山的红叶与一座座红色的小木屋交相辉映,显得那么自然和美好……但我觉得,色达一年四季都有它的美,之所以选择冬天前往,是为了亲眼一睹雪域佛国的魅力。结果我去的那天蓝天白云,天气很好,本以为与雪景无缘,但幸运的是,在离开色达的那天清晨,漫山遍野都覆盖上了白雪,让我有幸用镜头拍下了晴天以及雪后的色达。
聊完旅行,还有拍摄法会的场景也值得一说。每年四月初八,杭州灵隐寺一带会举行托钵行脚法会,堪称“东南佛国”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托钵行脚法会,是指出家僧手持钵、脚行路,接受沿途信众的慈善捐赠。记得第一次参加时,我就被当时的场面震撼到了——时值佛诞,托钵行脚法会庄严隆重,场面壮观,可谓百年难遇,托钵行脚的僧人约有600人,无不法相庄严,威仪具足,从上天竺到灵隐寺,队伍绵延千余米,最后所得的善款全部捐给贫困地区。2018年,在佛学院的邀请下,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拍下了这一庄严隆重的法会场景,甚是荣幸!
當我在拍摄佛教题材时,出家人的身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同时,也带来了很多阻碍。不少人觉得一个出家人拿着相机到处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经常会惹来非议。可我认为,毕竟我们都是凡夫,都有贪嗔痴,世间安得双全法,所以即便出家人摄影很难得到所有人的肯定,我也要有一颗包容的心,用来驱散所有非议造成的不快。世俗生活仿若一个修行道场,有压力、有欲求、有烦恼,尽管我们很难改变外部环境,但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内心。压力大的时候,可以听听音乐、看看风景,想开了、放下了,未来的路才能更坚定地走下去。
我希望用我的摄影作品,让世人感受到一个大众所不了解的佛门生活,让更多人体会到佛门的庄严清净;同时,也希望这些有禅意的照片可以净化心灵,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