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组,给明星化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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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秋天,清晨六点多,搭着最早一班地铁,我赶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天还未亮,我攥着热乎乎的鸡蛋灌饼,在寒风中紧盯着北影正门,开始在那里蹲点。
  我热爱化妆,深入接触化妆后,萌生了在剧组当化妆师的梦想。了解到剧组不对外招聘,我打算采取迂回战术——用群演角色混进去,再想办法接触化妆。
  看不到未来时,我留意到化妆贴吧里的广告。很多化妆学校用学生和明星的合影进行招生,承诺毕业包推荐剧组,学费高的要十来万。我一边看着银行卡余额,一边辗转到北京各个地方了解学校。
  我最后选了家学费一万多的学校,通过老师打开了剧组的大门。剧组化妆一般分为负责妆面伤效的化妆和管头发饰品的梳妆,有时也梳化不分家。

2


  我接的第一部戏,是在山东梁山拍摄的古装戏。筹备古装戏需要钩织头套、胡子,制作饰品和发包,我跟着采购道具。
  早上八点,在批发市场,服装组长健步如飞,一边看,一边买,我负责拎東西,在后面一路小跑。
  在剧组这个浓缩的社会中,每个部门如同金字塔,等级分明。电视剧的化妆部门一般分为“现场”和“家里”:“家里”给主要演员梳化;“现场”则侧重群众演员的梳化,细分下来,又分为小助、二助和主盯。像我这样的新手,就是现场小助,处于金字塔的最底层。
  采购完毕,我负责熨烫服装。看着堆积如山的衣服,我一边熨,一边自我催眠——“这是给我家爱豆杨洋穿的”,就这样坚持下来。
  进组后,我就拿到了统筹发放的通告单,是第二天的任务安排。考虑到演员的档期、场地的时间等,拍摄不按剧情的时间顺序,而按通告单走。因此,每天出工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固定。
  一天,主盯临时让我给她送现场化妆箱,但我在路上碰到了一大片半人高的草地,等抵达主盯那里时,他们轮番数落我“行动慢”。我只能忍下委屈。
  由于经费不足、时间短,我们经常通宵拍摄。那一年,梁山下了好几场罕见的大雪,冬夜里,我的双腿冻得青紫,还站着睡着过,手因为天天接触酒精,痛得开裂。
  戏杀青后,我马上回学校补上了毛发钩织课和古代梳妆课,也在老师的推荐下,加入了一家工作室。工作室有点像化妆师的经纪公司,它会帮化妆师接戏、指定剧组。我逐步学习钩头套、钩胡子和化伤效妆。三个月后,我接到了第二部戏。
  “这个伤,你要做多久?”在片场拍戏时,导演问我。我抿了抿嘴,回复:“20分钟。”
  这一幕里,男演员脸上被砍了一刀,由我来做刀伤效果,这是我第一次负责现场伤效。我有点紧张,深呼吸了几下,先用刷子和油彩在演员脸上定好伤的大概位置,然后用调刀抹上调肤蜡,用棉花、血膏和血浆营造刀疤效果。不知不觉,20分钟过去,我化完了妆,导演对刀伤很满意,我暗暗攒下了信心。

3


  深入接触剧组后,我发现化妆师的工作量比我预期的要大得多,一般拍戏过程中没有假期。古装戏比现代戏任务更繁重,早上所有男演员都要粘头套。晚上收工回来,并不能马上休息,要洗演员卸下来的头套,这样它们明天才能正常使用。
  但经过高强度的工作训练,我的化妆水平逐渐提升。第三部戏,我很幸运地接到了电影《建军大业》。电影的化妆模式和电视剧不同,所有演员都在现场出妆。名气大点的明星都有自己的房车,特约演员和群演则在帐篷里化妆。现场不再有小助、二助和主盯的分级,大家出完妆,就去盯现场,化谁盯谁,互不干扰。
  电影的制作常有大场面,《建军大业》有个场景需要上千名群众演员。没有台词的群众演员不需要怎么化妆,但发型一定要弄,化妆师需要根据当天的剧情和衣着来梳头。
  凌晨四点,我已经抵达了现场,比我们来得更早的是场务,此时帐篷、桌椅和梳妆台都已经搭好,我们赶紧开始梳头,一人接一人,但一千多人,感觉没有尽头。这时,负责人对着群众问:“有没有会梳头的?可以加入我们。”
  听到这句话,我愣住了,那一刹那,我仿佛又回到了北影门口。当时每天等待进剧组的我,大概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实现愿望,在剧组生存。
  《建军大业》上映的时候,我和同事特意去了电影院。电影散场时,周围的人陆续离开,我静静坐着,直到在一长串字幕里找到我小小的名字。
  “你觉得主盯应该具备什么职能?”在公交车上,我突然接到了考核电话。工作室给我接了一部战争戏,职位是主盯。
  坐在靠窗的位置,微风吹在脸上,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除了化妆的基本功底和工作经验,我认为战争戏的主盯,第一,需要有沟通能力;第二,一定要会做各种伤效……”
  挂完电话,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方没有提出异议,考核算是正式通过,我把握住了升职的机会,从小助成长为主盯。
  拍戏时,我被分到了这部戏的武戏组,和文戏组相比,武戏组离不开血和伤。每天一到现场,我就和血浆、炭灰、炮灰、油彩打交道,整个人灰扑扑的,现场的脏乱程度一言难尽。
  演员也有一些“难言之隐”。有次,一个男演员拍蹴鞠戏,每拍一个镜头,我们就要给他的头套后纱补一次透明的酒精胶,补之前先要用酒精卸掉残胶。反复擦了许多次,演员脖子的皮肤开始脱皮、红肿。结束拍摄时,我给他卸头套,头套一直在淌汗水。

4


  入行第三年,我自己接到了一部古装剧,主演之一是我的童年女神赵老师。有场自刎戏,刚拍完,我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给她擦脖子上做的割伤妆。这时,一个穿着盔甲的群演走了过来,颤抖着说:“赵老师,我……我很喜欢您,我们全家都很喜欢您!可以和您合个影吗?”
  我一边擦血迹,一边感叹这个群演胆子真大。一般这种情况,明星的经纪人会冷漠地拒绝。我悄悄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赵老师没有生气,她温和地说:“请等一下,等擦完脖子上的血,就可以合影。”
  这种插曲在剧组并不少见,整个剧组也会面临非常多的意外状况。一天上午,我们在河北的微型沙漠“天漠”拍摄,刚到现场不久,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我当时没在意,去了卫生间,等回来才发现,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只剩下我们化妆的三个女孩,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我掏出手机,赶紧给化妆车的师傅打电话。挂完电话,我们在狂风急雨中等待。远远地,一辆陌生的金杯车驶了过来,我们扑过去使劲敲门,但车没有停。天越来越暗,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我们陷入无法走出沙漠的恐慌,年龄最小的女孩忍不住放声大哭。终于,司机过来接我们上了车。
  虽有意外,好在这部戏顺利杀青,筹备加拍摄,用时一年零35天,它也成为我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因为影视行业面临寒冬,我能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不固定。心里打退堂鼓时,朋友给我推荐了一部电影的项目,入组需要申请,几天后才能反馈结果。同时,另一个好友给我推荐了一部网络大电影,要马上进组。考虑到职业上升空间,我拒绝了网大,决定等待电影的消息。
  终于,消息传来,电影定下了我。它开机的第一天,就是拍有500个军人的大场面。军人的要求是短发,而500个群演发型各不相同。我们兵分两路,一些人去给主演们梳化穿衣,一些人去给群演剪头发。我被分配了剪发任务。剃着头,我看到头发茬和头皮屑在空气里共舞,一些群演十天半月不洗头也是常事。第二天,我就戴上了帽子、口罩、护目镜和围脖,全副武装。
  回归忙碌的剧组生活,我的心又安定了下来。这份工作,我走走停停,看过很多人和很多风景,也被许多细微的温暖感动过。
  剧组如同造梦的工厂,所有演员和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一起来造梦。现在我依然觉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很幸运。
  魏蕾蕾摘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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