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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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引迷踪
  我给坐在对面的瑟瑟发抖的女孩倒了杯热牛奶,轻声调问,你说你最近总是噩梦缠身,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女孩受惊似的睁大眼睛看了下四周才小声说道,总是梦见自己走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一边是大片大片的水,一边是浓得化不开的雾。好像有什么东西会从那雾里窜出来,或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水里,天知道,我最怕水了……
  你这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天晚上都是同样的梦境么?嗯,每晚如此。
  一个月前你有没有去过哪里,或是碰到过什么东西?
  女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玉手镯,说,一个月前我在地摊上买的。我还记得那个老板说这是好东西,从古坟里挖出来的,我也没当真只瞧着好看就买了。
  我点点头,伸手接过玉镯又放到灯下仔细瞧了瞧。它是由一整块纯黑的黑曜石雕琢打磨而成。可能因为年代久远,玉石的光泽温润如水,触感极好。它周身萦绕着一层稀薄的红晕,分明是有主的迹象。我望着那姑娘柔声说道,问题确实是出在这黑玉手镯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玉生而有灵性,会自行择主并且一生只拥有一个主人,你只是误戴了有主的玉镯而已。
  那女孩听后,惊恐地扔下玉镯,匆匆拿了我递给她的替换品后出了门。
  我起身收拾好杯盘,突然想提前关店休息了。
  
  韶华易逝,已是千年
  我是宓时,一只魇兽,以食人噩梦为生。不知生了多少年,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这个古玩店里做着生意,而伴随着我的记忆而生的,是一句古训。魇兽是自上古时期流传下来断情绝爱的神兽,以食人噩梦为生,若是有一日动心动情,就会灰飞烟灭,从而诞生新的魇兽。我从没有动过情,也没有爱过谁,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古训是真是假,在我的世界里,没有情,没有爱,没有生老病死,同样也没有年华交替。
  千百年来,表面上我是守着一家古玩店,而实际上我却是做着与贩梦相关的交易。现在这个钢筋水泥的时代,很多人都没有梦,所以我只能不定期地去街上游荡,寻觅被噩梦缠身的猎物,借以用那些古玩玉器来购买她们的噩梦。无论是政界高官、商界巨擘,还是黑道的老大,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做了各种违背良心的事才会引发噩梦,这样的梦显然不够纯粹,如同嚼蜡,难以下咽。这次遇到的那个年轻女孩竟是不同,我甚至还在对刚刚的噩梦回味不已。只是我从没想过,她的噩梦,会是跟寄宿在玉镯里的鬼魂有关。
  那是一只存活了千年之久的鬼魂,与其说那些可口的噩梦是女孩的梦境,不如说是那个鬼魂的梦。所以我留下了那只黑玉手镯。我很好奇,怎样的遭遇会让一个鬼魂日夜噩梦不断。
  夜里睡觉的时候我在房里点燃了安息香,拿着手镯又瞧了许久才套在手腕上。温润的触感带着微微的灼热,说不出的氲静舒适,很快,眼前就慢慢笼上了一层浓白的雾气。
  我知道,她要来了。
  
  意绵绵,贪念人间
  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果如女孩描述的那般阴森。周边是青石板,水和雾。雾气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哭泣声,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受到影响,眨眼的功夫,便有一簇一簇的青苔沿着鞋沿冒出来。那青苔的形状有点像脚印,直往雾气里延伸。我不做犹豫,小跑几步跟着那青苔的踪迹往雾气深处走去。
  眼前慢慢显出一个临水楼阁的轮廓,那门似是感应到有人来自动滑开,青苔指引着我朝里走,九曲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扇雕花木门前。
  隔着门扉,我听到那女子抽噎的声音,她说,姑娘请进吧。
  我应声推开门,入眼的便是一片喜气的明红色,那女子的身形就隐在左边纱幔后。
  我搬了把椅子坐到桌前,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黑玉手镯,你是谁?
  耳边只听得女子声如软玉,奴家姓阮,名凉烟,如今跟了夫家姓叶。
  我拨了拨镯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阮姑娘执念很深呢,倒不知道你将人困在这噩梦中是有何企图?
  不瞒姑娘,我是想去找我相公,奈何我离不开这玉镯半步,只得使出这等法子引人带我过去,我知道姑娘身怀异能,倒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阮凉烟想了想,说,帮你引出人的噩梦。
  我有些诧异,她倒确实有这样的能耐,略一盘算,我问她,你想去哪里?
  她眼波潋滟生光,朱唇轻启,乌墩镇。抬眸看了眼我的装扮,又补充道,我倒不晓得乌墩镇现今叫什么?只记得元丰年间是叫乌墩的。
  原来是江南水乡之一的乌镇,我盯着手里的玉镯,点头答应。一时天光大亮,我便幽幽从梦里醒了过来,手上的黑玉手镯犹有红色的光华流转,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在梦中也不肯脱下那身衣服呢?
  
  一梦江南,水色倾城
  到达乌镇的时候,一场雨刚停。手上的玉镯微微的发热,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我走上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边徽式瓦房纷纷后退。我皱着眉低声询问,阮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耳边阮凉烟的声音有些急切,我想要回家,可是我好像找不到在哪里。
  找不到在哪里吗?我闭上眼,回想了下梦里青苔引出的路线,抚着抖动的玉镯低声说道,我记得路,我带你回家。等玉镯停止了躁动,我才沿着记忆里的印迹寻找着那个挂着铜环的朱门。
  然而,当我站在记忆里本该是朱门大户的门前时,看到的却是一户门庭洞开的布坊。千年更迭,原来的朱门大户变成了如今的蜡染布坊。
  我摸了摸镯子说,这里应该就是你原本的房子了。玉镯上红色的光芒陡然大盛,引着我来到了一株银杏树前。风迷了眼,一个晃神,我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神色哀戚的阮凉烟。她抬手深情地抚摸着眼前粗壮的树干,低低呢喃,是这里,没错了,没想到我们当初一同种下的树如今已长到这般大了……
  我随着她的视线往上,就看到了树皮上斑驳隐约的刻痕,是烟雨江南四个字。
  好奇地说了句,你和你家夫君的感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嘛。
  阮凉烟闻言一怔,脸上瞬即显现出痴迷深情的模样,眼神透过树干,遥远的似是要绵延到了千万年的时光之外。
  她缓缓地讲起了那个属于她的故事。
  
  花开一瞬,湖笔寄情
  她是镖局里长大的姑娘,从小擅骑射通武术并自视甚高。因自己的好姐妹要比武招亲,于是一时兴起,就女扮男装去打擂台。她长发高束红衣鲜明地站在擂台上,手中银色的长鞭被她舞得光华璀璨,而她对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手中仅握一支三尺长的墨色竹竿。彼时,她已大败许多应擂者,原以为这次也无例外,没想到最后却是被这个乞丐样的少年用一根竹竿掣住了脖颈。自此,这少年便像一瓣花,落入了她的心间。
  不过最后谁都没有赢,她在跌落擂台下的前一刻伸手将那个少年也拖下了擂台。她骄傲地扬着下巴,对趴在她身上的少年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抱了我,以后都只能抱着我。
  于是,那个少年便跟着她回了镖局。她坐在廊檐下对如玉的少年说,你娶我吧。那少年静静地望了她一眼,摇摇头。
  她就着急了,抓着少年的袖子说,为什么摇头?你不喜欢我吗?
  那少年闻言不回答,只是转身回了屋子,不再理她。
  她以为那少年是真不喜欢她才拒绝她的,她想,只要一心一意对他好,终有一天他会喜欢上她的。于是费尽了一切心思讨好他,可他铁了心肠不为所动。
  后来她就知道了为什么,她想,那少年不愿意娶她,也许跟他嗓子有疾有关。
  于是在一个烟雨朦胧的午后,她带了一大堆的湖笔去找她,她举起一支笔对他说,你娶我吧,我不介意你不会说话,你会写字,那我们就用笔交流,你看我买了这么多笔,可以说很多很多话呢。
  
  离心不悔,来生续缘
  故事却在这里戛然而止。那他最后娶你没有?我上前几步,急切地问道。
  阮凉烟淡淡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没想到外面却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镯子一震,树下哪里还有阮凉烟的影子。
  我有些不悦地盯着打扰我听故事的人,定神一看,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那孩子站在我面前,一脸的不耐烦。倒是他身后那个背着单反相机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一迭声地对我说抱歉。
  我点点头,越过他们走到门口,回头时才发现那孩子竟是拉着那个男人的手直往那棵银杏树下跑,脸上全是邀功似的得意笑容。
  不禁失笑地摇摇头,该是时候找住的地方了。
  暮色时分,雨又缠缠绵绵地下了起来,我累极地仰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的,竟躺在床上睡着了。
  阮凉烟没有来梦里找我,我却被楼下热情的大婶给喊醒了。
  她扯着嗓门对着我喊,姑娘,今天可是寒食节的第一天,你不来感受一下乌镇的清明夜可是要后悔的哟。
  我揉着眼睛应着声拉开门,入眼的便是被家家户户的红灯笼点亮的乌镇。
  阮凉烟似乎也感受到了街上热闹的气氛,镯子在手上抖个不停,终于在一处人较少的桥上显出了身形,然后便扶着桥栏望着水波上飘荡的各色河灯出神。片刻后,幽幽的开口,原先河灯只能在中元节或是乞巧节放呢,没想到现在夜夜都可以放河灯了。
  她静了会儿,接着说道,那一年乞巧节,我和竹雨出来赏花灯散步,走到百里桥边,放了两盏花灯,卖花灯的老人说,只要在花灯上写彼此的名字就可以白头偕老,于是我在我的花灯上写了他的名字,而他当时却迟迟没有动笔,我想,他从那时起就不想跟我相守到老吧。
  我望了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她却接着自语道,不会的呢,要是不想,他就不会在那一日约我一同殉情了,我们说好的,来世再爱。
  我悚然一惊,殉情?来世再爱?这么说,这是她的故事里最后的结局?那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她这样耿耿于怀,连死了都惦记着要找到他?
  
  拾花悦影,遗梦今生
  正想得出神,她却不见了。手里不知被谁塞了一盏莲花样的粉色河灯,心神一动,我在河灯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俯身准备将灯放到河里时,有人从后面拦腰一把将我拖离了桥栏边跌坐在地。
  灯落在地上,很快便被灯芯处的火苗舔舐成灰。
  耳边陡然响起惊雷似的质问声,好好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跳河呢?
  我抬头仔细打量了下那个横眉竖目面容狰狞的人,竟又是那个背相机的男人。遂扬起一抹笑,我没有要跳河啊。
  那你半个身子探在河面上是要做什么?
  我准备放河灯的。
  这样啊, 不好意思,我搞错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又开始挠头发一脸窘迫的人,心里没来由的滑过一线暖流。于是顺口说道,还是很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回去休息了。
  哦。我送你回去吧,我们顺路。
  我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个人并行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他望着我,挣扎了许久似的犹犹豫豫开口,我叫顾影,是个摄影师,你呢?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我是宓时,是个古玩店的老板。
  他哦了一声。我便笑笑说,你喜欢拍人还是拍风景?他想了下,认真地回答,拍风景,如果是拍人,我只会拍我喜欢的人。我爸也是摄影师,不过他跟我不同,他喜欢拍人的部分。
  我有些好奇地追问,拍人的部分?怎么拍?
  他又笑了笑,就是人体的每一个部分分开来,有的人眼睛漂亮,有的人眉毛漂亮,有的人手指漂亮……我爸说,这叫局部美,所以他总是到处跑,去收集他认为最漂亮的人体局部。
  这倒是个很特殊的爱好。我侧目看了眼费力帮我阻挡人流的顾影又问道,你是本地人?
  是在这里出生的,不过很小的时候就跟我爸离开了乌镇,所以对这里有很特殊的感情。
  说着说着,我们就回到了民宿道了晚安,各自回了房间。
  
  莲蕊余香,墨竹染血
  夜里睡觉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阮凉烟。
  梦里见她一脸凄迷,又有些不忍心。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凉烟,你就这么确定你要找的人在乌镇?也许他离开了呢?而且经过这么多次投胎转世,你确定你还能认出他?
  阮凉烟神色焦虑起来,那你说怎么办?如果找不到,找不到我该怎么办?我扶着她的手柔声诱导,你再好好想想,你要找的那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或是特别的记号?
  阮凉烟皱着眉,垂下了眼眸。片刻后,猛然抬起头,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曾在他背上用开光的法器烙过一个印,是半朵莲花。当时孟婆还说,有了这个印就算投胎转世,也会变成永恒的胎记。
  我激动地握紧她的手,你当真?她点点头,思索片刻,又接着说道,我还没有给你讲完那个故事呢,我接着给你讲。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很快便跟着阮凉烟陷入了回忆里。
  那一日,她带了许多笔去找叶竹雨,说,我不介意你是哑巴,以后我们可以靠这些笔来交流。叶竹雨听后,很是感动,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可是仅仅只是一瞬,之后就又拒她于千里之外。
  然后她便哭着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最后几经波折,叶竹雨找到了她。跟着叶竹雨回家后,她才知道是爹逼迫叶竹雨去找自己的。她想,若是不能嫁给他,那学会他所会的一切也是好的,就算他离开也可以骗自己说他还在身边。
  她知道叶竹雨写得一手好字,于是也开始拿着大羊毫,临摹着他的笔迹练字。
  然而,这一切都被爹的计划打乱。
  她没想到,爹会大张旗鼓地给她准备婚礼,而叶竹雨也并没有排斥的样子。她一直都很想嫁给叶竹雨,所以她妥协了。可是没想到新婚当夜,叶竹雨会在二拜父母的时候,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用一根三寸长的墨色竹竿刺穿了爹的咽喉。
  
  光影绰约,那些散落的谜题
  宓时姑娘啊,快醒醒,有位先生说想请你去游湖,你看要不要去?
  故事正听到精彩处,没想到又被打断了,我有些烦躁地将被子踢到地上,穿好衣服后跟着大婶下楼才看到了那尊大佛,顾影。
  说是游湖,也不过是租了个乌篷船沿着水道飘荡,开始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直到摇船的大叔将船划至远离民宿的大片湖泊之上时,才显出了特别之处。
  清澈见底的湖面下,是大片大片碧绿的水草,根根分明,翠如碧玉,随着水波,在水底摇曳生姿,湖面上阳光碎金似的洒落,一片流光溢彩。
  好美,我不禁惊叹出声,顾影点点头,一直拿着相机拍来拍去。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落在了黑色玉镯上,我突然想到顾影说过,他爸爸喜欢拍人体局部之美。于是开口问道,你爸爸喜欢拍胎记什么的吗?比如说像莲花啊,竹子啊之类的很漂亮的胎记?
  顾影闻言,放下相机仔细想了想,那倒没有,不过你说起胎记,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他背上就有一个很漂亮的胎记,像莲花。
  我一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爸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呢?他笑了笑,他叫顾南雨,现在正在苏州办个展。
  我犹豫地问道,你能带我去看那个个人作品展览吗?很好奇你爸眼中的局部之美呢。
  他点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今天回去就收拾下行装。
  说话间,摇船的大叔用蹩脚的普通话喊道,嘿哟,前面就是乌镇有名的百里桥,据说来回距离是一百步哟。
  我隔着茫茫雾水望向那个阮凉烟和叶竹雨殉情的桥,神思飘远,叶竹雨为什么要杀阮凉烟的父亲呢?他们俩殉情之后,为什么独独只有阮凉烟成了孤魂野鬼呢?
  
  百里桥畔,香魂不散
  还未入夜,我已经收拾好全部的行装,迫不及待地就点燃了安息香准备入梦。没想到,在入睡前的最后一刻,顾影竟恰好推门进来,与我一同陷入了梦境里。
  我说,我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了,今天我想听完剩下的故事。
  阮凉烟皱了皱眉,问我,站在门外的人是谁?我说,是顾影,你见过的,也是你要找的那人在这一世的儿子。
  阮凉烟闻言浑身一震,扬声朝着门外喊道,进来坐吧。
  于是顾影犹犹疑疑地走了进来,坐在我身旁,他用眼神询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却无暇回答他,因为,阮凉烟终于要讲完那个故事了。
  那一夜,她爹死在叶竹雨的竹竿下,满堂寂静无声,只有她掀了盖头悲痛地哭嚎。镖局里的镖师们醒过神,纷纷冲上来围剿叶竹雨,他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就在剑即将刺入叶竹雨心口时,她冲上来,挡在了叶竹雨面前。后来又拿出一大笔钱,遣散了整个镖局的人。最后他们两个人一起给阮老敛了葬。
  阮老下葬那一天,整个乌镇下了场很大的雨。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干,混在雨里。那一天,叶竹雨第一次开口说话,他唤她的名字,凉烟。
  他说,凉烟,对不起,我不是什么乞丐,我一直都是来报仇的,我爹曾经也是你爹手下的一名镖师,不过后来因为给朝廷运送的一批官银失窃,被你爹推出去顶罪……我从第一次接近你就是为了给我爹报仇……
  她笑得凄婉倾城,伏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既然今生我们无法自由相爱,那来世,我抛却仇恨,好好爱一场吧。
  雨一直到晚上还没有停,她和叶竹雨回了镖局,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在夜半的百里桥上纵身跃下了百里湖。
  过奈河桥的时候,她哭着求孟婆成全她和叶竹雨,于是孟婆便拿出了一支法器莲花簪,让他们在彼此身上留下印迹以便来生相聚。她怕忘了叶竹雨,于是偷偷倒掉了孟婆汤,正待告诉叶竹雨时,他已喝完汤,大步跨过奈河桥投胎去了。
  她没有办法,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在奈河桥边,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
  一个云游法师在过桥时,怜她凄苦,将她收进了她腕上的黑玉镯里,带她出了阴间,于是她便开始跟着这镯子四处流离,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重新遇见叶竹雨。
  
  蓦然回首,人影阑珊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我宛如重生般重重吐了口气,身旁的顾影也刚从梦中醒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扬了扬书中的黑玉手镯,简单地给他重新回顾了下阮凉烟的故事,然后告诉他,他爸爸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到达苏州后,顾影的爸爸亲自驱车将我们带去了展厅。期间,手镯一直安稳地挂在我的手腕上,无任何异样。
  到达展厅的时候,公展已经结束了,偌大的展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顾影站在门口看着他爸爸欲言又止,我则是将手中的黑玉镯取下来,放到他爸爸的手心后,随意地在展厅里溜达起来。
  看着展厅里各种人体局部美的照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什么都说不上来,就在这时,耳边猛然听到了顾影的惊呼声。
  身形一晃,就来到了门口,只见阮凉烟正神色凄厉的狠狠掐着顾影和顾南雨的脖子,而黑玉手镯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我焦急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阮凉烟听到我的声音,愣了愣,凄厉的神色又转回了哀婉的模样。她说,竹雨他不记得我了,他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诺言了,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已经有妻子了,他求我放过他,呵,我找了他一千年,他竟然一句不记得就想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不允许……
  阮凉烟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惨白的面色在这空旷的展厅里显得更加诡异。我看着顾影紫涨的脸,一边悄悄绕到她身后,一边柔声安抚道,你慢慢告诉他,他会想起来的……你那么爱他,杀了他,你会更痛苦……
  不会的,镯子碎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他陪我一起……说着阮凉烟手劲一用力,顾影和他爸的嘴角便溢出了一缕血丝。
  我焦急地抬头,正好看到顾影大睁的眼瞳里阮凉烟的倒影,脑海里掠过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体局部美陡然拼接成块……那分明是……
  我冲着阮凉烟大吼出声,他没有忘记你,你不要做傻事,我有证据,他从没有忘记过你。
  阮凉烟听后,果然神色转柔,松了手,急急地朝我飘来,你说什么,你说有证据,证据在哪里?
  我想了想,手一挥,便将展厅里分类摆放的摄影作品一一收集拼接在地面上,等到放完最后一块,耳边陡然爆发出阮凉烟的哭声。
  地上的拼图里,分明是阮凉烟的笑容。
  
  灰飞烟灭,抵不过一世安稳
  阮凉烟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顾影和他爸爸,都活了下来。
  后来顾影问我,是不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我摇摇头,说没有。
  我什么障眼法都没用,我想那些照片,应该是顾南雨潜意识里的记忆,他之所以成为摄影师,喜欢收集人体局部之美,可能就是因为潜意识里想要找到阮凉烟。而那些拼凑成阮凉烟模样的照片上原来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在奈河桥边沾染了她的灵气后投胎转世的人。
  也是后来跟顾影辗转游荡了许多城市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古训,什么断情绝爱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爱上了顾影,但我并没有灰飞烟灭,反而变成了普通人。
  若是真心爱上一个人,用不死之身去换一世安稳,与灰飞烟灭怕也是没什么分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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