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张车票里的秘密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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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秘密绽放的花儿,之所以如此清香持久,只因为,它们与我一样,都活在温暖柔软的爱里。
  
  我考入市一中的那年春天,因为父亲的一场大病,家里陷入了极其窘困的境地。为了省下回家的车票,每个周末我都一边羡慕着满脸归家喜悦的同学,一边煎熬着一个人的住校周末。通常我都是赶在同学离开之前。背起书包冲出宿舍,而后跑到几百米外的一家书店里,躲上一个下午,等到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6的时候,我才在书店老板的白眼里。悄无声息地放下书,低头离开。
  还是初春,傍晚的风,依然有些凉意,我紧抱着书包,走在骑车匆忙赶回家去的人流里。因为饥饿和寒冷,我的身体常会微微地颤抖,就像路边的花坛中那些在风里带着些微绿意瑟缩着的小草。偶尔,会遇到几个熟识的面孔,我总是习惯性地将衣领向上拉一拉。又装作怕冷的样子,用双手捂住耳朵,连带地遮住大半个羞红了的脸。那些同学,皆是在市里居住的,赶上周末。便跟随父母出来逛街。幸好因为衣着素朴黯淡。又总是溜着墙根走。有那么几次,眼看着快要撞上了,却总会因我的“大众化”,而轻而易举地逃过劫难般的相遇。
  但还是有一次,我被一个人给撞上了。而这个人,偏偏是我最想在她面前,拼命掩饰窘困的英语老师。
  老师姓陈,叫樱子,我们私下里都叫她樱桃老师,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总会让人想起初夏时节那些刚下枝头的酸酸甜甜的樱桃。那样的恬美,又如此的动人。我几乎在她站在讲台上,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深深地迷恋止了她。那种迷恋。裹挟着淡淡的芳香,夹杂着浅浅的忧愁,像是最美的季节里,一场沾着露水和青草味的初恋。我愿意为了换取她一缕温柔的微笑。而将自己妆扮成那个她最喜欢的公主,或者天使。我记得当时,自己会在上英文课之前,在一旁灰蒙蒙的玻璃上。看一下自己的头发是否尴尬地翘起一绺,或者脸上的某一处有没有不经意间画上了泪痕。而为了能答对每一个她提出的问题。我会在她还没有开始讲新课之前,便将课文倒背如流。
  是的,我是那样依恋着樱子老师,以至于我不能容忍自己在她的面前,有丝毫的差错和瑕疵。可是这样拼命地躲闪,偏偏还是露出了鲜亮衣服下,那片起了毛球的尴尬晦暗的衬里。
  那天,刚刚翻开一本书,老板便直直地走过来,冲我嚷道:以后看书。能不能别站得太久?你不累。我看着还累呢。我的脸,腾地红了。我慌忙将书合上,打算到旁边的店铺里胡乱逛逛。刚刚走过书架的拐角。便看到樱子老师抱了好几本书,朝柜台走过去。看到我,她有些诧异。但随即便恢复了昔日的笑容,柔声道:你也来买书吗?我视线慌乱地摇头。又点头,却又最终在书店老板的不屑一瞥里,摇了摇头。樱子老师在我的紧张里,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你们女孩子现在最喜欢谁的书?我迷惑地抬头看她。又飞快地指指旁边书架上顾城的一本诗集。便打算结束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对话。不成想,樱子老师很快地将书抽出,走到柜台前结了账,而后双手捧了递给我,说:送给连续两次英语考试都得了第一名的小安,这是提前发给你的奖品,不许拒绝哦。
  这巨大的惊喜。犹如温暖的热流,将我先前极力要掩饰住的尴尬和难堪。瞬间融化掉。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书店的,只记得那一路上,我将书紧紧地抱在怀里,飞快地走回宿舍时的巨大喜悦和幸福。
  樱子老师似乎很快便将送我书的事情忘掉了,直到又一个周末来临的时候,她突然神秘地将我叫到走廊,问我有没有用完的车票。见我一脸的迷惑,她便说,他们刚刚添了一项新的福利,可以报销每年来往的车票,或者其他的一些花费,只要有单据和票据在就好。可惜她是个粗心的人,所有的票都是用过即丢,所以问我能否将以后用完的票。都收集好给她。作为对我的答谢,她会将报销费用的百分之八十都返还给我,剩下的就留着给那些进步的学生买奖品。
  此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将来回的车票细心地保存好,等着樱子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夹在作业本里送给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每当把作业本递到她手中的时候,我总是会在她感激的笑容里,快乐上许久。那种隐秘的欣喜,就像坐在离家越来越近的车上,即将见到父母时的兴奋;或者像在拥挤嘈杂的旅途上,因为有了顾城的诗,而内心清澄静谧。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让樱子老师开心更让我这株卑微的小草觉得骄傲的呢?而给予樱子老师帮助的同时,我也可以在周末的时候,与别人一样踏上回家的旅程,这该是命运对我慷慨的馈赠吧。
  这个秘密,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去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至今依旧清晰地记得,我将来时的车票平整地放在一本书里,而后拿着鲜红的通知书。去向樱子老师告别。推开办公室的门。却看到她的桌子上已是一片空荡。我惆怅地站在那里等了许久,她都没有来。最终,一个老师告诉我,樱子老师已经随着她的男友调到邻市的一个中学里去了。我握着那张车票,伤感地又站了片刻。终于还是在其他老师的注视下。打算离开。但到门口的时候,我又鼓足了勇气,走到一位老师面前,说:麻烦您,能否将这张车票转交给樱子老师,这是最后一张我为她积攒的用来报销的车票。那老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道:报销车票?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怎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福利?
  原来,那一片秘密绽放的花儿,之所以如此清香持久,只因为,它们与我一样,都活在樱子老师了无痕迹却又那样温暖柔软的爱里。
  
  编辑 知 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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