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墨镜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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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黄的一只眼球装在舅舅的右眼窝里,不仔细看,一点也觉察不出那是只狗的眼球。
  40年前,我的父母去安徽逃荒。在一个小山村落脚后,父亲做起了挑夫,母亲帮着附近的渔民捕鱼晒网,日子过得比在老家饿肚子好多了。一天,父亲从外面回来,带回两只毛茸茸的狗崽。母亲一见是小狗,便埋怨起来:“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哪还有什么给狗吃!”父亲没理会母亲的埋怨,把狗抱向才3个月大的哥,逗趣地说:“小子,爸这是给你找个伴!看这两只没爹没妈的小家伙瑟缩在路边的草丛中,爸不带它们回来,它们不是被冻死,就会被狼吃了!”母亲听父亲如此说,便不再埋怨什么。可两个月后,狗的食量大增,迫于无奈,父亲将一条小黑狗给了邻居。
  第二年夏天,留在我家的小黄长成了一条强悍威武的狗,它整天嬉戏于哥的摇篮旁边。一个闷热的夏夜,父母因一天的劳累沉沉地睡去,刚学会爬还不能走路的哥,竟爬出了摇篮,父母却浑然不知。大概是午夜,父亲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拖蚊帐,他一边迷糊着,一边一脚蹬去。不一会儿,“呜呜”声扰得父亲气愤地骂了句:“死瘟狗,不见我白天干活累呀!”接着母亲也被狗扰醒了,她感到有点奇怪,借着月光一看,这不是邻居家的阿黑吗?母亲的敏感让她一下惊起,对着空摇篮,她哭喊起来,而阿黑则一个劲儿咬着父亲的裤口向外拖。
  在阿黑的带领下,父母发现不远处的池塘边,阿黄正伏在塘堤上。走近后父母才发现,哥在阿黄的怀中已睡着了。两条狗救了哥的命——若不是阿黄拢伏住哥,他早已滚进池塘,不然也早喂了狼,因为不远处能看见有着幽绿眼睛的狼正徘徊不前。
  在大哥3岁那年,家乡的生活水平有所好转,父母离开安徽,回到了老家,阿黄也被带了回来。父母本不想带狗,可哥死活不依,又见阿黄两眼蓄泪,父母就动了心。
  回到老家,阿黄成了看家护院的好手。一年后,它也成了狗妈妈,整日守护在自己的孩子旁边。不知何时,阿黄因“坐月子”感染了,它双眼化脓,苍蝇、蚊子团团围着它的双眼,气得它“汪汪”叫个不停。母亲发现后很替阿黄难受,想了种种办法驱赶蚊蝇。她先是给阿黄扎上了纱布,可阿黄看不见孩子急得叫个不停;于是母亲又用烟熏蚊蝇,但阿黄双眼有病,虽一时赶了蚊蝇,可阿黄的眼睛也被烟熏得眼泪直流。一天,吹唢呐的舅舅戴着墨镜上门走亲戚,母亲一见到他便想起了阿黄,于是她谎称想戴戴墨镜,过过当年做新娘的瘾(苏北乡村新娘出嫁,都要戴墨镜,表示害羞)。墨镜在当时是稀罕物,于是舅舅摘下墨镜,再三强调不戴要收好,不能让小孩玩坏了。
  舅舅一走,母亲便忙给阿黄戴上墨镜,阿黄也挺配合,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母亲给阿黄左戴右戴,就是固定不了墨镜,最后在哥的帮助下,母亲才用线把墨镜固定住。谁知刚给阿黄戴好墨镜,舅舅就回来了,一见狗戴了他的墨镜,他咆哮起来。母亲连忙拉着舅舅解释,可舅舅还是一脸不高兴地离开了我家。阿黄戴上墨镜,双眼化脓处少了蚊蝇的叮咬,半个月过后,眼就好了。一天午后,正当母亲准备把墨镜还给舅舅时,舅舅却手捂着一只眼,一脸血地冲向我家,边跑边大声喊:“姐姐,姐夫,快救我!”父母一下子被舅舅的惨相吓呆了,细一问才知道,舅舅刚刚为娶新人的人家放鞭炮,一不小心,冲天炮炸向了他的右眼……从医院里出来,母亲哭了,因为舅舅的右眼被炸瞎了!医生说,目前还没有技术让舅舅重见光明,惟有装只猪、猫、狗的眼球遮掩日后凹陷无眼球的眼窝。
  回家后,父母还未从这飞来横祸中清醒过来,医生又派人传话说,最好在24小时内做好眼球移植,不然别的眼球装上去极易看出来。父母一下子犯疑了,到哪里找现成的眼球呢?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突然,母亲想到了阿黄。父亲不依,说阿黄还在哺乳。母亲急了,说一条狗重要还是一个人重要。
  母亲流着泪向正在喂奶的阿黄诉说刚发生的不幸,父亲找来了绳索,准备把阿黄吊死后,送去医院。面对绳索,阿黄像猜到了什么,它仍平静地喂奶。父亲于心不忍,就去了邻家,准备向邻家买条猪。谁知父亲回来时,阿黄突然口吐白沫倒在他的面前,它嘴里有一节老鼠尾巴。阿黄自杀了,因为它从不吃老鼠,更何况一只被毒死的老鼠。
  阿黄的一只眼球装在了舅舅的右眼窝里,不仔细看,一点也觉察不出那是只狗的眼球。那天医生摘下阿黄的眼球时,母亲呜咽着告诉舅舅阿黄为他自杀的事,舅舅听后,伤心地请医生为阿黄戴上母亲刚还他的墨镜。
  就这样,阿黄戴着墨镜离开了我家,永远地……
  (编辑 冰淇淋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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