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冥王星不曾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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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上小学时,班里严重“阳盛阴衰”,男女比例3比1。同为“稀有物种”的女生抱团取暖,格外相惜。
  那个时候,女孩子都是成群结队的,像一根藤上的花儿,脚步落到哪里,哪里就摇曳满风铃般清脆的笑,把山水都织上了稠密的倒影。
  我们看完《欢天喜地七仙女》后,每个人都以自己喜欢的颜色取了名儿,组成“仙女团”。“仙女团”几乎囊括了班里所有的女生,除了忆。忆皮肤黑黑的,面部棱角很平,像松嫩平原,瘦小的身子裹着她母亲的旧衣服,和晾衣竿没什么区别。
  忆费尽心思地想融入我们。下课,我们相邀去食堂,忆就及时“饿”了起来,嚷着要结伴而行;去厕所,忆也要同我们一起,她低头翻纸巾时,我们已经嘻嘻哈哈地走远了。尽管她竭力配合,却始终无法与我们产生化合作用,只能静静地跟在后面,听我们聊最新的话题,在我们乐得前仰后翻的时候很应景地笑,表情痴痴愣愣,脸上的微笑肌挤在一起。
  傍晚放学,我们在前面手挽着手,忆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渴了。”小A说。小A是“仙女团”的中心人物,活泼闪耀,像一轮明月,我们这些群星总绕着她转。“我去给你买水吧?”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跑向前方的小卖部。“总是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真惹人讨厌。”小A淡淡地说,好看的眉毛向上挑,像倒置的上弦月。我们没有说话,跟着小A走完一整条街。“等等我啊……”忆边跑边喊,声音被风刮得支离破碎。她谄媚地把水递给小A,弯下腰,大口喘气,身子像随风耸动的芦苇,我们都捂着嘴偷笑。
  小伙伴陆续归了巢。我的家最远,最后剩下我一个人,忆小跑几步跟上来,与我并肩。她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很好的听众,我常被小A嘲笑的幼稚想法,说与她听,她也会满脸歆羡,听《圣经》一样,表情虔诚,让我好得意。
  那天,小C过生日。忆看到桌上摆着的生日邀请卡,表情明媚得像一朵向日葵。傍晚,忆缠着我去买礼物,我们跑了许多店,最后选了一条紫色小花的塑料项链。忆掏出一条皱皱巴巴的手绢,剥桔子般层层打开,她细细数出厚厚一沓的角票,然后将手绢塞进书包里。我不屑地想:真是个土气丫头,我们都用钱包了,谁还用手绢啊?
  生日会上,忆把礼物交给小C,小C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枚鸭蛋:“你怎么来了?我沒有邀请你啊?”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小A用胳膊撑在我的肩膀上,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忆走到小A面前,声嘶力竭地吼着:“是不是你故意做的?”小A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说:“你别含血喷人,你自己笨才会上当!”忆没有再说话,可我分明看到了,她转身的那一刻,好似瀑布落下的泪。人群再次沸腾,唱歌,欢呼,尖叫,并没有人因为忆的离去而失落。
  那天后,忆再也没有主动提出与我们一起做什么,她成了一株藤萝,终日伏在桌上,看书写字。放学,我们在后面打闹,忆在前方走得飞快,影子越来越小,凝成一个晃动的小黑点,被夕阳淹没。
  年少的自尊与骄傲让作为共犯的我始终没有道歉,忆似乎也感受到了我们之间的疏离,偶尔在楼梯上遇见,她埋着头,表情淡得像一幅水墨。我们这条短暂相交的线,终于背道相驰,愈行愈远。
  小学毕业,升学考试成绩贴在校公告栏上。忆的名字端端正正地摆在红榜前位,像一头逆风奔跑的独角兽。我和姐妹团里的大多成员,名字排在红榜的右下,跌跌撞撞地进入了家附近的初中。
  [2]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凭着对文字世界的一腔孤勇,我和那张薄如蝉翼的志愿表一起走进了文科班。
  随着课程的加重,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踵而至。身边人仿佛是穿越而来的古人,嘴边总绕着几曲诗词,思维在试卷上尽情绽放,开得个姹紫嫣红,而我的试卷却常常半庭寥落。记不清多少次在历史的各种战役里遍体鳞伤;站在地理图册的珠穆朗玛峰上喘不过气;在政治书中形形色色的会议里昏昏欲睡。我终于把行囊打包,从锦绣的文字宫殿搬进了冰冷的数字实验室,寄望在重重叠叠的符号和公式里寻到我的柳暗花明。
  班主任的脸上浮动着淡淡的不屑,把我安排在倒数第二排,和一群调皮捣蛋的男生坐在一起。前排的女生已经形成了稳固结实的圈子,我可以切肤地感受这种对外相斥的强大磁场。因为在错误的时间加入,我成了这个班级的集合里唯一的真子集。
  我深深依赖的“仙女团”,如今也都随风飘散,海角天涯。小A和我在同一所高中,她有了新的朋友圈,遇见也是匆匆一笑,然后挥手再见。曾经以为年少的友谊就像铜墙铁壁,外界刺不破也挤不进来。实际上,面对别人的侵入,我们团结一致,坚守住领地;而我们内部却在时光的氧化下,渐渐分崩离析,瓦解成一堆记忆碎片。
  教室外有一棵桐花树,风一吹,白花簌簌下落,纷纷扬扬,如透明的时光帷幕。我的孤独也在桌前静静地升腾,挥发,消散在漫天香雨里。于是,我知道了从教室走到食堂需要987步;窗外桐花飘落的时间是三秒;每天第二节下课会有两只白猫准时出现在草坪上打闹;物理老头每讲完一道习题会习惯性地用手擦去下巴上的口水……
  那段孤傲的日子像单调的递增函数,我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读了《红楼梦》《我的大学》等名著;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成绩突飞猛进,从一个无名小卒晋升为老师的大将……这段我曾经避之不及的寂寞时光,却将我打磨成一块温润的羊脂玉,散发久而弥笃的光。
  甚嚣尘上的那些年,花季里的我们似乎都很怕孤单。我们不愿做黄沙掩埋的独叶草,努力适应水土,学着周边人的模样,试图把自己长成闹春的红杏,将青春点缀得满树繁花。我常常想起忆,那个静得像塞尚油画的女孩子,她如一滴水蒸发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的最近消息。我猜想,成绩优异的她应该早就把灰暗的小学时光打包装箱,收拾好心情,追寻心中那座发光的岛屿了吧。也许,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需要一段静默的时光,直面最真实的自己,听梦想开花的声音。
  在我们的内心世界,都奔跑着一颗冥王星,可能是别人,也可能是曾经的自己,渺小黯淡,不被人注目,被太阳系排除在外,却在另一片时空里,闪耀着动人而有力量的光芒。
  编辑/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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