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卓民(1888—1976)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哲学家,也是一位爱国的基督教徒。他是华中师范大学前身之一——华中大学的创建者,担任华中大学校长长达二十多年;他是学贯中西的哲学家、翻译家,在中国哲学、西方哲学、逻辑学、宗教学等领域均有深厚的造诣与卓越的建树;他是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的发起人之一,在湖北乃至全国基督教界享有崇高的地位。然而,学术界对于韦卓民的生平与思想一直缺乏系统的研究。1993年10月,华中师范大学借九十周年校庆之机,召开了“韦卓民学术思想国际研讨会”,开启了韦卓民生平与思想研究之门。但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对韦卓民生平与思想的研究又归于沉寂,有分量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华中师范大学李良明教授与其弟子张运洪、徐大兵合著的《韦卓民》(珠海出版社2008年版)一书,系统介绍了韦卓民的生平,客观诠释了韦卓民的思想,是近年韦卓民研究收获的重要成果。通读全书,掩卷凝思,其特点可概括为如下三个方面:
　　一、内容的全面性与系统性。人物传记有各种体裁,也有多种写法。《韦卓民》一书依据历史线索,分专题全面梳理了传主的生平与思想,既有浓厚的历史感,也有鲜明的问题意识。
　　韦卓民的经历跨两个世纪,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韦卓民》一书前六章,以“武昌求学”、“留学归来”、“求学欧洲”、“重建华大”、“喜洲办学”、“武昌复校”为题布局,呈现了韦卓民求学的过程,重点说明了韦卓民担任华中大学副校长、校长期间,为学校的正常运转与发展、重建、西迁、重返武昌所作出的贡献和努力。《韦卓民》一书后四章,以“共和国之初”、“不幸蒙冤”、“摘帽以后”、“愿为学术献余生”为题谋篇,主要介绍了韦卓民在新中国成立后经历的政治运动、遭遇的人生不幸及对学术的不懈追求。十个专题统合起来,构成了韦卓民完整的人生轨迹。韦卓民的人生经历,是近代中国社会动荡与当代中国社会曲折发展的映射,也是近代中国教育发展与当代中国教育变革的缩影。
　　《韦卓民》在呈现传主生平的同时,展现了传主独特的学术思想。如书中介绍了韦卓民学士学位论文《古代中国人之宗教信仰及其对中国民族性之影响》、硕士学位论文《孟子之政治思想》的主要内容,诠释了韦卓民在“基督教中国化”、“中西文化融合”等问题上的主要观点,探讨了韦卓民对于逻辑学、康德哲学、黑格尔哲学研究的重要贡献,对韦卓民的教育思想与办学理念也进行了详尽说明。从《韦卓民》一书,可窥其研究涉及的主要领域与思想发展的基本脉络。
　　透过韦卓民的生平与思想,亦可见其为人、育人、为学的品格与风范。从《韦卓民》一书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韦卓民谦逊随和、淡泊名利,顺应潮流、与时俱进;潜心教学、诲人不倦,忠于职守、治校有方;严谨治学、勤耕不辍,独立思考、大胆创新。每个历史人物都有其性格特点,《韦卓民》一书对传主人品、师品、学品的揭示,深化了对历史人物的认识,还原了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
　　二、史料的多样性与丰富性。研究历史人物的生平与思想,首先必须详尽占有史料,并用心阅读和甄别史料。《韦卓民》一书是根据大量原始史料或相关文献写成的,其立论的史料主要包括如下几个方面:其一,韦卓民的个人档案。个人档案是历史人物生平与思想最可靠的记录,韦卓民的个人档案完整保存在华中师范大学档案馆,为研究其生平与思想提供了最可靠、最基本的史料。《韦卓民》一书的作者因有地利之便,在研究过程中认真阅读了这些档案,从中获取了十分宝贵的史料。其二,华中大学出版的相关资料。一般说来,著名大学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出版物,华中大学当年主办的《华大桂声》、《华中通讯》、《华大新闻》、《私立武昌华中大学二十周年纪念特刊》等,记载了韦卓民的部分活动与思想,是研究韦卓民生平与思想的重要资料。对此,《韦卓民》一书的作者进行了广泛搜集与征引。其三,韦卓民的遗著。韦卓民留下的论著、译稿,有的当时已公开发表,有的经后人整理已公开出版(如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韦卓民学术论著选》,2000年出版的《纯粹理性批判》、《康德哲学讲解》、《康德哲学原著选读》),还有一些著作仍以手稿的形式存之于世(如《康德哲学浅说》)。《韦卓民》一书的作者反复研读了这些著作,为阐述韦卓民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史料支撑。其四,口述史料。口述史料留下了鲜活的历史记忆,是研究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不可或缺的史料来源。《韦卓民》一书的作者在研究过程中,访问了熟识韦卓民的同事、学生与亲属,弄清了不少文本史料缺乏记载的历史细节与历史真相。同时,作者李良明教授曾与韦卓民先生同居一室,当年茶余饭后的闲谈,竟积累了后来研究所需的有价值史料,这是当时双方都没有想到的。其五,学术界的相关研究成果。学术研究不可能平地起家,必须借鉴和吸收已有的研究成果。马敏等主编的《跨越中西文化的巨人——韦卓民学术思想国际研讨会论文集》,集中反映了学术界对韦卓民研究的广度和深度;美国学者柯约翰著《华中大学》,也有相当一部分内容论及韦卓民的思想与实践。对于这些相关研究成果,《韦卓民》一书的作者进行了充分借鉴和吸收,并在此基础上作出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此外,作者还参考、征引了大量有关近代中国政治、文化、教育的历史文献与相关著述。应当说,《韦卓民》一书的作者是在占有丰富而翔实的史料之后才展开研究的,做到了立论有据,论从史出,即使是一些历史情景的描述,也有相应的史料支撑。由于史料确凿而又充分,因而读起来令人感到可信、可靠、真实,是一部难得的信史。
　　三、研究态度的客观性与研究方法的科学性。广泛搜集和占有史料,固然是历史研究的前提,但研究的结果如何,还取决于治史者的研究态度与研究方法。《韦卓民》一书虽引用了大量史料,但绝不是史料的简单堆砌和陈列,而是以史料为基础,通过对史料的透辟分析和解读,得出了不少精审之论,由此也折射出作者的研究态度与研究方法。具体说来,本书在研究态度与研究方法上有以下几点值得肯定:其一,在介绍传主的生平与思想时,注意宏观历史背景的交代,将传主置于宏观历史背景下来分析与评价。韦卓民的生平与思想是在近代中国、当代中国的历史过程中展开的,近代中国、当代中国的历史条件、历史环境是其活动的舞台。因此,《韦卓民》一书在介绍其生平与思想的演进时,注意历史背景的交代与铺陈,将韦卓民的生平、思想与历史背景紧密交织在一起来论述。如在论述韦卓民关于“基督教中国化”的见解时,说明了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国知识界发起的非基督教运动;在呈现华中大学重建、西迁、重返武昌的复杂过程时,能紧密结合近代中国民族民主革命的历史背景来说明。如此,就使韦卓民生平与思想的演进有了宏观历史背景的依托,也便于读者了解韦卓民生平与思想演进的来龙去脉。其二,在评价韦卓民的生平与思想时,力求公正客观、实事求是。《韦卓民》一书在论述过程中,主要用事实说话,依据史料来立论,不作过多评论,不随意下断语,全书以“杰出的教育家、哲学家、爱国基督教徒”这一学界比较认同的评价为基点展开论述,没有随意拔高或贬低韦卓民的历史地位,定位准确、明晰。同时,作者又能客观指出韦卓民思想的历史局限,没有为尊者讳。如作者在肯定其硕士学位论文“不仅理论观点明确,内容丰富,而且结构合理,逻辑严密”的同时,又指出其论文在结尾“将耶稣说成是孟子所预言五百年后所兴之王者,立论无据,画蛇添足,确有牵强附会之嫌,不能说不是败笔”。这种客观分析,足见作者实事求是的研究态度。其三,对于韦卓民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反右派斗争、“文化大革命”中所遭遇的屈辱,作者如实进行了叙述和说明,没有因其遭遇折射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的曲折而隐瞒历史的真相。可以说,《韦卓民》一书既反映了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悲惨命运,又维护了中国共产党的形象,作者的历史智慧、研究方法由此可见一斑。
　　总之,韦卓民是一个不应该被历史遗忘的角色,认识韦卓民既有助于了解近代中国与当代中国的历史发展,也助于把握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基本特征,其研究的标本意义不容否定。《韦卓民》一书则以其思想的深刻性、历史的真实性与文辞的可读性,推进了学术界对韦卓民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