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长对亲情腐蚀的无奈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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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一位贪官的亲人流着眼泪说:“我不希望任何幸福家庭因腐败而毁于一旦。”一个农村娃子经历了几多坎坷,成长为一名党的领导干部,在掌权之后,亲情却驱赶着他向犯罪的泥潭迈进——无奈中,他用善意的谎言止住了走向腐败的脚步。
  
  光宗耀祖,却不堪亲情“围剿”声声急
  
  1998年,我已在一所中学教了5年书,尽管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但每次得知某某大学同学升官发财的消息,妻子总免不了给我一通数落。2001年8月,市里公开召考副局级领导干部,我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机会,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幸运地登上了鄂东南某市经贸发展局副局长的宝座。尽管官不到七品,但在我的乡下老家不亚于7级地震!
  报纸公布名单的那天,因家里没有电话,我还来不及给父母报喜,当晚,从报上获知消息的王村长就上我家了。父亲见村长亲自光临,受宠若惊,连忙倒茶递烟。当父亲听村长说我当了局长,头摇得像拨浪鼓,村长只好拿出报纸,父亲看后仍半信半疑,直到他跟着村长连夜赶到8公里外的村委会,用办公电话和我通话后,喜悦的泪水才夺眶而出。
  不到一星期,“军娃当局长”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在偏僻的小山村炸开了锅,我家由门庭冷落变得门庭若市,每天上我家唠嗑的乡邻络绎不绝。有的还会顺带捎上几斤鸡蛋、红枣。面对乡邻们从天而降的热情,一生躬惯了腰的父亲浑身不自在,又过了一星期,父亲慢慢挺直了腰杆,说话的声音比过去高八度,对乡亲们的小恩小惠也一一笑纳,后来晚上他养成了出门散步的习惯,因为他喜欢看到乡亲们对他笑容可掬。
  2002年春节前夕,王村长夫妻提着高档烟酒上我家,目的是请父亲打电话给我,将他儿子从乡下转到城里读书。村长夫妇的一番恭维,说得我父亲心花怒放,父亲说:“我军娃今天有出息,还不是仰仗乡亲们的帮衬,等他春节回来,我给军娃说说,他要是打个盹儿,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临走时,村长的老婆说:“老王啊,以后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春节后上班不久,村长就带着他的儿子找到了我单位,毕竟乡亲远道而来,下班后我将他们带回家。饭桌上,村长一个劲夸我,说我早在读小学的时候,他就看出了我会有出息,我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送走村长第二天,父亲在村长办公室给我打电话,叮嘱我务必办好村长的事。那时,我特别能理解父亲,尽管我已经离开教育系统,我在电话里还是答应马上就办。接下来一个月,我四处托关系,最后将村长的儿子安排到了市里的重点中学。村长的事搞定的消息传开后,父亲说话的分量更重了。
  从那以后,求我父亲办事的乡邻一个接一个,他们在得到我父亲同意后,一般很快就会找到我,见面后的程序是:先是让我看有我父亲亲笔写的便条,然后搬出20年前他们对我家的小恩小惠,最后提出需要解决的问题。什么安排工作,在城里找对象,婚丧嫁娶要小车,甚至还有帮着讨债、平息宗族纠纷等等。在他们眼里,我是局长,应该是一言九鼎,说话算数。他们提出的问题,很多我根本办不了,即使能办,我也不能违反政策。几乎每个月,我就会接待一拨亲戚,把我搞得精疲力竭,妻子也是烦不胜烦,一肚子怨气。
  2002年10月,舅舅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找上了门。我从小知道舅舅的脾气,今天能提上礼品并亲自登我这个晚辈的门,已经是把我高看了。酒过三巡,舅舅借着酒气说:“军娃,我这个当舅舅的从来没求你什么,对吧!”舅舅在镇里开了个小餐馆,算是个小老板。我不知道舅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说:“舅舅您那么能干,哪用得着我这个晚辈!”舅舅接着说:“我今天来,有两件事需要你帮个忙,一是镇政府在我餐馆常年记账吃饭,已经欠我6000多块,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账早点给我结了;二是你表妹想当老师,你看能不能想点办法。”我一听就知道两件事都难办,只好说:“追款的事我不大好出面,你主动找镇领导把难处说清楚,实在不行,就跟他打官司,我有个同学在做律师,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他免费帮你。表妹高中毕业,进教育系统要求师范大专毕业,恐怕这事不好办。”“军娃,你不懂,下面有些事情一个电话比啥都管用!打官司有什么用。你给那么多非亲非故的人都安排了,你表妹的事我就不信你这个局长办不了?”舅舅的话句句在理,噎得我半天说不上话。
  舅舅看着我很为难的样子,铁青着脸悻悻地走了。妻子一边打扫房间,一边警告我:“以后你家再有亲戚进门,恕不接待!”
  
  道理斗不过面子,被老父骂作“忘恩负义”
  
  第二天刚一下班,我父亲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在电话里说:“军娃,你还记得你怎么上的高中?那时候咱家穷,是你舅舅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不读书可惜了,为凑你的学费,你舅舅天天上山砍柴,挑到20多里的集市去卖,你舅妈把自家的生猪提前给宰了,你这才能顺顺当当地上了高中。军娃啊,以前你当老师,没什么本事,我们也不怪你,可你现在出息了,可得知恩图报啊!”
  父亲的话让我鼻子一酸,拿着话筒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二天,我硬着头皮拨通了下属单位张经理的电话,张经理说:“局长的指示,我坚决照办,就在我们公司子弟小学安排。”两天后,张经理让我表妹去上班,随后他提出公司资金周转很困难,请我想点办法给拨点技改资金,我只好说有机会尽力帮忙。当我高兴地打电话通知舅舅时,没想到舅舅在电话里反问我:“是不是临时工啊?不是正式的就算了。”我只好说:“先干一段时间再说,等有机会再转正。”舅舅将表妹送来后,我掏出私房钱1000元,安排表妹参加大专自考,半年后,我又利用关系将表妹转为正式职工。尽管这些事,打的都是“擦边球”,事后我仍然心惊胆战。
  2003年春节,舅舅一家到我家来玩,当时我恰巧不在家,舅舅一下子给了我儿子1000元压岁钱,舅舅家不富裕,妻子觉得收下不合适,推让的时候,舅舅生气地说:“你们帮我家倩倩又是找工作,又是给钱送她读书,就不兴我给你家孩子压岁钱?”一席话说得我妻子云里雾里。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妻子脸色十分难看,她问我:“你给外甥女1000块钱,我怎么不知道?”我支支吾吾,妻子非常生气,那一架吵了个天翻地覆,结果不仅我的私房钱全部上缴,而且还要发誓保证,坚决不再管亲戚朋友那一堆破事。
  2003年3月,我妻子接到一个电话,她一听就知道又是我乡下的亲戚,很不耐烦,谎称我不在,“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对老婆的态度,尽管我心里有想法,却不便发作。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说:“我是你伯伯的小姨子的二伯啊,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不认识这个“二伯”,但他知道我的手机号码,肯定和我父亲有关系,于是只得下楼。楼下聚着一群人,其中一个年长的人见我下楼,立刻从裤腰带里掏出个便条迎了上来,我不看就知道,那是我父亲写的电话号码。
  老婆正在家里生气,我只好领着这伙人去饭店吃饭。那个“二伯”说:“到馆子吃饭多浪费,还是让你老婆在家里炒几个菜。”旁边的人都说:“刘局长,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客气了!”为避免尴尬,我谎称吃饭的钱可以报。
  酒桌上,我才知道这位“二伯”姓王,是一家包装箱厂的老总。王总说:“这几年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当农民的日子不好过!前几年,我和大伙一起办了个纸箱厂,效益还不错,今年我们计划在市里打开市场,前天,我们找了市里几家啤酒厂和食品厂,那些供销科长像打发‘叫花子’,把我们哄了出来,你给他们头儿打个电话,让我们来承包他们的包装箱,反正用别人的用我们的不都一样!”
  我感到很为难,只好照实说:“王总,现在政府不管企业的具体事,确实对不起,这个忙我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了。”王总说:“刘局长,我们这家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有你父亲的份,他去年向公司投了2000元钱入股。”我一听父亲入了股,脑子不禁一阵儿发麻。
  王总接着说:“刘局长,你放心,虽然我们是乡下人,但外面什么规矩我们懂,只要我说的那几个厂答应进我们的货,我按照利润的30%给你提成,年终负责兑现,一年下来,你可以坐着拿几万块钱!咱爷们也不再受媳妇的冤枉气!”看来王总和我媳妇通电话后,对她还很不满。我只好说:“我媳妇就那个脾气,习惯了,但这个忙我帮不了,这个钱我也不能赚!”晚上,我将“王总”安排在旅店休息才回家。
  刚进家门,我被家里的凌乱惊得目瞪口呆。饭桌上有张妻子的留言条:“刘军,家已成你家老乡进城的收容站,什么时候家像个家,我什么时候回来!如果3个月没有明显改观,咱俩就在民政局或法院见!”我明白,老婆在向我发出离婚通牒。
  我赶紧打电话给父亲,王总抢先向我父亲通报了情况,父亲不容分说:“王总是个好人,去年我投了2000元钱的股,年终就给兑现了分红,还把你妈专门接到卫生院做了体检,开了治疗高血压的名贵中药。军娃啊,王总的这个忙,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我强忍着怒气说:“爸,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老就别费心了!”父亲急了,他说:“你说得倒轻松,王总送我们家的礼品怎么办?我投资的2000元钱怎么办?还有你妈以后的身体怎么办?军娃啊,你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啊!”
  
  无奈阻击,出演“阶下囚”惊醒糊涂老父
  
  这以后,父亲隔几天就一个电话,催着办王总委托我的事,不久,稀里糊涂的母亲也加入到父亲的阵营,劝我要回报王总对我们家的关心,我知道父母都已陷了进去,和他们讲道理已经不管用,我必须想办法终止“玩火”。
  2004年8月的一天,父亲又给我打电话。我不耐烦地说:“王总的事情办不了,这是违法的。再说,我现在都被你们搅得夫妻分居了!”我还没说完,父亲就打断了我的话:“分居就分居!那个不懂事的媳妇,我和你妈早就看不惯了,你现在是局长,只要她敢离婚,你什么样的找不到,我就不信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她!?”父亲的话呛得我无话可说。
  不久,母亲打来电话:“你二弟快要结婚了,去年王总答应送他全套组合家具,可现在黄了,你是不是准备点钱。”我因为刚刚买了房,加上装修,手头不宽裕,但弟弟不是别人,我只好借了5000元钱,给二弟寄去了。
  几天后,母亲拖着哭腔给我打电话:“军娃,手心手背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啊!你上大学后,每月的生活费从哪里来?还不是你二弟从广东打工寄回来的钱,现在你二弟有了难处,你难道就撒手不管?”我辩解说:“妈,不是我不多寄钱,是我现在手头确实不宽裕,刚刚买房装修……”父亲在电话里说:“军娃,什么也别说了,怪只怪我们家对不住王总啊!”
  我觉得如果再不让老父幡然醒悟,妻离子散、锒铛入狱,这些可怕的字眼也许真的离我不远了。
  “国庆节”前夕,我驱车将父母接到城里过节。一连三天,我寸步不离地陪着父母,逛了市里所有的公园和景点,在商场给父母一人挑了件过冬的羊毛衫,尽管父母嘴里说很高兴,可我觉得他们还是心事重重,父亲一生形成的“子贵父荣”的观念根深蒂固,任凭我怎么解释,都已经不能奏效。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父亲脑子里陈旧的观念一日不除,我就无安宁之日,想着想着,我进入了梦乡,我梦到自己给啤酒厂和饮料公司的老总分别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们都满口应承,王总为表示感谢,亲自操办了我弟弟的婚礼,老父亲乐得合不拢嘴,正当我高兴地哈哈大笑的时候,几个警察出现在我面前。当我醒来的时候,后背已是冷汗涔涔!我突然想,如果将这样冰冷的事实呈现在父亲面前,我相信情况会有转机。想到就干,第二天,我就打电话给检察院工作的老同学。
  “国庆节”最后一天晚上,正当我和父母吃晚饭时,忽然听到急促地敲门声。我起身开门,两个身着制服的“检察官”进来了:“我们是检察院的,请问,你就是刘军吧?”我说:“是啊!”还没等我父亲反应过来,“检察官”就拷住了我的手说:“请跟我们走一趟!”父亲一看着急了,一把拽住“检察官”的胳膊:“同志,到底发生了啥事?”“检察官”冷冷地说:“你儿子刘军涉嫌滥用职权,为亲戚朋友谋取私利!”说完,“检察官”就带我下楼,父亲一屁股瘫坐在地……
  一个星期后,我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得知我“无罪释放”后,竟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我说:“爸,王总的事,你看我还办吗?”父亲后悔不迭地说:“我明天就和你妈去把本钱要回来,再不跟王总来往了。”父亲的幡然醒悟,着实让我庆幸不已!
  自那以后,我父亲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对于亲戚朋友的非分要求,他总是婉言拒绝,他还经常打电话,告诫我不要辜负组织上的培养。父亲的话很朴实,那是他对儿子最深沉的爱。这以后,由于少了骚扰,我更能集中精力搞工作,不仅家庭重新和睦起来,而且还被评为全市党风廉政建设先进个人。
  2005年9月,父亲因病去世,当我携妻儿赶回家时,父亲已经过世了,他老人家一直不知道那场“苦肉计”的内幕。但愿父亲能理解儿子的无奈,原谅儿子的不孝,儿子唯有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工作,才能不辜负他老人家对儿子的养育之恩啊!(作者声明:未经本人许可,任何媒体不得转载或网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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