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诗说问题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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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戴震诗说著述宏富,成就较大,而目前对戴震诗说方面的研究仍存在一些值得继续探讨的地方。对目前存在的有关问题进行分析,可以认为戴震说诗时所看重的应为考证名物字义而并非探讨诗旨,戴震的说诗代表作《毛郑诗考正》并非宗毛宗郑之作,戴震在中晚年对朱熹学术并非全面痛诋。
  关键词:戴震;诗说;问题探讨
  中图分类号:1207.22 文献标识码:A
  
  诗说在戴震经学中地位显赫,不过,目前对戴震诗说方面的研究仍存在一些问题值得继续探讨,如考证名物字义与探讨诗旨在戴震诗说中的畸轻畸重问题,戴震在说诗代表作《毛郑诗考正》中的宗毛宗郑问题,以及戴震在中晚年对朱熹的学术取向问题等,历来不少论述有失公允,本文拟结合戴震诗说作品来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不当之处,方家正之。
  
  一
  
  戴震诗说作品较多,他在这些作品中主要从考证名物字义与探讨诗旨两个方面进行说诗。有关考证名物字义与探讨诗旨在戴震诗说中的畸轻畸重问题,当今不少学者指出,戴震说诗时最为看重诗旨问题。不过,通过分析戴震诗说作品可以发现,此观点有欠稳妥,佐证有二。
  一、戴震《毛诗补传·序》云:
  今就全诗考其名物字义于各章之下,不以作诗之意衍其说。盖名物字义,前人或失之者,可以详核而知。古籍具在,有明证也。作诗之意,前人或失之者,非论其世、知其人,固难以臆见定也。姑以夫子之蔽夫《三百》者,各推而论之,以附于篇题后。
  戴震认为考证名物字义具有可行性,而探讨诗旨较为棘手,因此,戴震在《毛诗补传》中对诗旨所采取的做法为:“姑以夫子之蔽夫《三百》者,各推而论之”,其中,“姑”应为姑且、暂且之意。由是言之,对诗旨之解,戴震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他考证名物字义就要显得自信得多,由于探讨诗旨是历来解诗的一部分,因此戴震也就不想回避。
  二、戴震著《毛诗补传》后不久,又从《毛诗补传》中“别录书内辨证成一秩”而成《毛郑诗考正》。《毛郑诗考正》中内容全为考证名物字义,未有一处直接考证诗旨,虽有少数处间接地探讨诗旨,但只是在考证名物字义的基础上附带论及。若戴震看重诗旨研究,那么《毛郑诗考正》中为何没有一处直接论述诗旨?因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戴震说诗时所看重的应为考证名物字义而并非探讨诗旨。此问题也可从梁启超对清代诗经学的如下论述中获得一些启示:
  总括起来,清儒的诗学,训诂名物方面,我认为成绩很优良;诗旨方面,却不能满意,因为受毛序束缚太过了。但研究诗旨,却不能有何种特别的进步的方法,大约索性不去研究倒好。戴东原说:“就全诗考其字义名物于各章之下,不必以作诗之意衍其说。盖字义名物,前人或失之者,可以详核而知,古籍具在,有明证也。作诗之意,前人既失其传者,难以臆见定也。”我想,往后研究《诗经》的人,只好以东原这话自甘。
  梁启超认为,清代诗经学的成绩体现在训诂名物上,由于没有先进的方法,清代诗经学者对诗旨就大约索性不做研究,并引戴震之语来说明,实际上从一个侧面道出了戴震说诗的重头戏应为考证名物字义。
  有学者认为。戴震毕生的学术路线为“以字通词、以词通道”,由于考证名物字义属于戴震的以字通词部分,探讨诗旨属于戴震的以词通道部分,因此,戴震说诗时更为重视诗旨研究。笔者以为,戴震说诗时的考证名物字义属于以字通词固然不假。但探讨诗旨是否属于以词通道就值得推敲。因为戴震所言之道极为复杂,戴震本人都未曾清楚地表白,他所表达的只是诸如“道在六经”等这些较为宽泛的概念。既然考证名物字义与戴震所追逐的道并不一定直接挂上钩,那么考证名物字义是否显得意义不大?当然不是。其一,考证名物字义对戴震而言极为重要。戴震“自少时家贫,不获亲师”,也并非场屋高手,诸因素对戴震的学术发展较为不利。戴震由一名默默无闻、甚至有些迂腐的年轻书生(三十七岁参加乡试时,考官欲令出门下,他竟不知避忌置之,发展到鼎鼎有名的大学者,完全依赖于本人极为扎实、极为深厚的学术功底,而这种学术功底就是考据学。梁启超认为戴震的学术精华为言理之作,余皆筌蹄耳(笔者按:梁氏所言之“余”包括戴震所有的考据学作品),不著不足为轻,这种蠹生于木还食其木的观点,并非持平之论。其二,考证名物字义对说诗也至关重要。孔子曾提出学诗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虽然解诗之鹄的是为了获求诗旨,但理解诗旨应以名物字义为津筏,离开它来求诗旨实为缘木求鱼。因此,历来说诗者都很重视名物字义的考释,清代焦循曾提出:“训诂之不明,则诗辞不可解,必通其辞而诗人之旨可绎而思也。”闻一多认为:“一首诗全篇都明白,只剩一个字,仅仅一个字没有看懂,也许那一个字就是篇中最要紧的字,诗的好坏,关键全在它。所以,每读一首诗,必须把那里每个字的意义都追问透彻,不许存下丝毫的疑惑——这态度在原则上总是不错的。”当代学者向熹主张:“《诗经》语言研究是基础,十分重要。不把《诗经》里的字、词、句真正弄懂,其他往往不免隔靴搔痒。”因此,历代不少说诗者都很重视名物字义的考释,这方面的著作也层出不穷。
  
  二
  
  要判断《毛郑诗考正》是否为宗毛宗郑之作,就应将戴震在《毛郑诗考正》中对毛《传》与郑《笺》的解经取向作仔细梳理。《毛郑诗考正》是挑选《毛诗补传》中的部分内容进一步考订而成,在著述体例上为散论式,即逐条罗列值得考证的内容进行考证。戴震考证时多所征引毛《传》、郑《笺》之说,而他在征引的每一条内容中都对毛《传》或郑《笺》作了取舍。如戴震有时对毛《传》或郑《笺》的合理观点进行肯定。《周南·关雎》二章,戴震同意《传》对“流”的训释:
  《传》:“流,求也。”震按:义本《尔雅》。考诗意,谓荇菜生流水之次,有洁濯之美,可以当求取耳。《大雅·下武》首章,戴震同意《笺》对“下”的训释:
  《笺》云:“下,犹后也。”震按:自上世数而下,故“下”有“后”义,“下武”,谓继承步武,故曰“世有哲王”。《国语》:“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注》亦云:“下,后也。”屈原《离骚》之赋曰“及前王之踵武”。戴震有时对《传》或《笺》的有误之说加以修订,《小雅·十月之交》八章,戴震认为《传》误解“悠悠”与“里”之义:
  《传》:“悠悠,忧也。里,居也。疼,病也。”震按:悠悠,长也。里,如《云汉》篇云“如何里”之“里”。古字“里”、“悝”通。忧也。言忧之长至于甚病。
  《邶风·雄雉》四章,戴震认为《笺》误解“君子”之义:
  震按:上言“展矣君子”,既妇人谓夫之称,此君子不当如《笺》说为众君子。盖“百尔君子”谓凡所为之在君子者也。道远不来,今既不知君子之德行矣,然念其平日之不忮不求,有素履可信者如是,则亦焉往不善乎?又美之而以自慰也。
  戴震有时在同一条中既对《传》或《笺》的合理观点进行肯定,又对《传》或《笺》的有误说解加以修订,即同一条中同意与修订兼有,《大雅·生民》五章,戴震训“方”时对《传》与《笺》作了修订,训“苞”时从《传》与《笺》之说,训“种”时从《笺》之说:   《传》:“方,极亩也。苞,本也。种,杂种也。衰,长也。发,尽发也。不荣而实日秀。颖,垂颖也。栗,其实栗果然。”《笺》云:“方,齐等也。苞,亦茂也。种,生不杂也。衰,枝叶长也。发,发管时也。粟,成就也。”震按:“实方”当与《大田》篇“既方”互考。“方”皆读为“房”,谷实外稃甲谓之“房”。“既房”,言既生稃甲时,“实房”,言生意欲萌未解稃甲时,即所谓“实函斯活”也。“实苞”,当与诗中凡言“苞”者互考,皆丛生丰致根相连错之谓。今方言犹呼丛为本,与《传》合。《尔雅》云:“苞,丰也。”“苞,缜也。”“如竹箭日苞。”义互相足。《鸨羽》篇《笺》云:“缜者,根相迫迮桐致也。”孙炎云:“物丛生日苞,齐人名日缜。”“实苞”,即所谓“绎绎其达”时也。“种”当如《笺》说。
  笔者曾对《毛郑诗考正》中的取舍情况做过统计(为便于操作,笔者对戴震《毛郑诗考正》中征引《传》或《笺》的每一条内容进行统计),结果如下:
  


  由上表可见,戴震在征引《传》的113条内容中,有45条同意《传》之说,64条修订《传》之说,4条同意与修订兼有;在征引《笺》的79条内容中,有40条同意《笺》之说,36条修订《笺》之说,3条同意与修订兼有。由于《毛郑诗考正》在征引《传》、《笺》时褒贬几为参半,因此,《毛郑诗考正》并非宗毛宗郑之作,若为宗毛宗郑之作,那么即使不奉毛、郑为圭臬而不越雷池半步,至少也是从毛、郑者十之八、九。而从上述梳理中可见,戴震对毛、郑的态度可谓不偏不倚,既能肯定确说又能修订误说,继承与批判几乎均衡。陈澧认为戴震治诗时“不拘守毛、郑,亦不拘守朱《传》,戴氏之学可谓无偏党矣”,郑中孚在为《毛郑诗考正》写提要时云:“是书于毛《传》、郑《笺》无所专主,多自以己意考证。”此二说不谋而合,洵为的论。而当今有些学者论及此问题时,既未对《毛郑诗考正》这一作品作仔细梳理,又未目睹诸如清人对《毛郑诗考正》的评价性资料,因而得出了《毛郑诗考正》为宗毛宗郑之作这种不察之论。
  
  三
  
  若将《毛诗补传》与《杲溪诗经补注》相较(由于《杲溪诗经补注》仅存《周南》、《召南》二卷,因此,只能对此二卷内容加以比较),可以发现戴震对朱熹的态度有显著变化,表现有二:一,《杲溪诗经补注》引用朱熹之说的次数比《毛诗补传》显著增多,《毛诗补传》中《周南》、《召南》共引用《诗集传》9次(《周南》7次,《召南》2次),同意或作为异说并存的有5次,反对的有3次,作为印证材料的有1次;《杲溪诗经补注》中《周南》、《召南》共引用《诗集传》36次(《周南》16次,《召南》20次),比《毛诗补传》多出27次,同意或作为异说并存的有10次,吸收《诗集传》之说并有所发展的有7次,反对的有18次,作为印证材料的有1次。二,《杲溪诗经补注》注释的最大特点是:“是书采辑毛《传》、郑《笺》、朱《传》三家之说于经文之下,而自为说以发明之。”戴震将《传》、《笺》以及《诗集传》并列时,多有取舍,如《周南·螽斯》三章云:
  毛《传》曰:“揖揖,会聚也。蛰蛰,和集也。”《集传》曰:“蛰蛰,亦多意。”震按:毛《传》是也。《周南·兔置》首章云:
  震按:毛、郑以“肃肃兔置”为其人之不忘恭敬,《集传》以为置之整饬,《集传》是也。《周南·麟趾》首章云:
  震按:振振,容仪之盛也。郑《笺》谓公子“有似于麟”。《集传》以麟喻文王后妃之仁,以趾喻公子。《笺》说是也。
  类情况可列表如下:
  有时,《呆溪诗经补注》对《传》、《笺》与《诗集传》的部分内容加以肯定,如《召南·小星》首章,《杲溪诗经补注》先征引毛《传》、郑《笺》以及朱熹《诗集传》来进行说解,后加按语:“上二言,《集传》是也。下三言,毛、郑是也。”
  上述这些情况均有力凸现出一个重要事实——朱熹在戴震《果溪诗经补注》中的地位有了陡升,其地位可与《传》、《笺》相颉颃。据段玉裁《戴东原先生年谱》记载,《杲溪诗经补注》为戴震四十四岁时所作,戴震此时已迈人中晚年时期,可见戴震中晚年在解经上并非弃朱熹于不顾。
  戴震曾著有《中庸补注》,据段玉裁《戴东原先生年谱》记载,该作为癸未以前所为,癸未年戴震四十一岁,因此,《中庸补注》与《罘溪诗经补注》的著述时间较为接近,均为戴震中晚年作品(《中庸补注》为戴震言理之作,不会离癸未年太远)。值得注意的是,戴震在《中庸补注》中主要引用郑玄之说,众所周知,朱熹诗说虽在《诗经》学史上地位显赫,但与《四书集注》相较又有轩轾之分,因为南宋理宗以后中国社会数百年的主导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朱熹《四书集注》的阐发、组织与传播。按理说,戴震著《中庸补注》应该会吸纳朱熹《四书集注》中《中庸集注》的说解,可恰恰相反的是,戴震在《中庸补注》中对朱熹的《中庸集注》置若罔闻,这与戴震在同时期作品《杲溪诗经补注》中对朱熹的重视态度迥乎不同。有力彰显出戴震中晚年对朱熹的态度呈现出多面性——在义理学方面对朱熹弃之不理,在义理学外的其它经学方面则较为重视,因此,戴震中晚年反对朱熹具有选择性,并非全面痛诋。业师杨应芹先生曾对此问题做过精辟论述,他指出:戴震对朱熹的学术批判,主要在于唯心主义的认识观与理欲观两个方面。就上论可见,此语深中肯綮。
  
  责任编辑 吴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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