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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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1934年3月在皖西北葛藤山反击战中受的伤,那是第五次反围剿最艰苦的时期。第四次“围剿”失败后,国民党纠集重兵,继续对我红军实行围追堵截。红军的行动方针是:不打消耗战,不硬拼,积极向外线游击,寻机歼灭敌人。3月初,敌第64师、65师、45师二个旅和独立40旅分四路向葛藤山、熊家河一带合击。那时我任警卫特务连排长,我们连担任前卫,执行突围任务。敌先于我抢占葛藤山,晚上我军冒着大雪摸黑在山下的熊家河一线运动穿插,要趁敌立足未定突出重围。敌发现了我军企图,密集的枪弹封锁我前进道路。我带着部队在机枪掩护下向敌军阵地发起了反击,后续红军迅速通过敌人封锁线时,冷不防一颗子弹打中我的左脚脖子,子弹是炸子,整个踝关节被炸碎了。顿时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战友们背着我,冲出了敌人封锁线。当天,我和其他11名伤员被隐蔽在附近的西大山。战斗结束后,部队转移了,留下两名战士看护我们。
  部队转移后,尾追的敌人很快就云集到这里,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到处搜查红军伤员,形势十分严峻。皖西北是苏区,群众基础比较好。晚上群众上山来报告,说第二天白狗子要上山搜查红军伤员,为了安全,两位看护员在群众的帮助下,把我们这些重伤员分别隐蔽在几个小山洞里。山洞在二三百米高的峭壁上,山崖上灌木、蒿草丛生,他们用绳子把我们一个个吊上去,洞口堆放着一些荆棘树藤之类的绿色东西,敌人一般不易发现,老百姓给每个山洞准备一二个用毛竹筒煮的米饭。我和一位叫丁伟才的伤员同在一个山洞,他伤势比我轻,晚上,我们躺在干草铺的山洞里。我受伤的腿钻心地痛,洞里黑乎乎的,洞外不时传来几声野鸡的啼叫声。我久久不能入睡,似乎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果然敌人开始大肆搜山。白狗子三三两两地到处乱窜,用刺刀在树丛中瞎捅,我们在山洞里能隐隐约约听到敌人的喊叫声、谩骂声,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搜山,折腾了三四天,毫无结果。白狗子恼羞成怒,使出看家本领——用火烧山,只见山山点火,处处冒烟,树木、杂草被山火烧得噼啪作响,整个西大山被笼罩在一片火海烟雾之中。二三天后,树木被烧焦了,山被烧秃了,火烟窜上了山崖,隐蔽的山洞有的暴露出来。我们12名伤员先后被敌人搜出8个。狼心狗肺的白狗子用枪托打,用皮鞭抽,要他们说出其他伤员藏身的地方和红军大部队的去向。敌人甚至用烧红的通条往伤员身上捅,战友们宁死不屈。我和丁伟才住的山洞有幸没有被发现,我俩忍着伤痛和饥饿,不敢发出任何响声。听到从洞口不时传来敌人吼叫声和战友们的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我和丁伟才真想冲出去和敌人拼上一死,但伤情不容这样做。受伤几天来,没有药物治疗,加上洞里昏暗潮湿,我的腿已经发炎,接着脓肿,有些皮肉慢慢溃疡,小腿肿得像馒头一样,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我们恨自己太没有用,听着战友们的惨叫声、呻吟声,我们的心在流泪,在淌血……
  第三天,敌人撤走了。丁伟才伤势稍轻些,他艰难地爬出山洞,说出去设法寻找部队来营救我们。但不知何故,他一直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留在山洞内,饥饿、疼痛和孤独一齐向我袭来,靠着对党的崇敬,对人民的爱,对革命前途的美好憧憬,支撑着我衰弱的生命。我想,不能在这里等死,我要活着爬出山洞,去寻找党、去寻找部队,我要为战友们报仇雪恨。想着想着我慢慢行动起来,忍着疼痛一寸一寸往洞口爬。可刚爬几下,剧烈的疼痛使我昏迷过去。醒来接着爬,爬了昏,昏了醒,醒了接着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爬出洞口。
  我斜坐在山洞口,张望四周,一片漆黑,我不知当时自己处在什么位置,完全转了向。我吃力地抬起头,仰望天空,试图寻找北斗星,但笼罩在我上空的还是一片乌黑的东西,不知是云是雾。这时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去杀敌?如何去报仇?即使找到了党和红军,也只能成为负担,一种灭顶的绝望向我袭来,我哭了,真正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两位疏散出去的看护员顺着哭声找到了我,我们三人拥在一起痛哭一场,接着又找到了另两位伤员,大家庆幸都还活着。两位看护员设法用绳藤把我们吊下山崖,准备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天色微微发亮了,两位战友把我们背上了另一个小山头。借着微弱的暗光,我们模模糊糊地看到左前方的几株烧秃的树干上,零零落落地悬挂着几具没有脑袋的尸体样的物件,树干下还有一堆灰白的草木灰。我们明白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我们哀伤,我们悲愤。我们一起为牺牲的战友默哀致意,发誓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这时天色大亮,山下突然传来枪声,原来敌人杀回马枪,又搜山来了。两位看护员还要把我们背进山洞隐蔽起来,我执意不肯,说:“我再也不想在山洞里坐以待毙,我伤势太重,也不能再连累你们,你们快转移吧,不要管我了。”说着我咬紧牙关,闭上眼睛,转向山崖,颤抖的双手紧抱伤腿,一骨碌向山下滚去……
  待我醒来,睁开眼睛,已是昏暗的傍晚,发现自己躺在山脚下一个水塘边的杂草丛里,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说话声。我仔细分辨,原来是白狗子还不死心,还在搜索红军伤员。我赶紧挪到水塘里,用树叶、杂草胡乱盖在身上。不一会,一群白狗子向我身边走来,有的在杂草丛中乱捅,有的向水塘里打枪,见没有什么动静就走了。
  过不多久,一个50多岁的大妈到水塘边提水,她发现水塘边有人,吃惊地叫了一声,丢下水桶就慌忙地跑了。不一会她带来一位50多岁的老大爷,他们见我浑身血迹斑斑,还背着有红五星的挂包,知道是红军伤员。他俩把我从水塘边扶起,背回他们的茅草屋,让我躺在坑上。大爷生火边为我烤衣服,边为我清洗伤口。大娘给我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稀饭。我贪婪地吃着,感激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滴。我担心连累老人家,大娘说,我们不怕,三个儿子都参加了红军,你就是我们的儿子,只要我们活着,就要与白狗子斗到底。大爷接着说,我们有办法与敌人周旋,白天躲到山里去,晚上悄悄下山来。第二天拂晓,大爷背着我,大娘托着我的伤腿,把我藏到深山沟里。大娘为我准备了软绵绵的干草铺地,带来了竹筒米饭,还炒了一盆虽然没油没盐,但却十分新鲜的青菜。老大爷告诉我不用害怕,安心休息,这里敌人从未来过。
  三天后,敌人再次撤走了,老两口把我背回家里,大爷每天上山采来草药敷在我伤口上,大娘想方设法给我做可口的饭食。在两位老人家精心照料下,一个多月后,我的左小腿开始消肿,脚脖子处的伤口也慢慢长出新肉。后来老大爷设法找到了我的部队,部队派人把我接到了熊家河山上。由于红军经常游击作战,苏区条件也很差,尤其医疗、用药跟不上,几个月后,我的伤口虽大有好转,但伤口就是愈合不了。我心里特着急,边养伤,边拄了拐杖锻炼走路。我担心会有变化,急切地回到原部队,被编在团政治处做青年工作。从此,我拖着一拐一瘸、尚未愈合的伤腿,坚定地踏上了红25军的长征之路。
  岁月悠悠,沦桑巨变。几十年过去了,当年许多生活和战斗细节都逐渐淡忘了,但人民群众冒着生命危险,以对子弟兵的博大无私之爱,支援、掩护红军的一幕幕场景,我始终不能忘怀。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陈毅元帅的那首赣南游击词:“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生父母,我是斗争好儿郎,革命强中强。”这首词我要永远吟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徐光友小传
  
  1917年生,安徽六安县人。1929年加入共青团,同年参加红军。1935年由共青团转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任红军25军73师通信排长、红15军团政治保卫连连长、教导团政指。参加了长征,抗战时,历任15师营政指、团组织股长、皖东北独立团团长。解放战争时,历任团长、旅参谋长、三野副师长。建国后,历任师长、副军长、南京步校校长、军政委、北京军区政治部主任、副政委、军委工程兵副政委。1961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其他文献
1951年3月,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中的钟悬山阻击战打响了。当时,我在志愿军第二十六军第七十六师第二二八团第二连任班长。因敌我兵力悬殊大,为了守住阵地,我们班奉命拉开防守战线,坚守一个连的阵地,整个阵地全长约有1000余米,平均每人坚守超过100米。我带了3名战士坚守在右靠公路和前靠公路的一个山头上,它是通往南北的交通要道,也是敌人北进的必经之路;我班的其他同志则坚守在离山头阵地有段距离的其它阵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