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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和钓友攀谈的大张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大哥,你用手抛钩的技术不亚于海竿,真有准头,抛钩又很讲究,挨着你钓鱼真是幸运。”大张之所以不大愿意来这里抛竿,是因为经常有一些钓友见他那儿出鱼了,便有意无意地把海竿投向他的窝点。他不想为此小事犯口角,心里却很不痛快,他经常远途跋涉大概就是要避开这些不守规矩的人。
1995年9月26日,星期二,小雨,西北风二到三级,8℃至16℃。
黎明前,我身披雨衣,独自骑行在灰蒙蒙的雨雾之中。我放慢了骑车的速度,仔细地搜寻着每天这时早已出摊的一个个卖蚯蚓的人。骑到通往江北的公路大桥时,我彻底失望了,今天的“刹手锏”让雨泡汤了。
我由公路拐进通往小张鱼池的沙土道,前方隐约呈现出一片灰白的色调,冷寂的鱼池被黑云笼罩着,四周仍是一片朦胧。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的牛毛细雨又悄无声息地从灰暗的天空飘洒下来。一路上,一直露着的头发竟没有湿透。雨总是这样下着,倒也增添了一份秋钓的情趣。
由于没买到蚯蚓,我把备用的底钩也拿出来了,准备下三把。在这个季节钓池中的鲤鱼,我没抱多大的希望。如果事先知道路边没有卖蚯蚓的,也许我就不会起大早顶着小雨出钓了。平日里被钓友们踩踏得坚硬溜光不生草的池边被雨一浇很滑,我一不小心,打个趔趄,一脚踏在刚捯好的底钩线上,鱼线粘在了鞋底上,把线弄乱了。等我把三个爆炸钩逐一抛进池子时,腕上的手表指针已指向5点20分了。
身后突然传来了摩托声,还按了两声喇叭。回头一看,原来是钓友们公认的钓鱼高手大张,他平时不经常来这里。不用我回头,他也能立马认出我来,因为整个鱼池只有我一个人用小底钩替代海竿。他按了两声喇叭是在向我示意打招呼。
他笑呵呵地对我说:“瘾头真不小呀!下雨天还来!”
“你干吗来了,来这里是为了上班?”我忍住笑回敬道。
“哈哈……”发自心底的笑声,穿透了萧萧细雨,打碎了凝聚在湿冷空气中的沉闷气氛。
大张钓鱼喜清静,经常骑摩托去道远水面大的鱼池或水库,偶尔腿懒时,才来这里过把瘾,每次的鱼获都名列前茅。有一次鱼池放鱼,来钓鱼的人很多,我恰好挨着他,他依旧用四把海竿,我照例用两把小底钩。可能是我用的饵料不对路,没见到一条新放的沈阳鲤鱼,仅钓到一条不到2斤的草鱼和几条鲫鱼,大张则是鲤鱼满护。下午我收拾东西准备走时,从不和钓友攀谈的大张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大哥,你用手抛钩的技术不亚于海竿,真有准头,抛钩又很讲究,挨着你钓鱼真是幸运。”大张之所以不大愿意来这里抛竿,是因为经常有一些钓友见他那儿出鱼了,便有意无意地把海竿投向他的窝点。他不想为此小事犯口角,心里却很不痛快,他经常远途跋涉,大概就是要避开这些不守规矩的人。这次,左边挨着他的那位老兄就总朝他的方向抛海竿,在早晨出鱼的最佳时段,这位老兄竟把大张中间的海竿线给搭上了,致使大张的两把海竿线被迫上岸,弄得他哭笑不得,所以他才会有这番感慨,也许他是故意说给旁边那位老兄听的。后来,我俩再见面时便很熟了。近来鱼池不怎么出鱼,抛海竿的人少了,他来的次数才多一些。
他在我右侧不远的地方麻利地下好四把海竿,每把海竿相距1米左右。这一点,与我的钓法倒是有几分相像。池主小张很赞赏这种钓法,最令他头疼的是,总有一些人,不管人多人少,总是跑马占荒拉大海竿之间的距离,一个人占用好几个人的地方。在有限的鱼池里钓鱼,讲究公德才能钓出乐趣是我俩的共识。殊不知,竿与竿的距离近另有一个好处——可以利用自己独特的鱼饵,形成一个独特的诱鱼区,钓鱼人大都对自己配制的饵料很自信。
我的小底钩开始点头了,铃声不像平日那么清脆。地面滑,我跟头把式地拽上来一条半斤多重的小草鱼。天气不好时,用手直接抛钩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泥地上的鱼线很容易乱,而且由于脚底滑,往日抛钩的准头也打了折扣。
这时,又来了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他在柳树下停放好摩托车,背着大渔具包,拎着折叠椅,在泥泞的土道上一跐一滑地向对岸走去。
我见状忙向他喊:“小伙子,路不好走,别过去了!对面最近不出鱼,这岸有的是地方,就在这边钓吧!”
他回过头笑道:“钓海竿都往中间打,哪有对面不出鱼的道理?”
我一時窘住了,大张朝我笑笑,摆了摆手。
小伙子说得倒也没错,不过近来一个阶段对岸一直不出鱼,其中的原因可能没人能说得清,只能让事实说话了。
这时,铃声急剧地响了,大张靠我这边的海竿弯向水面。他疾步走过来抄起竿子,很有特点地朝后一挑,站姿优雅,遛鱼的动作洒脱自如。鱼很快遛到岸边,我帮他抄上来一条全身透着青黑色的3斤多重的鲤子。
大张摘下钩,把鱼入护,换上提前攥好的炮弹饵抛竿入水。他收紧鱼线后,朝着我放置东西的地方走过去。 我有点儿纳闷地瞧着他,只见他打开我放在雨伞下装饵料的塑料袋,从里面抓起一把混合颗粒饵,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把脸转向我说:“饵太香了!有股月饼味,呵呵,你把厨师的手艺都掺进去了!这饵钓本地鲤鱼还行,池子里的沈阳鲤子占多半,个头又大,还是用腥味大的饵料对路。”
他说完,回去从他的大遮阳伞下的兜子里取出一袋鱼粉和一小袋红色粉末状的鲤鱼饵,拿到我面前,让我掺一些,拌进颗粒料里。
我说:“先不用,一会儿再不咬钩,一定试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袋装的鲤鱼饵,没见到市面上有卖的,不知他在哪里弄到的,我没有细问。
时飘时断丝丝络络的蒙蒙细雨,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平静无澜的水面被砸出了无数个小圈圈,好像傍晚时成千上万条小鱼在水面嬉戏。被阵风吹落到池面上的几片秋叶被雨点推得漂来转去,显得十分无奈,我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秋伤,钓鱼的好时光屈指可数了……
风起鱼跃,泛起涟漪的水面不时有鱼吹浪翻花。我的混合香饵碰巧派上了用场,以前投放的本地鱼特别爱咬钩,一时间底钩铃声不断,弄得我手忙脚乱,一身泥水。我让一直没有鱼情的大张用我的鱼饵试试。他说,今天是他今年的收竿钓,想钓条大鱼过把手瘾。
底钩逐渐安静下来,只有三人抛钓的鱼池,显得凄冷空旷。凉凉的秋雨缠绵不断,不时吹来的冷风使我不住地发抖,说话也有点儿口齿不清了。对面的年轻人开始抛了三把海竿,小张收完费回屋后,他又加了两把,他的五把海竿一直没有收获,此时正收拾着家什准备走呢。我早有收竿之意,自甘寂寞坚守的大张却再三央我陪他多钓一会儿,我就不好先走了。
中午,小张穿着雨衣从小屋里出来,直奔我俩走过来。
他笑着对我俩说:“安大哥,一家子,先别钓了。走,进屋吃点儿饭,我焖了几条鱼,咱们一块儿吃!”
我本打算早走的,所以没带午饭,既然答应陪大张多钓一会儿,中午也该吃点东西了。我和大张查看了一下各自的竿线,跟着小张走了。
进屋后,饭桌上摆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炖鲤鱼,几样炒菜,还有鱼池平常卖的白酒和啤酒。小张媳妇热情地让我们快坐下。
我俩脱下湿漉漉的雨衣,立刻感到了家的温暖。
小张夫妇的这份心意我心领,可他经营的是小本生意,鱼池的收入并不好,让他破费于心不忍。于是,我诚心诚意地说:“先说好了,今天的饭菜算我的,能有这样的机会在一起吃顿饭我从心里高兴!”
鱼池卖的几样炒菜和酒水的价格我都清楚,这份钱我从心里愿意花。
小张夫妇一听,紧忙说,这是他俩的一点儿心意,哪有让我破费的道理。
大张说:“都别争了,这顿饭理当我请,要不是我让安大哥多陪我一会儿,这工夫他早就到家了!”
自从钓爆炸钩以来,我钓半天的时候居多,熟悉我的钓鱼人都知道我总是比别人先走,不过我也比别人来得早,起早钓鱼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
小张十分恳切地说:“你俩都太见外了,一顿便饭用不着这么客气!今天你们俩钓鱼的钱我谁的都没少收,先头走的那位自己又加了两把竿我也没说啥,临秋末能到我这来钓鱼就是捧我的场。两位大哥都是讲究人,钓鱼从来不和我争争讲讲,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今天天冷,小雨一直没断,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你俩进屋吃口热乎饭!来,快坐下,都别见外,先喝点儿白酒暖暖身子!”
小张这番话让我和大张十分感动,他们夫妻的这份情义只能记在心里了。
大张不会喝酒,小张只有一瓶啤酒的量,喝一杯就脸红,我倒是能喝一点儿,不过我钓鱼中午从不喝酒,为的是能有一个好胃口晚上回家独饮几杯,这也是我多年钓鱼保持的一个习惯,当然和亲朋好友钓鱼聚餐就别当另论了。小张喝啤酒,我陪他喝了一小杯白酒,推托近来食道不舒服不敢多喝。我是第一次和小张喝酒,凭白受人恩惠终究有些不好意思。
大张先吃完,撂下饭碗继续圆他的梦去了。我放下酒杯后,匆匆吃了一碗米饭,随后也去钓鱼了。
因为下雨4点钟天就黑了,他如愿地把一条6斤多重的沈阳大鲤放进我为他撑开的鱼护里。虽然大张只钓到两条鱼,却打破了上秋以来鱼池的单尾重量最高纪录。
我一天没见着沈阳鲤鱼,又多次跑鱼,一条3斤多重的本地的红尾梢金色大鲤鱼,大张帮我抄鱼时脱钩了。我的鱼护里游着八条鲤鱼、三条草鱼,还有一条破天荒吃素饵的1斤多重的大鲇鱼,其中最大的鲤鱼2斤出头,是入秋以来我钓到的最大单尾鲤鱼,鱼获也是最多的一次。
到家时,我满身泥水鱼腥,已经冷透了腔。晚饭时,烫上二两白干,闻着从锅里飘来的阵阵鱼香,不觉又沉浸在霏雨秋池、人冷鱼欢的回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