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娃子和奥菲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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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有娃子的手吓人。
  似乎比正常的手大出一倍,肿大变形的指节和手腕布着圆滚滚的疙瘩,很难想像一双手上会结出这么多疙瘩,像是两坨庞大的生姜。想到这是一双摩托车手的手,每天要塞进手套,握紧车把,搭载乘客去往镇子乡下的沟沟岔岔,就更不寻常了。
  两年前的一场痛风之后,有娃子的手开始变成了这样,圆滚滚的疙瘩在他的脚踝、肋巴上也可以摸到。痛风来自长年在山西小煤窑里的经历,“水洞子搞久了,避开了尘肺,却落上了这个”。一个多月前,他又查出血压高到了一百七十以上,骑在摩托上常常头昏眼花。这种感觉,有娃子不敢告诉乘客,也提防着他们看见自己的手,吓住了不肯上车。
  跑摩托是有娃子仅有的生计,大年初一他还在出车。家里没有称肉,也不开火,年夜饭在相邻的姐姐家里蹭。家里房子不小,和相邻人家一样是两层带阁楼的小楼,两进,不同的是空得吓人。有娃子的床摆在一楼靠马路的窗户下面,是一张双人床,但一眼看上去就是单身汉在睡。前厅放着一辆带顶篷的三轮摩托,是前年买来准备卖货的。二楼客厅里有一套旧沙发。除了不常回来的有娃子,这是小楼里的全部。
  有一段时间,这套房子曾经多出三个人,一个丈夫患尘肺病死去的女人、媳妇跑了的儿子,还有儿媳留下的孙女。人家说,有娃子是一下子说了祖孙三代。女人比有娃子大几岁,丈夫在船厂里翻修旧船,在倒扣的船壳下打锈,粉尘太重把肺弄坏了。女人和丈夫在镇子附近租房子治病,丈夫死后回家,房子塌了。人家说她跟了有娃子,纯粹是看上了这栋楼房。
  有娃子的房子以前是一间水泥砖平房,再从前是爷爷辈传下的土房子,几乎成了黑色,看不出原来的土坯,有些站不住了。它有机会变成楼房,完全是镇子扩展拆迁的原因。有娃子的老屋拆掉了,换来三间门面的地基,他卖出了两块,用得到的钱加上补偿的几万块,大致正好起了这座楼房。
  女人先是来租有娃子的房子,说是捎带可以给有娃子做饭。女人一家住在楼下,儿子时常不落屋。“冬月二十八晚上,她打电话给我,说害怕,叫我下楼陪她。”
  两人不久扯了结婚证。这是有娃子人生中第一次结婚。他虽然被人喊作有娃子,其实已经四十二岁了。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担心的就是他要打一辈子光棍。找不到老婆的原因,有娃子说是考虑家里穷,没有房子。母亲头一门去世了,改嫁到这里,带着两个隔山弟兄,过来又生了有娃子两兄妹。有娃子的生父也去世得早,母亲把两门的孩子拉扯大,将就成了家,自己一直跟着有娃子过。
  附近人们参差起楼房,老屋渐渐衰落下来,成了街上最老的一间。有点意思的人,看看发黑的有些歪斜的老房子,再看看有些老实的有娃子,就作罢了。这也是有娃子花光所有也要把楼房起得不比邻居差的原因。
  没想到扯证以后不久,两人就闹得不可开交。五月份的一天,有娃子坐在二楼窗台上,两脚吊下来像是要跳楼,对着公路哇哇地大哭,说他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公路外边是一条往下流过镇子的小河,对岸是一坝绞股蓝田,正是收摘季节,地里收绞股蓝的人都听到了有娃子的哭声,看到了他要跳楼的场景。后来派出所来人,传讯了有娃子和那个女人,事情才算了结。
  有娃子说,当时他这样做,是喝了点酒,一边也是有意的,要外人都看到。原因是“那个狠心女人”的儿子扬言要害他的命。儿子扬言房子是他妈买的,在街上到处给人说,正在街头等客的有娃子一反驳,那个儿子就说要把有娃子车牌号记住,找两个人故意坐他的车,到了高坎地方把有娃子往岩底下推。
  有娃子把这话告诉那女人,女人一点不责备儿子,反而骂有娃子小气,饭也不给他做着吃了。起因是有次女人要去打牌,向有娃子要两百多块赌本,有娃子身上只有一百多现钱,没给。平时有娃子在家里吃饭,最多吃两天,到第二天下昼一顿她就开始敲打,说有娃子吃她的喝她的,嫌他给的买菜钱少了。有娃子一股劲在等客的三岔路口吃早点,一个多月没吃她做的饭。
  第二年的七月二十五号,有娃子回家上厕所,“她说我吃得多屙得多。我说没吃你的”。女人拿电风扇砸有娃子,有娃子接住了,没舍得砸回去。女人又拿椅子砸有娃子,有娃子顺手往回一扔,擦伤了女人的腿肚子,女人把有娃子扭去了派出所,一路把有娃子的虎口掐破了。这是两人第二回闹到派出所。从派出所回来,有娃子提出离婚。
  开始女人不肯离,“说要离跟死人离”。后来暗中找到了下家,态度才变了。为了起诉离婚,有娃子借了村支书的儿子三千块诉讼费,后来协议离婚,三千块就给女人租了房子,有娃子还给女人买了一张不错的床。这场结婚周期,有娃子记得很清楚,“腊月二十四扯的结婚证,到开年九月初七离掉,一共八个月零七天”。长期跑摩旳下来,有娃子对于数字都像账目一样记得清晰。
  但在离婚之后,两人还闹了一次。一起跑摩托车的人传流言,说有娃子,“把铺都牵好了,别个只睡的(床铺好了,别人只用睡觉)”。有娃子这才知道女人找好了下家才离。有娃子忍不下气,跑去一看,人家已经同居了,睡的正是一千四百块的床,生气不过,就说,“原來搞的这板经”,女人生气了,又打了有娃子两拳头。以后女人跟那个男人结婚了,儿子住在有娃子出钱租的屋子里。
  二
  有娃子的屋子又空下来了。这场婚姻的遗迹,除了那套似乎一买来就是旧的沙发,就是茶几上的两瓶塑料花,一束红花、一束黄色的菊花,是结婚的摆设。除了塑料花,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比别人家更快地变旧了,屋顶漏雨长出了霉斑,二楼所有的灯都坏掉了,太阳能热水器的喷头耷拉下来,像是很久没有人去动的样子。习惯了出车归来和衣入睡,有娃子也很少洗澡。
  相比之下,当初那座水泥砖房,似乎没有这样冷清,屋子底下有着另一个女人的气息。
  这个女人的故事,最初来自于表弟金鱼的讲述——
  十余年以前的春天,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来到了镇子上,定居在医院的垃圾堆旁边。那里不知谁扔了一副条桌,晚上她歇在条桌上。
  在金鱼的记忆里,她似乎总是淡淡的白色。白皙的脸,不知她是哪里凑合洗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裙,多日不洗,似乎也显出一点白。衣服上的素色花朵,用一次性塑料输液管子扎成,缀满全身。似乎那个白色的垃圾堆,是她的花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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