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作者简介：汤溢泽，原名汤国梁，笔名戈笑阳、公众号帝豪文艺，湖南衡阳县人，文学研究员、律师。出版小说《白云岫》、《钱鐘书<围城>批判》、《透视钱鐘书》、《民国文学史研究》、《民国文学史简论》。现寄情于茫茫山水之间，潜心书法、种植楠木、思索民国史、写作小说。
2012年4月4日，我的帝豪种植园开始大面积点播楠木、竹柏、桫椤树种，其中78万个营养钵到同月22日才完成。28日我回家督查质量，发现种子静靜在钵子里，没有任何反应，而当时电话得知同类种子在井冈山、四川宜宾约提前一个月即3月2日左右点种，已经全部凸土，发芽了。那么我这批没发芽的原因何在？是点种过程中比如肥料发酵不好？泥土不适合？气候不适应吗？还是我走霉运？等等。
我再电话质问种子供应商，对方说：“肯定是你们那里不适合楠木、桫椤培植。”
“你清楚我们地方，那你为什么卖给我种子？”
“那是你要买的啊！”
我愕然，喉咙像被很大很大的草鱼刺卡着。
五一那天，我电请林科大、农科院两个博导也是我的科技顾问马上从长沙赶到现场鉴别病因。因为尊重人才，相信科学才能致富哈。他们听完介绍后。
博导A说：“老兄啊，你这批营养钵算是白干的了。”
我疑惑。
为证实他的结论，他说：“同样种子其他地方长得好，而你的没凸土，就证明不行，这是第一条理由。”
我说：“我们时间晚一个月。”
他说：“种子发芽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就发芽，与点播的时间早晚没关系。这就像女人怀孕，10个月没生就肯定有问题。”
他开始找确凿实证了，有点胡适细心求证的科研精神，他小心翼翼挑选5个营养钵，小心翼翼倒出种子并挑选出来，用小棍子赶在一块，并指着微型蚯蚓般的种子根部说：“凡是种子根是乳白色的就可以，根是黄色的就有问题，你看看”——他唯恐我不配合看，声音加大10个分贝——“你看看，这些种子根全部是黄色的，坏了，长不出芽的。”
我生怕看错，仔细辨认，果然5个钵子倒出的10来棵种子发的芽根全黄了，比例如此之高，百分之百呢！这么说就有全军覆没之险。这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我背上唰地飞出了几滴冷汗。
博导A继续归纳种子不出芽的原因。
你的底肥是鸡屎，鸡屎这东西很厉害，外面温度上升，它在里面可达60度左右，会把钵里的种子烧坏的；
你只追求低投入，种植场地不搭棚子，你看你看为省了这么点小钱，坏了多大的事；
你选址也有问题哦，水田积水，水积多了，沁入钵子，种子会坏的。
我被说得有点木然，背上的冷汗又多出一粒。
随从的两个农民，一个说马上砍竹子搭棚子。我挥手制止，我心想一切来不及了，认命吧！过几天还是用铲车铲掉这些伤心东西算了。
一个说我们这里不是沼泽田，土地吸水，不会沁坏种子的。博导A有点不悦，表情有点像李世民第一次听魏征进诤谏，更像毛泽东庐山听到彭德怀的骂娘声。不过他是个博导、书生，还有无剥夺他人生命权的自知之明，更有建设和谐社会的使命感，最后很学者风度地眨眼几下以示不快。
而博导B一直没吭声，仿佛他是哑巴，或者是跟随博导A来学习的实习生，多么谦虚，多么文静，多么……啧啧，我也想不出语言中更贴切的词语了。
我强撑着笑容做没事样与他们上车回长沙，心里真不是滋味：难道血汗钱就真丢入水里？生我养我的老家莫非真是个吞钱而不拉产品的机器？搞种植就如此艰难？我就要跌倒在埋我胎盘的地方吗？……坐在副驾上的我不知道何时跨过我小时候抓泥鳅、鳝鱼的小河、稻田边，也不清楚我每次离开老家前，接受我行注目礼的父母坟墓如何在我眼前往后飞过，更不知在曾国藩祖宗曾经居住地——唐福一个餐馆中餐是如何完成的。天很热，我怎么感觉丝丝凉意？
上高速了，博导A又一次在论证自己判断正确性，像周谷城给学生布道历史完整论的无误，更像袁隆平论证种植超级杂交水稻的没错，他嘴里的吐字擦过沿途的南岳与曾国藩最后故乡——双峰高低不一的山峰的远景，也划烂了湘江大桥桥边扶手留下刀刻样的线条，发出刺耳的嘶嘶声，最后到了长沙，我友好地与他们挥手作别，友好地谢谢！笑容多么酸、语言是否颤抖只有乖乖的帅哥司机知道，他可能是替我化悲痛、失败为力量，心情沉重地开车安全送我到家。
晚饭后我洗澡完毕，我接到看护苗圃师傅电话，他声音似乎发抖——我更感不妙——说：“老板，我刚打电筒看到种子——种子——”
我回道：“种子怎么了？不就是全完蛋吗？”
“是种子——种子——”
老是种子种子的，娘的！老实巴交没读5年书、箩筐大的字不认识200个的他未必也给我科学论证？莫非这个世界全是专家？
我凶道：“你广（方言，说的意思）啊，种子怎么了？”
“种子——种子——种子”
我怒道：“种你娘的脑壳！种子怎么了？！”
“种子凸土一半了！”
“是真的吗？”
“真的，我广（说）假话，五雷轰我嘴巴！”声音像伸冤者理直气壮。
“不要五雷，你可要广（说）真话！”我稍有恳切、命令口气说。
“真的啊！”
我放下电话，马上电请我哥实地勘察，半小时后我哥的回答与看管师傅一样。
当夜我睡了个囫囵觉，除躺在母亲怀里那几个五一夜晚是如何睡的我不知道外，我反正从懂事开始，这个五一觉是睡得最香甜的了！连多年来养成的晨跑习惯在次日早上也打破了！次日中饭后在路上遇到邻居，他谴责我鼾声穿墙，弄得他全家整夜没睡好。“以后要注意哈，否则就不和谐了啊！”现在社会真好，到处在推销和谐产品，我沐浴着和谐的初夏来风，歪爽爽地点头称是。
时过2周，营养钵里已有80%凸土，其中一半长得非常茂盛，不知情的博导B亲临种植现场，他这次不哑巴了，他对老乡讲话，他说早就预料营养钵种楠木没问题，衡阳一带适合楠木、竹柏培植如此等等。最后他发表了稍有回旋余地的高见：老板这批营养钵10年后价值8千万左右！这些营养钵起码98%成功！他开出的支票在空中飘荡，随着他说话声音飞入寻常百姓的山与水、寻常百姓家里茅坑。
有人问他：“你上次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博导B说：“那位先生说话，我不能当面搞得他下不了台，科研需要谦虚！更需要尊重！”
耿直的老百姓笑裂了嘴，一个87岁的老太婆当场笑掉两颗牙齿！差点飞入博导B嘴巴，封住它不要继续所谓的谦虚、尊重。原来老板请来的专家就是这样谦虚、尊重别人哈！读书人真的文明耶！知识分子、眼镜先生与乡下人就是不一样！
又有人问：你们这些搞科研的，也是乱弹琴，原来一个说完蛋，而你不说没问题，说好、说差你们总是有人会对哈！
还有人说话露骨点：你是马后炮！你今天才说，你晓得老板脾气不？如果你们走的那天晚上种子不凸土，说不定他过几天会叫铲车铲掉的，铲掉了就彻底完了。哎，你们这些书生，这个科研把戏到底是个么子东西啊！老板养你们，不如养猪！
……
博导B不仅文静，而且忍耐心特强，胸怀若谷，竟然对百姓指责、直言不予以任何反驳，好像这世界上老板养猪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养他这头也不算多。老乡们见他面目平静、毫无反应，以为他谦虚，也没有穷追猛攻。最后他还很礼貌地与老乡们说声再见。反正这次讲话、会面虽然老乡语言上有点挑衅，但整体上可算作和谐会面、团结会面、胜利会面、继往开来的会面。
时间到了5月底，营养钵5%好像与博导B闹别扭，还没凸土，这5个百分点把博导B所说的、不会生长极大比值2%逼进了死角。常规性的科技顾问工资该发放了，博导A可能知道那边风声，没来领款，而博导B按时拿钱，还是那么文静，那么谦虚，那么没有理由不拿。（2012年8月长沙）
2012年4月4日，我的帝豪种植园开始大面积点播楠木、竹柏、桫椤树种，其中78万个营养钵到同月22日才完成。28日我回家督查质量，发现种子静靜在钵子里，没有任何反应，而当时电话得知同类种子在井冈山、四川宜宾约提前一个月即3月2日左右点种，已经全部凸土，发芽了。那么我这批没发芽的原因何在？是点种过程中比如肥料发酵不好？泥土不适合？气候不适应吗？还是我走霉运？等等。
我再电话质问种子供应商，对方说：“肯定是你们那里不适合楠木、桫椤培植。”
“你清楚我们地方，那你为什么卖给我种子？”
“那是你要买的啊！”
我愕然，喉咙像被很大很大的草鱼刺卡着。
五一那天，我电请林科大、农科院两个博导也是我的科技顾问马上从长沙赶到现场鉴别病因。因为尊重人才，相信科学才能致富哈。他们听完介绍后。
博导A说：“老兄啊，你这批营养钵算是白干的了。”
我疑惑。
为证实他的结论，他说：“同样种子其他地方长得好，而你的没凸土，就证明不行，这是第一条理由。”
我说：“我们时间晚一个月。”
他说：“种子发芽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就发芽，与点播的时间早晚没关系。这就像女人怀孕，10个月没生就肯定有问题。”
他开始找确凿实证了，有点胡适细心求证的科研精神，他小心翼翼挑选5个营养钵，小心翼翼倒出种子并挑选出来，用小棍子赶在一块，并指着微型蚯蚓般的种子根部说：“凡是种子根是乳白色的就可以，根是黄色的就有问题，你看看”——他唯恐我不配合看，声音加大10个分贝——“你看看，这些种子根全部是黄色的，坏了，长不出芽的。”
我生怕看错，仔细辨认，果然5个钵子倒出的10来棵种子发的芽根全黄了，比例如此之高，百分之百呢！这么说就有全军覆没之险。这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我背上唰地飞出了几滴冷汗。
博导A继续归纳种子不出芽的原因。
你的底肥是鸡屎，鸡屎这东西很厉害，外面温度上升，它在里面可达60度左右，会把钵里的种子烧坏的；
你只追求低投入，种植场地不搭棚子，你看你看为省了这么点小钱，坏了多大的事；
你选址也有问题哦，水田积水，水积多了，沁入钵子，种子会坏的。
我被说得有点木然，背上的冷汗又多出一粒。
随从的两个农民，一个说马上砍竹子搭棚子。我挥手制止，我心想一切来不及了，认命吧！过几天还是用铲车铲掉这些伤心东西算了。
一个说我们这里不是沼泽田，土地吸水，不会沁坏种子的。博导A有点不悦，表情有点像李世民第一次听魏征进诤谏，更像毛泽东庐山听到彭德怀的骂娘声。不过他是个博导、书生，还有无剥夺他人生命权的自知之明，更有建设和谐社会的使命感，最后很学者风度地眨眼几下以示不快。
而博导B一直没吭声，仿佛他是哑巴，或者是跟随博导A来学习的实习生，多么谦虚，多么文静，多么……啧啧，我也想不出语言中更贴切的词语了。
我强撑着笑容做没事样与他们上车回长沙，心里真不是滋味：难道血汗钱就真丢入水里？生我养我的老家莫非真是个吞钱而不拉产品的机器？搞种植就如此艰难？我就要跌倒在埋我胎盘的地方吗？……坐在副驾上的我不知道何时跨过我小时候抓泥鳅、鳝鱼的小河、稻田边，也不清楚我每次离开老家前，接受我行注目礼的父母坟墓如何在我眼前往后飞过，更不知在曾国藩祖宗曾经居住地——唐福一个餐馆中餐是如何完成的。天很热，我怎么感觉丝丝凉意？
上高速了，博导A又一次在论证自己判断正确性，像周谷城给学生布道历史完整论的无误，更像袁隆平论证种植超级杂交水稻的没错，他嘴里的吐字擦过沿途的南岳与曾国藩最后故乡——双峰高低不一的山峰的远景，也划烂了湘江大桥桥边扶手留下刀刻样的线条，发出刺耳的嘶嘶声，最后到了长沙，我友好地与他们挥手作别，友好地谢谢！笑容多么酸、语言是否颤抖只有乖乖的帅哥司机知道，他可能是替我化悲痛、失败为力量，心情沉重地开车安全送我到家。
晚饭后我洗澡完毕，我接到看护苗圃师傅电话，他声音似乎发抖——我更感不妙——说：“老板，我刚打电筒看到种子——种子——”
我回道：“种子怎么了？不就是全完蛋吗？”
“是种子——种子——”
老是种子种子的，娘的！老实巴交没读5年书、箩筐大的字不认识200个的他未必也给我科学论证？莫非这个世界全是专家？
我凶道：“你广（方言，说的意思）啊，种子怎么了？”
“种子——种子——种子”
我怒道：“种你娘的脑壳！种子怎么了？！”
“种子凸土一半了！”
“是真的吗？”
“真的，我广（说）假话，五雷轰我嘴巴！”声音像伸冤者理直气壮。
“不要五雷，你可要广（说）真话！”我稍有恳切、命令口气说。
“真的啊！”
我放下电话，马上电请我哥实地勘察，半小时后我哥的回答与看管师傅一样。
当夜我睡了个囫囵觉，除躺在母亲怀里那几个五一夜晚是如何睡的我不知道外，我反正从懂事开始，这个五一觉是睡得最香甜的了！连多年来养成的晨跑习惯在次日早上也打破了！次日中饭后在路上遇到邻居，他谴责我鼾声穿墙，弄得他全家整夜没睡好。“以后要注意哈，否则就不和谐了啊！”现在社会真好，到处在推销和谐产品，我沐浴着和谐的初夏来风，歪爽爽地点头称是。
时过2周，营养钵里已有80%凸土，其中一半长得非常茂盛，不知情的博导B亲临种植现场，他这次不哑巴了，他对老乡讲话，他说早就预料营养钵种楠木没问题，衡阳一带适合楠木、竹柏培植如此等等。最后他发表了稍有回旋余地的高见：老板这批营养钵10年后价值8千万左右！这些营养钵起码98%成功！他开出的支票在空中飘荡，随着他说话声音飞入寻常百姓的山与水、寻常百姓家里茅坑。
有人问他：“你上次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博导B说：“那位先生说话，我不能当面搞得他下不了台，科研需要谦虚！更需要尊重！”
耿直的老百姓笑裂了嘴，一个87岁的老太婆当场笑掉两颗牙齿！差点飞入博导B嘴巴，封住它不要继续所谓的谦虚、尊重。原来老板请来的专家就是这样谦虚、尊重别人哈！读书人真的文明耶！知识分子、眼镜先生与乡下人就是不一样！
又有人问：你们这些搞科研的，也是乱弹琴，原来一个说完蛋，而你不说没问题，说好、说差你们总是有人会对哈！
还有人说话露骨点：你是马后炮！你今天才说，你晓得老板脾气不？如果你们走的那天晚上种子不凸土，说不定他过几天会叫铲车铲掉的，铲掉了就彻底完了。哎，你们这些书生，这个科研把戏到底是个么子东西啊！老板养你们，不如养猪！
……
博导B不仅文静，而且忍耐心特强，胸怀若谷，竟然对百姓指责、直言不予以任何反驳，好像这世界上老板养猪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养他这头也不算多。老乡们见他面目平静、毫无反应，以为他谦虚，也没有穷追猛攻。最后他还很礼貌地与老乡们说声再见。反正这次讲话、会面虽然老乡语言上有点挑衅，但整体上可算作和谐会面、团结会面、胜利会面、继往开来的会面。
时间到了5月底，营养钵5%好像与博导B闹别扭，还没凸土，这5个百分点把博导B所说的、不会生长极大比值2%逼进了死角。常规性的科技顾问工资该发放了，博导A可能知道那边风声，没来领款，而博导B按时拿钱，还是那么文静，那么谦虚，那么没有理由不拿。（2012年8月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