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要：《左传》是我国第一部叙事详细的编年体史书，其中包含着不少的梦境描写。梦本为人十分正常的生 理反应，但先秦时期的人们把其看做是人与鬼魂、神灵沟通的途径，极为重视与崇拜，因而史官也将其视为史料 记载在册。《左传》记载的二十九条梦境，可将其大概分为五类：愿望之梦、焦虑之梦、病态之梦、象征之梦、报应 之梦。《左传》的梦境记载体现出卓然的文学性叙事手法，描写想象丰富、怪诞狞厉，意境朦胧虚幻，已经超越了 作为史书的范围。其历史性与文学性的统一是极为精善的，对后世的影响，不仅体现在史家记梦上，对文学创作 也有着极大启发意义。
关键词：《左传》；梦象观念；梦境分类；记梦艺术；后世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8）10-0075-04
《左传》是我国现存第一部叙事详细的编年体史著， 《汉书·艺文志》中将方术进行分类，其中一类“杂占”中，
详实记录了春秋时期风云激荡、群雄争霸的转型社会历 史事件。作为一部史书，《左传》记载了二十九处梦象， 以纪实而生动的手法记录、探讨、诠释梦的预兆、涵义和 道德意义，在先秦典籍中是记载梦象次数最多的。《左传》 中的梦境描写，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叙事文学中梦幻作品 的滥觞，无论是数量之丰富、手法之多变、想象之奇特，都 无愧于“开创者”的评价。《左传》作为一部严肃的历 史著作，梦境描写的丰富想象、变幻离奇，似乎失之于荒 诞，而对文学作品而言，却增添了奇幻瑰丽的色彩，具有 更强的艺术魅力。本文从梦象文学开创者《左传》入手， 着重研究记梦艺术特征、记梦的艺术手法，解析我国梦象 文学的源流。
一、先秦世人的梦象观念
梦是正常的人体生理现象，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个人 体验。梦“是人在睡眠时，由于局部的大脑组织尚未 完全停止兴奋活动，从而引起的一种头脑中的表象活 动。”[1] 梦可以真实地表现人的内心潜意识情感和现实， 是人内心某种潜意识的暗示。弗洛伊德认为，“梦在于 谋求适应当时的情景而解决将来的问题：换句话说，梦有 预知的倾向或目的。”[1]90 梦是人在现实生活中经过各种 刺激后，产生的欲望或想法，在睡眠状态中变相表现，表 达一种潜在的欲望与情绪。
而在远古时期，人们认为“神通为梦”[2]79，梦是人 与神灵交流的方式，体现着天命神意，被人们加以无上的 崇拜。在《庄子·成玄英疏》中说，“夫人在睡梦之中， 谓是真实，亦复占候梦想，思度吉凶。”[3]117 人们开始思 考梦境中所包含的深意，用以占卜吉凶。在东汉班固的最重要的是梦占，“众占非一，而梦为大。”[4]170 在先秦 时期，人们认为梦是鬼神的启示，可以预示未来。
梦是一种与潜意识密切相关的个人体验，且不可提 前预设、不可随心改变也不可自主决定。但是梦与现实 生活极为相似、相关，人们不免认为梦是来自于某种神秘 力量的通引和安排，有着暗示性的启示和象征，是神灵的 力量来预示现实人生的祸福凶吉。在春秋时期，占梦成 为一种独特的政治性语言，统治阶层不仅将占梦视为受 命于天的吉兆，更当做一种施展政治目的的曲变手腕、竞 逐权势的精神利器。梦不仅仅是可占凶吉和预测未来的 上天隐语，更是化为上位者行事利用的口号和心理暗示。 在这种环境之下，统治者把自己内心的隐秘需求通过梦 的形式转化为现实，同时，他们也把梦作为牢牢控制政治 斗争主动权的一个不错的借口。
在《左传》中，作者秉持着严谨、认真的态度对待这 些原本虚幻无定的梦，把其作为真实发生的事件大量记 入史册，以纪实而生动的手法记录、探讨梦的预兆和涵 义。先秦史官们的“实录”职责使得史官对于天子诸侯 的言行都要记载，那时的人们对梦有着拟宗教性质的虔 诚信仰，认为梦既为上天之预兆与鬼神所驱使，那么梦兆 对军事、政治行动就有实际的指导作用。统治阶层的梦 经常会决定事件的走向，因此也是非常重要的史料，史官 必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将这些梦记录在史书中。《左传》 的作者本身对梦的态度也是相信其指示意义的，尤其是 当一些历史事件突然发生，作者便用插入梦境描写来解 释和补充事件的起因经过，其态度是非常严肃认真的。
二、《左传》记梦内容分类
整部《左传》记载的梦象共二十九条，看似杂乱繁 琐，略加分类与解析后，可将其分为以下几类：
一是愿望之梦。用以表达人意识或潜意识中的欲望、 要求。例如春秋时期，诸侯在选择和认定继承人时，自我 愿望的表达往往会借助于神灵、先公或先君的托梦。如 昭公七年记载：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嬖人婤姶生孟絷。孔成子梦 康叔谓己“：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 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丞鉏之曾孙圉相元。”晋 韩宣子为政聘于诸侯之岁，婤姶生子，名之曰元。[5]1297
而最后卫国的国君的确是宠姬婤姶所生的元，即卫 灵公。由此，梦的功能体现了出来，诸侯可根据其选择后 代君主，也可以用其表达自己的政治愿望。梦体现了君 权神授的深层意识，在潜意识流露中成为一种既定性的 强调，即神的意图与人的愿望合一，从而表达了人的愿 望。
宣公三年的燕姞之梦也体现出梦者的某些愿望：
初，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 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 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辞曰“：妾不才， 幸而有子，将不信，敢征兰乎。”公曰“：诺。”生穆公，名 之曰兰。[5]772
燕姞夢到天使赐兰给自己，这是个吉梦。而对梦极
为崇拜的郑文公也真送给燕姞一支兰花让她侍寝，燕姞 此后便以兰作为自己负有神意的最好证明，而兰也是燕 姞欲望的变相体现，穆公兰的出生更是实现了自己的最 终愿望。
二是焦虑之梦。这类梦多为恶梦，尤其是在战事之 前，为能否得胜（固守）而忧虑不已。在哀公七年，宋国 围曹，“曹人或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而谋亡曹。”[5]1744 国 家存亡之际，国人梦到家国不保，实是再明显不过的焦虑 之态。
关键词：《左传》；梦象观念；梦境分类；记梦艺术；后世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8）10-0075-04
《左传》是我国现存第一部叙事详细的编年体史著， 《汉书·艺文志》中将方术进行分类，其中一类“杂占”中，
详实记录了春秋时期风云激荡、群雄争霸的转型社会历 史事件。作为一部史书，《左传》记载了二十九处梦象， 以纪实而生动的手法记录、探讨、诠释梦的预兆、涵义和 道德意义，在先秦典籍中是记载梦象次数最多的。《左传》 中的梦境描写，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叙事文学中梦幻作品 的滥觞，无论是数量之丰富、手法之多变、想象之奇特，都 无愧于“开创者”的评价。《左传》作为一部严肃的历 史著作，梦境描写的丰富想象、变幻离奇，似乎失之于荒 诞，而对文学作品而言，却增添了奇幻瑰丽的色彩，具有 更强的艺术魅力。本文从梦象文学开创者《左传》入手， 着重研究记梦艺术特征、记梦的艺术手法，解析我国梦象 文学的源流。
一、先秦世人的梦象观念
梦是正常的人体生理现象，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个人 体验。梦“是人在睡眠时，由于局部的大脑组织尚未 完全停止兴奋活动，从而引起的一种头脑中的表象活 动。”[1] 梦可以真实地表现人的内心潜意识情感和现实， 是人内心某种潜意识的暗示。弗洛伊德认为，“梦在于 谋求适应当时的情景而解决将来的问题：换句话说，梦有 预知的倾向或目的。”[1]90 梦是人在现实生活中经过各种 刺激后，产生的欲望或想法，在睡眠状态中变相表现，表 达一种潜在的欲望与情绪。
而在远古时期，人们认为“神通为梦”[2]79，梦是人 与神灵交流的方式，体现着天命神意，被人们加以无上的 崇拜。在《庄子·成玄英疏》中说，“夫人在睡梦之中， 谓是真实，亦复占候梦想，思度吉凶。”[3]117 人们开始思 考梦境中所包含的深意，用以占卜吉凶。在东汉班固的最重要的是梦占，“众占非一，而梦为大。”[4]170 在先秦 时期，人们认为梦是鬼神的启示，可以预示未来。
梦是一种与潜意识密切相关的个人体验，且不可提 前预设、不可随心改变也不可自主决定。但是梦与现实 生活极为相似、相关，人们不免认为梦是来自于某种神秘 力量的通引和安排，有着暗示性的启示和象征，是神灵的 力量来预示现实人生的祸福凶吉。在春秋时期，占梦成 为一种独特的政治性语言，统治阶层不仅将占梦视为受 命于天的吉兆，更当做一种施展政治目的的曲变手腕、竞 逐权势的精神利器。梦不仅仅是可占凶吉和预测未来的 上天隐语，更是化为上位者行事利用的口号和心理暗示。 在这种环境之下，统治者把自己内心的隐秘需求通过梦 的形式转化为现实，同时，他们也把梦作为牢牢控制政治 斗争主动权的一个不错的借口。
在《左传》中，作者秉持着严谨、认真的态度对待这 些原本虚幻无定的梦，把其作为真实发生的事件大量记 入史册，以纪实而生动的手法记录、探讨梦的预兆和涵 义。先秦史官们的“实录”职责使得史官对于天子诸侯 的言行都要记载，那时的人们对梦有着拟宗教性质的虔 诚信仰，认为梦既为上天之预兆与鬼神所驱使，那么梦兆 对军事、政治行动就有实际的指导作用。统治阶层的梦 经常会决定事件的走向，因此也是非常重要的史料，史官 必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将这些梦记录在史书中。《左传》 的作者本身对梦的态度也是相信其指示意义的，尤其是 当一些历史事件突然发生，作者便用插入梦境描写来解 释和补充事件的起因经过，其态度是非常严肃认真的。
二、《左传》记梦内容分类
整部《左传》记载的梦象共二十九条，看似杂乱繁 琐，略加分类与解析后，可将其分为以下几类：
一是愿望之梦。用以表达人意识或潜意识中的欲望、 要求。例如春秋时期，诸侯在选择和认定继承人时，自我 愿望的表达往往会借助于神灵、先公或先君的托梦。如 昭公七年记载：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嬖人婤姶生孟絷。孔成子梦 康叔谓己“：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 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丞鉏之曾孙圉相元。”晋 韩宣子为政聘于诸侯之岁，婤姶生子，名之曰元。[5]1297
而最后卫国的国君的确是宠姬婤姶所生的元，即卫 灵公。由此，梦的功能体现了出来，诸侯可根据其选择后 代君主，也可以用其表达自己的政治愿望。梦体现了君 权神授的深层意识，在潜意识流露中成为一种既定性的 强调，即神的意图与人的愿望合一，从而表达了人的愿 望。
宣公三年的燕姞之梦也体现出梦者的某些愿望：
初，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 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 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辞曰“：妾不才， 幸而有子，将不信，敢征兰乎。”公曰“：诺。”生穆公，名 之曰兰。[5]772
燕姞夢到天使赐兰给自己，这是个吉梦。而对梦极
为崇拜的郑文公也真送给燕姞一支兰花让她侍寝，燕姞 此后便以兰作为自己负有神意的最好证明，而兰也是燕 姞欲望的变相体现，穆公兰的出生更是实现了自己的最 终愿望。
二是焦虑之梦。这类梦多为恶梦，尤其是在战事之 前，为能否得胜（固守）而忧虑不已。在哀公七年，宋国 围曹，“曹人或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而谋亡曹。”[5]1744 国 家存亡之际，国人梦到家国不保，实是再明显不过的焦虑 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