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商务印书馆出版了赵永春、赵丽合著的《横扫千军如卷席——女真灭辽的故事》一书。该书以通俗的语言、详实的史事，叙写了女真人灭亡辽朝的历史事件和错综复杂的辽宋金三国关系，对于了解女真人的历史具有较高的阅读和参考价值。
　　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观念的认同
　　从秦朝统一到清朝结束的两千多年历史发展长河中，中国社会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民族大迁徙、大融合，并逐渐形成了以汉族为主体、包括其他各少数民族在内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但在海外中国史研究尤其是辽金元史研究中，长期流行一种所谓“征服王朝论”或类似的“异民族统治中国论”等错误理论，过分地强调我国南北地区差异、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的对立，试图肢解和分裂历史上的中国。对此，上世纪80年代著名学者张博泉和费孝通先生提出了“中华一体”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在当时学术界引起了很大反响。通过《横扫千军如卷席——女真灭辽的故事》一书可以看到，作者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观点比较认同，并用具体史实进行了充分的阐述。
　　首先，这段时期的历史是由辽宋等政权共同创造的。公元10至12世纪初年，以汉族为主体的两宋政权与契丹、党项、女真等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先后并存。“10至12世纪初的东亚世界，主要有北宋、辽、西夏和高丽等政权，其中辽和北宋政权分别是控制北部中国和南部中国的主要势力。”女真人主要生活于东北地区，曾为契丹所征服，是契丹管辖下的属部和属国。但后来居上，在女真族英雄完颜阿骨打的率领下，女真人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即灭亡了自己的统治者、强大一时的辽国。随后，女真人又相继令西夏、高丽和南宋政权俯首称臣，迅速成为了当时东亚和东北亚地区新的霸主。无论是汉族还是契丹等各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都是中国境内的各独立政权，彼此之间战争频仍、经济文化往来不断，共同演绎着这段时期的中华民族历史。
　　通观全书，笔者一直在倡导着历史上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思想。首先，辽金西夏等政权是中国境内各少数民族建立的，是在东亚世界建立的分立政权。“10 至 12 世纪初的东亚世界，主要有北宋、辽、西夏和高丽等政权，其中辽和北宋政权分别是控制北部中国和南部中国的主要势力。”其次，各政权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是由其自身实力所决定的，没有民族歧视的成分。10世纪初，契丹族领袖耶律阿保机建立的契丹政权强盛一时，女真等各少数民族均为其征服。契丹政权“不断对周边的少数民族发动军事进攻，到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灭亡渤海政权以后，女真各部在辽王朝军事进攻及其武力威慑下，纷纷归附辽朝”。女真人的金政权建立后，随着政治、军事实力的增强，不断得到南宋政权的青睐，联金攻辽的计划逐渐为南宋君臣所认可。南宋的“宋徽宗自从听了赵良嗣所献联金取燕之策以后，就有意联合金人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地”。可见，作者并没有以民族（尤其是以汉族建立的宋政权）为主线来阐述各政权之间较为复杂的关系，而是以实力强弱变化来分析各政权间关系的不断起伏。
　　深具学术性
　　《横扫千军如卷席——女真灭辽的故事》一书的着眼点，在于通过立足于史实的一个个小故事叙述女真族灭辽的历史，即“以引人入胜的方式，介绍稳定可靠的知识”。通俗和普及历史知识是该书的显著特点，但因为该书在“采用了学界的一些研究成果”的同时，“也对一些学界没有探讨或探讨较少的问题作了比较详细的研究和叙述”，从而使该书又具备了学术性的特色。
　　首先，学界虽然对女真反辽的原因进行过比较详尽的探讨，或认为是辽国对女真人实行民族歧视，女真人不甘屈辱而起兵反辽；或认为女真人为了自己发展壮大，寻求独立发展而起兵反辽，并认为辽人对其压迫不过是他们起兵的一个借口而已。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从完颜阿骨打誓师反辽时所说的几件事情中去探讨。作者依据完颜阿骨打誓师反辽所说的几件事情为主线，对女真反辽原因进行了新的诠释，尤其是对阿骨打所说的“定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海里之众”以及“罪人阿疏，屡请不遣”等事件进行了比较详细的探讨和论述，弥补了学界对这一问题探讨的不足。
　　其次，该书对金辽封册之争问题进行了较为详尽的叙述。无论是契丹与女真两个民族之间，还是辽与金两个政权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瞬息万变。二者之间的关系除了战争之外，议和活动也是其重要组成部分。其中，金辽封册之争即是双方议和活动的主题之一。但学界对这一问题则缺少应有的研究。该书以第三章整章的篇幅，详细叙述了金政权建立后与辽朝展开的“以请求辽人封册为主要内容的议和活动”，尤其是“双方对辽朝封册金朝的内容和礼仪等问题”存在的分歧。最终，金辽围绕封册问题的议和活动因为宋人的介入而宣告失败。这是目前学界对有关金辽封册问题最全面最详细的论述，体现了作者对这一问题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弥补了学界对此问题研究的不足。
　　再次，将史书中记载的马植联金灭辽之策更正为联金“取燕之策”。辽朝人马植在目睹着辽朝逐渐腐朽、国内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逐步激化的事实后，判断辽朝必然灭亡。于是马植在自己政治上失意之时，借机向出使辽朝的宋人童贯进献了“取燕之策”，即帮助宋朝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地的计策。对于此事，有的史书认为这时马植所献的“取燕之策”，就是联金灭辽之策。该书著者在以前撰写的《金宋关系史》以及《北宋联金复燕之议始于何时》等论著对这一问题进行系统考证的基础上，对这一说法采取了否定的态度，并认为“这时女真人还没有反辽，马植不可能进献联金灭辽之策，‘取燕之策’大抵谓辽朝已经腐朽，如果宋朝出兵，他（此指马植）可以在辽朝做内应，一举攻取燕云十六州。”而后，著者又做了较为详尽的叙述，使马植进献联金“取燕之策”事件的脉络愈加清晰，事件的性质与真象也跃然纸上。
　　最后，对金崛起之谜这一学术问题进行了探讨。关于女真人迅速灭亡辽朝的原因，学界曾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探讨和研究，总结起来有以下几方面观点：一是女真人“建有一支天下无敌的骑兵队伍”，是其“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迅速打败辽人”的主要原因；二是因为“女真人中出现一些像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一样具有雄才大略的杰出人物”；三是“宋人帮助的结果”；四是“因为辽朝已经腐败，没有战斗力了，而金人则处于蒸蒸日上的朝气蓬勃时期，具有很强的战斗力”。作者虽然列举了上述四种主要观点，但从作者以前撰有《辽朝兴衰的历史启示》《金朝兴衰的历史启示》《元朝兴衰的历史启示》等论著不赞成“落后就要挨打”的提法，较早地提出了“腐败就会挨打”等论断来看，作者无疑是想突出“腐败就会挨打”的观点，但作者并没有过分强调自己的观点，而是认为各种不同观点“各执一词，在学界并未形成一种统一认识”，为这一问题的进一步探讨留下了空间，为辽宋金时期的历史研究指出了一个努力方向。 　　文采兼具
　　如前文所述，与已经出版流通的研究金代历史的其他学术著作不同，该书的主旨是普及金代历史知识，面向的读者更多的是对金代历史知之甚少的群体，因而对于文字书写方面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读此书可以看出，著者在普及性即照顾更多阅读群体的问题上至少做到以下两点：一是语言文字通俗易懂、简捷明快，同时又具备一定文采。书中在描绘阿骨打起兵反辽时列举了金史中的一段史料：“我们女真人世事辽国，恪修职贡，定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海里之众，有功不省，而侵侮是加。罪人阿疏，屡请不遣。今将问罪于辽，天地其鉴佑之。”对于一般读者而言理解起来是有一定困难的，于是著者用一段文字加以解释说明，将阿骨打誓师反辽的动机说得一目了然。在该书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二是故事叙述形象生动，但没有失其真实性。在该书中，著者用一个个小故事，将金灭辽的历史娓娓道来。但每一个故事却并非著者凭空捏造，而全部是基于史书的记载。如前面所讲阿骨打誓师时对他身材与长相的的描绘，即出自《三朝北盟会编》的记载：阿骨打成年后“身长八尺，状貌雄伟，沉默寡言笑，顾视不常，而有大志”。阿骨打聚众所说的那段誓词则出自《金史》。
　　再如在该书第一章阿骨打誓师反辽中，著者详细叙述了阿骨打与女真部人赵三、阿鹘产等人产生复杂纠葛的具体经过，读来生动有趣，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这段情节虽然引人入胜，却并非著者编造的故事，而是依据《金史》《三朝北盟会编》《大金得胜陀颂》等文献记载而写的。这正体现了著者在前言中所讲的，“书中所述之事，皆有史实之依据”，同时也说明了著者具有非常严谨的治学态度。
　　这本书在内容组织和编排上图文并茂、雅俗共赏，能满足各层面的读者需求，具有很强的普及性、趣味性。
　　著者在前言中谈到，该书为通俗读物，讲述的是女真人灭亡辽朝的历史。但与以往介绍这一时期历史的其他读物相较，该书在内容组织和编排上又具有以下两个特点：第一，内容框架以讲述金灭辽历史为主的同时，穿插介绍了常识性的历史知识，使该书具有了很强的趣味性。如在谈及女真人祖先与西周政权关系时，具体介绍了什么是“楛矢石砮”，“就是一种用楛矢做成的箭杆，用石镞做成箭头的弓箭。在谈到辽朝对女真族实施民族压迫时又解释了“海东青”“头鱼宴”等问题，极大丰富了读者的历史知识。著者为全书选配了大量反映辽人尤其是女真人政治、军事生活的珍贵图片，使读者直观地了解金朝历史的同时，增强了图书的可观赏性。据笔者不完全统计，该书共选配图片近百幅。这些图片中，反映女真人军事生活内容的较多。如描写女真人战争场景的山西侯马出土金代戏曲砖雕“战争百戏”图，介绍金代兵器和防具的“铁刀”“骨朵”“铁铠甲”等。有反映女真人文学艺术的图片，如在山西省长治市马厂镇安昌村出土的金代砖雕墓内西壁上的“散乐图”，在山西省稷山县马村金代段氏墓出土的“金代杂居砖雕”图等。
　　总之，该书是一部反映女真反辽前沿性研究的具有雅俗共赏特点的研究成果，适合社会各阶层人士欣赏、玩味和研究。
　　（作者单位：吉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