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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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烟鬼,偏脸子的著名人物。
  在偏脸子,有无外号很重要,就像一个人有没有正式的户口。那时,第一要紧的就是户口,有了户口本,才有粮本,才能吃上饭。
  大烟鬼的脸面铁青色,我家对面屋的老井婆子说,伪满那阵儿,抽大烟的人都这脸色儿。
  大桥老四见着大烟鬼,恭敬地喊大哥。
  大烟鬼立瞪着眼珠子:大哥也是你叫的吗?
  大烟鬼的意思,大桥老四没有资格。
  大桥老四乖乖地走了。
  大桥老四后来被报纸篡改为乔四。
  我妈早上上班,在2路无轨电车上乘客很多,有个人轻轻蹭了她一下,她当时没在意。
  我妈下车后发现,揣在上衣兜里的钱包被偷了。
  晚上到家,我妈跟她弟弟大烟鬼说了。
  大烟鬼闷着脸,只是嗯了一声。
  第二天,我妈下班,在公交车上又有个人轻轻蹭了她一下。这次我妈觉察出来了,但一想,反正兜里没什么东西,就没当回事儿。
  我妈觉得上衣口袋有东西,撑得衣服紧绷绷的,一摸兜,丢失的钱包在里面。
  钱包鼓鼓着,多出不少钱,还夹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大姐千万千万跟你弟弟好好说说,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了。
  我妈又跟大烟鬼说了。
  大烟鬼愤愤地说,胆敢摸俺姐的荷包!
  大烟鬼老了,人都有这一天,不早也不晚。
  街面上有两伙年轻人拉着架势要打仗。
  大烟鬼呵斥:赶快散了,各回各家,你妈在家等你吃饭呢。
  一个足有二百斤的大胖子,剃刀刮干净的脑瓜皮长出似有似无的短茬儿,光着上身,后背文着一只龇牙咧嘴的老虎,手里拎着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纪念球棒,指着大烟鬼,你以为还是你当年,一跺脚,半拉哈尔滨跟着发颤?
  大烟鬼二话没说,立马掉过头,缩缩脖子退下。
  城头变幻大王旗。
  我去看望大烟鬼,上了年岁的他萎靡地坐在凳子上,耷拉着脑袋。
  我让大烟鬼说说他当年的事,那时,我还很小。
  大烟鬼的眼睛里奄奄的火苗顿时复燃,闪耀着逼人的光芒。这是我曾熟悉的眼光。
  大烟鬼站在地中间拉开架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卷,左手伸到右腋下,先左脚支撑,右脚脚尖儿点地,大腿带动小腿抖动着,疲惫了,再左右交替,给他的外甥讲述一个老炮子过去的辉煌。
  大烟鬼从省医院住院处的六楼一跃而下,毫发未损,一直是偏脸子经久不衰的传奇。
  偏脸子的狠角色疤瘌眼将买卖街星火刀子队一分子的脑袋打成了血葫芦,住进了省医院。
  星火刀子队放出话来,只要疤瘌眼拎两盒果子、两瓶罐头赔个不是,就不经官,恩怨一笔勾销。
  疤瘌眼知道这是圈套,不敢应战。
  大烟鬼说,俺去会会他们。
  大烟鬼一个人去了省医院。
  关公带着青龙偃月刀,而大烟鬼却是空着手。
  大烟鬼刚从楼梯进到走廊,身后呼啦闪出一帮人,退路被堵死了。
  前方走来几个光头大汉。
  前后二三十人逼住大烟鬼,各个斜挎军用黄书包,耷拉到屁股下面,里面装着剔骨头的利刃。
  大烟鬼敏捷地一个前滚翻,来到窗前,双脚点地,上了窗台,纵身跳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大烟鬼回到偏脸子,领着人马杀到买卖街。
  大烟鬼裹着米黄色的风衣,立着领子,右面的袖筒里一支锯短了枪管的霰弹枪。
  后来的电视连续剧《上海滩》,周润发的扮相,就是在模仿大烟鬼,只是,大烟鬼没有戴礼帽。
  星火刀子队的人全部出动,当瞅着大烟鬼完整地站在他们面前时,全都呆住了。
  星火刀子队的人缓过神儿来,领头的眼镜民带领小喽啰们一起拱手抱拳,大哥神勇,小弟愿鞍前马后。
  后来听说,恢复高考,眼镜民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委機关工作。这就是生活。
  我跟大烟鬼说,你难道是不死的狼牙山壮士?
  大烟鬼说,外甥,俺从没跟外人道也。
  姜大骗子偷着开出他们单位的大解放卡车,拉着跳高比赛用的泡沫垫子,按大烟鬼的吩咐,提前停在省医院住院处楼下指定的位置。
  大烟鬼准确地落在后车厢里。
  大烟鬼不仅有蛮力,还有智慧。小混混大桥老四就毁在他的脑袋是死心儿的木头疙瘩。
  大烟鬼肝癌晚期,死在一个条件很差的养老院里,公立的就是那么回事儿,有,聊胜于无。
  大烟鬼咽气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一位中年医生说,肝癌病人临终时很痛苦。他把大烟鬼大睁的双眼,合上了。
  大烟鬼一辈子没结婚,骚马子,他看不上;好女人,不敢嫁给他。
  英雄的谢幕难免悲壮。
  我犹疑很久,还是没写大烟鬼的真名。名字的作用主要作为辨识的符号。
  大烟鬼才是他光芒万丈的名字。
  选自《小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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