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散的新疆(组诗)

来源 :诗歌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xy123txy12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葵花
  葵花塞满了我的旅途,那些低矮的山坡上大片的金黄
  有多少张脸庞,在一个寂寥的早晨转过脸来,向着一面
  山坡张望
  整个九月,北疆的霜冻都聚集在你的花香之外
  露水打湿了荒寒的山野,咫尺之遥,而你在一片坡地上
  绽放
  连绵、起伏,多么盛大的花期,就要潮水般退去
  我不能做了这个季节的奴仆,一生都在你的花瓣上奔忙
  松树
  一棵巨大的松树摔倒了,横亘在古老的松林和山野之间
  草,和松软的林地上,纤细的花朵静静地开放
  一棵松树摔倒的时间,够得上一片山顶的时光
  它几无瑕疵的躯干上布满了森林的光影
  曾几何时,这片林子里的呼啸和万籁俱寂
  掠过一棵松树幼小的头顶,宛如一个旧时代的阳光和雨水
  你能参透这横躺着的躯干上,一座森林的酣睡
  一万年不会太久,衰老,总是在这样的情境里不期而至
  我尝试着从你的身边走过,有一点惶恐和小心翼翼
  从你折断的根部出发,到达你所剩无几的树冠
  这曾经是一个怎样的高度,需要我仰着脖子,看你呀
  现在是我的脚步,在你卧倒的身躯上,攀援
  冲乎尔即景
  还有一些蜿蜒是曲折的,舒展和平缓的微型草原
  使我想起了早年的稻黍和米香,那些风摆杨柳
  被称为冲乎尔盆地的这一片平原上,水草丰美
  稀少的房屋,总是低矮的村庄里歪斜的草垛和泥墙
  一头牛掩身在远处的草色里,风的波浪忽隐忽现
  羊群此时被赶上了山坡,宛如那些大水退去时的斑点
  需要一些怎样的时光呀,来喂养这些稀疏的牛羊
  荒草淹没了半个村子,没有牧童遥指的方向
  此时,我看见一个哈萨克少年在马鞍上坐定
  他在使用生硬的汉语,和你争论一次进山的价钱
  橡树林晚宴
  这是午后的植物园,向她喧哗的深处,延展而去的
  静谧,或者远方。阳光滤过了怎样的杂质,携带着凉爽的
  初夏
  在喧嚣世界的另一些远方,我正经历着空前的焦渴
  此刻,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惶惑,那些云雀一样飞入云天
  的阴霾
  这些独自生长在塔尔巴哈台湿地的橡树林,正在为一场
  告别
  设下丰盛的晚宴。请原谅,我的肠胃里记不下你的美味
  佳肴
  我遮阳蔽日的橡树林呀,从锡伯营的青岗村,到苦寒无
  边的郊外
  这一路上的惆怅,在无垠的北方世代相传,何曾有过一
  次浩荡的行旅
  每一个瞬间都是漫长的,倾斜的树影档不住一些踉跄的
  脚步
  风,从哪一个方向吹来都无从打动,那些慢慢滑向夜晚
  的时光
  而黄昏到来得如此迟缓,阳光只是透过了橡树林的缝隙
  窥见了这些酒光与杯影里的,惜别和流连——
  库鲁斯台草原湿润的阳光
  我宁愿相信了这些汪洋,在草尖上飘荡,芦苇和荨麻
  也探出了湿漉漉的尖芽,罔顾了一个上午的阳光
  三百年的柳树,在水泊上漫延,云天里的哪一片阴影
  罩住了你莽苍里的,一小片肩膀。那么水声呢?
  大鸨率领的另一个季节,才刚刚开始,它的飞翔缓慢而
  抒情
  那么多陌生的眼睛里冒出了惊奇的火焰,在惊呼声里燃烧
  一只秃鹫或者苍鹭的翅膀,孤单地掠过了天空的边界
  就像你不曾看见的另一片水域,深远而明澈
  平阔里的颠簸和起伏,绿色淹没的库鲁斯台草原無以穷尽
  这些许的阳光仿若眼泪,滴落在无声的旷野里
  你还能看见一些马,在草原的深处,它们走走停停
  似乎厌倦了这一张巨大的草甸,总也走不到枯黄的尽头
  一个上午,你都在她的怀抱中寻找着一次久违的欢愉
  而库鲁斯台是短暂的,犹如一枚露珠在草鞋上的恋爱
  在塔尔巴哈台山野里遇见的一朵虞美人花
  野花的黄昏,挤满了路途的疲惫,尘土也显出了无限的
  倦怠
  你只是跟随了她的车轮,在塔尔巴哈台山野里狂奔
  一朵虞美人花在荒野上的奔放,是完全没有尺度的
  一面山坡上的虞美人花,就要撑破了塔尔巴哈台黄昏的
  天空
  你只是在远处,在她山野的边缘,一点点,阳光在黄昏里
  的灿烂
  或许你看不见一朵虞美人花,在黄昏里的凋残
  一些风,站在山野的边缘,远眺着她的花朵在暮色里摆动
  你怎么可以舍弃了这无限的赞美,一朵花,在山野里的
  绽放
  柳兰
  我突然记起了这些姑娘般的植物,和她们紫色的花瓣上
  被晕染的天空。那时候,塔尔巴哈台遥远的山顶上白云
  飘荡
  而你硕果般的枝头,正随风摇曳。夏日来临,没有什么能
  够阻档
  那些火焰般的脚步在山野里渲染,柳兰的枝条上万紫千红
  是呀,多么希望有一双翅膀,擦过她花瓣上的云朵
  即使我够不着一片云彩,我也愿意,在一面低缓的山坡
  坐下来
  等待着她的花开遍了山野,等待着万山红遍——
  等待这个名叫柳兰的花朵,在旷野里,大声地喊出她的   名字
  喀浪古尔河
  其实没有人注意到一条河流,在荒远的路途上四处奔逃
  那些白云是稀少的,蓝天蓝得让人晕眩,一路上都在有
  人感叹着
  可是一条河流呢,它仿佛像一个陌生的地名,在旅行者
  的眼目里
  一条河流与另一条河流,也仅仅只是河流而已
  当车子就要经过的时候,我无意间看了一眼喀浪古尔河
  我知道自己无意中的这一眼,注定了与一条河流不期而遇
  就像黄沙也不曾沉潜的河底,喀浪古尔河低声的喘息
  还是透过车窗,沉重地击打我的耳膜。而此时河面上空
  无一物
  它的漂浮物在哪里呢?草原在山顶上,绿慢一样铺展着
  而远山的怀抱里,山花烂漫,牲畜们正驱赶着漫长的时光
  树影是斜过来的,水声喧响,就要掠过了一个季节的头顶
  石头上的斑点正一点点退去,一条河,伫立在石头堆积
  的远方
  风吹雪
  大雪飞临,这个冬天里的灯草沟无人问津
  看多了这些空旷的风景,山前平原上的杨树林里
  枯瘦的枝条上有晒干了的寂寞,还是一些春天
  不曾到达的出发。我站在半截沟的雪地上
  看那风吹雪,掠过院墙后面的,一片坟堆
  坐在一棵老榆树下的石头上
  沿着一面野菜的山坡,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山谷里
  走了多久和多远的山路了,春日里的困倦,在阳光下围
  拢着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走出去多远呢,你看这山色里的迷蒙
  一点点地,褪去了颜色。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蜿蜒着,曲曲弯弯的山路和沟壑间,我回想着去年夏天
  的一些泉水
  顺着这一面山坡涓涓地流淌着,不曾有过一刻的停留
  如何能够让一眼山泉在山坡上流过,一百眼山泉浇灌着
  一个夏天和
  更漫长的荒野。那些水,曾经在我的脚底下喧哗着,清凉
  而冰彻
  一棵榆树不是偶然的,一棵苍老的榆树却是孤独的。而
  此刻
  我坐在老榆树下的石头上,回首往事,和一些遥远的春天
  在一条山谷里我有过一次张望
  我知道这些张望是徒劳的,这是天山以北的一道黄褐色
  山梁,
  山色里还不曾青翠,天空显得疲倦而又陈旧
  没有一只鸟,或者展翅的鹰,在一片空阔的云彩上划过
  如果这些空白里,长满了翅膀,我想我的飞翔也是可能
  的了
  可惜这天空里,没有一片真实的羽毛,是属于我自己的
  多少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贴着地面行走
  我做过无数次飞翔的梦,一次次飞,在漆黑的梦境里
  我没有翅膀,只是抬起了脚,让身子在空中漂浮
  我在想,那些梦境里可曾有过这样的山谷,一条小路
  通向深处的幽闭悬崖,我仰望着的天空,碎裂成一片片
  浮云
  南山
  柴草是美满的,大雪盈门,阳光温热地照在南山
  松树在这个漫长冬天里的墨绿色长廊,从山顶上滑落
  是的,那些松树蓬松的枝叶间,找不到一片雪花的缝隙
  一只雪鸡隐身其间,它呱呱的叫声由远及近
  多少年来,天山以南这片浩大的针叶林里
  有没有过一场席卷的风暴,大雪压在山顶上,若隐若现
  山风呼啸着的春天,松林里的潮湿也被赶跑了
  那些往昔里的冷,宛若新年里的一团和气,正随风飘散
  我遇见的是这些起伏的山峦,众生的感叹
  在南山之巅,我愿意告诉一个人,不曾到来的往事悲欢
  阴霾
  过于浓重了些,天色里的这一丝阴霾
  大路通天,却望不见一片村庄低矮的冰霜
  通往永丰乡的沙石路,被冰雪阻断
  隔着漫长的雪原,我忘记了太阳和它背面的反光
  陈旧的冰雕在路边哭泣,木道上三五成群的散步者
  他们是户外的另一群行走的人,目标是无法目测的山野
  大雾驱不散这些行走者的行囊里,裹挟的苍茫
  一个人,就是一个无法确定的秘密的远方
  而多么艰难的行走者呀,即使看不见阳光
  这些水,和雾霾中的明亮,也一样可以抵达黑暗的中央
  臥雪者
  是要被清洗的,这些遥远的雪粒包裹着你的身体
  温热的气息从你的呼吸里升腾着,上升,盘旋
  还有什么比这些透彻的雪,更冰凉的清洁
  你躺下,比不上一个美人的睡姿
  你顺着一面山坡滚下来吧,比不上一朵莲花
  在水面上漂浮。你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在大雪里融化
  我看着你身后的冒险者,从山巅上一跃而下
  那个飞翔者的身影如此渺茫,而你温热的喘息声震四野
  春天渺远,我看见一群山坡上的羊
  这些阳光弥漫的山野,多么艰难的一片青葱里
  草色退却为遥远的记忆。那些坚硬的植物上,四季分明
  而春天如此缓慢,整整一面山坡上,高低陡峭
  一群羊,忘记了自己置身的,这样一些春天的悬崖
  总是会被一些阳光迷蒙了眼睛,我的深黑色的太阳镜也
  无济于事
  羊群在一些披了绿装的山坡上行走,间或低头吃草
  有一只羊在向着我张望,就这么陌生而又亲切地张望着我
  羊的警惕和忽高忽低的好奇心,使它低下去的头再一次
  抬起来
  一只羊站在高处,它眼里的风景和一个陌生人的模样
  使它的行走迟缓而停顿,犹如这个春天,面对一场雨水
  的疑问
  一群羊,散乱如潮水,在灌木和青草之间,渐行渐远
  我不识得白云,只问青山,一群羊呀,最终走向了哪里
  过杏树林
  在去往喀拉峻草原的路上,这些晾晒在七月的杏树林
  是否早已经过了采摘的季节?而红杏出墙在沿途的美景中
  并没有人感到意外。那些惊呼和一掠而过的大片果园
  恰巧也是这高原上太阳的颜色吧,灼目的红杏在谷地上
  闪烁
  那些红的,或者黄,硕大或者微小的,一枚杏子所能达到
  的惊艳
  如此丰茂,我停留在旅途上的困倦被她的红黄色雨点,
  一一击中
其他文献
迎春、连翘,浓得化不开的樱花  只是在春天走了个过场,就退席了  它们命软,犁不动春天  顺应这风、这雨,这盈盈物语的是藤萝!  它犁开晚春羞涩的胸膛  捧出紫色的酒酿  蜜蜂、蝴蝶一醉,再醉  醉得一塌糊涂  它们看见藤萝放下高贵  只是,只是它们还没听见  藤萝正爬进绿色的大氅  炎热,取走它一瓣瓣的泪  也取走它一滴滴的蜜  其实,它是晚春的一道硬伤  一出场,就暴露了自我  不只是停水  
当他披着光站上高塔  当他披着光站上高塔  太阳变成观众  他不是一朵开放的牵牛花  不是一个被老师夸奖的少年  也不是在雪山的额头转动经筒的小小信徒  他只是率先洞悉了时间秘密的人  当他披着光站上高塔  一下子忘掉了黑夜  忘记了自己本来孤身一人  忘记了忧乐和今古  忘记了脚下还有一个世界  弯曲的铁钉  一次错误的锤击  就溺死在墙缝  一次轻易的曲身  就再也无法直起身体  汽车时代  
而我是个孤独的人  你们都拥有不止一次爱情  而我是个孤独的人  挂浅蓝与淡青相间的棉质窗簾  养说不出名字的刺球  爱索尔·贝娄  爱他写在那本书扉页处  小而精致的英文手写体  我喜欢这个冬天  多过尘世的任何一天  我总拥有同一只瓷碗  盛清水,也弹烟灰  我感恩于所有那些我不曾死去的日子  可以让我知晓更多秘密  ——我读到过的女诗人  她在诗句里的三次写到贝蒂  日后  告诉我,还有没有
庞余亮,男,1967年3月生,做过教师和记者。先后在《人民文学》《花城》《天涯》《钟山》等刊发表诗歌、小说等作品。著有诗集《开始》《比目鱼》,长篇小说《薄荷》《丑孩》,童话集《银镯子的秘密》等。参加过《诗刊》社第18届青春诗会。获得过1998年柔刚诗歌年奖等。  灯灯,作品发表于多种诗刊及入选多个选本。曾获《诗选刊》2006年度中国先锋诗歌奖、第四届叶红女性诗歌奖、第二届中国红高梁诗歌奖、第21届
蛰伏  是时间叫我蛰伏的  是岁月叫我蛰伏的  是形势叫我蛰伏的  我按下了隐秘的开关  进入虫子模式  藏在草木秘处  大好的河山与我无关  我的江湖,就在一个洞子里  我不吃不喝,以梦充饥  等待着风向转换  我不怕寂寞  怕就怕听不到惊蛰的雷声  最好的结局  是等到了帝王的召唤  我卻不想出洞了  端午  我一看到邻家门口挂起艾草、菖蒲  就知道端午到了  我知道端午到了  你就要吃点黄鱼
油菜花  我喜欢油菜花那么小的菩萨  坐在田垄宽大的庙宇里  喜欢河水,像转经筒  围着菩萨转,喜欢油菜花  金黄袈裟,披在我喜悦的肩上  喜欢晨光照我发,和足  照我喜极而泣的脸庞,我有两片  正在合十的叶子,有匍匐春天  立冬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天空弯得  像下跪的背影,太阳照着坝上的杨树林  明亮的事物,是向上生长的树顶  是无数落叶的正面,和背面  那些,一个物体身上  暗藏的两种力量,
地学专业的学生,大四也不轻松。  考试周——一个令大学生“望而生畏”的词语,在这段时间内,图书馆自习室灯火通明,学校周围快餐店座无虚席,同学们行色匆忙,整个学校都弥漫着紧张的氛围,此时最令人感到害怕的事情就是,周围同学突然问你一句:“xx课你复习完了吗?”  以上场景大家可能觉得只会发生在低年级的同学身上,然而我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四同学,要声嘶力竭地说一声:我也是!  对于大四“老腊肉”来说,大
爱的时候  玫瑰花开放的姿态  墙壁上挂钟走动的表情  把夜晚搂抱在怀里  柔情似水,眼波清澈  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存在  钟摆的嘀哒声  蛙鸣、蟋蟀清脆的呜叫  纺织娘时高时低的鸣声  和谐着猫咪婴儿似的啼哭  合奏一场爱情交响曲  我轻轻抚摸你的岁月  看到少女的你  竟然没有死去  在你中年的脸上  顽强地活着  赤裸无罪,真情无间  灯火阑珊,光彩照人  玫瑰花真的很好看  热爱的血液近乎贪
后窗  中午醒来,我把你  买来的挂面,放进热锅里  窗外经常  被零散的雨搅乱  几米外的阳台,衣物混浊  每个半球里都有  几片被虫咀嚼的菜叶  我隔着很远就能听见  你敲门的声音,跺脚的声音  仿佛跺去了我多年的疑惑  我把从来不看的电视  缴上费。但我还是不看  闲言碎语  那些脱离身体的言语  已经不像你和我的少年  三天两夜的哭泣  自色砧板  我所描述的砧板是白色的  小时候妈妈和奶
日光涂抹云岛  与以往无异  抚平桌面上的纸  字迹乘着海鸥  从岛上飞来  桥索对我轻声耳语  水岛在天边会聚  在那坠落的松林里  是否睡着雨  回音 梦境  许多时候  滴落 敲击  敲击那林子  那我曾经居住的地方  在那察觉不到的不同里  我与桥索轻声耳语  星云在敲开的裂纹中  掉落 升腾  那里是否睡着雨  在那坠落的松林里  我曾居住的地方  风车上的风  我踢开踩着阳光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