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茨瓦夫当伤痕成为遗产

来源 :中国国家旅游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513029325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欧洲有些地方总是会给地理和历史老师惹麻烦,它们的归宿变更使地图绘制者增加工作量。”波兰文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米沃什曾如是说。如果在他所说的这类令人头疼的城市中评选出一个冠军,恐怕非弗罗茨瓦夫(Wroclaw)莫属。波兰、德意志、捷克、奥地利、瑞典、苏俄……四通八达的地利之便,也让这里留下了不同民族的灵与肉、血与火的痕迹。如今战火熄灭多年,伤痕成为遗产,以“多样性”为评选宗旨的“欧洲文化之都”于2016年花落此地,可谓实至名归。

我终于失去了你,帝国的东方明珠


  “弗罗茨瓦夫是波兰最开放的城市,治安也好,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最好不要和当地人提Breslau这个词。”在从华沙去弗洛茨瓦夫的路上,我向密兹凯维奇学院的亚洲事务总监、汉学家马丁询问关于这座城市的情况,他只留下这一句“金口玉言”。
  弗罗茨瓦夫的历史我是知道的:作为二战后德国失去的最大的城市,1945年之前,它叫做布雷斯劳(Breslau),是德意志帝国的第五大城市和东南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地位和规模都堪比今日的国际大都市慕尼黑或法兰克福。后来,城市的名字变为波兰语的Wroclaw,但此前德意志人在此经营了700年,如此漫长的历史岂是改个名字即可抹去。果不其然,抵达弗罗茨瓦夫的第一天,我们就在该城最高学府历史系的门前,亲自验证了那段历史。
  弗罗茨瓦夫的老城不算大,穿行而过,市容感觉比柏林和汉堡更加德国化,只是街道名称早已从各种Strasse(德语,意为大街)改成了Ulica(波兰语,意为大街),词尾也纷纷从au、itz改成各种aw,awa和ica。最终我们的目标锁定在一条名为Uniwersytecka(波兰语“大学”)的老街上,待要精确定位时,这里的德国基因轻轻地摆了我们一道。
  “53、51……,我们要去的是27号。”马丁不假思索地带着我沿着街北“向前进”。马丁是华沙人。波兰曾几度被瓜分,华沙这座首都也不能幸免,它曾经一直处于俄国人的势力范围,因此,华沙人早已习惯了俄式“西北单、东南双”的拉链式门牌排列,但此时按此规律寻找,却似乎有些南辕北辙。
  倒是我一眼瞥到街南侧的门牌“33”和“36-33”,拽他往回走了一个街区,顺利抵达目的地。马丁感叹:“哎,这里以前的确是德国城市!”原来,旧时德国的街巷门牌号是U形排列,一边到头,换边折返。
  难怪,我们是从始建于1856年的火车总站进入弗罗茨瓦夫的,那是一座硕大无朋的北方(德意志)巴洛克式建筑,拜二战的战火所赐,如此类型和规模的建筑如今在德国领土都很难见到了。被炒得沸沸扬扬的纳粹“黄金列车”,当年正是从这个火车站出发,又止步于郊外的森林中。火车站里甚至还藏着第三帝国的野战医院和军事机关,1997年奥得河的一场洪水才让它们意外地大白于天下,至于里面有没有金马克,在当地也是众说纷纭,并没有准确答案。
  “西里西亚的布雷斯劳是一个位于奥得河畔的潮湿的德国城镇……河流的两岸都是德国人。不过,波兰语也经常使用。”1493年出版的《纽伦堡编年史》中这样写到。直到纳粹德国灭亡之前,这座城市都是德国西里西亚地区的首城。虽然从政治正确的角度考虑,柏林的几座德国国家级博物馆里,无论本国或外国的部分,都找不到这一地区的内容,但在奥德河畔的波兰国立西里西亚博物馆里,1945年之前的藏品几乎都是德语的,占了大头的宗教宝物,也多是德意志人信仰的路德宗,而非波兰几乎全民信仰的天主教。
  西里西亚博物馆旁边的波兰下西里西亚省政府大楼,更是那段记忆的证明。1945年之前,那里是第三帝国西里西亚省政府的所在,如今,国徽位置上德意志的黑鹰,已经换做了波兰的白鹰,但站在这座秉承纳粹美学的“高大雄”的建筑面前,人们依然会为自己的渺小不寒而栗,不仅是因为巨大的建筑,更因为那段大历史。
  当年,布雷斯劳因富裕、文明被称为“帝国的东方明珠”,同时它也曾是“第三帝国最后的堡垒”:1945年5月7日,首都柏林早被攻克,德国已对盟军签署投降书,德国全境只有布雷斯劳的炮火仍未停歇。二战后,布雷斯劳被划归波兰,占到战前人口(65万)95%的德意志居民被强行驱赶。对于波兰来说,这是对其东部领土划归苏联的补偿;而对于德国,这和另一座普鲁士的精神象征——哥尼斯堡被划归苏联一样,是对军国主义斩草除根式的惩罚。
弗罗茨瓦夫市政厅广场上的建筑。德国、捷克、俄国、波兰,还有犹太人……诸多国家和民族都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德国人建造的波兰世界遗产


  本来我还和马丁说,在弗罗茨瓦夫未曾看到前苏联及东欧各地常见的丑陋的“火柴盒”式建筑,结果很快就在漂亮的新市政厅广场见到了这样一片疥疮。一位吃饱喝足躺在那儿晒太阳的当地人介绍说,二战末期,纳粹德国将其作为逃命的临时军用飞机场,为此还拆除了附近的一片时髦街区。现存的苏式单元楼,就是拜那次帝国最后的拆迁所赐。
  但瑕不掩瑜,弗罗茨瓦夫如今依然是波兰最漂亮的城市之一,在二战前的德国也是数得着的。中国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守着德国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奥得河,弗罗茨瓦夫的水力发电、纺织自古兴旺,而且附近有煤、铁矿,冶金和机车制造更是财源滚滚。
  除了文艺复兴、巴洛克、哥特式等古典建筑云集,弗罗茨瓦夫也是世界上现代主义(摩登)建筑最集中的城市之一,后者主要集中在老城的南北主干道Swidenica街上,其中唱主角的,自然是那座当地人至今称之为“德国百货商场”的20世纪20年代的经典建筑。   说到现代主义建筑,不能不提马克斯·伯格(Max Berg)。1913年,这位现代主义建筑宗师在弗罗茨瓦夫市动物园旁边兴建了一座可容纳六千人的庞然大物——百年厅(德语:Jahrhunderthalle)。所谓百年,是纪念德意志的“民族会战”——莱比锡战役一百周年,此役,德意志联军打败了拿破仑帝国,后者再无可能吞并德意志。2005年,百年厅用其波兰语名字Hala Ludowa成功申报成为世界文化遗产。
  百年厅呈四叶草形,中心部分是广阔的圆形空间,直径65米,高42米。由钢和玻璃构成的灯笼式圆顶,进口高级硬木制成的窗户,混凝土、软木、木头等构成的良好隔音层,还有整体暴露在外、简洁无饰,却不失典雅气息的水泥内壁,放到现在依然不过时。
上:弗罗茨瓦夫大内的礼拜堂。它的“肉体”是300岁的布雷斯劳大学,“精神”却承载于350岁的利沃夫大学。
下:这对情侣所在的弗罗茨瓦夫老城一侧,700年来为德意志人所建,但对岸更古老的座堂岛,一千年前就有波兰人定居了。

从布雷斯劳到弗罗茨瓦夫

那些地图上看不到的改变


  这座城市曾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不少金光熠熠的名字,最夺目的自然是十位诺贝尔奖得主,还有发现了老年痴呆症的“西方华佗”奥兹海默,以及上面提到的现代主义建筑宗师马克斯·伯格。这些影响了世界的巨匠,几乎都与弗罗茨瓦夫大学有关。“其实他们都是德国人,任教的是德意志国立布雷斯劳大学。”弗罗茨瓦夫大学历史系的Grzegorz Hryciuk教授表示,如今弗罗茨瓦夫大学一样是世界名校,用不着攀龙附凤或是鸠占鹊巢。
  弗罗茨瓦夫大学现在的校址,原本属于始建于1701年的布雷斯劳大学,而在毕业典礼等正式场合,校长所穿的袍子上却绣着“1661”,Hryciuk教授说:这是利沃夫大学创立的时间。这又牵出一段关于“失去”的历史。
  战后,原波兰东部名城利沃夫被划入苏联的乌克兰加盟共和国,利沃夫的波兰人来到德国人腾出来的布雷斯劳弗罗茨瓦夫,利沃夫大学也整体搬入腾空了的布雷斯劳大学校园。讽刺的是,利沃夫人走的正是《苏德友好条约》之前完工、正好在纳粹入侵苏联时派上用场的那条铁路。
  战后三年,布雷斯劳更名为弗罗茨瓦夫,迅速由一座德国城市变成波兰城市。这一换血的过程很是痛苦。Hryciuk教授的父母,当年也是在社会主义建设“全国一盘棋”的背景下,从外地迁入弗罗茨瓦夫的。他说起童年时和其他省籍小孩的冲突,让我联想起华语经典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在教堂里同乡彼此抱团,却向别人的阵营递着挑衅的眼神,只差在耶稣面前动手。”而他一位同事的故事,则和赖声川讲述台湾“眷村”的话剧《宝岛一村》一样,让人笑中带泪。“他家不是没钱,却什么都买最便宜的,只因为想着总是要走的。直到他母亲去世,都留着一个整理好的行李箱。‘只要通知一来,我们可以马上上火车回利沃夫’……”至今,弗罗茨瓦夫大学附近还有不少餐厅打出“加利西亚家乡风味”的招牌,加利西亚是旧时波兰的省名,省会是利沃夫。“我的那位同事常去,每次都没少喝,第二天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眼眶更是红红的。”

头文字W?头文字B?都对

因为这里是Willy Brandt之城


  奥得河是弗罗茨瓦夫的母亲河,700年前德国人建筑的老城位于河南,而河心有十几座岛屿,波兰人千年前就在这些岛上定居,其中最著名的是弗罗茨瓦夫主教驻锡的座堂岛(Ostr
其他文献
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当你认识到自己的最大优点就是和别人的不同时,你才会拥有最完全的自信。我们要的是野生植物,不要园林植物。所谓的“哈佛女孩”是人们神化哈佛的一个盲目的标签,把成才公式化是对教育的最大侮辱。  ——针对外界炒作“哈佛女孩”这一现象,提前被哈佛大学录取的复旦大学附中高三女孩汤玫捷如是说。(宁夏高海燕荐)    梦想是鸡蛋,如不及时孵化,就会腐败变臭。  ——不要因懒惰而使梦想破灭(江苏
音乐与美酒从来密不可分,在哈瓦那的酒馆里,不管多么拥挤,只要墙角还有半平方米的空地儿,就会有一个乐队,以三个人、三种乐器、一首歌的形式演奏着。他们不属于酒馆,也不见他们推销唱片或者索要小费,只有被客人叫到桌旁点歌才能有几块钱的收入。不知道这些活跃在古巴街头巷尾的乐手们究竟靠什么生活,他们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乐器一样有些年头了,但歌声里听不到一点生活的不如意,脸上也没写着心里的无奈。他们在别人喝酒、吃
纪实大师的视角  美国摄影大师玛丽·埃伦·马克(Mary Ellen Mark,1940-2015)出生于费城郊区的埃尔金斯公园(Elkins Park)。她早期在好莱坞从事剧照摄影,但引起公众共鸣的是她的纪实摄影作品,拍摄内容包括妓女、吸毒者、精神病患者和无家可归者的肖像照片。她在印度拍摄过妓女和马戏团,在俄亥俄州拍摄过精神病患者,在西雅图拍摄过离家出走的青少年,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北好莱坞拍摄过住
Zhou Jielun plans  to make a school film  Zhou Jielun(周杰伦), who has long been wanting to be a director, has decided to invest 10 million to make a school film whose title is “The secret that can’t be
自拍博物馆  身处数字化时代,自拍还有什么新玩法?瑞士洛桑艺术设计大学在米兰设计周期间策划了一个自拍博物馆,参观者可以体验带扫描功能的自拍镜、自拍枪、全景自拍棍、影子自拍术、人脸合成自拍术等全新自拍技术,进入有趣的摄影3.0时代。盲人的博物馆新视界  加拿大人权博物馆将艺术史上最著名的作品(包括达·芬奇的 《蒙娜丽莎》 、凡·高的 《嘉舍医生画像》 以及德国艺术家埃玛纽埃尔·洛伊茨的 《华盛顿横渡
在很多西方媒体眼中,平壤是“世界上最神秘国家”的首都,一个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城市,那些已知的片段,尚不足以在大众脑海中拼出一幅具体而完整的城市面貌,而这一点也吸引着不少媒体人与旅行者前赴后继地奔向朝鲜,试图窥探这个国家不为人知的一面。  平壤在朝鲜战争期间遭到轰炸,1953年开始全面重建。城市建筑會成为其所属国家文化与意识形态的一种延伸,重建后的平壤如同一间博物馆,书写着朝鲜半个世纪以来的历史
爱好美食的读者不该错过本期杂志的专题报道《呼和浩特:边塞之味》。这篇文章从烧麦、奶茶、莜面窝窝等特色饮馔起笔,向我们展现了呼和浩特这座历史名城的民俗风貌与文化品格,堪称“细微中见宏大”的典范之作。为了让文章传达出实实在在的“呼和浩特味道”,我们的报道者千江月做足了功课,不仅逐一探访城内餐饮名店,遍尝各族佳肴,而且采访了当地美食界的多位大师、专家,甚至还掌握了好些吃食的蒙古语名字。这样的文章给人最深
斯里兰卡狂野海岸帐篷度假村  停泊在原始丛林中的“外星飞艇”  亚拉国家公园(YalaNationalPark)位于斯里兰卡东南部,占地面积1268平方公里,分布有丛林、草原和咸水湖。这个公园被认为是观赏大型猫科动物——锡兰豹的最佳去处。  亚拉国家公园周边只有3个帐篷营地,我入住的狂野海岸帐篷度假村是斯里兰卡排名第一的顶奢酒店,2017年开业,距离公园大门只有10分钟车程。  每天清晨6点,亚拉
铁观音的奥秘  虽然安溪距離泉州市区只有不到一小时车程,但这里群山环绕,层峦叠嶂,地貌和生态环境都与市区有天壤之别:当地秋冷早、春来迟,昼夜温差大,雨水充沛,偏酸性的红土地特别适宜茶树生长。放下行囊,我们决定先去住处附近的茶园走走。茶园地处云雾缭绕的山间,我们一边在山径上行走,一边尽情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眼前起伏的茶山岭谷宛若绿色的海洋。  时在晚秋,刚刚过了铁观音秋茶的采摘季,大部分茶树上已经见不
冒着疫情跨越上千公里  在腾格里沙漠荒凉的沙丘上玩上五天沙子。  我随着一批越野车爱好者从北京出发,跋涉1100公里,跨过4省,到内蒙古自治区腾格里沙漠中的阿拉善左旗巴彦淖尔,参加了一场连续举办15届的狂野聚会。我本来以为2020年的旅游业会随着疫情而消沉下去,但似乎我错了。在本应该最荒凉的地方,正在发生着最难以解释的现象——阿拉善越野e族的英雄会依然火爆。  2019年的阿拉善用五天时间创造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