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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凉了,清理衣橱的时候,看到那件旗袍。静静地挂在衣橱里,明艳的蓝色不曾暗淡,那飞舞的蝴蝶依旧五彩斑斓。
拿出旗袍,抖开,光滑的缎面摸起来很柔软。那九颗盘扣,蝴蝶样式的,和缎面上的蝴蝶花纹呼应着,好象那各自飞舞的蝴蝶终于成双成对。
披上旗袍,耐心地扣上那九颗盘扣。九颗,很讲究的数字,中国人一直认为十全十美是最好的,九颗扣子,似乎总有遗失一颗的遗憾,也许就是那一颗吧,才会让人永远的怀念和珍爱。
旗袍上那九颗扣子,或许代表的并非失落而是九九归一吧,九颗盘扣就像是在喻示着功德圆满。历经一番磨难后收获的也许会更多,就像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漂泊。在别人的城市寻找自己的未来,忙碌地为生计打拼,无心再去经营曾经的悠闲。我不得不将旗袍锁进衣橱,简单的休闲装是目前最实在的打扮。为了爱情而相依为命的岁月,也许会让我们真的获得永远的爱情,至少,我们是相濡以沫地艰难走过来的。男人和女人,如果没有共同经历一番风雨,又怎么能懂得幸福的含义。
现在的旗袍已经很少用盘扣了,一条拉链使旗袍的穿着过程方便快捷,但也失去了旗袍的精致和细腻,还有穿起来时需要的耐心。正如城市里流行的快餐愛情,简单而不长久。所以,我固执地认为,旗袍就是需要九颗扣子才能扣出一身的华贵和绚丽。
屋子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我还是穿上长丝袜,登上高跟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房间里没有能够照得出全身的镜子,但是我仍然感觉到穿旗袍的雍容。
对旗袍,一直有种顽固的眷恋。曾看到过宋美龄那张抗战时期在美国国会演讲时的照片,照片里那个优雅的女人在旗袍的簇拥下雍容华贵,不曾张扬曲线的妙曼却尽显着身材的修长,而那衬托在高领里的淡扫娥眉,更透着一层忧伤。是什么让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忧郁呢,直到看到她九十多岁时的照片,我才明白。照片里的她脸色苍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色泽干滞却绝不呆板。两颊已经深陷,嘴唇也薄得只剩两条并拢线,却涂着口红。那颜色是纯粹的红,鲜艳,华丽。涂得也很真实,只是沿着薄薄的嘴唇轻轻敷了那么一层。这薄薄的一层红,衬着苍白瘦削的脸,我理解了什么是凄美。
岁月流逝的悲哀,浮华渐去的苍凉,上个世纪的女人用上个世纪的方式展现上个世纪的残存美丽。不久前她去了,一个世纪彻底结束了。
这个女人一直在挽留着光阴的流逝,就像她尽管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却一直钟爱旗袍一样,或许,旗袍里裹着的,就是岁月的身影。
旗袍必须要恰恰合身,真的是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而人,一岁年纪一岁样貌,20岁时的身材很难保持到30岁,所以,30岁的女人穿20岁时的旗袍,只能是尴尬。而这尴尬里,更多的不正是青春不在的失落,岁月无情的悲哀。
张爱玲那张穿着旗袍的照片也让我羡慕,照片里的人手扶着腰,脖子仰的高高的,眼睛里透着冷漠,嘴角流露着鄙薄,而那紧紧裹在身上的旗袍,却凸显着身材的瘦削。窄窄的肩膀托着的那张孤傲的脸,让人感受到这个女人对尘世的不屑。她用文字戏耍了几代人,而她自己却并不颓废。果断地离开那个轻浮的男人,她很坚决,根本她没有文字中的凄婉和哭泣;也很低调,并没有满城风雨的招摇。或许,这旗袍里蕴藏的是隐忍和坚强。
旗袍的发展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在汉代的时候,它叫深衣,深深包裹着悲哀的衣服,我是这样理解的。班婕妤浸在团扇上的泪,刘兰芝落在机杼上的泪,蔡文姬撒在书简上的泪,这些不都是被深衣隐藏着的悲哀吗。但是她们只把泪水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她们能够隐忍。旗人女子的坚强果敢终于使深衣不再隐藏,那个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勃尔济吉特氏,让旗袍显现身躯的硬朗,而那宽大的袖子,好象已把天下囊括掌中。
《花样年华》的上映使我觉得张曼玉真的很美,修长的身材,玲珑的曲线,还有那颤动着的睫毛。变幻在她身上的那50多套旗袍,让我觉得这个女人把旗袍的风情,女人的性感,全给演尽了。印象最深的是她穿的那件绿色旗袍,一向不喜欢绿色的我,因为缠在她身上的那件昏黄灯影下洋溢着明媚的绿色旗袍,而感受到绿色原来可以这么美。或许,旗袍里张扬的就是性感吧。
旗袍的领子很高,如果没有修长的脖子,是根本穿不了的。那高高的领子,把女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种不容窥视的高贵,使男人们望而却步。而旗袍的下端开叉却又开得那么高,离臀部只剩一点点的距离,整个大腿都可以显露出来。旗袍下摆的摇曳,使女人修长而笔直的腿若隐若现,对男人来说,这不是一种诱惑又是什么。而这诱惑,又只能是可望不可及的,所以,穿旗袍的女人总能让男人梦萦魂牵。
一直认为穿旗袍必须要把头发盘起来,一根根轻浮柔软的头发根本就承载不住旗袍的风情,只有把它们盘成髻,才能和旗袍的优雅华贵匹配。繁忙的生活使我不得不剪短头发,尽管眼前没有镜子,可我知道,现在穿着旗袍的样子肯定不是以前的模样。
耐心地解开九颗盘扣,像解开所有的尘封往事一样,我脱下旗袍。抚摩着光滑的缎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穿起它。